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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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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排泄不出。记得有一次,出工在即,我双脚蹲麻了,还是拉不出屎来,没有办法,只好用
手指抠肛门,把那硬硬的屎团,从肛门中抠出来。留在手上的除了粪渣还有鲜血——那是我
把肛门抠坏了。收工回来一看,裤权上留下一片紫黑色的血斑。由于矿山常常吃高粱面,这
种令人作呕的抠屎动作,便周而复始地循环,好在大家都这么干,在群丑当中也就不觉得自
己丑了!
    仔细分辨一下,害这种病的多属于知识分子,在土城领着大伙唱《东方红》的右派徐恭
谨,一机部的俄语翻译右派程海炎,还有和我同时被送往土城的北京日报的编辑赵筠秋……
可能由于知识分子消化系统细嫩之故,简直对高粱面窝头望而生畏。后来,东北来的小盲流
那德广(和我分在一个班),出于对我的同情,积攒下玉米面窝窝头和我交换高粱面窝窝头
吃,以解我之危。像在土城一样,这种交换只能秘密进行,不然就会被指责为“彼此拉
拢”。按照改造规定,这里的人只有彼此监督互促改造的关系,而不许有任何友谊来往。我
实难揣摸这个小盲流究竟有多大的肠胃,我和他每次交换,都是以多换少,而他总是像饿死
鬼投生的一样,把窝窝头风卷落叶般地吞下去;还嫌不饱时,便抢起小铝盆咕嘟嘟地喝下半
盆水,弄上个水饱。
    这种饥饿症的表现千奇百怪。用舌头舔净粥碗的声响,前文已经写过这里不再赘叙;他
们有的人还把在院子里拾到的小木屑,在砖上磨出木刃来当小刀使,把窝窝头切割成指甲大
小的小方块,再用小木刀刀尖挑起,一小方块一小方块地往嘴里送。好像这是生活中的最大
享受,消磨的时间越长,心理上越感到满足似的。按照物质不灭的学说来解释,无论大口吃
窝头和慢慢品味指甲盖似的小块窝头,到肚子里总量是等同的;但饥荒给社会底层留下形形
色色的扭曲症,导致了精神变态。这种变态在劳改队有极大的感染力。小盲流那德广也很快
学会了品味窝头的“慢动作”,他那双巧手把碎木片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刀叉,用这个插一小
块,再用那个插一小块,一顿中饭或晚饭,能品味上一个钟头。
    最初,我对这种病态表现,投以鄙夷的目光。后来见的多了,也就不觉其怪了。可是令
我不解的是,监房里还不断出现偷窃食物的行为。52斤口粮,按说是能吃饱肚子了,但食
物丢失的红灯不断报警。一大早晨,起床的哨子刚刚响过,躺在大炕最头上的“天津卫”
(我记不起他的姓名了)便用拐弯的天津腔骂起来了:“我×他八辈祖宗,谁他妈的把我油
炒面给偷走了?我×他妈的,家里从天津往这儿寄这玩艺儿容易吗!”
    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把疑点集中在一个姓傅的中年汉子身上。据说,他是个惯
窃,专门在大轮(即火车)上作案。当天正好是个雾雪交加的天气,劳改队长担心有人借大
雾逃号,便歇工半天,召开这个贼的批斗会。
    在土城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先在那汉子脖子上挂上四块红砖(一边两块),然后责令
他跪到地当中来。没有任何论证之前,几个“氓爷”就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臭贼!是你偷的不是?”
    “说!”
    “别死鱼不张嘴!”
    “爷儿们哥儿们可有办法撬开你的铁嘴钢牙!”
    那汉子铺位在对面炕上,和我的铺位正对门。初来矿山那几天,由于他患有二度浮肿,
走路还要扶着炕沿,看他行动不便,我曾帮助他端过一回洗脸水。他脸色虚黄如纸,两腿粗
肿得像发馒头用的面肥。他每天挣扎着去出工,是为了那52斤粮食(病号口粮28斤)。有
一次在集合出工时,队长曾强令他留下,他还是偷偷地尾随在队伍之后,跟着大队伍去出工
干活。这样一个病号,此时跪在两炕之间的走道上,脖子上还坠上沉沉的砖,引起了我的极
大同情。扭头看着那位劳改队长,不知何时他已经离开了监舍,后来才知道每逢遇到类似的
事情,队长都退避开去,没看见打人,不算他的过失;看见施刑,而不加以制止,那是违反
政策的行径。留下“五毒”们“以毒攻毒”,队长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说得更直接一点,
有的劳改队长就是有意纵容罪犯自己惩处自己,相信拳打脚踢对改造囚犯的特殊效能。
    可是这个汉子是不是真的偷吃了“天津卫”的油炒面,却几乎没人问津。
    几个耳光打过之后,那姓傅的浮肿号嘴角便滴下血来了。这时,才有人提出,留他一口
气,但必须让他承认是他偷的。因而武斗的间隙,审讯并没有停止:
    “说,是不是你偷吃了?”
    那汉子声音极低:“不是!”
    “再给他加温!”
    于是脖子两边的绳头上,变成了六块红砖。
    “说!”
    “我没偷。”
    再打下去那汉子就该归西了,这场无端殴打和无端审讯只好收场——仅仅因为他的前科
是个窃贼。如果他确实偷了油炒面,那是因为饥饿,他浮肿的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补充;如
果他确实没有偷,那“天津卫”因为两三斤油炒面而动怒,也是因为他自己需要补充营养。
至于那些“氓爷”对一个浮肿的同类,大打出手,除了产生于本能的职业病之外,就是饥荒
年代的歇斯底里病的大发作了。
    由于上述的种种缘由,家属来矿山送食品的很多。政策规定每次送来的食品不得超过二
斤,但是那个劳改队长对数量检查也不那么认真。所以,如何把带到监舍来的食品,确保吃
进自己的肚子而不被窃贼偷吃,就成了一桩大事。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出工时把食品背在身
上,收工后搂在被窝里;有的人夜里上厕所也要带上,以防眨眼的工夫食品丢失。老母亲给
我邮寄来的食品,因夜间我在厕所抠高粱面屎球的时间长了一些,一盒“桃酥”被连窝端
了。我很难过,因为这个贼咬噬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我没敢声张,因为那种武打的场面令人
心悸。
    我没有浮肿,身体在“五毒”中属于上等货色。平日沉默寡言,干活却很卖力气。到矿
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任命当了劳改组长。营门依山,我们干的营生多是和石头打交
道,不是修砌“溜子”,就是在井上搬迁送往井下的机械设备,间或也带着十几个组员,挥
锹往卡车上装炼铁的矿石——延庆有个劳改钢铁厂,营门铁矿就是为这座钢铁厂的吞吐而开
掘的。
    与我同组的成员,能记下名字的已经寥寥,只有其中的三个,我难以忘却。一个名叫周
林,他原是门头沟的一个理发员,因男女关系构成的罪过进土城来营门的。到营门后继续干
他理发行当,并为我理过发,因而我记下了他。第二个组员叫李玉铭,之所以历经三十多年
的风雨蚕蚀,而不忘他的名字,因他家住在北剪子巷,和我家住的魏家胡同只有寸步之隔。
正是由于地理关系上稍近,在组内他常以“氓爷”的横劲为我撑腰。他的口头禅是:“咱们
谁也不能欺侮老实巴交的‘吃屎分子’,想耍胳膊根的,是骡子是马先和我过两下手!”第
三个就是前文提到过的东北小盲流那德广,这个刚满18岁的大孩子,不但生就一双能把木
屑雕刻成刀叉以及各种小工艺品的巧手,还长就一双飞毛腿。有一段时间,我们组干的是从
山下往山上运料石的活儿,百十斤的重量压在背上,已使人喘气都感到困难,加上山路崎
岖,每背一趟料石上山,两腿都会酸软如泥。这小家伙的腿,仿佛是铁铸的一般,经常是我
们背一趟,他背两趟。在下山时跳蹦着若同一只轻猿,嘴里还哼哼叽叽地唱着东北小调,但
就在小组里异口同声地对他进行表扬时,一天中午收工不见了他的踪影——这小子摸准了岗
哨的换岗时间,借警卫交班时溜号跑了!
    中午,大值班传话叫我去中队办公室。半路上,我心跳如击鼓,脑子里编织着自己的失
职检查。主管我们中队的曹茂林队长,站在向阳的房檐下,听完我的叙说后并没动肝火,而
是宽慰我说:“这是警卫人员的失职,你用不着给自己上纲!”
    我十分惊愕地望着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样的盲流耗子,鬼着哩!铁丝网是圈不住他们的!”他说,“他背石头爬山爬得那
么快,就是想躲开你们的目光,寻找逃跑的机会哩!”
    “噢!”我恍然大悟。
    “我干了几年派出所工作,了解这些‘大眼贼’!”他说这个形容词时,脸上没有憎恶
的表情。“其实,这孩子素质不错,只是当浪儿当得野了性子,成了标准的‘飞鸽’牌!”
    我没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一个劳改干部对一个逃号如此宽容,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我
甚至怀疑他这番话是个诱饵,在暗暗审查我的思想,我最好的态度就是缄默,像哑巴那样一
言不发。
    “你写过几本小说?”他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更加不知所措:“三本!……我攻击了党的三面红旗,不然……”
    他打断了我的自卑而廉价的检查,问道:“你爱人也跟你一样进了土城?”
    “是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她去了哪个劳改支队?”
    “不知道。家里来信没提起她。”
    “她叫什么名字?”
    “张沪。”
    “行了!你可以走了!”他说。
    归途上我的心失去了平衡。凭着我的直觉,这个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的曹队长,对我并不
带有审查之意。我甚至觉得他的许多潜台词,都是没有办法破译的密码。有一点似乎可以断
定:他是个十分宽厚而富有同情心的劳改队长。我特别注意到一点,是其他劳改干部从干部
食堂吃饭回来,快要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才中断了和我谈话的。
    谜。
    从这天起,这个谜就不断困扰着我。也许是创作这个职业病的缘故,我本能地留意起曹
茂林队长来了。他在队列前讲话,声音不高,但面孔严厉,特别是剖析起那些刑事罪犯对社
会的危害时,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他很少严厉地训斥“思想犯”,顶多说上几句“思想反
动”这个流行字眼,显得空泛而无内容。只有一次他对一个右派发了脾气,那是他看见一个
原大学助教,在厕所后面的垃圾山上捡烟屁股。他咆哮如雷地吼叫着:“你还算知识分子
哩?简直是自甘堕落!几年下去,我推断你会变成地痞流氓!无耻!无耻!”是牵动了真
情,还是他迎风站在院内的缘故,此时他那只患有迎风落泪症的大眼睛,滚动下一滴一滴的
泪珠(1986年我写中篇小说《风泪眼),是从他那只滴泪的眼睛上得到某种悟性的启
迪)……
    曹茂林的形象顿时在我眼睛里高了许多。他这几句话讲得十分深刻,使我铭刻在心。劳
改队里集结了三教九流,说它是个大染缸并不过分,他及时提示知识分子们要警觉,不可随
波逐流。几天之后,我们在搬送石头的料石场休息,他走过来把我叫到一旁,我以为他要布
置什么学习任务,他却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我打听了一下,你爱人已经不在土城收容所
了,估计是女的都去了清河农场。”老实说,前两天的谈话,我只当他是随便问问,事后也
就淡忘了;他却当成了一件事情,特意来告诉我。他是专政干部,我是被专政的对象,能够
如此真诚相待,使我十分感动。掐指算算,在我20年的改造生涯中,我历经了几十位劳改
干部的管教,但真正以诚待人,并对我和妻子流露出同情的不过三四个人,曹茂林算是其中
的一个,而且是第一个。记得当时,他还告诉我可以让我老母亲来这儿看看,从西直门乘火
车到康庄下车!矿山每天有车往返于营门——延庆——康庄之间,和司机师傅说两句好话,
一直能把老母亲拉到矿山来。“儿女都是父母身上的肉,看你活得挺健康,老人夜里睡觉也
就踏实了!”这几句富有人情味的闲话,说得我泪眼模糊。
    够了。
    他对我的情谊是够了。五七年反右之后,开始了一个人人自危的年代。为了保卫自己的
生存,人们说点违心话,必要时把人生当成舞台演演戏,都是可以理解的。特别是对劳改干
部而言,他们在监督改造罪犯,而上层也在审视监督着他们。他们最容易因犯“划不清界
限”的罪过而失足落水。不是吗?!(因而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阅读苏联流亡作家索尔
仁尼琴作品的时候,我觉得他以主观上强烈的爱憎,取代了劳改队的客观现实。他只写了残
酷压榨的一面,这是真实的;但生活中存在着的另一种真实,却被他的憎恶吞噬了。有恶无
善或有善无恶,都构不成一个社会的总体。而一个有良知的作家,总要审慎地认识这个总体
中的个体,特别是在《古拉格群岛》那样的宏篇大著之中,索氏把一部分个体生活内容抽掉
了,把憎恨宣泄到了极至的地步,这不能不被视为政治扼杀了他的某种文学真诚。这是题外
话)。
    井下需要壮劳力,我被从井上调到了井下,并被曹茂林任命为大组组长。这个差事本是
可以东溜西看不参加体力劳动的。我没有自寻解脱,因为劳动可以麻木人的中枢神经,人在
紧张的劳动中可以忘却烦恼。矿井里一片幽暗,几盏照明灯悬在立柱上,可以使人麻木到动
物的程度。营门铁矿出产的又是红褐色的矿石,每天被开掘矿石的风钻震得两臂发麻,以致
在夜里都感到大炕在身下颤动,就若同地震一般。进井脸是白的,出井后个个成了红脸关
公,红矿石的褐色粉尘染红脖子和脸,涂红了你的眉毛,并被你呼吸到肺部。劳改队发的纱
布口罩,只是一种装饰品,繁重的采矿石劳动使人汗流浃背,井下没有一个成员是戴口罩干
活的。
    铁矿石开掘不比煤矿开掘。它的岩层结构坚硬如铁,风钻钻头顶在石头上打眼,溅出一
串串闪亮的火星。而大部分人手中没有风钻,要从事原始的开掘方式:一把大锤,一根铁
钎,一个人手扶铁钎,另一个抡锤击铁钎。钻出孔眼来装上雷管炸药,然后引爆放炮。我有
相当长的一段日子,是和歌唱家徐恭瑾配套干活。他抡锤时我扶铁钎,我抡锤时他扶铁钎。
在空旷阴暗的矿井下,两个老右派到一起,自然是倾吐苦水的最好时机。他在社会上留下妻
子和小女儿,既担心妻子跟他离婚,又怕小女儿有了继父,因而话题不是他的歌唱业务,就
是感叹人的命运蹉跎,间或在劳动休息时,看看队长不在身边便唱起催人泪下的苏联古老的
民歌:
      草原望无边
      路途遥又远
      路上一车夫
      饥寒快死去
      告诉我老婆
      再不能相见
      结婚的戒指
      请你送给她
    矿井拢音,歌声雄浑,沙哑而悲壮的回声,经久不散。我常常在他的歌声中潸然泪落。
紧闭双目,靠着凉冷的井壁想自己的心事:母亲额头上的皱纹,小儿子的笑靥,妻子因消瘦
而塌陷的两腮。曹队长的消息当然是可靠的,但她究竟到哪儿去服劳役呢?她那弱不禁风的
身体,又能干些什么活儿呢?我不存在徐恭瑾的犹豫,我们俩双双身陷囹圄,命运像一条苦
藤把我俩紧紧地捆在一起,在整个北京市也算绝无仅有的一对苦瓜了。
    “你的命运比我强一点,到底是一个人进来的!”我说。
    徐长叹一声:“各有各的难处!”
    “你妻子不是没提出离婚吗?”
    “还没到那一天,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她善良吗?”
    “就是她有菩萨娘娘的心肠,在这个年代也会变得冷酷起来。”他说,“到那一天,我
不会怨恨她。时代每天制造着生离死别的悲剧。”
    “你没死,你说得很好。”我内心充满苦涩地为他解忧。
    “好?谁知道这纤夫的纤绳要拉到哪年哪月!”
    “唱支《船夫曲》吧!”
    于是“用力拉,使劲拉”的宽阔而深厚的歌声,从他喉问喷发而出。我嗓音不好,但酷
爱音乐,陪他一块儿唱这首歌。每当此刻,我就觉得自己真像是一个背纤的纤夫,拉着一条
沉重的木舸,在积满泥沙的古老河谷弓背弯腰而行。古俄罗斯的纤夫还有伏尔加河为他抒解
忧闷。古老黄河的纤夫每天还能听黄河的一路诗歌。这儿无曲无歌。由于埋有矿藏的山皆为
秃山,因而这儿没有一棵绿树,山上也不长青草,春日到来之际,难以觅到任何一朵报春的
野花。有的只是岗楼、铁丝网和到处书写着的“认罪守法前途光明”一类的标语。每每从岗
楼下经过一次,都要先笔杆条直地站好,向持枪警卫的士兵喊一声:“报告班长。”然后说
明通过岗楼的原因:我去打饭。我去队部。我去打水。我去取劳动工具。我去……
    八个小时钻在山洞里抡锤打眼,头上不见青天,洞内尽是龇牙咧嘴的石头。有一次,我
和徐恭瑾钻石打眼,由于采石的角度需要铁钎自下向上倾斜,因而铁锤也要由下向上击打。
他扶铁钎,我抡大锤。这是一种高难度的劳动技能,我一锤打上去偏离了钎帽,铁锤一下子
打到徐恭谨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淌了下来。他面色苍白地倒在石壁上,我先是用手绢为他捂
住伤口,然后叫几个人来架他上了医务所。医生给开了工伤假条叫他休息几天,他硬是头上
缠着绷带,重新返回井下。
    矛盾!劳改队的知识分子几乎都陷入这种矛盾之中:一方面觉得自己冤枉,是政治高压
把自己送进了大墙;另一方面在劳改中又显出极度的虔诚,想争取提前走出大墙,幻灭感常
常上升为一种希冀,希望早一天从专政对象还原成公民。我自己也不例外。我有脚气病,一
次在赤足装卸木料时被病菌感染,一只脚肿得像大馒头一样。医生给我的肿脚涂上药膏,缠
上绷带,我便拄着一根木头棍子,一步一挪地走上了劳动工地。曹队长逼我回宿舍休息,我
就是不回。几十年后回首当年的这种现象,既有50年代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的潜影,更有几
千年知识分子传流下来的奴性思想基因的影响,总是想通过”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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