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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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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
    董只是对我摇摇头:“你就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乱管闲事。”
    我的索密无果而终。但是我通过董的回答,更加明确了一点:那老人一非农场干部,二
非世上凡人。世上的人都有一种好奇的心理,越是不可知的东西,越是吸引人的探求欲望;
特别我们处在无事可做的时候,破译这个老者的生命密码,便成了我们几个同类劳动之余的
“副业”。尤其是我,昔日文学的职业本能,总在支持我不自觉地进行求索。有时,我站在
水塘这边,向那边凝神张望,想从那顶草帽下,看清他的五官。他个子不高,行动带有一点
斯文,只有在久久无鱼上钩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朝对岸的桃林遥望。有一次,我从桃林
中回到看守房拿工具,正逢他沿着水塘边漫步。我停步于看守房外,与他的目光第一次碰撞
在一起,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扬起头上的草帽,朝我挥动了一下。我当时只顾看清他的
脸,一时之间没有作出反应,当他把草帽重新戴在头上时,我才朝那老者举了举手中的喷枪
(给桃树喷药的工具)。这是我对他惟一的一次审视与观察:他好像情绪并不坏,微笑之间
流露出老人的善良。我再想看看他那张脸,可是他朝医院的方向走去了。
    直到我有一次回京,去我老岳父家中时,无意问谈起这件事,他才敏感他说出了一个使
我吃惊的名字:是不是潘汉年哟!
    老岳丈名叫张宗麟,是1928年入党的上海老地下党党员,后来去了延安。在上海的时
期,与潘有过不少的交往。他告诉我,上海地下党在30年代筹划出版《鲁迅全集)的时
候,潘做了不少组织工作,而他自己出任的是出版经理(关于张宗麟的情况,在《走向混
沌》第一部中,已有简述。张沪正在着手写她父亲的回忆录)。他之所以想到了这个人可能
是潘汉年,不仅仅是根据我说的情况。有党内的老朋友告诉他,潘目前刚刚从监狱中假释出
来不久,由公安部在北京市郊的某个地方进行监护,这完全符合我目击到的情况。老岳丈还
告诉我,潘是一个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共产党人,大约在1955年春天,毛泽东签署了对潘的
逮捕令,他是在北京饭店被抓走的。
    当时我只知道潘曾任上海市的领导工作,对老岳丈讲的许多事情一无所知。记得,在当
天的饭桌上,老岳丈因多喝了几杯绍兴黄酒,借着酒兴对我说了延安“抢救运动”的往事,
说到最激动之处,老人竟然涕零泪落。我的老岳母几次制止他再说下去,怕我在劳改队内失
言惹事生非。在我告辞时,老岳丈对我说道:“你和阿沪受得委屈固然不小,但是你们应当
想得开一些;想想那些比你们承受更大的冤枉的人,你们就会少一些失意,多一些生活下去
的勇气。”老人的这一席话,我一直铭刻于心——并写信给张沪,曲里拐弯地告诉她家中老
人的意思。
    但是河对岸的那位老者,到底是不是潘汉年,当时没有可能得到结论——直到我平反以
后,去团河农场访故时,我向场方询及这一问题时,场方才明确地回答了我——在桃园水塘
旁边垂钓的老者,正是潘汉年。当时他和他的妻子董慧,住在桃园对岸医院旁边的小院里。
据接近他的干部告诉我,当时他除了垂钓之外,还爱摆弄鲁迅先生送给他的全套俄国作家果
戈里《死魂灵》的木刻。这是出于潘汉年怀念鲁迅,还是那一幅幅《死魂灵》的木刻,使他
对人生有什么联想,在寸步之外劳动的我,没有与潘汉年交谈的机缘,不能妄自推断他看
《死魂灵》时的心态;但是隔河扬起草帽,对我友好地一笑,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后来我们
这些老右于1969年秋重回茶淀。他更是厄运难逃,于1967年初重返秦城监狱)!
    由于这块地方水上风光不错,后来林彪出逃之后,涉及到海、陆、空军军种的几十号人
——其中包括被林立果选中的妃子美女张宁,都被弄到团河来接受过审查。那时候他们住在
桃园旁边的鸡舍,劳动基地却是在桃园。总场技术员云照洋告诉我,张宁当时特别爱默默流
泪。云曾询问她为什么,张宁说她想南京,想念她的妈妈——有这么多历史风云的过客,在
我劳动过的桃园留下感伤和悲哀,以及苦涩的历史背影,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天堂与地狱相隔并不遥远
        回首20年的风雪驿路,我在“桃花源”内耕耘的几年,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劳改生涯
中最为轻松的日子。但是留在三畲庄的我的那些同类,由于头上顶着帽子,身份仍属纯粹的
专政对象。特别是到了1963年夏天,社会宽松环境的结束,“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
战鼓,越擂越响,他们的生存环境,每况愈下。
    昔日董维森当右派政治指导员,高元松当中队长时的欢乐气氛,已经不复存在(他俩前
后调离了三畲庄)。当然,这种生活的无常变幻,根本的问题,在于大气候的无常变化;但
也不能说与干部的更迭,没有任何一点关联。记得在董和高主持三畲庄的工作期间,有一个
来自公安系统的右派易稼祥,他在劳动之余,还能向英语尖子刘祖慰、杜友良、刘乃元学习
英语,董对此持支持的态度。再如,来自北京师院中文系的学生高作纯(他与陈独秀的孙女
陈桢年,有着十多年苦涩的情爱史),在这一段时间内,自学完了大学中文系的全部课程。
之后,中国的政治生活,随着季候风飘忽不定而浓云翻卷,闪耀在老右面前的一线曙光,便
在中国的地平线上消失了。
    因为偶尔还能与三畲庄的同类们,在田问地头上相遇,便陆续得到以下新闻:一些同类
到了三年的劳教期限,而不能按期解禁。按着法律规定,无论是犯人还是劳教分子,延长刑
期和劳教期,都该有所依据;但是随着政治季候风的转向,刑法成了无极变数,致使到期的
同类,不能按时成为农工(尽管农工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公民)。到了期而不能获得解禁的
老右自然产生不满,并由不满而提出有限度的质询——专政干部,不但作不出合理的解释,
反而采取高压手段,对其进行处罚性的禁闭措施。在这些日子里,高作纯、杨路、李泰沦等
十多位同类先后遭此厄运(杨路为了表示抗议,留起了络腮胡子)——他们被送到犯人区的
禁闭室,去接受不该接受的制裁。早晚一碗稀粥,中午两个窝窝头,此外还要强行让他们自
认罪错——这在1962年是难以想象的。之后,随着政治形势的不断左转,三畲庄便开始了
一场)‘打鬼”运动,让同类们之间,互相揭发。有一个同类,密报谭天荣在晚学习的时
候,不知在涂抹些什么,于是后来接任董、高工作的干部,便以清扫卫生为名,对谭天荣进
行了搜查。结果从他的笔记本上,查出来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便开始对谭进行审查。由
于在日常生活中,李泰伦与谭天荣比较接近,并教过谭天荣拉二胡,中队便组织了一批同类
从李泰沦开刀:让李揭发谭的反动秘密。李泰伦知道谭天荣学的是速记,但他怕召起对谭的
更大疑惑,一直佯作不知——事情便越闹越大,直到把谭天荣重新送回劳教收容所,又回炉
炼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回到三畲庄来。如此这般,不仅昔日的正常改造气氛荡然无存,还使
得同类人人自危。
    还有一桩冤案,制造了三畲庄的“莫须有”之最。有一天,同类郭允德在一个烟盒纸片
上,问来自钢铁研究院的老右王玉琦,钢厂轧钢的“轧”字怎么写,是不是“砸”字?王玉
琦告诉了他正确的汉字是“轧”。本来这件事构不成任何政治事件,但事情十分凑巧,郭允
德晚学习时在烟盒纸片上无意地写了“毛泽东”三个字(读报学习时顺手写下来的),之后
他顺手将烟盒扔在了地上。第二天,这张纸片被一个姓刘的同类拾到了,便立刻汇报到了中
队队部,便成了一桩反革命事件。其理由是:那个“砸”字,与“毛泽东”三个字出现在同
一张纸片上。
    “打鬼”的行动开始了。同类中有那么几个急于立功的人,对此纸片开始是无限上纲,
后又对郭允德大打出手。学钢铁的王玉琦,出于公道与良心,在会上说明此事的原委,并提
请中队能实事求是地对待这一问题;另一个名叫史镇华的同类,也在会上提出:如果郭允德
真有仇视毛主席之心,怎么会把纸片随便地丢在地上?这足以证明郭是出于无心。按说知识
分子,都有着缜密的思维,这其中的荒唐,是谁都能分辨清楚的——但是中国知识分子,窝
里斗的劣根性,当严酷环境到来时便会有淋漓尽致的表演:一群同类蜂拥而上,对主张实事
求是的王玉琦和史镇华,一阵拳脚相加,致使这两个同类变成了“乌眼青”。后来的结果,
令人心悸:为了询问“砸”与“轧”二字之区别的郭允德,被押送犯人队——判了有期徒刑
(到1979年之后才得以平反)。
    到了“文革”初期,右派队的形势,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经历过1962年宽松气氛的同
类们,此时已完全绝望。清华大学化学系来的高才生陆浩青,绰号“氯化氢”。他之所以有
了这个外号,不仅因为他的名字与这个化学名称有关,还因为他的脸上缺少血色,使人想到
“氯化氢”的色泽。“文革”乍起之时,他趁同类们出工之际,在仓库内悬梁自尽——多亏
被同类发现从梁上救下,才算活了下来(但是活过来那口气,不等于解决了他对前途的绝
望;后来重返茶淀后,他又一连三次自杀,后文将有叙述)。
    另一个使我心惊的消息,令我悲伤了很久很久——那就是我在前文提及的“林妹妹”郑
光第的自杀。看起来他弱不禁风,但是他的根根瘦骨,都可以比作钢筋,足以让苟延残喘的
我及我的同类感到汗颜。他是在解禁之后自戕的,谁也料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二劳
改”、昔日北大化学系的骄子,会有勇气自进天堂:在一大公休时,他去了市内。在游历了
北海和故宫之后,他踯躅在什刹海的堤边。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以后,他在一个十分幽静的角
落,突然一头扎进了碧色的波涛之中。直到几天之后,农场才来领他的浮尸。他这种死亡方
式的选择,使我的灵魂颤栗了很久,农场里的水塘不少,他非要到皇城里来演出这场与世界
诀别的戏剧,我想只有理性思维非常发达的人,才能作出这种地域性的选择——他想要人们
知道,他的自杀是对那个时代的抗议。而他的外在是那么柔弱,这种外在形象与他的内在坚
强,反差之大,如南极北极。
    这里举出的不过是同类们在那个严酷年代中的几个例证。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同类
中的先知先觉,而这种先知先觉,在知识分子中是绝对少数。过去常见书中对自戕行为冠以
懦弱二字,这其实是软弱者掩饰软弱的一种手段——死亡是勇敢者才有的行为,他们之间的
惟一区别,就看这种勇敢的选择价值博大与渺小。毛泽东的这几句话,还是有着它不可取代
的意义的:有的轻如鸿毛,有的重如泰山。陆浩青与郑光弟之自辞人世之举,显然是那个年
代的一部无字的《醒世恒言》。
    我所以称他俩为先知先觉,是对比同类而言。1964年的春节,毛泽东召开了多方面的
座谈会,整个知识分子阶层的大多数,再次被定性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广大知识
分子中造成草木皆兵。人人的紧张气氛。”(引自胡绳的《中国共产党七十年》)社会上尚
且如此,最底层劳改队中的知识分子,情况当然变得更加恶劣。历经了七年多改造的老右,
自然失望之极——他俩意识到中国向“左”升温,还没有个尽头,只有像鲁迅先生说的。
‘我以我血荐轩辕”那般,表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血祭了——因而我提笔写“桃花源”的
生活回忆时,不能忘却对我的这两个同类进行笔祭。

第2节
    “文革”的苦戏正式开锣,我的母亲脖子上被挂上反革命家属的大牌子
    因为我们中的绝大多数,虽然己梦断巫山,但是因为我们是50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
子,那无法去掉的历史胎记,还常常使我们对生活自作多情,与已不复存在的鸳梦藕断丝
连。
    中国的政治运动,几乎无一例外地从文艺开始。1964年从批鬼戏《李慧娘)开始,之
后,马上续上了大批黑戏《谢瑶环》、《早春二月》、《北国江南》……到了1965年11月
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出笼,实际上已拉开了“文革”的序幕。我们这些
“二劳改”,是每天晚上学习都要读报纸的;但不知是被阶级斗争搞得神经麻木了,还是我
们在“桃花源”有时也能自得其乐之故,竟然没有从报纸的字里行间,嗅出中国的一场血腥
之灾,已初露端倪。直到1966年的夏天,北京的砸烂“四旧”开始,我们才如梦初醒。我
们桃园班首先家里出了问题的是陈云诚,他的身份不是右派,但他是国民党在台湾高官的儿
子,于是他在北京六中教书的妻子,被红卫兵关进了六中进行暴力批斗。夜晚,红卫兵又恶
作剧地从窗外,向被拘于教室水泥地上的她,泼尿抛石。陈本来是有家可回的——此时他变
成了不敢回家的人。
    我自然联想到母亲和儿子。尽管我的父亲死在了国民党监狱(因要奔往延安),但我的
出身是地主家庭,加上我和张沪都进了劳改队,“文革”将要波及到他们是必然的。中队以
保护我们的安全为由,采取了双周休息一天的办法;殊不知这使我及我的同类们,更加心急
如焚。终于盼到了休息的那一天,我不敢直接回家,而是先骑车到东四人民市场,找到同院
在那儿当售货员的邻居刘嫂,询问了我母亲的情况。
    她躲开别的售货员,用最轻的声音对我说:“你先不要着急回去,等天黑了你再回也不
迟。你母亲前几天,已经被红卫兵挂上一块大大的木牌。我晚上偷偷去屋里看过你妈,她精
神还不错。”
    “抄家了吗?”
    “搜了一遍,好在你家也没有啥东西了。”刘嫂说,“让你妈着急的倒不是她自己,红
卫兵扬言要去农场斗你哩!”
    “刘嫂,身在公安局的劳改队,已经是接受专政了。您可以放心,那儿目前倒是一个保
险箱。,,
    “那就好了。”刘嫂说,“这是你妈最挂心的问题。”
    我不敢在刘嫂身边逗留,可是夏天天黑得又比较晚,出了人民市场后,我沿着小胡同转
了很久,待天大黑了以后,我才偷偷溜进院子。屋门没有关,我轻轻一推,就进了屋子。真
是最知道儿子的莫过于母亲,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就从里屋走了出来。直到今天,我还记得
当时我对母亲的第一印象:她手上没有苏三起解的木枷,身上没有苏三的彩衣;但是垂挂在
她脖子上的那块大木牌子,却完全与囚徒苏三颈上的木枷一样。特别使我心动的是,那块大
木牌子不是用绳子拴系着的,而是用铁丝挂在脖子上的。由于木牌又大又沉,母亲的脖子被
铁丝勒成一道深深的沟槽——因而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手去摘她颈上的牌子。母亲一下
拨开我的手说:“不行!不行!”我说:“晚上没有人来,您怕个啥!”
    “隔墙的街坊就是红卫兵,说来就来。你还是少惹一点是非吧!”
    我拗不过母亲,只好松开我的手。然后拿来一块布片,垫在了母亲的脖子上——这样可
以减轻一点她的疼痛。母亲不放心地听了听窗外,惊恐地对我说:“没有打我,就算阿弥陀
佛了——你听,东院吴家正在打人哩!”
    我侧耳听了听,当真是一片鬼哭狼嚎。刚才我进家时,精神太紧张了,竟然没有听见这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看你还是连夜回农场去吧!”母亲央求我说,“一旦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是会来抓
你的。听妈的话,你看妈没伤着胳膊断了腿的,你也就放心了。挂牌子就挂牌子,扫街就扫
街,只要人在,比什么都重要。”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儿子不在屋里。母亲告诉我,她不想让孙子看见奶奶这个模样,运
动一来,她就把孙儿送到姥爷家中去了。母亲能如此从容而清醒地面对乱世,使我有些吃
惊。细想起来,似也不难找到生活依据:我四岁丧父,母亲与我相依为命(我无兄弟姐妹,
是独生子)。上中学时,有一段时光是母亲靠当保姆的收入,来供我上学的。可以说她从年
轻时,就受着生活的煎熬;1955年我才从河北老家把母亲接到北京,她没过上两天好日
子,五七年的反右就开始了。我和张沪双双被送往劳改队,家中扔下了不满一岁的孩子——
到1966年,她带着孙子,已经苦度了7个年头了。也许只有在苦水中泅渡过的人,才有对
各种突发苦难的应变能力。我木呆地望着苦命的母亲,泪水立刻盈上了眼眶,我真想把她颈
上的那块反革命家属的大牌子,取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感伤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我只好安慰她说:“妈,我一定要陪您过一夜,这么晚了,没有人会来找我。”
    “你进院时,有人看见你没有?”她神色不安地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是想从我的回答
中,判断我的话是否诚实:“外院的一家人里,有个中学生当了红卫兵——红卫兵来咱家搜
查时,她是跟着一块儿来的。”
    我继续宽慰着母亲说:“我是悄悄溜进门来的,没有人看见。”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不要说隔墙的吴家,武斗声声使人不能安眠;就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也不会产生一丝睡意了。当我和妈妈囫囵个儿歪在床上之前,我母亲死活不肯摘下她脖子
上的那块木牌,我硬是从母亲的颈上取了下来,答应她只要听见人声,立刻再套在她的脖子
上——母亲这才上了木床。
    母亲说:“造反的红卫兵说了,反革命家属兼地主婆,是不能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要
换城里的无产阶级来住。”
    我说:“妈,您一切听他们的,不然会吃亏的。”
    “总不会送我回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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