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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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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羊污蔑过进入东北的苏联红军,说“胡风问题构不成反革命”,“肃反伤害了一部分老同
志的心!”等等。结果,年轻的王复羊受到了二类处分监督劳动(当时对右派分六类处理:
一类送劳动教养;二类监督劳动;三类自谋出路;四、五类降职降级;六类免予处分),每
月18元生活费。骆新民(笔名骆拓),他原本是马来西亚华侨,因其父和徐悲鸿先生私交
甚密,解放前他便从异国他乡回到祖国怀抱,并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在1957年反右派
斗争中,他虽然积极批判李滨声,又揭发了王复羊,由于他在鸣放期间曾写过一篇文章,为
国画大师李苦禅的待遇鸣不平,反右斗争仍然把他网罗在内。但他是华侨,反右斗争中又
“表现可以”,所以落了个从轻发落,只开除了团籍,免予行政上的降职降级处分,可是右
派帽子依然给他戴在了头上。梁沙军是河南人,原是地下党员,他性格憨厚是个乐天派,因
而在右派当中颇有人缘。他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因为他有腰腱盘突出的毛病,干不动重
活儿,除了在装订房和女人们折折书页之外,有时也来“状元府”工地干些轻活儿。
    那天,北京降下了头场冬雪。我和王守清去取劳动工具,他和女右派们一块砸钉子时,
发现了我俩,便道:
    “喂!干什么去?”
    “取工具!”王守清既有鼻音,又有浓重的地方口音。
    “什么?”梁沙军用王守清的谐音逗趣说:“去公安局?”
    “你开甚的玩笑!”王守清一脸苦相。
    “唉!我解放前在警察局当差(地下工作),要是解放后转业到公安局就好了;你要是
进了公安局,我一定把你给放出来。”
    “为甚?”王守清愣愣地问道。
    “名字上了碑的英雄,公安局不敢收留。”他打哈哈地笑着说,“你在陕北给毛主席站
过岗,这回我还送你进中南海给毛主席当警卫班长,要是他们不收留你,我给你写介绍
信。”
    这个玩笑充满了酸楚,却也因为有人理解王守清的痛苦而宽慰了他的心。因此,王守清
一路念叨着:“沙军是好人!只是咱们都生不逢时,赶上了他娘的五七年!”
    梁沙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上帝分配幸运与不幸运时,并不把人的品质优劣,当成
分配的尺度。俗话说:人走背字的时候上卦摊。这也许是社会中的底层人,更容易相信宿命
论的缘故吧!
    新社会没有卦摊,特别在堂堂北京。可是在右派中会看手相的人不少,骆新民对这方面
的知识尤其丰富。我也叫他看过手相。他说:“你爱人张沪的手相是主权贵的,将来还有盼
头;你手相上事业纹非常紊乱,恕我直言,你一辈子可能就要大铁锹了。”
    “你呢?”我反问他。
    “少则5年,多则8年!”
    还是王复羊比较实际,说:“8年?再乘上2差不多了!”
    “16年?”骆新民认真他说,“那就完了蛋了,画画人的手不能生硫,长期不拿画
笔,人就报销作废了!”
    我们陷入茫茫然不可知的迷惘之中。就像汪洋大海中的片片孤舟,前面既看不见灯塔,
更看不见陆地。尽管报社领导指出右派的前途时,引证毛主席的话:“三年怎么样?三年不
行五年、八年总可以了吧?”我感情上对这几句话百听不厌——因为我还幻想着拿笔写小
说;但理智上总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我胡乱猜想脱胎换骨的改造,至少要10年时间,按
照找对未来的剖析,10年后我34岁,那时青春尚存,容颜未老,精力还不到枯竭的时候,
也许还能干点儿事业。因而,当夜深人静,我和妻子躺在床上谈论这些事情时,还自我麻醉
地背诵过李白的诗: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妻子则比我还要悲观,她常用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来概括老右们的命运。她的论点是:光阴不会倒流回来了,没有这
批戴上右帽的知识分子,火车照样地开,地球照样地转。
    我说:“不会这样,中国需要知识分子!”
    “你倒不见外!”她说,“人家已经把你比作狗屎堆了,你还自作多情。”
    不是吗?报社这些右派离开办公桌之后,报纸照常出版,书店照常卖书。
    浓重的悲观情绪在我心扉聚集,我曾一度心灰意冷,甚至认为末日已经到来。记得,那
是1958年的4月6日,一辆卡车送我们去鲁谷公社改造。新华分社的右派去了上庄,北京
出版社的右派去了何家坟。卡车前边的另一辆车上,拉着满当当一车被宰割过了的半扇子生
猪肉。我敏感地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便捅了王复羊一下说:
    “瞧……”
    “看见了。”
    “会吗?”
    “但愿不会。”
    这些心照不宣的问答,实际上是打着哑谜。因为没有人能推测出谜底,谁也卜算不出未
来的命运,以及这些“不齿于人类狗屎堆”的归宿。我看了看卡车上的伙伴,仿佛都看见了
前面卡车上的死猪肉,有的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有的故作镇静地喷烟吐雾。
    梁沙军乐呵呵地提出问题:“诸位,谁吃过人肉?”
    “据说不开化的边远地区,还有吃人肉的。”赵老夫子慢吞吞地回答。
    “什么味儿?”
    “酸的。”
    “那不成了‘生番’了吗?”
    “据说文明人,也有吃的。”王复羊淡淡他说。
    我听得出来,他在隐喻着什么。这种隐喻的密码不能破译出来,因为他在嘲讽政治。
    梁沙军却接嘴说:“要吃就尝我的好了,鲁谷公社紧挨着革命公墓和人民公墓。我愿意
躺在那儿,为人民吃肉服务!”
    卡车上开起玩笑来了。有人说梁沙军太瘦,浑身净是骨头,没油水,有人说从维熙还胖
一点,骨骼瘦小肌肉发达。最后,大家在卡车上选开了“杨贵妃”,后又评论开了古代帝妃
中,到底是瘦瘦的丽人赵飞燕美?还是杨贵妃美?
    鲁谷公社确实如粱沙军所说的,界临两个公墓。我们改造思想的第一个驿站,就与死
亡、十字架、墓碑为邻。特别是我和王复羊、骆新民的驻地——下庄大队,离人民公墓、革
命公墓最近。4月6日,正值清明前后,革命公墓内因有围墙隔挡,听不到生者对死者的絮
语;而人民公墓就在我们村后,我们在村边干活,祭悼亡人的涕哭声此起彼伏。
    这就给我们本来就充满忧郁的心灵上,又浇上几分忧愁。我们是奉命来农村改造思想
的,虚心向社员们学习。可是,我们来到这儿不久,就发现在学习方向上的茫然。不,不仅
仅是茫茫然不知所学,甚至遇到了我们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5月上旬的一天,我们三个人
奉命去鲁谷村,支援玉米地除草间苗。该村那位姓李的生产队长对我们说:“同志们到这儿
来都不容易(他为什么滥用了“同志”这个圣洁的字眼?),我这半大老粗,最佩服讲实话
的人,右派是什么?右派净是些说大实话的人。队里对同志们(又是一次滥用)没有苛求,
量力干活就行了!”他这番话说得和颜悦色,表情和蔼可亲,使我们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
觑。
    按道理讲,一个有坚定改造信念的人,应当对这位李队长的话,给予驳斥;可是人家又
是负责监督和管理右派的贫下中农代表,基层政权的一员。接受他的这些观点,那怎么行。
他是给右派唱颂歌的,不等于否定了反右运动,否认自己的右派罪行了吗?因而,大家都沉
默地一言不发,只有走进了玉米地,避开那位右派中的“头人”(即报社指定的右派中间的
负责人),才敢对这位李队长进行评论:
    “天字第一号!”
    “农民也有自己的脑裳!”
    “这叫‘戏法再多变,自有明眼人’!”
    “贫下中农万岁!万万岁!”
    但是,农民中也并非都是李队长这样的人物,我们在下庄就遇到过令人触目惊心的事
情。比如,清明节后,一个哭坟头的妇女,为了祭悼死者,离开墓地前把一盒点心,埋在了
坟前土窝里。那个女人刚走,一位贫下中农就扒出来,提进自己的家院。由于下庄有“近水
楼台”的地理条件,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一个社员向我们解释说:“上坟是封建行为,与其
那些点心喂了地蛆,还不如装进人肚子!”
    离我们的住房不远,有个绰号叫“独眼龙”的社员,他长得人高马大,说话铿然有声。
据说,他祖辈人过去是盗墓人,他不偷不盗,负责迁坟抬骨一类的活儿。时正初夏,蚊子、
小咬已在空中乱飞,有一个重情义的男人,给他刚刚死去不久的情人来迁坟。棺枢不让上火
车,尸体又已经发臭,而这个多情的男人要求把情人的完整骨架,运往他南方的故乡。在我
们看来,这几乎是没有办法完成的差事,可是那个叫“独眼龙”的社员,却应承下来。他刨
坟,开棺以后,硬是用刀子像剔猪骨头一样,把那年轻女尸的肉剔了下来,把骨头装进口
袋,然后,洗净消毒让那男人来取。
    鲁谷公社距离北京市区仅仅十公里路,竟然如此古老蛮荒,使我们深深地震惊。当时,
正逢苏联芭蕾舞团来中国演出,因鲁谷公社曾命名为中苏友好公社,芭蕾舞团来公社演出
《天鹅湖》中的片段——“四只小天鹅”和《吉赛尔》舞剧中的一幕。简直若同发生了地
震,几个和我们一起干活的妇女社员,对我们说:
    “真怪!跳光屁股舞也不害臊!”
    “不知那些大妞儿,是不是爹妈养的!”
    “喂!你们都是喝过墨水的,说说看,为什么要跳光身子舞!”
    “人家没光身子,要是光着身子,咋看不见……”
    我们没有资格去欣赏芭蕾舞剧。
    我们也无心情去回答这些问题。
    然而去欣赏芭蕾的人,偏偏又是另一个精神世界中的人,这些大娘、大嫂、姐姐、妹妹
们,都是贫下中农和他们的子女(这个村没有地主、富农),不但艺术距离她们非常遥远,
而且有一种抵制现代生活的本能,我们又该怎么向她们学习呢?又学习些什么呢?
    有一天,在村头干整菜地畦埂的活儿。几个男社员穷极无聊时,把一个徐娘半老的女社
员按倒在地,扒下她的裤子(他们俗话叫“开瓜”),把一根猪尾巴硬是塞进她的腿缝之
间,他们笑着,闹着……我们只好尴尬地扭过了头。
    一会儿封建得像“九斤老太”。
    一会儿又荒唐到无以复加。
    他们是农民,是地地道道靠修理地球,并从地球上获取食物而延续生命繁衍后代的农
民。我突然感觉到50年代那些写农民生活的作品,真是太矫饰了。也许从这个时候起,我
才开始意识到文学需要去伪写真。我甚至于反躬自问自己曾经发表过的那些小说,是不是歌
颂光明生活的音符太强烈了?或许它从一落生起,就打上了为政治服务的胎记,使自己的艺
术视野没有投射到这块粗犷的原野上来。
    画家王复羊对此也深有所感,他对我说:“我们在政策上就把贫下中农神秘化了,其实
大家都是肉眼凡胎。”
    画家骆新民的语言更为刻薄。他说:“把右派弄到这儿来,本身就是一种愚民政策,让
知识分子变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群氓。”
    “比方代的发配,只是脸上缺少个印记。”我说。
    骆新民非常后悔自己从马来西亚回国求学,他唉声叹气地摇着头:“早知今日……早知
今日……”
    我非常同情他,便答出下一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我还把在我划右之后,
偶然间拨台播到了日本台,日本如何抗议中国迫害艾青、丁玲的新闻,告知王复羊和骆新
民。好像只有这样,心中的郁闷之情,才能平复一点似的。
    当时,我妻子张沪的改造地点在焦家坟,离下庄有一里多地。晚上,有时她和赵筠秋来
下庄聊天,大家议论的多是对反右派斗争的看法。她重理性思维,说话尖刻。“赵老夫子”
是学经济的。大家凑在一起,难免对各自所在农村谈些看法。当时,中国刚刚擂响大跃进的
战鼓,劳民伤财的深翻土地以及大炼钢铁之举,已开始在京郊农村风靡。我们认为总路线,
大跃进,人民公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口号,都是“乌托邦”,是“杀鸡取蛋”,破坏
了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和谐。这些看法,时隔二十多年后,已被历史检验属于绝对正
确。但在当时,却等于在自织罗网。加上当时我从新华书店买到一本内部发行的《南共第八
次代表大会政治纲领》,在劳动之余翻看,并借给骆新民和王复羊阅读过,尽管我们翻看它
时,无意从“南共纲领”中吸取什么东西,但是已经是在为自己自掘陷阱了(后边再向读者
谈及)。
    在下庄的日子,使我难以忘怀的,除了有农民的蛮荒、落后一面之外,也还有农民的宽
厚和真诚。该队韩队长,出于照顾我们,总是把我们几个安排在妇女队干活,她们虽然都知
道我们三个人,人人头上都顶着“雷”,却从不刺激我们以显示贫下中农的自我优越。相
反,她们有不明白的问题,还常常询问我们,我们以“大娘”、“大嫂”称呼她们,她们则
称呼“老从”、“老王”、“老骆”。
    当然,在村里壮劳动力不够用的时候,我们这三块红土,也要顶替朱砂使用。留给我印
象最深的,不是深翻土地时的挥汗如雨,也不是放卫星时的挑灯夜战,而是在盛夏时节,拿
着锹镐去刨坟坑。
    1958年火葬还没有完全普及,因而人民公墓的穴坑总是鬼满为患,下庄地址公墓近
邻,刨挖坟坑就成了“家常便饭”。我无法描述我干这件活儿时的心情,除了精神上的高度
压抑以外,还有嗅觉上难以忍受的痛苦:夏日炎炎,骄阳似火,跳进坑穴去抡镐刨着沙石,
已使人昏昏然若同木偶。脚下还要穿着高帮胶靴,以隔开脚掌和附近坟内洇渗过来的臭水。
我一生中闻过各种臭气,但都无法和腐烂尸体上淌出来的黑水臭气相比。那是一种咸臭、恶
臭。即使你戴上三层口罩,也能使你五脏翻江倒海。我第一次干这活儿时,呕吐不止,几乎
把胆汁都抖落出来,而和我一块抡镐刨坑的社员,鼻子似乎患了伤风感冒似的、对这种气味
毫无觉察,一边往下掘坑一边还哼哼叽叽地唱着小曲。他们不像我们三个老右,只偶尔干上
一天。这些农村中的壮汉,成年累月地在这块沙石地上挖刨。我十分敬佩他们的耐性,常
想:也许只有中国农民,才具有这样独特的精神吧?!
    在下庄生产队还练就了我的一双铁肩膀。我们经常和下放干部一起,从千米左右的一个
水泵房,往公墓石碑前的小松柏树行子担水。由于担水路程较远又带有某种竞赛的性质,我
自不甘落后,所以肩膀结出层层血瘢后,就成了一块僵硬的死肌肉。它再也不怕磨,再也不
怕压,尤其使我欣慰的是,我很快学会了担着满当当的两桶水,在行走中轻松自如地倒换肩
膀,忽儿头一低让扁担从左肩转向右肩,右肩累了,再从右肩转回左肩。这是我劳动改造生
涯中,最早获得的第一个适应生活的本领。
    达尔文曾有名言警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认为这种生存本能,不但动植物具有,
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人,更具有这种适应的本能。比如:在鲁谷村改造的漫画家李滨声,
曾以一张《没嘴的人》和另一张《四世同堂》的漫画,震惊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英国的
《泰晤士报》曾于1957年转载)。但此时在鲁谷村的泥屋里,伊然像个西北高原上的老农
了。一顶破了了檐的遮阳草帽,半遮半盖地露出他那张黧黑黧黑的脸,赤板脊梁上留下7月
骄阳烤烧的痕迹——层层晒成燎泡的白皮。此公昔日多才多艺,除去是著名的漫画家之外,
还是能在舞台上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师。解放前他还曾以“浴非”的艺名,在《吕布戏貂
婵》、《辕门射戟》、《白门楼》等戏中,饰过骄横不可一世的吕布。此时,吕布大战刘、
关、张之气势,已荡然无存。有一天,他拿出一个自刻的大图章给我看,上刻篆字“鲁谷辛
农”。
    这种对环境的适应完全出自于人的本能。在右派的改造学习会上,人人都神态严肃他说
要老老实实改造自己的右派思想、立场、观点。这种虔诚也并非矫饰,好像一到这样的会场
上,自己就当真犯了什么大罪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都检查得全面而深刻。可是一到现实
生活里去,亲眼目睹的现实,又支持自己右派思想泛滥。比如:公社化后第一个举动,就是
把鲁谷和下庄社员们家庭伙食合并成一个大食堂。中午收工时,热汗淋淋的面孔,排成长长
一串,等待着食堂窗口递出来几个窝头和一碗菜汤。我们排在长长队伍的后边,沉默地面对
生活的骤变。难道这就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吗?难道那一座座小土高炉真能炼出1080万吨
钢来?站在这儿排队领食真是先进事物?如果有哪一家的儿媳生了娃子,窝窝头、白菜汤能
补养身子吗……问题走马灯般地一个接一个盘旋在脑袋里,在这一霎间,我发觉自己成了一
个两面人,会下以矛攻盾,会上以盾折矛。两种虔诚交织在一起,像两盘石磨一样,碾碎着
我的一颗心,常常使我在矛盾中不能自持。会上提出改造右派观点是真的,会下对大跃进、
大办食堂,大炼钢铁吹冷风发牢骚,更是真的。
    给我留下最荒唐记忆的事儿,要属“大跃进”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世界闻名的消灭麻
雀战。市区机关。工厂,学校。兵营。市民……全体总动员。郊区人民公社贯彻这一决定
时,韩队长在下庄的广播中喉咙嘶哑地喊追:“社员同志们,消灭麻雀是毛主席交给的政治
任务,咱大队要家家户户全体出勤,做到人人手里有铜锣,人人手里有弹弓,吓唬麻雀的锣
鼓不够用,就把脸盆拿出来敲。你们要记住一条,不让麻雀在树梢、房檐上落脚喘气,累死
这些糟蹋粮食的小兔崽子……”这天,北京市内锣鼓喧天,街街巷巷、角角落落都有“重
兵”把守,成为建国以来别开生面的盛大节日。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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