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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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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树吹弯腰
        三九隆冬恨天热
        赤臂裸胸把水挑
        汗泉浇开冰霜道
        一路歌声一路笑
    这首诗被穿插在右派的“诗歌联唱”中,在晚会上进行了表演。为了表示我们的改造坚
贞之意,我和漫画家李滨声还以模拟已故京剧名流叶盛兰的小生笑腔,显示我们挑水上山的
不凡气概。感情是虚伪的吗?相当虔诚。是为了显示积极而自我表现吗?绝非如此,当天右
派几乎全部上阵,王蒙也概莫能外。但这种虔诚的程度越高,说明潜藏在中国知识分子血液
中的阿Q遗传基因越多!
    尤其可悲的是,即使是你有再高层次的虔诚,那些管理监督右派改造的人,用“阶级斗
争一抓就灵”的法宝来衡量,也认为你的虔诚掺假。就是在右派群体中,由于都想表现这种
虔诚,争取早点摘掉右派帽子,归还人民队伍,因此常用自己的虔诚诋毁别人的虔诚,或把
别人的虔诚当成垫脚石,以羊群里跑骆驼来显示他超人的改造虔诚。所以,“窝里反”的事
情层出不穷,而干这种勾当的人,常常是被委派的右派“头人”。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
过于漫画家李滨声的遭遇。李滨声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仅仅会画漫画,还是个京剧行家
兼魔术师。其人绝顶聪明,属大智若愚的类型。1959年春天,他奉命轰赶一头毛驴,穿山
过岭到赵家台去取葱秧,以移栽到我们的菜园。其愚之一:几十里山路他只是牵着毛驴缰绳
走,没有骑上驴背一秒钟。他认为右派应当苦练脚板功,并无条件地克己奉公。其愚之二:
当他从赵家台驮着几个荆筐的葱秧,疲惫不堪地返回一担石沟时,发生了一件使他伤脑筋的
事情,那葱篓儿一边重,一边轻。因毛驴身上负重不均,行在山路上重心总是往一边倾斜。
李滨声想解开绳子,重新捆绑一下,可是山里人打的是个牢牢的死结,尽管李滨声能在舞台
上轻松地表演“仙人脱衣”的幻术,却怎么也解不开绳扣儿,我们这位老实的漫画家,无计
可施之际,便用双手托着那个向一边倾斜过来的重篓儿。毛驴走正经的山路,他在旁边蹚树
棵子横向移动脚步。山路崎岖漫长,他甘当毛驴的护卫和助手,跌跌撞撞地穿山越岭,硬是
把葱秧运回到“一担石沟”。按道理说,漫画家这番表现不受到嘉奖,至少也不是什么改造
中的失误吧?但是后来在一次批斗李滨声的会上,那个姓唐的右派“头人”向他吼叫:
    “你以为这是什么改造成绩吗?充其量不过是驴道主义!”
    “驴道主义是人道主义的变种!”
    “你资产阶级右派立场不改!”
    “你面孔狞恶,装什么救世观音!”
    那是一个令人悲恸而难忘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批斗会,起因有二:一、李滨声第二次
去赵家台为老乡画街头画时,据说把大跃进年代必然是肥肥壮壮的牛画瘦了;二、李滨声为
“一担石沟”落成的第一座官殿(起名礼堂)画宫灯时,宫灯上的水仙花叶用了墨黑色。李
滨声当时正逢办理母亲的丧事,从京城返回山区奉命立刻提笔作画,“头人”说那墨色线条
是在祭悼他的亡母,而非吉庆之意。由此推断出李滨声与党与人民两条心,非打垮他的疯狂
气焰不可。
    李滨声刚刚奔丧归来,面庞清癯瘦削。他连连解释,什么“赵家台的牛本来就瘦”啦,
“水仙花的叶子宜于用褐墨色表现”啦,但他这种虔诚执愚的说明,在暴风雨般的声讨中弱
若游丝,不但起不到解释作用,反而使会场加了温度:
    “你放屁——”
    “公社的牛膘肥体壮,你画瘦了是心怀鬼胎!”
    “这是立场问题,只说明你反动至极!”
    “你母亲死了,你在家里桌上的碗里插筷子,分明是宣扬封建!”和李滨声家住同院的
右派“头人”揭发说,“你在家里的嘴脸我们可以不去过问;你在我们落成的新礼堂宫灯
上,用墨黑色画花叶子,我们不能不过问。你对我们的总路线、大跃进、三面红旗持什么态
度?你为什么不用暖色和艳色,偏偏用墨黑色?很明显,你是借机会发泄你对社会主义制度
的不满,对在一担石沟改造不满,对我们在山区修盖市委疗养院不满。我告诉你,你对这些
问题要老实交代!”
    “头人”发言,当然有号召力量,立刻有人提议先整他的态度:
    “低头!”
    “叫他低头——”
    还没容积极分子上来强按他的脖子,李滨声就踉跄着倒在了水泥地上。那形象,就像是
体操运动员表演的“俯卧撑”。可是他没有再爬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淌着虚汗,嘴唇像牛反
刍一样嚼动着,一团团自沫从嘴角流了出来。
    批斗会上突然发生的事情,给狂热的气氛带来片刻的冷寂。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蜷
曲着身子躺在地上的李滨声,有的人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同情,还有的人彼此面面相觑不知
所措。很显然,人性中善良的因子在膨胀,人性中的仇恨和邪恶在退却。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右派“头人”高声喊道:“大家不要上李滨声的当。他曾对我说
过,小时候他用这种假死战术,胡弄过日本人;今天,他又使出装死狗的策略,我们要具有
高度的敌情观念,万万不能松懈斗志!”
    这个“头人”是个湖南鬼。年轻时曾参加军干校,后来又从军干校逃跑。1957年反右
派批判他时,曾说他投机革命。当时,我还对他有所同情,从这次批斗李滨声的会开始,我
倒真觉得他有点投机分子的味道了。李滨声已昏厥倒地,稍有天良的人,都会在态度上有所
收敛,惟独这位“头人”,十足地显示出狞恶。何况他和李滨声同住一院,既是报社的同
仁,又是同院的邻里,何必如此穷凶极恶地欲制人于死地而后快呢?(此人靠整右派在
1959年底第一批摘掉右帽;“文革”开始后,其妻冤死,他借死人投机上书当时的一位大
人物,全国满天飞大造其反。其妻尸骨未寒时,便与其他女人姘居,至今,未恢复其党
籍)。
    躺在地上的李滨声经历了短时的昏厥后,苏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嘴
上的白沫,伸长脖子低垂下头,虔诚地说:“我……我有罪!我……我接受大家的批判。”
    停歇了片刻的批斗会,重新开始。据李滨声回忆当时在批判他时,一个同类使用的形象
比喻,使他终生不忘:“李滨声!你就是右派中的一块酵母,时时刻刻在影响和毒化着这个
集体,我们今天批斗你,就是在消除你的发酵作用!”
    “赵家台的牛,真像你画得那么瘦吗?”
    “不。”李滨声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有意画成瘦牛?”
    李滨声被轮番批斗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宣布终场。这是我在右派生涯中,印象最深的一
次批斗会。反右斗争告诉我,知识分子整知识分子十分凶残;这次会议又启示了我,右派泯
灭天良地整起右派来,比知识分子之间的倾轧,还要残酷十倍。我在那次会议上没有发言,
这倒不是不想去虔诚一番,而实因虔诚的人太多了,没轮上自己表演虔诚。难怪睡在我旁边
地铺上的王守清(因右派不断编组,我和王蒙都分散到了其他帐篷),晚上躺在冰冷的被窝
里,小声地咒骂道:“他娘的,这是要干甚哩?难道唐××和×××不是他娘肚子里生出来
的?是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是什么意思?”
    “李滨声都晕倒了,他们还他娘的踩人家,我怀疑他们的心脏不是肉长的。”
    我低声说:“这儿良心不值钱。”
    “我日他娘——”王守清说,“我要是李滨声,跳起来就和那几个家伙拼了!拼死一个
够本儿,弄倒两个赚一个。”
    “别说了。”我怕听他这些血淋淋的话。
    这个当年战场上的战斗英雄,常常对我说他活得过了头,骂自己没在解放战争中吃了枪
子儿。我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诚,因为我们并排躺在地铺上时,他总是狂吸着烟卷,两眼直
棍似地对着帐篷顶出神。
    我和他交情甚笃。在右派群体中他显得最为穷酸,一件毛裤,一件红线衣,加上一件草
黄色的破旧棉大衣和一双大头鞋,是他全部越冬的衣物。有一次,夜战归来,他脱鞋爬上地
铺时,我发现他竟然是赤着双足,便拿出10元钱给他,叫他去买两双厚线袜子穿上。他没
有推辞,但我发现他并没有买袜子穿,而是买烟抽了。我对此十分不满。他向我解释说:小
时候受苦惯了,光脚穿棉鞋我可以忍受,没烟抽我受不了。而我每月十八大元……
    “你爱人不帮助你吗?”我问。
    “我就是为他娘的这事发愁呢!”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最初,他连连摇头叹息,最后,还是袒露了他的心声。他告诉我,当初追求他的那口
子,现在提出和他离婚。
    “你可是个男子汉!”我建议他挥刀斩断儿女情。
    他说:“我办不到。”
    “把你打日本的硬劲拿出来!”
    “这是两码事,我一切能舍弃,就是难于割舍她。在这方面,我是个软骨头!”他表白
得坚定而赤诚。
    又是一个性格分裂症的患者,我觉得拆散人家婚姻是有损阴德的——尽管我不欣赏他的
态度,还是对此事表示缄默。说不定那位女士,能受王守清的感召而回心转意,因为当时他
俩已经有了娃娃了。
    但是,不久就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王守清在一次回城休假后,几天没有归来,
我的心也像被掏空了似的,总是盼他早早归来,一天,两天……十多天过去了,他也没有返
回山沟。询问出版社的右派,大家都不知他没有归队的缘由。一天,右派集中学习时,“头
人”宣布了王守清的犯罪情节:由于老婆闹离婚,他用刀片抹了脖子,组织上对他进行了仁
至义尽的抢救,他苏醒后埋怨组织把他送进医院并且绝食。
    后来,右派“头人”集中起右派来开会,“头人”宣布说:王守清妄图以死来对抗改
造,是彻底自绝于人民的行为。经王原单位研究决定,送他劳动教养。接着,“头人”听每
个右派谈认识、谈感想。会场上愕然。木然。哗然。这儿大都是文化干部,当然不乏对王口
诛笔伐之词,直到深夜才宣布散会。
    当时已是暮春初夏,一担石沟的溪水已经潺潺而流,向阳的山坡上,草木萌动,自然界
正赋予万物以勃勃生机。但是王守清——这个山西大汉,却像黎明前陨落的晨星一样,在春
草染翠山谷的季节,从我们这个群体中消失了。
    我心情十分惆怅,但也仅仅是惆怅而已,泥牛过河,自身还难保呢!加上1959年大跃
进高潮时期,人体机件的超负荷运转,常常使人的神经麻木滞呆。可是我更没有想到的是,
王守清只是一个开端,接踵而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妻子张沪。
    这是一段令人心悸的苦痛回忆。盛夏的清晨,我刚刚拿上镰刀和绳子,要去上山割荆给
编筐组的伙伴备料(当时王蒙的劳动任务是编筐),突然被“头人”喊了去。他说:“你不
要上山了,准备回城!”
    “什么事?”
    “张沪出了什么事情吧!”他淡淡地回答,“呆会儿王主任会告诉你的!”
    没见什么王主任,却看见(北京日报》通信员在队部办公室门口东张西望。他身旁停着
一辆摩托车。他发现了我,立刻向我招手说:“喂!快上车吧!我正在找你呢!”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坐上再说。”
    “我去找王主任说一声。”
    “不用了,我替你请假了!”
    混混沌沌,就像夏日早晨游荡在山间的浓雾,覆盖住了我的眼、我的心。我搂着驾驶员
的腰,用最大的声音询问他,他只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她病了,别着急,不要紧。”其
实,我心里也揣摸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了。通信员是清晨抵达这个山沟沟的,没有十万火急的
事情,他不会星夜赶到这儿来。这儿离北京有一百多里路,其中一半多是盘山小径,十分难
走,想必这位热心肠的通信员在凌晨就离开了市区。
    了解张沪的除了她自己,就算我了。划右派后她非常悲观,特别是她父亲和弟弟也划右
后,她的情绪坏到了极点。在一担石沟编筐组的日子,她对我说过:“维熙,我干的活儿比
你轻,心却比你累。我有时真觉得活腻味了,反正为你生下了一个儿子……”我当时总是宽
慰她,叫她想开一点,并用“天无绝人之路”的古语来说服她。她沉默无语,后来她怀了
孕,心情更忧郁了,从家里寄往一担石沟的信中,常常出现“我走累了”一类的双关语。我
无回天之术,只能用空洞的安慰回复她,但我没有料想到她当真要和这个世界诀别。
    山风在耳畔鸣响,弯弯绕的山路显得比以前更为漫长。我想起半年之前,也是在这条盘
山公路上她对我的低语:“维熙!不要紧,缝上两针就好了!”
    “这足以证明我们没做过亏心事,不然,你就变成独眼龙了!”
    那是一次背运石头时发生的事情:那天,开山的炮声刚刚响过,我背着一荆篓石头,穿
过放炮的地区。为了尽快把石头运往建筑工地,我在乱石丛中疾行。没想到,刚刚被炸崩下
来的石片净是虚石,我一脚踏上去就陷了进去,尖尖的利石划坏了我的腿,同时头沉重地向
前栽去。还算好,背篓里滚出来的石头没砸着我的后脑,但龇牙咧嘴的石片,一下扎进了我
的眼窝。我迷迷糊糊站起来时,已是满脸鲜血。
    我被架上了吉普车,驶向门头沟医院。
    坐在我身旁的是张沪,当时她在编筐组编筐,是王蒙告诉她我出了事故的。她放下手中
的荆条,没解围裙就奔向了吉普车,在环山公路上,她一边用毛巾蒙住我的血迹斑斑的脸,
一边对我说着宽心的话。
    也真是老天爷开恩,那块尖石,假如再往下挪一公分,我就成了一个独眼龙。医生给我
打了麻药后先剃掉眼眉,后洗净伤口,最后在眼窝里缝了四针。右派妻子搀扶着一只眼蒙着
绷带的右派丈夫,挤上了进城的公共汽车。
    还是这条山路,奔跑着的不是四轮吉普车,而是两轮摩托。不用问了,张沪的命运一定
是凶多吉少。我缄默着,那位通信员倒是忍耐不住山路的冷寂,终于告诉我说:“张沪在前
天夜里突然休克,在她的枕边发现了安眠药瓶,大夫怀疑她是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而想自
杀!”
    “抢救过来没有?”
    “直到我动身来这几时,她还没有苏醒。”
    “还有呼吸吗?”
    “非常微弱!”
    “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通信员没有回答。
    我哭了,无声地流着泪。我开始怨恨我自己。因为在两个多月前我回城休息时,她告诉
我她怀孕了。反右派斗争后,她几乎对夫妻性爱失去了兴趣,而我却没能体谅她的心情,单
方面地要求性爱。她说我越来越野蛮粗暴,是知识分子的蜕化表现。我很同意她对我的评
断,但是并不认为评断得十分全面。试想:一个在大山上每天和不会说话的石头打交道的
人,到家里再得不到温馨之爱,心灵将会变得像秋天山上的茅草一样枯竭。不是吗?
    摩托车驶进闹市,穿过长安大街时,我有心元心地向天安门投望了一眼。毛主席的画像
依然像往常一样,对我微微而笑,庄重而慈祥。他或许没有想到在1957年的弹指之间,多
少家庭像一颗颗原子核似地破裂,昔日那些在烽火中追随红旗东征西杀的中华儿女,正在和
平岁月中,被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的流弹击毙!
    在市第六医院的急诊室里,我先是呆若木鸡,后是扑向病榻。她躺在一张白白的被单
下,面色青黄,我伏耳在她鼻翼下,竟难以听到她的呼吸。我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我身
旁的一位白衣护士劝说:“冷静点、这儿是医院!”
    我的岳父也安慰我说:“阿沪心脏还在跳动,还有生的希望。即使抢救无效,你也要理
智地对待生死问题。”
    “她怀孕几个月了,这关系到两条生命!”
    “我知道。”岳父气色黯然。
    “还有希望吗?”我仿佛在苍茫大海中寻找救生圈,“倾家荡产也行!”
    岳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把我叫到病房外边,叮嘱我说:“医院只知道你是在市
郊改造的右派,还不了解阿沪的右派身份。一旦他们知道了她也是右派,中西医会诊就可能
作罢。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免得节外生枝。”
    “我记住了。”
    “还有,你要记住‘既来之则安之’这句成语。阿沪就是真的走了,你也不要过于悲
哀!”
    岳父居然还有心思来开导我,我心里简直容纳不下老人这番心意,因而眼泪顿时泉涌而
出。他掏出手绢塞在我手里,双目严肃地审视着我说:“小从,这不是儿女情长的年代,要
面对严酷的现实。我为了给自己寻找精神出路,常假想阿沪在上海地下党时,已经为革命献
身了!”
    “不,她还有希望生!”我说。
    “是啊!遇事要多从最坏处着想。”
    “是。”
    “我走了,你留在这儿吧!”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了。我一直送他走出医院门口。这短短的路程,对我仿佛异常的漫
长,人的生与死,历史的是与非,在我头脑里冲撞着。厮拼着——因为走在我身旁的前辈长
者,衣褶里或许还残留着奔赴延安时的风尘,那双布鞋上还保留着枣园绿色草浆的斑渍——
建国不过七八年,这位老人也成了反革命右派分子!这人间清浊该如何评说?!
    当天下午,留在报社内部改造的梁沙军和辛大明,赶到病房来看张沪。大家面色如铁,
彼此相对无言。我从离开一担石沟,到此时点食滴水未进,精神的伤痛完全抑制住了我的饥
渴之感。还是辛大明替我在病榻前值了会儿班,我到北新桥附近一家饭铺吃了碗凉面。之
后,匆匆回家一趟,见到了母亲和年仅两岁的儿子。母亲因灾祸再次临门而欲哭无泪;儿子
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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