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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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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存水很清楚,灾年抓住偷东西的打死,这在乡间根本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对方排开这么大的阵势,那是绝对要砍自己脑袋的。若是不承认,只怕还有活路,若是承认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对于这样的死硬分子,连徐电都觉得有必要动动刑。事实已经如此清楚,朱存水还妄图抵赖,这根本就是自讨苦吃。他感到奇怪的是,陈克派了一些奇怪的人前来观看整个审问过程,而且明令不允许动刑。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因为朱存水坚决不交代,又不动刑,事情也就僵持在这里。

上任不久就一鸣惊人的林深河对此并没有表示大惊小怪,林深河其实对用刑兴趣不大,在身为巡捕的日子里,林深河很清楚皮肉之苦的效果只是得到想要的口供,想要真正破案,需要的是能够攻破犯人的心理防线。林深河其实很高兴能遇到与自己有着共同观点的人,当这个人还是根据地最高领导人的时候,意味着林深河在未来会有相当可观的前途。

到根据地后林深河接触的革命同志数量不多。就他来看到现在为止根据地值得尊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克,一个是顶头上司戴恩泽。戴恩泽虽然不怎么认字,出身也不咋样,但是好在诚实肯干。俗话说勤能补拙,戴恩泽并非是什么笨蛋,只是以前见的事情少,没有领导过这么多人罢了。而戴恩泽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为人肯听劝,陈克主席让他干啥,他就实实在在的干。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现在虽然对警察业务比较生疏,但是日后绝非一般人物。

而陈克这个人物让林深河几乎要肃然起敬了,虽然不清楚陈克的来历,但是陈克发的文件,还有简单的交流,都让林深河明白了一件事,陈克对于所有部门心里头都有数。也就是说陈克知道这些部门是干啥用的,各个部门之间的职权,包括工作方法,陈克都能够给与指导性的意见。

这绝非一般人可比的,就算是那些满清朝廷大官和上海租界的那些洋人官僚,能知道政府里头有哪些部门,这些大概是做什么用的,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而这些天林深河通过得到的各种根据地的情况判断,根据地的这些部门都是陈克一手创建,并且指导这些部门运作。若是陈克今年五六十岁,也可以说他经历过许多。而陈克今年才二十多岁,以这种年纪能够办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林深河绝对不会相信。

所以朱存水的案子里头,林深河把警察该做的工作做完,案件移交给充当检察官的徐电,他就接着开始忙接下来的事情。陈克把另一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了林深河,对灾民进行初步的户籍统计。

这种事情难不倒林深河,因为上海租界外面的百姓为了享受租界比较有规章的制度,大量迁入租界居住,所以户籍问题一直是租界的一个大事。倒不是洋鬼子对“建设美好家园”有什么天生的热爱,而是通过户籍管理可以更好的收税。陈克统计灾民的户籍肯定不是为了收税,但是林深河对此不置一词,只是专心干事。

在工作中林深河发现了根据地非常多的有趣问题,其中之一居然是强制教育。警察系统里头是要强制文化教育的,而文化教育的结果之一,就是大伙都能初步的写字做算术。若是在乡间,这种学问的意义有限。可一旦进行户籍统计的时候,记录和计算的意义怎么称赞都不过分。要知道,就算是租界的华人警察认字的也不多,而洋鬼子里头能写能算的也不是多数。虽然不知道陈克最初强制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有了数以百计的能写能算的部下,林深河的工作可是卓有成效的。当他接到警察局的新命令,召开公审大会的时候,粗略的户籍统计工作居然完成了一半。

为此,陈克专门把林深河叫去口头嘉奖了一番。

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虚套,陈克说:“干得好!”林深河答道:“谢谢夸奖,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接下来会议室里头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克很少见到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的,一般的同志要么是不知道该说啥,陷入沉默之后就手足无措。要么开始前三年后五载的说一堆不着要领的话。而林深河表现出来的则是一种干练的作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没有丝毫的废话。既有职业官僚的风范,也有一种洒脱不拘的气派。

现在人民党最缺乏的就是这种老练的官僚,陈克虽然力图让同志们成熟起来,不过他本人也很害怕同志们都失去了革命热情,变成了一群难缠的官僚。而且同志们跟着陈克来革命前,都没有什么实际经验,在一群生瓜蛋中偶尔能见到林深河这样的家伙,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陈克其实很中意林深河的,所以他迟疑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林深河同志,我们人民党的纲领是为人民服务,所以我们不太可能讲党员的待遇。对于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有思想准备。”

“是,陈主席。”林深河依旧简单的应道。

陈克挥了挥手,林深河顺从的离开了办公室。

所谓待遇问题无外乎是不允许额外捞钱,如果换了别人或许就会有诸多担心,或者担心捞不到钱,或者担心捞了钱之后会被发现。而林深河从陈克的话里头听到的却是陈克对自己的器重。这让林深河很高兴。来这里不久就被器重,意味着自己的未来会很光明。这等机会对于一个新加入团体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没有那些缺乏能力的同事来映衬出林深河的能干,他是极难被注意到的。

至于捞钱的问题,林深河在上海虽然是个吃饭不给钱的主,但这种表现这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林深河表现的清正廉洁估计早就被同事背后给弄死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本质上也谈不上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林深河到现在活了27年,他一直不清楚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要干什么。当了巡捕也仅仅是为了谋生,对于这个世界,林深河虽然表现了顺从,但是从内心身处,他其实很希望能够把这个浑浑噩噩的世界砸个粉碎的。而这种冲动不是为了破坏,而是林深河真的希望能够看到一个新世界,让他这种既懒又能够看到世界一部分本来面目的人能够接受的新世界。

而在人民党这里,林深河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送走了林深河,陈克也很快起身。他去绘图科叫上了自己的夫人何颖,然后带了警卫员就往码头赶去。能让陈克亲自迎接而不大排阵仗的人不多,身为陈克“老师”的严复无疑就是最符合的人。上海方面的消息是,严复亲自来凤台县看望陈克。当然,严复也不是单纯的来拜访,他亲自去汉阳钢铁厂为陈克谈成了一笔6000吨铁的买卖。如果发动了对安庆的攻击之后,根据地是不可能大规模的从汉阳再弄到铁了。所以这笔买卖对根据地的意义是极为重要的。有了这六千吨铁,根据地一年内的农具和很大一部分机械就有了着落。

陈克其实一开始并不想麻烦严复的,不过革命战争全面发动前多准备一分,起到的效果可是意义重大。个人的想法必须向革命事业让步,哪怕严复为此遭到了不幸,陈克也必须弄到这六千吨铁。

陈克拉着何颖的手站在码头上,结婚将近一年的何颖已经很习惯了这种亲昵。夫妻两人平日里聚的就不多,而且在家里头两人都不是那种热爱说话的人。除了很有默契的做家务之外,剩下的就是吃饭睡觉。按理说这种生活很是消磨感情的,可是每次当两人互相牵着手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感。就好像是互相无言的再说,我在你身旁。两人都感觉,如果针对此事说了什么,反倒是多余的。

所以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站在那里,竟然一直沉默到载着严复的船靠了岸。

老帅哥严复看上去和一年前变化不大,陈克原本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当了严复的弟子,而这一年多来,靠了严复弟子的名头,陈克少了很多很多的麻烦。他已经知道了严复当年的苦心。见到严复上了岸,陈克快步走上去喊道:“严复先生,您好。欢迎您来凤台县。”

严复依旧是那种在北洋水师学堂养成的威严神态,他盯着陈克打量一番,这才微微点点。“文青看着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陈克前面带路,严复一面走一面说道:“这次钢铁的事情我已经谈妥,文青派船去运就行了。不过我有一事不解,文青为何要买那些劣势的铁呢?”

完全没想到老帅哥严复一上来就谈公事,陈克还是真的心生感动,他笑道:“严先生,我们这里也要建炼铁炉,炼钢炉,铁再不好,也比我们运了铁矿来炼要方便得多。”

“原来如此。”严复赞同的点点头,“那这次我去谈的时候,收获就大的多。汉阳那边还有七八千吨炼废了的铁。我用很低的价钱谈妥了。文青信里头提及一定要弄到,我原本担心运来也是无用,还怕文青白白浪费了钱。现在我倒是放心了。”

七八千吨?陈克被吓了一跳。严复真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万多吨铁价钱可不低。陈克连忙急切的问:“汉阳那边收英镑么?”

严复被陈克急切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有些不解的问:“文青信中交代过,我已经问了。汉阳那边收英镑。”

听到这个消息,陈克忍不住呼了口气。

严复看陈克一惊一乍的,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对此多加置评。他提起了别的话题,“对了,文青。我在寿州有一个旧识,是大学问家沈曾植先生。来这里之前我听说他临时调来在寿州当通判。我想和你一起去拜访一下。想来对你该有好处。”

提到沈曾植,陈克觉得名字很熟,又想了想才弄明白为何会有很熟悉的感觉。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严先生,我已经开始革命了。前几日我们攻下了寿州城,现在这位沈曾植先生正在我们的牢里头。您若是想见他,不用去寿州了。”

和陈克想的一样,严复当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各式各样的波线(十九)

严复万万没想到,陈克居然真的举起叛旗开始造反。而陈克向自己提起此事的原因,居然是为了告诉严复,不用去寿州见凤阳府通判沈曾植,沈曾植已经在凤阳县的监狱里头啦。

这样兼具严重性与滑稽性的问题是严复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挂名弟子作风之诡异,甚至比造反这件事本身更令严复感到不可理喻。

“文青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严复忍不住想确定一下。

陈克也不想多解释,他笑道:“严先生,您现在随我去驻地休息。我派人把沈先生请来和您见面。”

话说到这里,严复已经能确定陈克不是在开玩笑。他再也顾不上与老友相聚,而是急急忙忙的问:“文青你这也未免太莽撞了。”

陈克最近心态变得非常正常,面对激动的严复,陈克平静的反问道。“不莽撞。我在这里已经一年了,准备了一年怎么还能算是莽撞呢?”

“你这一动,官府马上就要来围剿。”严复着急的提醒着。

“官府知道这消息,我们估计连铁都能从汉阳运回来。而且到底谁先动手还不一定呢。”陈克很是自信,“严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场所,咱们回去驻地慢慢说吧。”

严复虽然是满腹话语,听了陈克的话之后却没有反对,“前面带路。”他应道。

一路上虽然各色人等众多,但是井然有序的市井让严复很是惊讶。进了军营之后,各种训练以及来来往往的众多人,更让严复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大家在陈克的办公室坐下,严复却不说先提造反的事情,“文青,这几千人都是你的部下?”

“他们不是我的部下,他们都是革命同志。大家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聚集在一起推动革命。”陈克的回答十分标准。

严复觉得这种说法十分新鲜,一开始听陈克说造反,严复脑海里头立刻浮现出大票蓬头垢面的灾民揭竿而起的局面。可这一路之上见到的却是秩序井然,几万灾民竟被好好的管理起来。除了维护秩序的人数量过多之外,看上去倒像是太平年间的局面。他现在又开始怀疑陈克有些不实的言语。“文青,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我既然肯助你,自然不会眼看你被人刁难。”严复说道。他现在怀疑陈克打寿州是因为一些意外的原因。在这灾年里头,只怕是寿州有人对凤台县懂了坏心思,陈克年轻气盛,忍不住动手。

陈克知道严复想岔了,他不得不解释道:“严先生,您不太懂人民革命了。人民参加革命也好,不参加革命也好,他们都只是为了自己能生活下去。这世道不公,若是有人提供更加公平的世道,人民就跟着走,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我们推行的革命让百姓过的更好,他们为何不跟我们走?”

“那若是官府来进剿……”严复问。

“满清是据点政治。他能管到的不过是县城。我们只要把他们的县城拔掉,军队驻地打掉,满清就无能为力了。而我们推行的人民革命却是首先走基层,在每一个村,每一个镇建立起人民政权。满清根本没有那本事来剿灭我们。严先生,你是教水师的。满清现在就是一条破船,可他面对的是人民的汪洋大海!”

严复在南洋水师与北洋水师几十年,精通船务,陈克的比喻彻底打动了他,听了陈克的话,严复沉思片刻,忍不住喃喃的说了一句,“水可覆舟么?”

“那些造反的人为啥总是不成?因为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人民这片海,水涨船高,给自己谋利益。而人民革命,我们革命党人是为了人民服务的。人民的利益还在我们这些革命者之上。我们所处之地比人民还要低。我们要托着人民往前走。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倒满清,而是要让人民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人民革命需要打倒满清,我们就打倒满清,人民革命需要我们抵抗外国,我们就抵抗外国。我们不是为了打倒满清和抵抗外国而去革命,而是为了实现人民的利益,我们必须这么做。”

陈克觉得自己革命理论水平在这些日子以来飞涨,如果以前的话,他是真的说不出这种话的,至少这种话绝非是他的真心话。陈克以前也不过是为了想利用人民革命的人。现在他变了,亲自领着同志们闹革命之后,陈克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人民的生活有多苦,而蕴含在人民中间的力量又是那样的伟大。所以陈克以一个穿越者特有的角度切入了人民革命。他是真心的希望能够通过人民革命来解放中国。在不知不觉之中,陈克已经从扮演中国革命领导人的角色,真正的成了一个革命领导人。这种革命的豪言壮语再也不会引发陈克的羞涩敢,相反,陈克说的是理直气壮,诚心诚意的。

老帅哥严复毕竟不是普通人,虽然对陈克提及的人民革命并不理解,却对陈克提出的理论相当感兴趣。思索一阵之后,严复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以民为本说了几千年,却总是说的好听,做起来却千难万难,最后无疾而终。文青你心怀天下,却不要重蹈覆辙。”

“那严先生不妨和我一起去乡间看看就知。”陈克提出了邀请。

严复当时就应允了,“如此甚好。我一直觉得文青与众不同,此次倒要看看文青到底有多大能耐。”

说话间,警卫员从外面进来,“陈书记,哦,陈主席,沈曾植带来了。”

沈曾植万万没想到会在贼窝里头见到严复。被俘虏之后,沈曾植和寿州的官员都给送进了牢房。一日三餐倒也没有什么怠慢。吃得不好,却也不至于挨饿。除了牢里头要求官员犯人们按时打扫卫生保证牢房清洁之外,日子倒是很普通。没人挨打,也没有人逼着这些人投降,这倒是大出这些人意料之外。

官员们对这种完全不予理睬的待遇极不习惯。在他们看来,自己身为大官,总得有什么特别的待遇。而现在处于完全被遗忘的角落里头,反倒是惴惴不安。

当这群官员里头位置最高的沈曾植被带走的时候,不少官员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按照他们的想象,官位最高的沈曾植大人肯定要先被提出去折磨一番。不过想到沈大人受完了刑就该轮到自己了,这些人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沈曾植基本想法也差不多,他到不怕自己受刑,只是怕自己受辱。不过想到自己被俘已经是大辱,若是有骨气,他应该立刻自杀才是。既然当时没有自杀,那就谈不上什么气节了。现在要做的只是不要贪生怕死的投降,不要失了自己的体面。

所以见到严复之后,沈曾植虽然很是惊讶,却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来。得知陈克要带严复去见识一下凤台县的革命局面,沈曾植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邀请。他真的很想看看俘虏自己的陈克到底在凤台县搞出了什么局面。

于是陈克与严复还有一名警卫员步行,给沈曾植弄了匹毛驴骑着,四人就踏上了出去视察的路。沈曾植被陈克抓了,心里头很是不服气,见陈克如此简行,忍不住冷笑道:“陈克,你就不怕有人绑了你送官么?”

“你们连通缉告示都没贴,绑了我送官有啥好处?”陈克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沈曾植立刻被噎住了。这么一交锋,沈曾植已经确定,陈克绝非什么彬彬君子,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和陈克争口舌上的高下。

倒是严复觉得沈曾植一个书生,坐匹驴未免有些辛苦了。他问:“文青,这里可有轿子?”

这话刚出口,就听到警卫员忍不住冷笑一声。严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

陈克出来解围了,“人民党,你就不能坐在人民头上。根据地的所有党员和公职人员,一律不许坐轿。长两条腿就是让走路的。沈先生体力不好,又被关了几天,这才给他安排了一头驴。这驴还是刚弄来不久的。这一年来,我们人民党还没人骑过驴呢。”

听完这话严复不由得惊叹了,陈克御下之严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沈曾植脸上一红,就要下驴。陈克一把把沈曾植按住。“沈先生,我们今天要走不少路,你若是不骑驴反倒会拖累了我们行程。为了大家好,你就姑且忍忍吧。”

严复本以为陈克给沈曾植安排一头驴是为了表示敬重,却万万没想到在“根据地”里头竟然没有官场面子这么一说。他知道沈曾植是个很方正的人,被人当了累赘实在是一种耻辱。不过陈克这话却也没说错,沈曾植讲了面子自己走路,只是拖累了大家。他觉得实在是无法插话。不过自己不说话却也不合适,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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