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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部队里头就不是这样。部队也将发工资,工资不是金银,而是根据地发行的法币货币。与这些钱相比,部队的干部战士们所付出的劳动远远比他们的收入要高的多。根据地的经济积累就是靠无情的“剥削体制内劳动力”完成的。
这将是一个考验,如果人民党的党员们有这种大公无私的自觉,工农革命军有身为“老百姓部队”的自觉。那么这种现实就不是问题。如果人民党的党员,工农革命军的干部战士是把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在首位的。那么付出和收获的严重不对等,就将成为一个核心矛盾。
对于要不要把这个问题讲透,陈克一直比较犹豫。这种基础理论一旦讲透,那就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地方。基础理论界定的就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到现在为止,人民党的党员,工农革命军的干部战士们是为了自己而战的。他们还是一种自发的斗争,为了活下去而进行斗争,同志的敌人是外部存在的。
在陈克把基础革命理论告诉给大家,而且以这些理论为基础开始进行深一步的革命后,这种自发的斗争就必须变成“自觉”的革命斗争,同志的敌人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杂念。一面讲课,陈克一面有些自嘲的想,到底谁会第一个问出“为什么我们就要白干”这句话。
这部分理论课程实际上颇为简单。复杂的是具体操作流程,而不是理论基础。参与学习的同志们大概都弄明白了课程的内容。陈克也不拖堂,这帮同志工作都很忙,看大家真的搞明白了,陈克立刻就让大家下课。
同志们一个个如蒙大赦,驻地距离远的,例如部队的这些人撒丫子就往外跑。在县城工作的同志也立刻起身,一整天的学习之后,积累的工作会很多。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现在就抓紧的话,还是能解决相当一部分工作的。没过多久,会场里头就只剩了陈克、严复、沈曾植与冯煦四个人。
“陈克先生辛苦了。”冯煦平静的说道。
“这就是我的工作。”
“若没其他的事情,我们先回去。这编辑《新华字典》的事情还有很大一部分。”冯煦看来也是个办事认真的人。
“那就有劳了。”
严复、冯煦和沈曾植出了门,严复本以为这两位会说点什么。至少严复自己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陈克今天讲的东西严复基本上听明白了,就是因为明白了,严复才觉得陈克这种对自己人的刻薄态度很不可取。
严复的思想更接近法家,在他的著作和思想里头,严复还是相当开明的。他在著作《原强》中提出,一个国家的强弱存亡决定于三个基本条件:“一曰血气体力之强,二曰聪明智慧之强,三曰德性义仁之强。”他幻想通过资产阶级的体、智、德三方面教育增强国威。“是以今日要政统于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开民智,三曰新民德”。所谓鼓民力,就是全国人民要有健康的体魄,要禁绝鸦片和禁止缠足恶习;所谓开民智,主要是以西学代替科举;所谓新民德,主要是废除专制统治,实行君主立宪,倡导“尊民”。严复要求维新变法,却又主张“惟不可期之以聚。”“除而不骤”的具体办法就是要通过教育来实现,即在当时的中国,要实行君主立宪,必须开民智之后才能实行,总之,“教育救国论”是严复的一个突出思想特点。
所以陈克委任他当教育部长,严复欣然接受。对于陈克在人民党里头的强势地位,严复觉得很合胃口。一个由陈克这种极有能力的强势领导人领导的革命集团,以凌驾一切的强势推行革命。即便以后陈克不当皇帝,但是陈克毕竟年轻,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有四五十年的时间。等陈克老去的时候,中国已经建设成了一个新的强大国家,那时候民智已开,就算是推行立宪更激进的共和制也不会过于突兀。
今天的课程里头,陈克对经济的认识之深刻再次震撼了这位老帅哥。但是陈克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已经讲清楚的财富积累方式,就是在赤裸裸的喝自己同志的血。部队承担着最辛苦的基础水利建设,不仅如此,还要种地养活自己,还要打仗保卫根据地。严复见多识广,他从未听说过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军队。他也不相信这样的军队能够存在。
陈克是个很强硬的人,既然今天他能讲出这些,那么陈克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把讲出来的东西给实现。这是严复最担心的事情。
就在严复寻找适合言语的时候,沈曾植突然开口了,“几道,你的弟子陈克不过是要建立王者之师。这是好事啊,你为何如此惴惴不安?”
沈曾植的神色里头看不出任何异样,这话完全是心平气和的态度。倒是冯煦看严复有些急了,连忙打圆场的说道:“沈兄,几道也是关心则乱。而且陈克这做法倒是有些类似法家的路子。”
“怎么是法家?这明显是民为重,社稷次之的态度。”沈曾植还是心平气和的答道,“我倒是很想看看陈克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他真的能做到,离三代之治也就不远了。”
严复和冯煦不知道沈曾植这话到底是赞美还是嘲讽,当沈曾植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谁都看不出他的心思。两人都等沈曾植再说些什么,可沈曾植偏偏一言不发。结果直到严复把两人送回住处,大家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佟仁负责最近的农具生产,不用陈克刻意强调,秦佟仁也知道迅速生产大量金属农具的意义所在。陈克提供的夹钢芯的熟铁农具让秦佟仁很是喜欢。这种农具的锋利度和强度达到了相当完善的水平。试制的农具使用起来很是顺手,又轻又快。
下头的技术人员自然是极为高兴的,立刻就有人建议拿了这农具前去报喜。这种建议被秦佟仁当场就给毫不客气的否定了。
报喜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待遇!秦佟仁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态度。而且这些下头的同志也未免太小看了陈克。这是陈克率先提出的农具设计思路,拿着这种农具向陈克报喜,秦佟仁觉得自己怎么都没有自掉身价到这个地步。陈克和秦佟仁谈起农具生产的时候,提到了生产效率问题。而且陈克甚至大概把冲压机,砂轮打磨设备的大概模样都给秦佟仁解释了一番。若是按照这种机械化的生产模式,加上手头现有的这些钢铁,只要配备了五百名工人,秦佟仁就能保证在一个月内生产出五万件以上的新式农具出来。
问题是,这些机械设备仅仅是陈克的设想。按照现在根据地的条件,五百人一个月连五千件农军都生产不出来。要解决的问题多如牛毛,在生产产品之前,机械设备还要亲自去制造。这种空中楼阁的现状让秦佟仁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无力。
偏偏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拿着几件农具去要去报功,一向严肃的秦佟仁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把部下给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之后,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秦佟仁不得不亲自找到陈克去承认现状。
令秦佟仁吃惊的是,陈克没有发火也没有气馁。他沉思了一阵,这才说道:“我只能和秦工程师你们一起工作七天,我们来设计一个小型的农具加工工厂吧。正好这次我们从安庆弄了不少红铜,铜陵真是个好地方。”
于是,一个技术攻坚团队就建立起来了,在陈克的坚持下,秦佟仁担任了团队的总工程师。陈克则出任技术顾问一职。因为陈克工作的关系,他白天处理党务政务,晚上则通宵达旦的与技术攻坚团队一起工作。面对这等不要命的工作方式,秦佟仁连劝都不敢劝了。
莫道前路无知己新开始(四十)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在这点上陈克自己是知道的。网络上的资料虽然多,也算是比较详尽。在亲自下到农村之前,陈克的确没有进行过实际调查。特别是农村的工具这块,陈克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21世纪陈克也到过农村,也进过农田。他当时的感受是,走在田里头脚下是一片虚浮。松软的土壤一脚下去就很容易踩一个大坑。只有坚实的田垄走着比较舒服。就陈克知道的,土地深耕的深度一般都要在50厘米,甚至更深。深耕每两年,甚至每一年都要来一次。但是在1907年的安徽凤阳地区,每年犁地的深度从来没有能够超过30厘米。大部分犁地的深度甚至只有20多厘米。这在全国范围内也都是一样的。
庄稼生长需要营养,营养是通过根系从土壤里透获得的,根系的生长取决于土壤温度、湿度、空气和微生物的数量、活性等条件;土壤越深,通气性越差,空气越少,微生物的数量少、活性也差,土壤肥力越低,在这样的土层里根系生长差、数量少。没有进行过深耕的土地,无论如何产量都不会太高。
现代农业靠的是机械化,大型拖拉机,锋利的钢铸重型耕犁,这些东西耕起地来的效率根本不是1907年的农村能够想象的。照顾庄家或许可以每家每户以精耕细作的方式进行,但是进行这种基础的深耕,那就不能不靠大型设备了。
亲自和同志们开始抢种抢收的时候,陈克算是真正在1907年的农村进行了社会调查。光农村的现状就让陈克瞠目结舌。农民的工具居然大部分是木质的。锄头,铲子,这些在新中国是用锋利的夹心钢制成的工具,在1907年的农村居然是木质的。
所谓夹心钢,就将钢片夹在对摺的熟铁或者其他的不同种类的钢片之间,加热之后用锤机连续锤击,把钢片和熟铁锤成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夹心”钢铁制品。这种钢铁制品厚度不会超过五毫米,中间的钢片经过打磨之后极为锋利,钢比外层的熟铁耐磨的多,锋刃部分使用寿命很长。外层的熟铁则提供了承力部分,农具厚度可以弄到比较薄的程度。在农村,夹心钢是非常好的农具,在战场上,夹心钢制成的工兵铲是堑壕战中的肉搏利器。
而木质农具,厚度普遍超过了两厘米。既笨重又不锋利,使用寿命也很短。农村也不是没有铁农具,但是农民手里头的铁农具不仅价格高,数量少,而且质量可以说相当粗劣。农村的铁匠们虽然也会打造一些农具,却因为没有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加上缺乏很多需要投资极大的高温炉子和坩埚之类的工具,农具生产水平很是低劣。铁匠虽然知道熟铁比较韧,却不耐磨,生铁坚硬耐磨,却比较脆。怎么把这两者给结合起来,因为缺乏工具,铁匠们的水平就很差了。
根据地在抢种抢收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农具,没有至少上万件金属农具,是不可能完成这个艰巨任务的。陈克本来以为地主家的农具比较多,经过调查,地主家的农具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家的耕地需求。囤积农具对于同样是小农经济的地主毫无意义。打下了张有良之后,发现张有良这等有围子的地主也是如此。钱粮不少,农具不多。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靠了收集了围子和其他地方的铁钟,然后把这些钟给融了,重新铸成了农具。这才算是赶鸭子上架的解决了问题。这些新铸农具的质量可就不能保证了。使用过程中的折断,蹦口,天天都要发生很多次。勉强提供了金属农具,加上百姓们为了活命,这才玩命的完成了抢种抢收的巨大工作。
陈克坚定的认为,在灾情已经缓下来的1907年根本不可能想激发出人民群众的这种热情。想吃饱就得增加粮食产量。实际调查中陈克发现了一件让他很无语的事情,安徽现在居然是每年只种一季粮食的。新中国解决粮食问题是靠了每年种植两季粮食。在一没有深耕,二没有化肥的1907年。种植两季粮食的确会极大的消耗土地的肥力,这是一个事实。可是如果不能种植两季粮食,饥荒问题就始终是一个大问题。随便一次自然灾害,就能让大片粮食绝收,形成饥荒。
这已经不是通过革命改变生产关系能够解决的问题了,想解决这些问题,必须是通过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和进行工业化的发展,这种全面的整体进步才能够解决的问题。必须大规模提供质量稳定的农具,不然的话广大的根据地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
根据地里头已经没有什么成体系的“旧时代的敌人”,地主们交出了土地,官府也已经被消灭,人民开始聚集在人民党建立的新制度下。这时候再喊着什么“革命到底”,那已经不是革命热情高涨的表现,而是推脱责任的借口。陈克不想推脱责任,他就亲自跑来解决大规模生产农具的问题。
秦佟仁和陈克合作过,他知道陈克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家伙。把试制的几把夹心钢农具递给陈克之后,秦佟仁看着陈克满意的表情,立刻就泼上了一桶冷水,“这种钢农具好虽然好,却不利用大规模的生产。价格也太高。我反对生产这种农具。”
本来试制这种农具的技术人员们看到陈克很是高兴的表情后,他们也颇为高兴,能让根据地的最高领导者高兴,意味着晋升,意味着奖赏。没想到秦佟仁居然这样直接反对,在懊恼中,技术人员们又觉得秦佟仁这是自讨苦吃。至少在他们的经验里头,陈克这等级别的大官是从来不喜欢听人如此直截了当的反对的。只有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改变的时候,这些大官才会真正考虑底下人的意见。在兴头上被人否定,大官们可从来没有一个是能够心悦诚服接受意见的。
令这些人又吃惊又失望的是,陈克不仅没有生气,更没有什么挫折感,他倒是极有兴趣的说道:“秦工,那就说来听听。”
“这种夹心钢给我不少启发,我这想了一阵,觉得咱们要用的是钢的耐磨,还有熟铁的韧性耐磨的特点。就现在的情况,咱们自己也缺乏钢材,但是不缺生铁和熟铁。我们不采用夹心的方法,而是在熟铁外头淋上生铁,生铁又硬又耐磨。这样生产的速度也快的多。”
一听完这个建议,陈克立刻击掌叫好,“这个办法好!咱们有能熔了生铁的炉子么?”
“有!”秦佟仁答道。
陈克追问道:“有没有试制出来的产品?”
“没有。”
“啥时候能让我看到试制的产品?”
“明天晚上。”
陈克兴奋的答道,“那我明天晚上过来。”
看着陈克离去的背影,那些有着自己想法的技术人员很是失望。嘴里头虽然没有说,但是他们心里头忍不住骂道:“老子的辛苦就这么白费了?也亏的你是根据地的头子,被秦佟仁如此驳了面子,你就这么认了不成?”
按照这些人的想法,秦佟仁毫不客气的给了陈克“难堪”,陈克无论如何都要挑刺,不然的话以后怎么能制的住秦佟仁?而且秦佟仁这么做,明显也是在打了这些辛苦按照陈克的意见制作了夹心钢农具的技术人员的脸,这么辛苦的工作就白白的废了?秦佟仁一句话,到跟这些技术人员做错了一样。这些不满让那几个技术人员变了脸色。
秦佟仁对部下的不满视而不见,这不是他装的,而是他真的没想那么多。陈克和他谈过关于大规模普及廉价耐用的金属农具的问题,秦佟仁完全支持陈克的意见。所以秦佟仁的思路就在如何选择新式农具制作方法上,对于是否给谁留了面子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根本就不在秦佟仁的思维里头存在。在秦佟仁看来,陈克提供了一个思路,大家尝试了这个思路,然后感觉这个思路不是很好需要修改。于是他向陈克反馈了这种意见,得到了陈克这个还算是懂行的家伙的同意。在这个过程里头没有谁好谁坏的问题。没有谁有面子没面子的问题,只是一次正常的技术交流而已。如果秦佟仁有读心术的能力,听到了部下的心声,他只会感到无聊和厌恶。
确定了方向之后,技术部门立刻就开始干。融生铁的坩埚开始加热,几种农具的熟铁承力部分开始打制。第二天陈克来到这里之后,十几件新式农具已经造了出来。和夹心钢相比,这种农具就显得笨重了不少,而且表面也没有那么光滑。对秦佟仁不满的那几个技术人员欢喜的看到,陈克皱了皱眉头。但是陈克什么都没说,他在屋外靠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开始试用。比起木头农具来说,这些农具可以说是相当的不错。
火把的照耀还是不够亮,陈克几乎是趴在地上仔细查看了效果。这才说道“老秦,不好意思。我思量不周,应该白天来的。”
这话一出,那几个技术人员心里头立刻失望甚至是绝望了。他们觉得陈克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行事和普通百姓一样土里土气。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现在就开始准备,后天先送一批农具送给军队试用。”
莫道前路无知己新开始(四十一)
石德宽一身安徽新军的军服,只是左臂的红色绣箍上写了“纠察”二字。这位1885年出生的青年,今年刚刚22岁。跟在石德宽身后的四名岳王会的会员神色都不太高兴。一行人沉默的走在安庆街头。现在还没有到正月十五,如果是以年的话,街上应该是极为热闹的。零星的鞭炮声中,小孩子们在街上到乱跑,生意人也该开门做买卖了。而现在,街上行人稀少,各个店铺都关门落锁,热闹的安庆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一行人巡逻到安庆巡抚衙门口附近的时候,就见到一些身穿长衫的人正围在巡抚衙门门口要求见革命军陈独秀陈大帅。卫兵们拦着这批长衫党不让他们进去。与石德宽在一起的几个人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低声骂道:“那些该死的人民党。”
石德宽没有接话,他在岳王会里头担任纠察员一职,是负责岳王会内部纪律的工作。这些士绅围堵在安庆革命政府门口,这并非内部纠纷。石德宽和同志们绕过了这批人,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德宽,咱们还是往南边走吧。”有人劝道。
石德宽听到这话,步伐缓了片刻后又变得坚定有力起来。说话的人看到石德宽根本不听劝,连忙赶上两步拽住了石德宽。“德宽,那些会党们行事就是如此。而且不过是逛了窑子,你何必这么较真?这打起仗来,咱们还得靠会党手下的人。”
“革命军不许宿娼,我身为纠察不管,谁来管?”石德宽问道。
“你管了这么多次又有何用?那些人都快恨死你了。又有谁支持过你来着。”方才说话的同志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石德宽。其他几个纠察队的成员的目光也很不友好。
“前有人民党掳掠女学生,会党进了城之后又是赌博,又是宿娼。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