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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游缑。
游缑说这话也不停顿,她啪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既然文青一直说人民革命,就叫做人民党好了。”
“不错,不错。”华雄茂笑道。
齐会深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按照党会的流程,众人投票表决。陈天华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情他就是反对也没用,所以投票以全票通过。人民党的名号就定了下来。
接下来陈克的表现令陈天华大为惊异,陈克没有大肆封官,给大家一些华而不实的头衔。或者定下大批的规矩。陈克首先修订了人民党的《党员行为三大原则》,一、理论联系实际,二、密切联系群众,三、批评与自我批评。
对于这三条,陈克的诉说就很有趣了。“我们现在理论不够清楚,而且大家都是党员,也没啥群众。所以,现在咱们先做到批评和自我批评。唐太宗说,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们既然是中国人,那就中国文化的传承,以人为镜,说白了就是接受同志们的批评。这样才能够知道自己的工作,自己平时的言行有没有问题。”
大家虽然心里面未必真的把这个当回事,但这理可没错。于是乎点头称是。
陈克接着说道:“都读过论语吧。论语里面讲,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就是自我批评。虽然和我们说的不太一样,不过这老祖宗们的见识可不低。老祖宗说的,还是我提出的那三大原则。”
陈天华对此有些瞠目结舌了,现在的革命党都是公开反孔反儒,陈克这种反其道行之的作风,让陈天华有些不解。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仅仅是不解,而是让陈天华放声大笑了。
陈克要求每次党会,都要在最后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如果一开始没有刻意批评的内容,不怕。见人说话是不是有礼貌,说的话是不是合乎分寸?这都是批评的内容,而且这是批评的重点。”
这哪里是什么政党,这就是个学校啊。教出来这样的一群人,能革命么?陈克说起革命来,激烈残酷,做起事情来倒婆婆妈妈的。陈天华感觉实在看不懂陈克。
陈天华笑着,却发现其他人都没笑。让陈天华觉得自己反倒莫名的可笑起来。
齐会深正色说道:“星台,你可知道,那些豪富家门最讲礼数,这言行都是要教的。一言一行不和礼数,要么罚跪,要么挨板子。要么挨了板子之后再去罚跪。文青这规矩可是一片至诚。”
陈天华听了这话有些讪讪了。
经过表决,《党员行为三大原则》全票通过。
陈克这才开始介绍近期情况,分派每个人的工作。
按照计划,两天后打着上海仁心医学院招牌的讲座就会开始。对外的部分主要是《蜡烛的故事》为中心的化学讲座。针对进步青年们的化学课则是明天正式开讲,陈克把这个任务交给游缑来做。接下来,陈克将亲自主讲严复的《天演论》。这个课程结束之后,陈克将讲述《唯物主义历史观》。
华雄茂负责继续卖药的事情,而且要寻找工程队。齐会深负责讲座活动的整体运行包括外联,物资调动。周元晓负责看守大本营——染布作坊。针对进步青年的讲座会在这里进行。
陈天华则要负责与陈克一起进行讲座文稿的编辑工作。并且在最后编成一个讲座合集。陈克连名字都起好了,叫做《中国文化的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不仅如此,围绕这次讲座,陈克要办一份报纸,叫做《黄浦评论》。这份报纸现在是以奉送的方式向参与大讲座的人免费发放。主推新的学校。
最后,陈克表示,如果这次讲座能够达到希望,那么他会努力成立一所叫作黄浦学社的读书组织。
其他同志们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很大的可行性,除了花钱比较多之外,没有别的问题。陈天华想起了自己与黄兴等人一起组织的华兴会,整个流程与陈克的如出一辙。但是却因为有人背叛,没等发动起义就失败了。从他的试探中,陈克对此事一无所知,言谈间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了。但是陈天华却觉得不放心,他试探着问道:“文青,你既然要推翻满清,这武装起义必不可少。未来准备在上海发动起义不成?”
“我不会在上海发动起义,上海这里敌人的实力太强大,发动起义只是让同志们白白的送死。如果要发动起义,那就要在敌人势力最薄弱的地方才行。”
“难道文青还要按照先前所说在安徽发动起义么?”
陈克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天华的提问,他严肃的说道:“星台,我要强调人民革命与资产阶级革命的不同。人民革命的起义,并不是我们要发动起义,然后趋驱使骗百姓为我们去死。人民革命的起义,是人民自己已经忍无可忍,自己要起来对抗旧体制。我们要做的就是联系群众,然后带领群众对抗暴政,建立一个朗朗的新乾坤。这是要我们先去死的事情。所以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妄谈起义。否则的话,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不光自己死,还让一大群人跟着你死。这么做是不对的。”
看陈天华没有弄明白自己所说的,陈克接着说道:“关于起义的事情,等我们这次大讲座完成,大家积累了理论知识之后,再讨论吧。如果是在大讲座期间,满心想着鼓动人起义,可就背离了大讲座的初衷。”
“文青办这大讲座难道不是为了革命?”陈天华更奇怪了。
“革命是为了救人。把了这大讲座,普及了知识,听了这讲座的人好歹也能有些收益。这本身就是社会革命的一部分。革命的目的是推动国家的进步,这才是最终目的。通过这次大讲座集结同志,是这次活动的目的。起义的事情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看大家没有异议,陈克宣布散会。
接下来的一周,可以说是陈天华过的最有趣的一周。虽然心里面有种种的疑问,但是日子很充实。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那么多大道理,也没有那么多不满。除了忙碌的工作还是忙碌的工作。
陈天华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党内的同志们总要跟随陈克了,陈克除了安排工作之外,一直在亲自工作,而且总是挑最困难的工作。布置会场的时候,陈克总是选择抬桌子,凳子这些出力最大的事情。讲座结束之后,杜正辉等外围同志们还沉浸在课程的兴奋当中,对课程内容进行讨论的时候,第一个挽起袖子收拾会场的还是陈克。巡视会场,发现解决各种小问题的,依然是陈克。仿佛陈克到了哪里,哪里就会有工作。而陈克总是若无其事的把这些事情解决。整个大讲座就这样顺畅的进行着。
白天忙完了,陈克晚上几乎是通宵达旦的写文稿,第二天早上,陈天华一醒来,整齐的文稿已经放在桌子上。陈克则和衣躺在旁边的躺椅上睡觉。陈天华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文稿读一下,有不懂的地方就和陈克讨论,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陈天华就修改文稿,把文稿改成普通百姓都能够明白的文字。有争论,却没有争吵。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当面来谈,不用藏着掖着。
不仅仅是一天两天,在游缑讲课的这一周,陈克除了每天早晚各一次的洗浴之外,从未脱下衣服睡过一觉。
令陈天华更奇怪的是,同志们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他们同样忙得四脚朝天,游缑倒是提过要帮忙,但是陈克却让游缑专心练习讲课。只要抽出空闲来,陈克就会同何足道与周元晓一起来看游缑备课。何足道针对听不明白的东西提问,陈克对游缑的讲课举止做出评价。周元晓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不过他偶尔也会提出些意见来。
华雄茂和齐会深每天忙忙碌碌,基本看不到他们。每次回来,不是带了钱,就是扛着厚厚的《黄浦江评论》。齐会深听到了一个词,以身作则。这些人民党的同志们就是以身作则,那些外围帮忙的青年们一开始也在偷懒,但是很快就觉得不好意思。没几天,整个团队的做事风气起了很大变化。随着讲座一天天进行,大家不仅没有懈怠,相反,倒是有些精神百倍的味道了。
看到这些的青年们可不少,主动要求加入的青年也开始出现了。
这真的是陈天华从未见过的事情,一个团队和组织如此有生气,如此有感染力。
直到讲座第七天,有人来闹场之前,陈天华甚至认为这次讲座就会这样平稳有序的进行下去。
第一卷来了一位年轻人第25章
第25章
公共讲座在1905年的中国本来就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做学问是那些读书人的事。现在的上海普通百姓也知道外国人也在做学问,比中国做的还要好些。无论如何,做学问和百姓没啥关系。所以各处的海报与宣传,还有刊登在上海报纸上的广告,并不能让百姓对学问有什么特别的关爱。
上海这个地方的兴起,除了作为通商港口带来了更多就业机会之外,城市的建设是远远跟不上社会发展的。陈克一直不爱逛上海,1905年的上海,就是一个充满了贫民区和棚户区的城市。除了租界和几处本地人的老城区还有点模样之外,陈克对这个城市的评价是“还不如中国80年代县城的水平”。大量人口进入上海讨生活,直接造成了上海未来几十年居住面积狭小而且混乱的格局。
周元晓家的老作坊,是最符合陈克审美观的建筑,又大又宽敞。几百平米的晾晒场令人十分满意。只要一出门,拥挤的小巷,破旧的建筑,大片的棚户区,怎么都没办法让陈克生出逛街的冲动。
如此糟糕的城市建,完全可以想象普通百姓娱乐生活的贫瘠。所以百姓虽然不爱学问,却愿意去看看热闹。
这次的讲座的位置距离陈克与游缑第一次会面的茶馆不远,是英国人帮忙协调的一块地面。齐会深把地址在党会上公布的时候,当时一齐参与殴打外国人的三位,无论是打人的,还是看打人的,都忍不住大笑出来。弄得齐会深反倒莫名其妙了。游缑连说带笑的把事情说清楚,与会的同志们也哄堂大笑。华雄茂且不说,陈克居然也是个一言不合挥拳相向的家伙,这极大的背离了大家对陈克的印象。至于游缑大小姐能用筷子戳人,更是不敢想象。
齐会深调侃游缑,称其为巾帼英雄。游缑笑着从口袋里面抽出一把瑞士军刀。这是她从陈克那里勒索来的。“下次再戳人,我就会用这个。绝对不会用筷子那种东西。”
听了这话,齐会深咧咧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会场在街角,用绳子圈出一个100多平方的场地来。倒也透风透亮,十分公开。第一部分的主讲者是游缑。这年头没有什么麦克风,讲课全靠人喊,弄得过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一天讲课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来了300多人。这里面看热闹的大概有一半,另外一半还真的是家长来瞅瞅新学校老师的实力。
广告和传单上写得明白,这个讲座是新开办的上海仁心医学院的老师的专业讲座。这所新学校师资力量雄厚,游缑老师是德国留学生。在那年代,德国回来的留学生,在普通家长眼里,这学问高的跟天一样。
游缑一身浅灰色西装,绣花衬衫,脚蹬低腰皮靴走上讲台的时候,下面的听众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游缑这身打扮在这个年代只能称之为“新潮”。下面的群众发出嗡的一阵低语。谁也不知道这位看着完全不合礼法的女士准备做什么。游缑抬起左手,看了看从陈克硬要她戴上的手表,那精光闪闪的玩意不少还算有钱的家长是见过或者听说过得。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大家好,我是上海仁心医院的老师,我的名字叫做游缑。今天的公开课,由我来给大家讲。”游缑清亮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前前后后的人都能听到。这下子,听众们炸了营,一个年轻女人去德国读书,即便是在上海也算是骇人听闻的。更别说这位女人还要给大家讲课。有些人十分失望,骂骂咧咧的开始离场,更多的人往前涌,想更清楚地看到这位女子的容貌。能够去德国读书的女子,自然是富贵人家出身,这上海滩上,虽然出来做工的女子很多,但是肯抛头露面讲课的富家女子,那真的是凤毛麟角。
前排的齐会深、何足道、秦武安等人连忙站起身来,好一阵才把秩序维持住。
当游缑拿出一根白色蜡烛点燃之后,群众里面发出了一阵笑声。游缑脸变得通红,其实从一登上讲台,看着下面几百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游缑就觉得有些微微的头晕,脸上皮肤一阵阵发紧,背上汗毛直树,脚步都有些软了。
这不是和陈克他们讲课,大家都是熟人,游缑觉得很好。这也不是在作坊里面给进步青年们讲课,大家都是有些知识的,至少还能保持礼貌。
群众人的装束各不相同,短衣的较多,穿长袍马褂的也有。绝大多数都是男子,女人们带着孩子在会场边。游缑现在终于明白“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思了。这个讲台不是很高,半米多。但是这足以让游缑的视线覆盖所有的观众,特别是游缑的目光还能越过观众,直接看到街上去,那里不少行人看到游缑登台,都往这里瞅过来,甚至街对面的二楼窗户也打开了,从里面探出男男女女的脑袋。
定了定神,游缑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讲课的主题《蜡烛的故事》。
说实在的,1905年,群众虽然爱看热闹,大家好奇的是从没见过女子讲课,都想靠前一些瞅瞅这位女先生。但是场面上至少还算是有些基本礼数。虽然游缑作为女子登台讲课太过于惊世骇俗,但是登场前的报纸铺垫,还有游缑当众看手表的举动,让大家对这位“女先生”是有些敬畏的。而且这个课程本来是法拉第给儿童讲课准备的科普教材,内容以实验居多,生动活泼。就不是为了高深的科学教育,而是仅仅以科学普及为目的的课程。所以,游缑的课非常简单易懂。
台下的众人,无论是有钱没钱的,都用过蜡烛。也知道人得吸气。所以,从空气的成分,蜡烛的燃烧,几个简单的小实验下来,人人都能明白了原来空气里面居然分成两种,一种可以呼吸的,一种不可以呼吸的。明白了为什么把柴火用盆扣上,或者用土盖住,就能灭了火的原因。群众就是这么单纯,简单的道理,简单得实验,立刻让大家觉得收获极大。对台上这位清秀漂亮的女先生心生敬意。
当游缑宣布当天的课程讲完,下面不知谁先喊了声好,叫好声随即此起彼伏。游缑红着脸微微一鞠躬,然后飞也似的逃下讲台。这种女孩子正常的表现倒引起了一阵更大的叫好声。
游缑松了松领带,齐会深一面鼓掌一面迎上来,“讲得好。”如果是以前,游缑还会和齐会深说两句什么,但是此时几百双眼睛都往游缑的方向看过来,她微微点点头,“我现在就走。”齐会深连忙招呼等候的黄包车夫,把游缑送回作坊去。
游缑刚走,家长们纷纷过来询问齐会深这所新学校的情况,位置在哪里,什么时候开课,方才的这位女先生是哪里来的,在这所学校教什么课。齐会深被这么多热情的家长包围,充分领略了游缑方才的感受。他干脆站上讲台,大声地把上海仁心医学院的情况通报了一下。何足道和秦武安负责发放《黄浦评论》,这期的黄浦评论上除了今天的讲课内容,还有学校的简介。
本以为家长们这就散了,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更多的问题被提了出来。这所学校是不是真的不收学费,医学院的学生毕业后怎么找工作。医学院的附属中学,以及附属的护士学校怎么回事。那家附属医院又是怎么回事。这课明天还会讲么?
“文青,你可是彻底猜错了!”齐会深在心里面埋怨道。陈克在开课的前一天认为,能来听课的人不会太少,也不会太多。但是来询问和报名的家长应该不会太多。齐会深也如此认为。没想到询问者如此之多,实在是超出了原先的意料之外。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好不容易回答了家长们的问题,却不是有一些人跑来这里探头探脑的瞅,很明显是来看热闹的。瞅了一阵,他们就试探着询问,听说这里有一位美丽的女先生讲课。看着那些人憧憬和色迷迷的样子,何足道与秦武阳脸色大变。他们一律回答,明天这里不讲课。然后把这些人赶走了。
第二天的盛况惊人,头天晚上,齐会深汇报了情况之后,陈克让齐会深连夜去联系人,通过齐会深的父亲齐思峨,从英国人那里借到了两个洋鬼子。这两个人都是俄国穷鬼,倒是人高马大的。这是给英国人的学校充场面的,英国人倒也肯帮忙。这两个沙皇的灰色牲口每个人讲定了一天五十便士的薪酬,他们两位往台下两个角落一站,登时就镇住了场子。第二天来听课的人数是昨天的几倍,昨天好歹还算有些空余的场地,今天被挤得满满的,连街上都站满了人。
游缑的课更加引人注目了,伏打柱电池作了电解水,等实验。看到了从水中分解出能够燃烧的气体,这极大地颠覆了听众们的世界观。所有人看着游缑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敬畏,而是畏惧了。在很多人眼里面,这位女先生或许是个得道的道士吧。能灭火的水,居然是能由能助燃的气和能燃烧的气组成的。这不是法术还是什么呢?
当游缑讲完了课,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有女性家长先一步堵住了游缑,她们一面敬畏的看着这位女先生,女性家长们一面赞扬着游缑的知识,一面问了无数的问题。游缑也被感动了,这是她回到国内之后,第一次被人如此推崇。说实在的,游缑回到国内之后,其实并没有被人太当回事。遇到陈克之前,哪怕是合作的伙伴,男人要么对游缑妒忌万分,要么处于一种根深蒂固的蔑视态度,刻意保持对游缑保持距离。
遇到陈克之后,大家互相之间很尊重,相处得也非常友好。但是陈克的知识远在游缑之上,游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只有现在,众人虽然对她的知识未必理解,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推崇,让游缑真的认识到了科学的力量。那些问东问西的女子们,满心期望他们的孩子也能和游缑一样的博学,一样有知识。面对这些人,游缑甚至有些感动了。
齐会深好歹也保持了冷静,他分开众人赶紧把游缑送上黄包车,自己与何足道,秦武安等人开始继续回答问题。花了快两个小时,才算勉强清场。
晚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