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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了敞篷拖船,见到了沿途不少城市里头树立起的高高水塔,外交团队又认同了人民党绝非农民军,而是有一定工业化态度的政治力量。陈克这生硬但是还能谈得上符合外交规范的说法,并没有让外交团队感到意外。
“那么贵方是否会遵守条约呢?”这是所有领事团最想知道的问题。
陈克知道他们说的是满清签署的各种条约,事前陈克也曾经有过种种设想,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我们和满清是敌对状态,所以我们没有遵守这些条约的义务。”
陈克爱看轻松类的美国电视剧,这玩意用在普通交谈中还行,用在外交场合上就不够了。所以陈克用的是汉语,由老帅哥严复用一口英国海军学院腔做翻译。很明显,这内容让领事团感到意外,但是口音却让这里头的英国人很欣赏。
“我们不仅没有遵守这些条约的义务,对于在我们控制区内的任何敌对行动,我们都有反击的权力。贵方如果能够保证中立,我们可以维持现状。”
不仅仅是外交团,人民党列席会议的同志们也都用非常严肃的神色看着陈克。这不是赤裸裸敌视的话,也不是什么友好的话。如果用中国人的思维来看,这就是告诉对方,“你给我听话。听话的话,我以后收拾你。不听话,我现在就收拾你。”
“那就是说,贵方不会遵守这些条约了?”领事团的外交人员再次确定这个问题。
“这和遵守不遵守没有任何关系。首先我们就不是这个条约的参与方,这些条约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有义务保证我们控制范围内中国人以及外国人的人身与财产安全。诸位是外交人员,我们也有义务保证诸位的人身安全。但是我们没有任何义务承认一个我们根本没有参与过的条约。”
人民党里头城市出身革命者都曾经对满清“丧权辱国的条约”恨之入骨,虽然大家实际上并没有读过这些条约。但是面对这么一群外交团体的洋鬼子,听着陈克明确拒绝了洋鬼子的要求,每个人心里头忍不住感到了相当的压力。
充当翻译的严复倒没有害怕,陈克所说的都是极为正常的外交基础理念。不过严复很想知道陈克到底要和外国签署什么样的对外条约。
外交团的洋鬼子们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内陆的小县城中,人民党的领袖居然用这样的表态来对付自己。而且陈克也没有说错,人民党现在是“叛军”而不是与欧美等国有着官方关系的对等的政治实体。除了用武力之外,外交团也没有让陈克遵守条约的可能。
按照道理,他们遇到陈克的时候,是该向满清提出要求或者抗议,要求满清来解决叛军问题的。虽然按照欧美的一贯做法,如果满清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就会想办法赤膊上阵。可现在的局面,外交团不认为到了这么一种程度。
“我们能临时休会一下么?”为首的英国外交人员说道。
“ok。”陈克答道。这粗鄙的英文让诸国外交人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陈主席,这些人会怎么想?”蒲观水有些担心的问道。
“怎么想?很简单啊,他们希望我们听话,我们不听话,他们就要打过来。”陈克回答的非常清楚。
蒲观水被陈克的话吓了一跳,人民党现在是外重内轻的局面。所有能打的部队基本都在外线,根据地内只有一个正在训练的106师,对付袁世凯可能还行,如果是洋鬼子们从长江打过来,袁世凯一旦翻脸,根据地还真的顶不住。心里头怯了,说的话自然也怯了,“到现在为止,我们和外国人也没什么冲突。”蒲观水忍不住冒出一句。
陈克倒没有批评蒲观水,党等到和外国势力进行充分接触与冲突都是很晚的事情了,现在正是帝国zhu义气焰熏天的日子,虽然并不认为现阶段会与外国人兵戎相见,但是陈克心里头也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同志们焦急的神色,陈克还是讲道:“这个冲突并不是咱们两边你死我活的打一仗。英国人要主导长江流域的局面,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这些地区的局面要符合英国人的利益。咱们人民党在这里出现之后,很大一部分地区脱离了英国人的掌控,他们自然是不高兴了。他们询问条约的事情,就是看看咱们愿意不愿意遵守英国人给这带定下的规矩。”
严复、蒲观水、齐会深,都是比较了解外国的,若是柴庆国现在在这里,只怕立刻就怒发冲冠,要和英国人决一死战。但是他们三位却不会。
“那陈主席到底有什么打算?”齐会深问道。
“打算很简单,他们想讹诈咱们,那是门都没有。但是,正常的做生意,我们欢迎。他们装横打上来咱们就和他们打!这布尔战争才几年啊?英国人要真的是好了疮疤忘了痛,咱们就再给他们来一次。”说到最后,陈克语气里头已经是有点杀气腾腾了。
“可是咱们的部队现在都在外线。”蒲观水终于说出了担心的地方。
对这个问题,陈克冷笑一声,“外线?这次来的为什么是武汉领事团?为什么不是上海的领事团,或者是北京使馆团?因为现在咱们的部队就在武汉,而且咱们的部队本身就占据着极大的优势。这帮人被吓住了,这才跑来的。你真以为他们是兴冲冲的跑来要挟咱们么?”
转换一下角度,所有的担心立刻就变化了。蒲观水眼睛里头登时亮了起来。
陈克说话间,思路也转过了这个弯,他的神色也终于平缓下来,“所以他们才要质问我们要不要遵守满清和他们签署的条约,这帮人根本就没有谈判授权,也没资格和咱们签署什么法律方面的文件。他们就算是签了,其法律效力也微乎其微。咱们根本不用怕。”
确定了自己的底线之后,人民党的同志们很快商量出结果。谈判再次召开,不管对面的那些人怎么威逼利诱,人民党态度始终如一。既然人民党没有参与那些谈判,那些协议对人民党没有约束力。人民党只能以保护正常生活工作为底线来达成协议,想在政治经济上签署协议,人民党只和英、法、德、俄的大使馆负责人谈判。陈克还用了一个让严复很难翻译的词汇,“法律主体不明”来对付这些外交人员。
经过几次拉锯战以及中场休息,这帮外交人员才算是死了吓唬住陈克的心思。他们又提出参观一下根据地。陈克告诉他们,现在这里是战区,实施的是军事管理体制。在战争告一段落之前,陈克无法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在最后阶段,这些外交人员总算是谈及了一件务实的事。人民党对外国军舰进入人民党控制的港口有什么看法。“我前面说过,我们认为维持现状对各方都是有好处的。在没有发生敌对局面发生的情况下,我们认为有必要维持现状。”
这话里头的含义就很丰富了,洋鬼子外交人员交换着眼神,他们最低的外交目的已经达成。这些人随即就起身向陈克表示祝贺,赞扬陈克的态度是务实的,是有建设性的。
陈克作为主人,则以“我们双方经过坦率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作为收场。
在食堂里头给与会者每个人打了饭,又上了几道根据地再寻常不过的菜。都是农村口味,油大味重,很是香浓。每人给上一瓶根据地准备对外销售的酒精调配普通烧酒的“二道酿”,虽然也没有什么乐队,倒是俄国毛子一尝这酒立刻赞不绝口,左一瓶右一瓶的灌起来。英国德国外交人员对农家菜极为赞美。法国人嘴刁点,陈克就谈起了听说过的法国菜,什么香草小羊排,普罗旺斯浓鱼汤,还有红酒起司火锅。一说法国美食,法国佬也得吹几句法国菜。这一吹也就有了胃口,有了胃口,口水也就涌了出来。陈克并不瞎客气,大赞根据地菜好吃。而且说真的,这菜也真的不错。最后连法国人也吃得饱饱的。
临行前送礼物,俄国毛子不用说是一箱酒。其他国家的则是送了根据地的卷烟和丝绸,陈克还送了几个根据地的猪鬃牙刷。接着大谈根据地的丝绸好多猪鬃耐用。外交人员自然是明白啥意思的。“陈先生,我们希望能够在武汉再次见到您。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回请您一次。”
“我一定会尽快派人过去。”陈克很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莫道前路无知己四十七满清顽固派的末日(五)
远在北京的各国使馆团并不知道汉阳领事团已经和河北马匪背后的罪魁祸首联人民党络过了。马匪们有几天没有到北京城下来,但是被拆毁的电报和被隔绝的的通讯依旧没能恢复。庚子年的时候义和团大闹,在山东与河北恢复秩序的就是袁世凯。现在袁世凯一离开河北,局面立刻就变成这般模样。满清政府惨不忍睹缩头乌龟般的应对能力,让使馆团们彻底愤怒了。
1908年11月21日,在北京的使馆团正式通知满清政府,要求满清政府招袁世凯回来消灭马匪。
载沣已经有彻底撂挑子的迹象,而宗室们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聚集在载沣的府邸商讨应对方法。门房跟练习往返跑般进进出出。
“恭亲王在门外求见。”
“和亲王在门外求见。”
“十九贝勒在门外求见。”
“……”
这些人不是来出谋划策的,而是向载沣要求解决办法,或者是来打听消息的。载沣根本就没有解决办法,此时他脑子里头一片混沌,周围的人说什么,载沣完全是听而不闻。这青年的精神在持续的重压下已经垮了,坐在火炕上暖洋洋的,载沣不知道为何却觉得自己正闭着眼睛身处春天的阳光下,日头暖暖的晒着,旁边放着茶碗,想喝的时候就能喝一口。就在这个时候,载沣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声音,“……千万不可让袁世凯回京……”
接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用力晃着载沣的肩头,把他强行从幻觉中拽回现实里头来。睁眼一看却是自己的弟弟载涛。自打载沣上位之后,他的弟弟载洵、载涛就是载沣的左膀右臂。虽然这两人也是绣花枕头,论起行动能力,两人也算是精力充沛。
“啊?”载沣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
“大哥,袁世凯始终包藏祸心。这次有洋人撑腰,袁世凯一定会谋朝篡位的。”载涛大声说道,因为这些天的到处乱窜的操劳与焦急,载涛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啊?”载沣听这话听过几十上百次,所以麻木的大脑根本没有反应。
“大哥,你听我的。这次等袁世凯一回来,咱们立刻夺了他兵权。我已经想好了,让良弼和铁良去接掌兵权。”载涛神色坚定的说道。
“啊?”载沣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良弼和铁良都是满人里头能干的,大家都知道。载沣其实多次召见两人,希望他们能够接掌北洋军权。两人虽然保证效忠朝廷,却都拒绝了。难道载涛已经说服了他们不成。
正想询问,却听载涛说道:“大哥,你说句话。你要是觉得可以,那我现在就去见他们两位。只要许给他们两个一人一顶铁帽子王,他们会同意的。”
这话跟冷水一样,把在载沣心中曾经闪过的那一瞬希望顷刻浇灭。兄弟的表现实在是让载沣太失望了,到了此时他们还想着夺权一说。慈禧在的时候尚且没能夺了袁世凯对北洋军的控制,现在慈禧不在了,良弼和铁良两个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载沣忍不住想起了昨天去拜见张之洞的结果。张之洞很明显是一直试图拉开与宗室之间关系。对待摄政王载沣,张之洞始终不冷不热。公务上也不拖延,可也就仅此而已。对于这等名声极高的大臣,载沣也有着发自内心的不信任。虽然几次军机处会议上他也认真的询问了大臣们的态度,可是始终没有真心的向张之洞求教。半个月前张之洞病倒了,按理说载沣该去探望一下,可局面如此,载沣觉得没空去探望张之洞也是顺理成章的。臣子哪里有时间抱怨主君没空探望呢?
直到载沣遍寻所有人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不得已亲自登门向张之洞求教。张之洞病的很厉害,老头子躺在床上都动弹不得。载沣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张之洞免礼,这才坐到了张之洞身边。老头子眼中有着异样的光芒,载沣刚看到的时候竟然被吓了一跳。
“张公,我来看你了。”载沣说道。
张之洞的喉头蠕动了一下,“摄……摄政王,老臣知道你为何而来。老臣也快死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有几句话想说说。我知道摄政王想杀了袁世凯。想杀袁世凯不难,原本只要庆亲王肯点头,那就能杀成。不过现在这局面,庆亲王说了算不算都在两可之间。”话说到这里,张之洞已经喘息起来。
载沣完全没有听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好歹这话已经顺了载沣的心意。
张之洞缓过来这口气,才继续说道:“千万不可让袁世凯回京。哪怕是招安安徽乱党,也不能让袁世凯回京。袁世凯已经知道摄政王想杀他,哪怕摄政王没了这个心思,袁世凯为了他自己都不会再相信摄政王你了……”
张之洞的声音越来越低,载沣低下头想听的更明白,却见张之洞头一歪,竟然昏迷过去。旁边的家人医生连忙上来呼救,老头子却始终没醒过来。
“一定不能让袁世凯回京。”这就是现在清廷里头最有经验的大臣的建议。庆亲王和袁世凯穿一条裤子。两人可是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翻的。而且任由局面这么继续恶化下来,洋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大哥,你说个明白话。怎么办啊?”载涛在旁边继续追问道。
“怎么办?等着其他督抚亲王之军进京。”载沣答道。除了连续严令河南与浙江的北洋军与人民党决战之外,载沣已经派人前去关外和山西、陕西,调动当地部队前来勤王。甘陕绿营从清初开始就以骁勇善战著名。即便是到了清末,这支部队依旧能称为善战。同治会乱中,甘陕绿营表现出众。袁世凯的北洋军既然绝对指望不上,关外的部队也指望不上,那就只有靠甘陕绿营的兵力了。
载沣其实已经切断了给袁世凯的补给,他认为在这等局面下,朝廷无论如何都得解决了马匪,若是京城成了孤城,消息进不来出不去,那还有什么可谈的。
“等甘陕绿营进京勤王。”载沣仿佛是梦游般的说道。
消息传出去的总是很快,“甘陕绿营要进京勤王”很快就京城皆知。不管怎么样,经历了多次败仗之后,有了这么一个看似可靠的消息,王公贵族也好,官员小吏也好,总算是有了点主心骨。随之甘陕绿营骁勇善战的传闻就在京城里散播开来。经过种种不负责任的加工,甘陕绿营的善战程度不亚于北洋新军。
“哦?满清还有这么一支能打仗的部队呢?”庞梓看着情报笑道。
“陈主席好像提过满清里头有这么一支部队,能不能打仗不好说,倒是对满清挺忠心的。”柴庆国一面说,一面让参谋们查查资料里头有没有这支部队的情报。
“陈主席到底走过多少地方,总感觉天下事逃不出他的掌握之中。”庞梓问柴庆国。回想和陈克在一起的时候,他怎么都看不出陈克有这等能耐。
“陈主席是办事用心,而且会安排工作。哪里跟你这样,看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柴庆国笑道。
“屁话!”庞梓立刻不高兴了,“不用心我能说服这么多人把东西送咱们这里来?”
抢掠不是光抢了就算完事。马匪们弄到了赃物,总得把这些赃物变成现钱才行。销赃渠道并不多,只能找信得过的人。人民党事前就做了准备,他们没有什么现钱,可是有很多相当值钱的畅销商品“食盐”。在庞梓的老家南宫县,人民党设立了销赃渠道。只要这些豪杰能够把东西运到南宫县,人民党就给他们盐。这盐可相当不错,细白晶莹。包装更好,外头是麻袋,里头是结实的油纸。太行山那地方食盐缺乏,能把这些盐带回去,无论是卖也好,换东西也好,都是很大的利润。这帮地方豪杰们也都肯认。
赃物价格本来就不高,根据地又派了几个“黑心鬼”做衡量,更是让豪杰们叫苦不迭。不过地方豪杰认的是拳头,见识了盘踞在南宫县的几百精干马队。豪杰们自忖是占不到什么便宜。最后一个个哭丧着脸接受了庞大王的盘剥。
南宫县到山东去的沿途军营早就被柴庆国给踹了个干干净净。山东豪杰出身的部队哪里可能让别人抢了自己,物资一批批的往回运,部队押运很得力。
“老三,你觉得咱们和这些甘陕绿营比起来,谁更强些?”柴庆国也不想否定庞梓的功劳,却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他提起了这个最令他关心的内容。
“没打过,不知道。”庞梓也很老实的回答道,“怎么,你想他们动手么?”
柴庆国看着地图说道:“不光是我想啊。这次咱们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狠狠的抽满清的脸。虽然这仗马上就要打完了,可是总不能让甘陕绿营一来,咱们就跑了。这根咱们怕了他们一样。军委只怕也不会这么干。”
庞梓也凑到地图前头,“可这甘陕绿营来京城,怎么看都不靠谱啊。你看,他们就是要动身,也得走这里,这里,这里。靠两条腿,猴年马月才能到京城呢?”
陕西到北京路途遥远,而且这些路还特别难走。若是以前庞梓不懂看地图的时候,他或许还会被这种消息唬住。懂了看地图之后,庞梓才确定,好多事情根本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且不说行军的难度,沿途吃喝就是一大笔钱。不用说从陕西到北京,光是太行山的马匪们,都要把很大一笔收入用在购买回家路途上的粮食上。这还是建立在人民党这边提供大量干粮的基础上。不然就算是把整个南宫县的粮食折腾个干净,也不够这些人吃的。
“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一说,也保不准真的有这等事情呢?或者他们也是派骑兵过来助阵不成?”柴庆国还是希望稳妥些。
“那你觉得他们会从哪里走?咱们军粮不多,没有咱们从皇庄里头抢的粮食,现在早都饿死了。根据地今年大家好不容易有饭吃,总不能从老百姓嘴里头往外挖粮食吧。”庞梓说的根据地指的是山东沂蒙山根据地,人民党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让粮食增产了不到一成。加上分配制度合理,人民日子胜过往年不少。可是这才一年,距离能够支撑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军粮供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柴庆国思忖了一阵,这才下了决心,“再等等吧。反正军粮也不好运,运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