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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娶在东洋,仕在北洋。”获13个博士学位,倒读英文报纸嘲笑英国人,说美国人没有文化,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译到西方。凭三寸不烂之舌,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大讲孔学,与文学大师列夫·托尔斯泰书信来往,讨论世界文化和政坛局势,被印度圣雄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这位老先生虽然拥有多个外国学校的博士头衔,但是本人是一位非常重视中国文化传承的人。这点上,他和严复的立场一模一样。严复并没有把所有情况向陈克和盘托出,其实辜鸿铭的信有两封。陈克看到的信,是辜鸿铭按照严复的意思写的,其实是让陈克看的。还有另外一封是寄给严复的私信。辜鸿铭与严复一样,看了陈克的书之后,对于陈克的“中国文化传承”的概念十分喜欢。在信里面,老先生认为陈克国学不精,但是立意极佳。是真正把中国文化引向现代化的真正人才。
而辜鸿铭最喜欢的,则是陈克在书的附录当中写的关于“汉语拼音”的那章。现代的汉语拼音也是很多国学大师们的努力洁净,其合理性自然是远超当年的那些文人能够达到的水平。辜鸿铭精通多国外语,对陈克的拼音十分赞赏。作为一个教育家,辜鸿铭非常能理解汉语拼音对于文化传播的作用。陈克的书里面倒是秉承了他“生产力发展”的概念,文章里面直接了当的说道——中国拥有百里不同音的语言现状,维系中华文明统一的,是统一的文字。但是为了发展生产力,降低交流成本,统一的标准话是必须的。如果每个人都能听懂普通话,那么交流成本就会降低到一个空前的程度。
对陈克这种死扣“生产力”发展的态度,辜鸿铭认为陈克是一个人才。能够贯彻自己的理念,而且能用自己的理念合理解释世界的,绝非庸人。辜鸿铭对陈克很有兴趣,而且他也询问了陈克与严复的关系。在辜鸿铭看来,陈克的书继承了严复《天演论》的脉络,应该和严复关系深厚。
严复自然不会把这封信给陈克看,见陈克已经认同了“师生关系”。严复只是告诉陈克,尽快动身去北京。
第二卷狂飙第46章
第46章
既然陈克决定了北上,同志们也就不再说什么。唯一问题在于,谁和陈克一起北上。这可就让大家觉得左右为难了。
在陈克去检查校舍进度的时候,正好赶在饭顿上。两人吃了午饭,华雄茂私下里找到陈克,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北上。学校的宿舍已经快封顶了,梁木已经搭好,已经开始覆盖顶瓦。午饭后大家要休息一阵,趁着这个时候,两人在顶楼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华雄茂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看来他也知道,这个愿望未必能够实现。
“正岚,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觉得你能我一起去么?”陈克笑道。
“文青还是觉得我在这边的工作比较重要?”华雄茂说道。
“当然非常重要。”
“文青,你不在上海,我总感觉有些六神无主。以前跟着你做事的时候,就没有这个感觉。自己负责一方……”说到这里,华雄茂眉头微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跟着我要做什么?”陈克大概明白华雄茂的意思。
“你做啥,我做啥。”
“那我要革命,你呢?”陈克温和质问。
“总感觉革命不是我想的那样子。这些天做工作也想了不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和我想的革命完全不一样。”
听了华雄茂的话,陈克站起身来,宿舍楼有三层,陈克他们就在最高的这层。现在还没有安装窗户,从留下的窗户位置居高临下的看出去,远处的农田、人家,还有更远处的城市都清晰可见。陈克扶着窗台,一时也没有说话。
不仅仅是华雄茂有疑惑,陈克也有疑惑。这个时代仿佛是一潭死水,不管下面如何暗流涌动,表面上看还是很好的。这是一个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内战,小农经济也没有大面积破产的时代。社会矛盾依然尖锐,不过总的来说,对人民而言,世界依然按照以往的规律在进行。生活虽然十分艰辛,但是和前辈比起来,现在的日子也未必就差到哪里去。
社会的变革还是在纸面上,在北京的朝廷内部激烈的争吵。各地革命党的起事,也如同飞蛾扑火,旋即就被剿灭。并没有任何大的影响。看着外面一切正常的景象,农民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在田间行走,目的地就是城里面的集市。他们脚步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模样。在他们看来,生活就是如此,今天仅仅是昨天的复制。明天也仅仅是对今天的复制。
看着这些景象,都不用说革命这种激烈的运动,光是陈克讲述给大家的社会内部的激烈变化,都仿佛不存在。能看到的仅仅是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就算是陈克本人,其实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日子。
“正岚,这次社会调查,你也多参加。看不到社会的变化,你自然不会相信革命必然会发生。”陈克终于说道。
“明白了。”华雄茂的声音也没有多少激情,看来整天盖房子,他也消耗了很大的精神,“反正我无论说什么,文青你都不会让我去的。”
“没错。你还没有完成党交给你的任务,你怎么去?撂挑子?”
“文青你不在上海,党的工作你准备交给谁来负责?”华雄茂的话里面有些郁闷的意思。
“有什么问题,党组织开会讨论。你也有发言权啊。别说的跟同志们对你有什么意见一样。组织纪律是第一位的。这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陈克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此时陈克实在是不能说的更多,同志们必须自己迈过这道坎,而不是在陈克从头到尾的指挥下工作。这也是陈克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一段的重要原因。
安抚了华雄茂,陈克又回到作坊。他和齐会深要讨论一下社会调查的事情。院子里面还是很热闹,院子里面用木梁和茅草临时搭建的露天教室,一位同学正操着一口温州话在黑板前说着温州当地情况。自从开始社会调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家按照地域讨论,总结出来家乡的情况之后,他们自己先去讲台上讲述一番自己的见闻。明显看得出,这位同学已经有些怯场,说话吞吞吐吐,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下面听课的居然还有陈天华,他倒是没有说什么,而其他听课的同学有些已经笑起来。
“温州水田一亩地到底产多少粮食?300斤还是500斤?”有人发问道。
“这个得看年景。”台上的同学这次到回答的很流利。
“年景怎么分呢?”下面的人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听了这些,陈克感觉到一个良好的调查方法是多么重要。这样毫无标准的问答,只会是一个闲扯淡的大集合。
果然如陈克所想,台上的人等就被问住了。他忍不住挠挠头,烦恼的开始想该怎么组织语言。
陈克也不愿意听下去,他进了办公室。只见齐会深正在编写文件,“怎么样了?”陈克问道。
“关于土地调查的部分,我已经编写好了。文青你看一下。别的部分,我现在觉得真难啊。以前没注意过此事,一个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让我来写社会调查,我只能把文青书里面,文青写的社会分析报告,还有党会文件里面的相关部分拿出来重读之后,才知道该怎么入手写这些东西。”齐会深看来也是烦恼的不行,他拍了拍桌子上堆积的书本和资料。“让我自己想,这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社会到底是什么模样。文青,要不你先别走,等调查上了正轨,你再去北京。”
陈克从抽屉里面拿出几份自己熬夜写好的文件,“这些文件你看看,然后在党会上和大家讨论讨论。我的很多看法,这里面都有。”
“文青这还准备了锦囊妙计呢。很好。”齐会深居然开起了玩笑,看来编写方案真的让他收获并不少。
“我这次去北京,会深有什么看法?”
“既然你要去,我能有何想法呢?再说,我不让文青你去,你就不去了?要是我能这么做,我绝对要做。”一面说,齐会深一面看着文稿,片刻之后他就看进去了。文稿里面是中国社会分析的几篇文章,比起齐会深现在的认识,高明出很多。齐会深目不转睛的看着,竟然没有注意到武星辰进来了。
“文青,这次北上,我和你去吧。”武星辰还是脸色阴冷,却让人感觉他非常认真。
对于这样意外的事情,陈克觉得很有趣。武星辰入党,算是搭了顺风车。陈克实在没想到武星辰居然自告奋勇的和自己一起去。这位帮会的兄台到底是在想什么呢?陈克很好奇。
武星辰也没有让陈克猜心思的打算,他直接了当的说道:“我几个北方朋友要起来闹一闹,我希望文青能够去帮他们出出主意。”
“闹一闹?”陈克眼睛登时就瞪大了。听武星辰的意思,他的朋友这是要造反啊!他心里面对武星辰真的是颇为佩服的。陈克是革命党,北方朋友要造反,两方倒是一拍即合啊。
“没问题。我和武兄前去。不知道武兄准备怎么把我介绍给大家?”
“文青若是同意前去,那么我就先动身到河北联系好我那些朋友。咱们到时候就在北京见吧。”武星辰说道。
“你这么一路跑去河北,那么武兄的工作交接给谁?”陈克问。
“现在医院已经有了名气,我这边让干不干都行。而且我不准备在河北多待,大家见面聊完,我就回上海。”武星辰平静的说道。
既然武星辰这么说了,陈克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把会面的地址讨论清楚,记在纸上。武星辰就起身告辞了。
当天晚上的党会,陈克布置了一番工作,经过讨论,最后和他同去北京的人,选定了陈天华。大家又详细约定了如果有急事的话,该怎么联络。
在10月1日,陈克和陈天华登上了北上天津的轮船。轮船缓缓离开码头的时候,陈克在船舷边看下去。来送行的是游缑,其他同志都忙得要死,陈克勒令大家好好工作。所以党组织委派游缑前来送行。陈克缓缓地向游缑挥了挥手,游缑也挥手作为回应。
船舷边站满了人,大家都向着送行的亲朋好友招手致意,各种分别的祝福语言在陈克耳边此起彼伏。但是码头和码头上的游缑越来越远。
无论对上海的工作如何担心,但是陈克很清楚,革命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没有可以信赖的同志们,革命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早期的工作决定了未来的基础,如果出了差池,损失会很大。但是越是在早期,反而有可以调整的机会。在这个阶段,暴露出越多的问题,就会让以后的革命避免更多的危险。所以陈克要把上海的工作交给大家,因为他相信大家,而且必须相信大家不可。
“好好做啊!同志们。”陈克低声说道。
“大家一定可以做好的。文青。”陈天华笑道。
站在身边的陈天华没有别的熟人,他仅仅是礼貌性的向游缑招了招手,就静静的站在陈克身边。陈克对身边的陈天华说道:“天华,回船舱吧。我给你看些文件。”
陈克80年代到过天津,所以在天津下船之后,1905年周围的环境居然很有些熟悉的感觉。至少道路还是很熟的。
按照约定,陈克在天津坐火车到北京,然后坐京汉线到邢台下车。拿着武星辰的信去拜访庞梓。站在天津港,陈克的短发、厚棉布衬衫、牛仔布长裤,磨砂的皮鞋,以及背上的双肩背包,实在是扎眼。看着周围人们的目光,陈克干脆把藏了好久的硬纸盒香烟拿出来,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用仿造的zip火机点了烟,然后挺孩子气的环视了周围看着自己的家伙们。
这番做派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周围留辫子的家伙们纷纷转过头。陈天华一身当年的学生装,长及肩头的头发披散着。陈克掏了根烟递给陈天华,陈天华想了想,接过去。两人叼着烟卷,趾高气扬的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用天津话骂道:“日本鬼子。”
陈克当时就泄了气。转回头看骂自己的人,却没人搭理陈克。陈克对身边的陈天华说道:“天华,你见过我这么帅的日本人么?”
陈天华这一路和陈克谈革命,谈理想,对陈克的印象是很稳重的人。突然听陈克这么问,差点呛住自己。“文青兄,我看你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没有留辫子吧?”陈天华问。
“我从小就是这种短发,根本就不知道留辫子是怎么回事。”陈克气呼呼的答道。
“原来如此。”听了这么理直气壮的话,陈天华也不吭声了。
等两人走到了天津火车站,已经是下午了。在售票窗口去北京的车票居然卖完了。此时已经是下午,坐别的交通工具也不靠谱,陈克想预订第二天的车票,结果被告知,也卖完了。陈克无奈的离开了售票窗口。
“天华,咱们明天雇个牲口去北京算了。”陈克说道。
陈天华对怎么去北京不是很在乎,反正跟着陈克,路上由他安排好了。陈天华感兴趣的倒是陈克的态度,“文青兄,为何看你很高兴的样子?”
“故地重游,自然是高兴。”陈克随口答道。
陈天华有些奇怪,“但我看文青兄对路也不是很熟的样子。”
“上次来,坐的是汽车。谁没事走路啊。”陈克左顾右盼,随口说了实话。
陈天华在日本,是见过汽车的,也知道能坐汽车的都是什么人。听了陈克的话,陈天华不吭声了。陈克也没在意,只是四处寻找骡马行。
路上询问了几个人,人家看了陈克和陈天华的打扮,都说自己不知道哪里有骡马行。这种一看就是敷衍的话,让陈克挺郁闷的。两人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突然间,陈克看到一家布行门外挂的横幅,“本店不卖外国货。”布行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
“原来如此。”陈克自言自语的说道。
陈克声音不高,身边的陈天华没听清,他问道:“怎么了。”
正想回答,一阵初秋的风吹了过来,北方凉爽的风让人精神一爽。陈克本想解释的话变成了别的内容,“我知道骡马行在哪里了。”说完,陈克向左转,往上风头的方向而去。
每走一阵,陈克就微微抬头在空气中嗅一嗅。这样的异常模样让陈天华觉得不对劲。不过走出不是太远,陈天华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因为他也已经闻到空气中那种很特别的味道。
两人在一个院子前停下,院门上挂着一个大招牌,“顺风车行”。走进大门就能看到,院子很大,东西两边墙下各建了一排牲口棚,单看牲口棚的规模,真的很不小。在牲口棚前,放着的是食槽和水槽。里面数量不多的骡马或者休息,或者低头吃草喝水。地上打扫得还算干净,骡马的粪便被堆在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草动物产生的味道。讨厌但是不算恶心。
看到有客人来,老板疾步迎出来。看清了陈克和陈天华的打扮,老板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虚伪了。
“老板,租辆去北京的车,得多少钱?”陈克问道。
身穿长衫的老板看了看陈克的短发和离谱的衣服,热情地答道:“五十两银子。”
“您咋不上街去抢钱呢?”陈克严肃地问道。
“这位先生,”老板也很严肃的答道,“我这不正在抢你么?”
对老板这样无可反驳的答案,陈克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应对。他只好说道:“太贵了。”
“租给日本人的车,就这么贵。您嫌贵就找别家。”老板脸上再次浮现出奸商的笑容。
陈克听了这话连忙解释道:“您见过我这样能把中国话说得这么好的日本人?”
“我可不是说你,我说你后头的那位。”老板也向陈克解释道。
听到这话,一直没吭声的陈天华说话了,“我不是日本人,我是湖南人。”陈天华的湖南话十分地道,陈克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骡马行的老板也是见多识广的,能听懂各地的方言。听了陈天华的话,老板连忙讪笑道,“是我弄错了。这两位客官,抱歉抱歉。既然两位不是日本人,那就三十两银子好了。”
“三十两也贵。”陈克心疼银子。
“这位先生,你来看看。”老板领着陈克走到牲口棚前,指着一批批骡马说道:“您瞅瞅这牲口,这么高大的牲口天津几家能有?您再看看我们的车。”老板一边说一边指向停放大车的地方,“这么好的车,天津有几家能有。”
说完这些,老板用生意人特有的那种笑容说道:“我们这么大的牲口棚,您看没多少骡马,那是因为牲口都租出去了。最好的车也租出去了。来租我们车的,都是天津的官员。虽然您以前没来过我们这里,不过您可真的来对地方了。”
第二卷狂飙第47章
第47章
一般来说,商家说“您可真来对地方了”,意味着商家坚信顾客口袋里面有足够支付的钱。陈克身为一个宅男,购物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他特别重视别人的经验。从女性朋友那里得到的经验是,不管老板报什么价钱,统统先按照三分之一的价格杀下去再说。武星辰说过天津到北京的价格,最好的马车也不过是十五两。普通的马车十两就能成交。看来因为自己的装束,老板认为可以宰这个生客一把。陈克正准备报出“五两”的价格,外面突然响起了马车停下的嘈杂声。
很快,一个穿着丝绸衣服,像是管家的人怒气冲冲的进了门。老板看到来人,立即满面笑容小步快趋的迎了上去。“何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您支会一声,我亲自登门去听您吩咐。怎么了何爷,我那帮小崽子惹您生气了?”
那位姓何的管家四十多岁,但是冲进来的动作宛如少年。猛地一站定,辫子都从背后滑到了胸前。何管家用手指搭住辫子,刷的一下把辫子甩到背后,然后气急败坏的喊道:“杨老板,我们家老爷去北京上任,看得起你才雇了你的车。你们的人怎么就把我们家的洋琴给摔了?”
陈克瞅着这熟练的甩辫动作,差点笑出声来。
车行老板丝毫不为所动,他态度依然谦恭,语气不软不硬,“哎?何爷,咱们一开始可说的清楚,我们只管出车,可不管给你们搬东西。若是你们摔了东西,可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何管家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可你们的人搬我们的东西,摔了洋琴,那洋琴可不是一般的贵。还是我们家小姐最喜欢的琴……”
老板立刻打断了管家的话:“何爷,我们一早就商量过,也立了文书。我们的人不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