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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书写的“礼义廉耻”已被抹去,早就换上了“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两排醒目的红色大字。大门外是一个不大的土坝子,下几步石梯是店铺林立的商业区。
土坝子对面的石栏杆下站着一个挎蓝花布包的女人,她从中午就一直注意盯看着县委大门进进出出的人。这女人缩手缩脚,面带菜色略显浮肿可依然是好看。她身着新色的小花罩衣,
还不时地把罩衣拉扯下来力图盖住里面破烂的棉衣,从穿的一双包边布鞋看来,显然都是他自己新做的。从县委大门里进出的男女都穿着灰色衣裤,或许是难于辨认,或许是这女人眼
神不好,总是不停地跑过坝子,近前来看看她想找的人。一次次的落空又一次次站了回去,直等到冬日的太阳在石栏杆上投上了围墙的阴影。
传达室老梁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才一跛一跛地走了过来。老梁腿残,披着一件军大衣戴了一顶带皮毛的老军帽,用一口北方话问她找谁?这女人竟吓得连退两步不敢吱声。老梁笑笑呵呵地说:“不怕、不怕,你要找的人兴许我知道。”
这女人寒碜地往下拉了拉罩衣细声说:“我找——查心梅。”
“你该早说啊,我看你就像她,你是她家里的人吧?” “我是她妹妹。”她又拉了拉罩衣。
“我说是嘛,你是第一次来吧?”
“我刚从渠府农村来。”
老梁更是笑呵呵地说:“你就是她家二妹吧。嗨,你就该早说。她下乡去了两天,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我带你去她家里吧。”
“我不去,我过几天再来。” “那怎么好呢。闺女,不怕……我知道你遭罪了……我说,你也该去找她。”
探梅先是惊愕,然后就背过身去闷着声音好像是哭了起来。老梁看了看她说:“别怕,闺女,不哭,我带你去。你妈哪里也不去,她肯定在家。”老梁
回头给传达室打了招呼,就陪着探梅去了。“人一辈子啊,总是要遭罪。你看我,打仗打折了腿。那有什么办法?你难道就不革命了?他们选我做党小组长,我就知道他们这是在匡我。你看,我是个看门的,没有文化还选我。嘿,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呗。我听你妈说过你的事,那有什么,也不就是遭罪呗。你一个女娃子,那怎么能怨你呢,都是万恶的旧社会国民党……我跟你说啊,你姐和何书记都是好人啦,他们也太忙了,没顾上你吧。你也不要怄气,那何书记啊,可顾大局哩,对人家都讲政策对你能不讲?……说是你现在嫁了一个贫下中农,那不就革命啦。革命嘛,就应该理直气壮,以后何大羽和查心梅要是对你不讲政策你就来找我,我就要在党小组会上批评他们……” 这一路上老梁总是唠唠叨叨没断了说话。
他们一起下了石梯过了两条小街到了一个矮墙围着的小院,门开着,里面是一溜门子形的平房。小院靠门有两颗矮壮的石榴树,石榴早已经绽开了,看来院里从没人采摘,只见暗绿的树叶间零散地伸出了几个发黑的小果。不知道是珍惜它,还是觉得那露在外面的晶莹没什么可怜。石榴树的后面是一株盛开的白梅,透过来的夕阳只照亮了树的上端,那上端的白梅在阳光中跳跃着,仿佛成了蓬松的东西,像白雾在不断向上蒸发一般。那树下的地里种了些小白菜,地里刚浇过水,还湿漉漉的。
老梁敲了敲正面的门,里面连声答道:“来了来了。”探梅此时站在旁边竟畏畏颠颠发起抖来。
门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把门拉开了一条缝,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探梅是:“你是谁呀,你找爸爸吗?”老梁说:“小今子,你家的二姨来了,快去叫外婆来。”
小男孩何今刚刚把头缩回去,就听到一阵又快又细碎的脚步声从里屋跑出。门刚敞开,眯缝着眼睛二秀就探出头来,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听见探梅大叫一声“妈……”两个人就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二秀好像才发现老梁在旁边。她不好意思地说:“进来坐会吧。”
老梁也不好意思地轻轻说:“我就不进去了。这就好,这就好。” 拍了拍哭着的探梅,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二秀,才跛着一只脚,笑呵呵地慢慢走了回去。
二秀拉着探梅的手细细端详着说:“玉玲好吗?木生好吗?……粮食够吃吗?……农活忙得过来吗?……小今子,快过来叫二姨……”二秀不断地问个不停,探梅却在不断地哭着点头,小何今也插在他们当中,一会看看外婆一会又看看探梅,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二姨怎么一来就
哭,把刚才还在给自己讲故事的外婆也弄哭了呢?
探梅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何今,又急忙带着笑眯眯的眼泪把自己带来的蓝布小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红苕泡和梧桐叶包的麦粑说:“小今子,二姨那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这是乡坝里的东西,是二姨专门给你带来的。”
刚五岁的何今看着外婆,外婆点了点头,抓了几根红苕泡嚼在嘴里咔嘣咔嘣地响。他一面有趣地嚼着,一面又笑眯眯地看着外婆和二姨两个人一会坐在客厅里,一会又坐在里屋的床沿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这家里平时就只有二秀带着何今,大羽和心梅都很少在家,要不就很晚才回来。心梅这天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了,刚进门,突然看见了探梅,屋里的空气也顿时紧张了起来,探梅拘束不安,心梅也感到非常诧异。二秀刚想说话,心梅就皱起眉头冷冷地说:“你怎么找
来了?谁叫你来的?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探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睁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望着大姐。这是好多年没见过的大姐啊!那满脸的冷漠和这一连串的问话让探梅更紧张了。这紧张不仅让她全身哆嗦还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也悬了起来。她突然感到面前的大姐非常陌生,他发现在这些年里自己的心已悬空过无数次了,可这次的悬空,那感觉却特别异常,不仅疼痛得厉害,还觉得眼前白茫茫的。
这眼前分明是她的大姐,却又如此陌生得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心梅见她不说话,又冷冷地说:“我不想见你!你这个人哪,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要来连累全家!”
探梅依然呆呆地望着大姐,这几句话实在让她感到了惶恐。
在到这里来之前,探梅也知道现在的大姐已不是从前的大姐了,更知道自己是祸害过全家的灾星。她曾经想,既然是灾星,就应该像所有的灾星一样,默默忍受着一个灾星应该忍受的屈辱。可又不知怎么,另外还有一个声音却总是在鼓动她,让她不断想像着大姐能像过去一样能伸出手来救助她。然而,这眼前的大姐竟毫不掩饰地表明了对自己的厌恶,这厌恶让她感觉到了一阵绝望般的绞痛,这绞痛比那满身酸味的苟二把她按倒在床上,任凭他摸来摸去的时候还要透心。
心梅也很快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冷,马上又缓和地说:“唉,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前次安排问梅教书的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说我们查家和恶霸地主冯家大院有关系,让我在小组会上还做了自我批评。你为什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这个位置?你和那冯文超的关系让我们怎么工作?”
探梅听到这一连串的问话,竟呆呆地望着大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突然觉得这问话和锋利的眼神仿佛成了一把尖刀,不仅把她逼得没有了退路,还把自己冷冻之后刚要复暖的血管无情地
切了开来。探梅感到自己的血管里好像已经没有血了,除了白花花的骨头以外,只剩下早已干涸了的肉体。
探梅盯着大姐不断摇晃着自己的头,摇着、摇着,竟突然地大叫了起来:“我是被欺骗的,我受苦还受得不够吗?你们共产党说是要救受苦人,我怎么就没人救啊?”
声音在屋里来回振荡,而空气却顿时凝固起来。二秀坐在旁边心里虽感到了惶恐,却也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面前的两个女儿。
心梅一心想的是周围的闲言碎语,而探梅想的是面对这人世间的不可理喻。心梅看到探梅那撕心裂肺呼叫的时候,先是一怔,却又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些怜悯的亲情。她不是不知道探梅现在的处境,但这分明的阶级路线和自己全家的政治前途,又让她意识到这是丝毫怜悯不得的。刹那间,两个人都相互冷冷地盯着对方,屋子里一片寂静。而心梅还是狠了狠心,又冷冷地说:“我就不明白,你怎么竟然又去搞了个反革命家属?你不仅害死了爸爸,现在把妈也连累上了!你说,我们又怎么救你?”
探梅急得脸色发青,突然大哭起来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坏人了!我现在嫁了贫雇农!他们说,我嫁了贫雇农就不是阶级敌人了!”
“那你以前是吧?你怎么说得清呢?你能不能替我们想想,我们的工作很难做啊!你懂吗?
你现在真是不该来,你在下面改造好了再来不行吗?”
“我怎么改造,我受的苦还少吗?我害过谁,我剥削过谁,我尽被人欺负,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你们那个守门的老头也说我是遭了罪的,我也是受苦人呀!” 探梅一阵呜咽,竟伤心得全身不住地抖动。
“人家老梁知道什么?你害的人还少吗?你害了爸,你害了妈,你害了问梅,今天你又要来害我们!你怎么就不站在我们这个位置想想,你叫我们给你背黑锅,叫我们天天做检查吗?”
这一席厉害的话真是五雷轰顶了。探梅拖开她带来的蓝花布帕,把带来的麦巴和红苕泡洒了一地。她大声地哭叫着,猛地向门外冲去。二秀急得赶紧出去大声叫道:“天哪!这要出事的!”
探梅疯也似的奔出门去,只觉得头脑发闷、眼前漆黑、天地一片昏眩。她好像什么也不顾了,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冲去。二秀实在拖不住,只见她向前狂奔了几步一头猛撞在了庭院的白梅树上。她着实撞得厉害,把蓬松的梅花撞得像鳞片一样纷纷落下,撞得发黑的石榴果也四处飞散。看来探梅真是不想活了,她撞了又撞,头上很快就流出了一股股鲜红的血来。当二秀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她那血头的时候,探梅已经昏死了过去。
何大羽回来了。他是在探梅一头撞在石榴树上之后的第三天才回来的。大羽到医院看了看她缠了绷带的头,又看了看她那已肿得变形的脸不禁也叹了口气。他站在床前轻轻地说:“探梅啊,你对自己也太狠了。你一个女娃子,那从前的事怎么都怨你呢?那都是万恶的旧社会弄的。你要好好养伤,我们对你的关心也太少了,你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探梅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她感到何大羽这几句话跟看门的老梁说的一样,止不住泪流满面,紧闭了自己的眼睛。
何大羽虽然只来看过一次,可探梅却感到了温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自顾自地甜了很久,就好像是长年耐旱的藤蔓盼到了一泼秋雨。
四探梅在大年过后就要回渠府去了,苟二刚过大年就带了两个小孩来接她。苟二干瘦矮小、老实巴交,除了满脸的胡茬就只有几颗剩下的黄牙,笑起来只觉得他眯缝着的眼睛就被埋在横七竖八的皱纹里。二秀请他进来,他却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直等到心梅说了一句:“进来、进来,站在外面影响不好。”他才畏畏颠颠受宠若惊似的走了进来。
苟二进来就蹲在探梅坐的椅子旁边,大家问长问短,可苟二就是蹲着不说话。小何今和探梅
的两个小孩刚见面就玩得很开心,也算是给屋里增添了不少来客的喜气。何大羽看着弓腰驼背的老头苟二,看着他蹲在比他小二十多岁身段秀丽的探梅旁边,任凭大家说什么也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不禁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心梅在延安第一次看歌剧“小二黑结婚”的情景。他记得那天下午,他挨着旁边的心梅,一边看,一边回想着和心梅为追求自由而背井离乡投奔革命的往事;那自由婚姻的启示,就像一股强大的暖流遍布了全身,引得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明白穷人的甘苦,懂得了什么是三座大山;就是这启蒙的思想教育,让他发誓要打碎那万恶旧社会,为全人类的幸福和解放而奋斗终生。然而现在,他看着探梅如此扭曲而不幸的婚姻不能不感到难受。作为共产党的县委书记的何大羽,却也只能感到心里发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只能涌出一些暗暗的同情。唉!是啊,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梅在旁边也看出了大羽的心情,虽也和蔼,可依然严肃地说:“探梅啊,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改造自己,要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应该是长期的,脱胎换骨的。”
大羽这时候没说话,他还在想由探梅引发出来的问题。他想,探梅是很糊涂,可她不是也在向往自由和幸福吗?在禁闭和压抑的闺阁里,以至在掉入了悲惨的陷阱之后,不就是因为对
幸福的渴望而遭不幸的吗?是啊,探梅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她又怎么能把事情看得那么清、那么远呢?探梅想从已经落入的陷阱里爬出来,不得不嫁给了贫雇农老头苟二。可谁也不明白,这根本就没有幸福而只有屈辱和煎熬的婚姻,又究竟是不是另一种人间构筑的陷阱呢? 何大羽虽
然是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当他看到眼前的苟二,看到面前的探梅,看到探梅那双晦暗的眼睛迷惑地望着周围的时候,何大羽实在是难于解答这所有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何大羽才说;“探梅啊,苟二是个老实人,你们回去要带好自己的小孩,过好自己的日子,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们。你姐就是希望你不能再糊涂,她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他只能多宽慰她,多给她一些生活的鼓励。
心梅准备了一袋粮食、一瓶油和一包糖果。走的时候她自己没有拿,是叫妈妈给探梅送去的。二秀在送他们的时候悄悄给探梅说:“这糖果是你大姐专门给小娃儿买的。她说话冷,心里暖,就怕你又惹事,你不要见她的气。三妹也来过,这包饼干是她给你买的。你一儿一女也算是有福气了,多想想儿女们,心里有再多的气也会消的。”问梅知道探梅来过,可始终没来见她。问梅在探梅来的那天下午就回山里去了,她跟妈说:
“我
现在不恨她,可也不想见她。”这倒让二秀和心梅到现在都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探梅回到渠府,连那些大山沟里的人也知道她的亲姐姐是大官,亲姐夫在回龙县里是县委书记。那苟二也到处得意地说:“我开始还不信,到了那里以后才亲眼所见,她姐夫还亲自敬了我一杯酒哩!”这话的影响的确不小,不说其他人,就连那村里的贫农代表也有些害怕,一连好几天都为自己逼二秀和探梅嫁人的事而感到后悔不已。
这里是偏远的山区,土地改革搞得很迟,到春节过后才开始进入查田评产分配土地的工作。土改工作队非常细心,他们肩负着民族历史的使命以及为共产党的伟大理想而努力工作。他们天不亮就爬进山里丈量一块块的田土、荒坡和山林,每天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评定那些七零八散成千上万块小之又小的土地。他们把每个农户的名字写到竹片上再插在地里:张老三,这是你的;王老七,那是你的……这是他们祖祖辈辈所期盼的东西啊!那些分到土地的农民真是把共产党感激到命里去了。
清匪反霸已经过去,该枪毙的都枪毙了。如果遇到有不服气的小地主和富农捣乱,意气风发的民兵就会把他们抓起来,不由分说就关到乡政府去。在这个时候,土改工作队的阶级阵线一定要非常鲜明,苟二是赤贫雇农,工作队安排了两个队员住在他家。苟二分了三间地主过去的厢房外加一个柴屋,还分有一口放在柴屋里的棺材。苟二拼死拼活要工作队员各住一间屋子,自己一家四口就甘愿挤在柴屋里。这安排谁也执拗不过他,他说,自己宁愿睡柴屋里的棺材!是啊,苟二怎么也弄不懂,他本来想能吃饱肚子就行了,可现在居然会有这么年轻好看的媳妇,这媳妇还竟然是县委书记的小姨子!这他妈真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显了灵哩。工作组每次叫他做事,他都会兴奋得发抖。有几次他甚至喊走了嘴,把工作组的同志喊成了“老爷”,弄得工作组长老肖都笑他:“苟二是受了大半辈苦,看来已改不过来啦。”
苟二是评产员,每天和工作组天不亮就出去,带上麦粑红苕到很晚才回来。探梅也是够勤快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仅上午管地里的活,下午拖着两岁小儿苟木生和八岁的苟玉玲生火煮饭还要上山打柴火。
没过多久,听说住在苟二家里的工作队出事了。村里人传说,其中一个工作队员偷看了探梅的白屁股。有人说,不要看他们一本正经,背地里“那个”得很哩。有人说,你知不知道,苟家的那个年青队员,每天夜里都要去偷听苟老头吭哧吭哧干那小婆娘的事。听得他心里发慌,听得他六神无主,听得他下面那东西一阵阵地发痒。你想想,那么漂亮的小婆娘尽让那臭老头干,能舒服吗?有人说,就在那晚上,小娘子在柴房里洗澡,那个年轻的工作队员早就躲在里面偷看,这就吓坏了那个小婆娘。也有人说,那晚上他们就干成了。于是,有人推理说,要不是那小婆娘,苟二能分到那么多刨财吗?又有人说,那小白脸是个大学生,还不是看上了那小婆娘的姐姐和姐夫在回龙县里当大官,能把她弄过来,以后就等着提拔哩。
这些话一当传开,自然是最能煽风点火的。弄得那工作组没法开展工作,更弄得那青年的工作队员抬不起头来。工作组的组长老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对如此破坏工作组威性的谣言虽不知底细却也火冒三丈。他马上请探梅到队里来,当着几个贫农代表要一定要问个明白。
探梅一听这事,顿时就大骂起来。她已经顾不得什么情面了,旧恨新恨全都弄进了她的叫骂里。只听她骂道:“日他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