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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点了点头,仍旧对着在座的一干将校道:“北直那边让他们打。原本我将两支主力部队放在北线就是以防御为主。他们晚打一天,我们就强壮一天,现在近卫一师的火器配装率超过了四成,正需要一次战斗来检验战术战法。”
他说完之后,见没人有异议,方才道:“此次会议尽快传达下去,就先这样吧。秦督、尤督,你二位陪我去见个人。”
秦良玉的地位高,所以现在总训导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甚至排在了总参谋部之前。而且秦良玉并非一个愿意养老的人,虽然不再亲临战阵,但这位铁娘子将新的工作视作了战场,往往主动出击,非但坚持创办了政治学院,目今正积极策划刊行军报。这点上就连尤世威都无法抱怨,只能默默把手头的工作做得更好些。
对秦良玉而言,林涛正是带来了一个契机。
三人从会议室到了小会客室,林涛已经坐在里面等着,桌案上还有茶点和香茶。这样的待遇已经超过了公务接见的标准,对很多部门和人而言,都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卑职林涛,参见皇太子殿下。”林涛见三人进来,连忙向居中身穿蓝色长袍的皇太子殿下拜倒。
“不必多礼,坐。”朱慈烺虚虚抬了抬手,盯着林涛的脸看了会儿,笑道:“哪里还需要那么麻烦找人来辨认。这张脸直接拉到我这里,我就认识!我还记得你是个神射手,五十步上箭箭能中红心。受伤之后可有妨碍?”
林涛已经激动得声音哽咽,道:“托殿下洪福,卑职如今还能射箭,只是伤了手筋,用不得强弓了。”
“不要紧。”朱慈烺微笑道:“军中要普及火铳,只要手指一勾,弹丸就出去了,不比射箭那般累人,威力却也不小。”他又问了几句关切的话,等林涛情绪稳定了些,方才转向尤世威道:“尤督,这样的忠义之士,总参谋部有什么安排。”
尤世威看了看秦良玉,道:“殿下,此事秦督或有话说。”
秦良玉一米八六的身高,是在场众人中最为高大的。她当即接过话头,道:“殿下,臣希望能够暂借林涛,作为全军榜样,去各部演讲忠义之道。”
朱慈烺默然。这个思路的确是做政治工作的路数,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还有巡回报告这一利器。不过他前世最讨厌这种充斥着套话和表演的报告会,对于这个时代的军人而言是否会造成负面作用?
“林涛,你觉得呢?”朱慈烺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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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 孤灯不照返魂人(四)
照后世的话来说,林涛的觉悟已经到位了,但却没有足够的理解能力,不知道秦良玉说的“演讲忠义之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秦良玉成名极早,但他不是其麾下兵士,更不知道总训导部对于军官升迁的重大影响,所以并不顾忌她。
林涛道:“殿下,卑职希望能够返回陕西统领义军。为大军在敌后开辟疆土,囤积粮草。”
朱慈烺面露犹豫,道:“我听说你组建义军袭击清军的事了。”林涛不由脸红,自己那七八个人也能算义军么?他听皇太子继续道:“我本来很担心从官军中派出军官,因为不通人情地理,将义军带向覆灭。不过对你来说却不是问题。这样,我再给你上校军衔,一个千总部编制,你可以收拢秦地义军为官兵,由你协调指挥。”
“是!卑职领命!”林涛精神大振。
“但是敌后作战绝不同于你当日受训时的战法。”朱慈烺道:“一定要藏兵于民,化民为兵。须知,兵民乃胜利之本啊!”
“卑职定当牢记殿下教诲。”林涛道。
朱慈烺笑了笑,道:“你别嫌我啰嗦,许多人都忍不住去跟人列阵厮杀,这在我看来是很没必要的。尤其在敌后,敌军实力本就比我们强大,完全不该用这种战法。”
“卑职这些时日研读殿下的《敌后战法》一书,窃以为归根到底便是开篇总纲所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驻我扰。卑职在秦地,绝不以战功为念,只愿为大军光复陕西一省有所助益。”林涛道。
“好。好。”朱慈烺连连抚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非但是你,还要让你的部下知道,战功未必就是列阵打出来的,若是能将清军扰得鸡飞狗跳,扰得分出重兵看守粮道……这也是赫赫战功!”
“卑职定会将这个道理与他们说明。”林涛道。
“好,至于装备方面。你可有什么意见?”朱慈烺问道。
林涛想了想,道:“山林之中,火铳倒不合用。不过地雷、熊夹、铁铲,这三件却是利器。”
山民自己制造的土火药威力太小,就算拿了火铳也没法多用。倒是因为路径狭窄,所以三五颗地雷就可以出其不意,封锁一条要道,实在是山林游击的利器。熊夹是用来捕熊的,自然也能用来捕人。往年山中常有不小心的年轻猎人被别人设下的捕熊夹捕到。何况是针对的军户而经过精心伪装过的夹子。
“铁铲却是为了方便开路、挖掘壕沟、坑道。”林涛参观过第三师某部之后,惟独对这工兵铲格外倾心。“尤其是侧边开刃,转手便是一柄利器。”林涛道:“殿下若是许可,卑职想多讨要点这三样物品。或者将长刀、长枪换成铁铲都行。”
工兵铲这种东西哪怕再过五百年都不会过时。只是这东西可全是苏钢打造,在监管规则上与火炮、火铳是一个级别,完全不是表面那般简单。如果用的材料不够好,自然也不会有那样神奇的效果了。
在许家福的努力之下,统合了七家能够生产苏钢的铁坊。扩大了铁厂规模。然而在生产技艺上的改变却没有达到革命性突破,产能也不够普及。所以苏钢的配给是总装备部谨慎制定计划,交由朱慈烺批准的。
“你的确识货。”朱慈烺微微点头道:“不过这铁铲可不一般,除非你可以保证责任到人,绝不会丢弃,否则我只能给你劳工铲。”说罢,朱慈烺将苏钢打造的工兵铲与普通锻铁打造的劳工铲加以说明。好让林涛知道其中区别。
林涛知道了其中区别,连忙道:“是卑职有眼无珠,原来其中有如此奥秘。若是如此,殿下看着给便是了,不用那么好的东西。有时候见到鞑子来得快。啥都要扔了,这工兵铲岂不是浪费了!”
“大规模装配做不到,小范围的使用却是没问题。”朱慈烺略一思索,还是批了十柄工兵铲,好方便在敌后控制区挖掘地道。
陕西位于黄土高原,土层深厚,土质疏松,适合深耕细种,自然也适合挖掘地道。尤其是陕北人本就有挖窑洞的习俗,在防塌方技术上有经验,所以朱慈烺在《敌后战法》中着重提到了“地道战”概念。
在冷兵器时代,如果有合适的地道系统,对清兵扫荡带来的反制,更甚于抗日战争时代。因为地道狭窄,攻击方没有毒气、爆破筒、手榴弹等高威力武器,很难对坑道内的人员造成伤亡。
如果地道能够成为村落百姓的避难所,这对于保存关中人力资源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而一旦要普及地道,巨量的土方作业就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一柄高效的工兵铲带来的增益,绝对值得上它本身的投入。
随手解决了林涛需要的装备问题,秦良玉并没有放弃自己之前的想法,只是退而求其次,道:“殿下,无论是林涛上校的事迹,还是义军的功劳,都应该宣扬出来,方能振奋军心。”
“嗯,秦督所言甚是。”朱慈烺一向重视宣传战,自然不会反对。
“所以臣想设立《皇军报》,专门针对军中战士,进行思想教育。”秦良玉七十多岁的人,努力说着新鲜词汇,倒不显得拗口。因为“皇”字既有人皇的意思,又有辉煌浩大的意思,用来称呼自家军队可算是个不错的词。
不过,任何一个穿越众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军队被称为“皇军”吧。
“皇军……这叫法不好。”朱慈烺摇头道:“军报可以有。不过名字要斟酌一下,就叫……”朱慈烺轻轻点了点额头:“这样,就叫《虎贲报》,由总训导部负责筹办,不受都察院监管。”
“多谢殿下!”秦良玉朗声应道,对于最后那句“不受都察院监管”最为受用。
按照历史的惯性,只要天下太平,文官体系肯定会压抑武官。为了避免重文轻武的恶果再次重演,朱慈烺有意增加了武官的职权,在思想舆论上,更不能被文官扼住喉咙。
“不过军事机密必须保密。部队番号只能用某部来代替,千总以上军官可以用全名,千总以及以下军官只能称姓氏加职衔。”朱慈烺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是抗战爆发之前,日本就已经通过报纸收罗了几乎所有团级以上军官的背景资料。无论真假,朱慈烺都不会冒险让敌人知道自己基层军官的情况,以免被奸细利用。
虽然有东厂在做反间谍工作,但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呢?
“臣明白!”秦良玉道:“当年萨尔浒之战,便是军情泄露,以至于王师惨败,这等愚昧之事必不能再让它发生。”
朱慈烺点了点头。
萨尔浒之战中,奴儿哈赤对明军各路将领、行军路线、出发时间都一清二楚,自然可以做到“凭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现在东宫打仗也是一样,有宋弘业在北京盯着,清军所有动态了如指掌,自然应对起来得心应手。可见战争的确不是靠人多就能玩得转的游戏。
李自成输得并不冤枉。
林涛走后没几天,《虎贲报》就刊发了创刊号。一切都仿照《皇明通报》制式,不过用的都是俗体字,以方便军中文化水平不高的战士阅读。
林涛的报告被修改后刊登在创刊号上。因为总训导部的教育需要,其本人也被塑造成了一代英雄。而英雄不仅仅需要战绩,还需要令人钦佩的道德力量。林涛突破敌军封锁,千里归建的“义气”,丝毫不逊于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
而这,还只是一个萌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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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孤灯不照返魂人(五)
林涛回到馆驿的时候,赵良栋立刻就迎了上前,满脸兴奋道:“林大哥,你回来了!”
林涛对他的客气有些不适应,道:“你咋了?”
赵良栋躬身抹了一把凳子,拉着林涛道:“大哥,你坐。”林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良栋凑近笑道:“大哥,太子脑袋后面真是光芒四射?我听训导官说太子是天上的星宿,也不知真的假的。”
“这话……”林涛不敢说皇太子是凡人,但他的确不觉得太子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道:“你日后自己去看不就是了。”
“日后?”赵良栋有些迟疑:“大哥,你是要留在军中不回村了吧?”
“说对一半。”
“哪一半?”
“留在军中。”林涛微笑道:“皇太子殿下恢复了我的军籍,授我上校军衔。”
“上校?那是多大的官?”赵良栋毫无概念。
“再上去就是将军,就如那日咱们见到的左光先、武长春。”林涛笑道:“等我的军装送来了给你看,肩章上的星徽可是真金白银打造的。”
赵良栋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道:“皇帝家出手就是阔绰……那林大哥还回村子么?”
“回。”林涛斩钉截铁道:“我的差事就是联络陕西义军,在敌后骚扰清军,使清军不得安宁。如今手头还有一个千总部的编制,你想当兵吃粮不?”
“我想当军官,最好肩膀上也扛二两金子……嘿嘿。”赵良栋脑中意淫了一番自己穿上军装,肩扛黄金的形象,感觉虽然威风凛凛,却有些太过骚包。不由嘿嘿傻笑。
林涛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赵良栋的玩笑。有一个空架子的千总部,别说赵良栋,就是村子里的那些猎户也都能当上军官。不过要想扛上真金白银,就得有货真价实的战功才行。
“趁着上头调派作战参谋和训导官的空,咱们先想想怎么把千岁的《敌后战法》转为实际。还有。你在其他村子里可有信得过的弟兄?咱们得把人马先拉起来。”林涛问道。
赵良栋脸上严肃起来,也不玩笑了,脑中飞快转动,道:“若说附近的村子,恐怕我爹最熟了。”赵老爷子是方圆百十里有名的回春妙手,从给牛马接生到给人接骨,没有他不会的。林涛也是多亏了赵老爷子,才保住了性命,恩同再造。
有这么一位在乡邻中富有声望的老医生帮忙串联。肯定是十分可靠的。
关键就是在战法实践上。
按照《敌后战法》中的概念,所有村子都要成为一座座孤岛,能够容纳战士、隐蔽伤员、保存粮草。这就意味着,村里所有人都必须同心同德,否则一旦出了叛徒汉奸,损失必然极大。
这就是“群众工作”的重要性。
在甲、乙级行政区域,村落经过合并,打破了原本的宗法统治状态。成了村老、农老、教官三头平衡的新状态。即便有人根据姓氏、姻亲再次抱团,也不可能压制更多的“外姓人”。
在陕西原生态的农村。往往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姓,族规大于王法,族长如同土皇帝。因为缺乏控制力,无法模仿山东、河南,用严刑峻法开路,可想而知群众工作的难度会有多大。
两人在抓紧时间研读朱慈烺的《敌后战法》的时候。总训导部和总参谋部也在积极调派人员,普及敌后作战技巧。虽然他们不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义军统领,但起码要有正确的概念,以免出现外行领导内行,却还自以为是。
朱慈烺对于新开辟的战场格外有兴趣。每天都有新的汇报送到他案头,这让他觉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前世工作不断的时代,整个人都有精神了。作为一个工作狂,还有什么比工作更有吸引力的呢?一旦工作上了瘾头,送往济南的请安奏疏也都交给了东宫侍从室的秘书代笔,朱慈烺连抄一遍的意愿都没有,直接发往济南。
……
崇祯十八年的春天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缓缓走过。虽然气候条件仍旧不容乐观,但总比去年有了一些起色,这让崇祯帝兴奋了许久。不过他更清楚国库仍旧捉襟见肘,夏粮要六月份才能征收,至于多寡却是个未知数,大明的民生仍旧面临严峻考验。
比民生更让人头痛的还是藩镇。
在这个耕耘劳动的季节,也是各地藩镇要求军饷的时候。崇祯知道他们完全没有作用,甚至只有隐患,却无法对于这些将领的要求置之不理。尤其是凤督马士英、楚镇左良玉、浙镇方国安,都是手握重兵之辈。若是将他们逼得哗变,南方登时不稳,山东也就断了后援。
不过今年闽南那边却是着实安静了,郑鸿逵、郑彩都没有向朝廷伸手,郑芝龙甚至还派出了部将施琅领大小船只三百艘,北上山东勤王。
崇祯仍旧记得当年自己调用郑芝龙时候的尴尬,没想到这回郑芝龙竟然肯下这么大的本钱。他终究是十八年天子,这种变化之下涌动的力量让他不能忽视。只是如今东厂不同往日,只能打探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这等大事却是一问三不知。
提督东厂太监丁奥当然知道郑芝龙改变主意的缘故。皇太子给了他移民台湾的权力,同时还要设立台湾府,首任知府极有可能就是他的长子郑森。这样的条件之下,郑芝龙只是分出不到百分之十的兵力北上协防,控制权仍旧在自己手中,这绝对是值得的。
崇祯缓步走在行宫的廊檐下,仿佛又回到了大内之中。天下雄主的感觉随着越来越多的捷报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突然想去长子的作战室看看,听说就是那里做出了影响全国的军事决策。
心中这么想着,崇祯已经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王承恩看出了崇祯的意图,但是不敢说话。照规矩来说,皇帝没死,天下就是他的。然而现在东宫已经羽翼丰满,皇帝能否压得住他还真是个问题。王承恩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皇太子的船,更不敢对皇帝过于殷勤,否则一旦泄露消息,自己便里外不是人。
“前头是谁?”崇祯缓走着,正巧看到前面有皇子仪仗。
王承恩连忙上前看了看,回来禀报道:“皇爷,前头是定王、永王二位千岁。正在花园中玩耍。”
崇祯听到两个儿子还在玩耍,脸色不由一沉。与天才一般的皇太子相比,这两个小皇子颇有些不成材。他心中闪过一丝阴影,又联想到了霍去病。若是皇长子真的不假天年,自己百年之后,国家的重担也只能落在这两个儿子身上了。
“让他们随我去东宫。”崇祯冷声道。
不一时,太监宫女们将两个皇子领了过来,让他们给皇父请安。
崇祯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朝东宫作战室走去。
现在东宫的主要人员都跟随行辕在太原,留守人员以刘若愚为首。刘若愚是个有见识的太监,不会被皇帝的威严折服。他知道作战室里只有一些沙盘,几幅地图,就算让皇帝进去也没关系,自然不会给皇帝添堵。
崇祯领着两个皇子进了作战室,王承恩紧随其后。刘若愚跟着王承恩,让人从外面关了门。
“这是……”
崇祯一仰头,被布满了整面墙壁的皇明坤舆图震慑住了。他见过利玛窦送的地图,也见过陈祖绶绘制的皇明职方图,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大的全国地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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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六 孤灯不照返魂人(六)
“皇爷,这副《皇明坤舆全图》是新近呈来的,就连小爷都还没见到。”刘若愚上前解说道:“此图长宽各有两丈,东北起于北山女真部(今外兴安岭),最东面这个岛就是苦兀(今俄罗斯库页岛)。”
崇祯仰着头,眯起眼睛方才看到刘若愚所指的苦兀岛,在这岛的南边隐约还有文字,只是看不清。他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回皇爷,那字是:波罗河卫。隶属于奴儿干都司。”刘若愚当然不是视力好,只是记性好而已。这副稀罕的地图一送来,他就命人铺在地上好好看了数日,简直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