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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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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涛已经得到了兵部的正式文移,道:“今年是不可能打的,各军都不许妄动。明年开春就能出兵,所以得准备好军资。”

    赵良栋颇有些不甘,道:“照我说,大都督府有失公平。”

    林涛冷冷看着自己这个小兄弟。

    “这么大片地方。凭啥只让骑兵师打,咱们就得过去建城池造房子?”赵良栋道:“咱们比他们差了?”

    “骑兵第一军。”林涛纠正道:“他们是针对蒙古骑兵的。咱们是要开疆拓土的,哪有轻重?”

    “照我说,直接轻军前进,打到斡难河,蒙古人还敢反了?”赵良栋踢着脚下的沙土:“咱们又不是没有骑兵。”

    林涛的出身决定他不像赵良栋这么好战,而且习惯于服从命令。虽然他也觉得蒙古最后一支成规模的人马已经随着林丹汗的覆灭而消失。现在能出兵上千的大部落都已经屈指可数,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力气做准备。

    “与其抱怨这儿抱怨那儿,不如抓紧时间把北面的宿营地都找出来,免得日后麻烦。”林涛道。

    “早就找过了,都画在地图上了。”赵良栋道。

    “你亲自去看过了么?每个水泽湖泊能供多少大军取水引用?周围可有宿营地?”这其实并不是副军长应该亲自负责的事。不过林涛看赵良栋闲着发慌,索性一股脑砸了过去。

    赵良栋摸着杆子就往上爬,索性带了自己的卫队和一个骑兵营越过边墙,一路朝北扫荡过去。

    历朝历代的华夏军队面对北方游牧民族最为头痛,因为他们抢了东西就跑,自己这边还追不上。一旦追入大漠、草原,华夏军队的后勤补给又难以跟上。

    对此最先想到的办法的人是赵国名将李牧,他设下圈套,用了十余年时间麻痹匈奴,最终用战车围歼了十五万匈奴大军,几乎令匈奴灭绝。

    后来匈奴学聪明了,当汉武帝再次使用这种圈套战术的时候,发现难以奏效,于是有了霍去病。

    霍去病没有李牧的耐心,他只有一个思路:既然你能在大草原上活得滋润,那我汉军也一样可以!于是奉行以战养战的霍去病最终创下了冠军侯的威名,彻底解决了匈奴边患。

    赵良栋在军官培训班上听说了李牧和霍去病的威名,比较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李牧,对霍去病却是十分钦佩。于是他很心安理得地掳掠关外的蒙古部落,将他们的青壮和孩童带回大明,从汉蒙杂居的板升索要军粮。

    大都督府很快得到了榆林方面的报告,最终认定这并不是战争行为。

    只是合理的边境冲突。

    得到默许的赵良栋胆子更大了,鼓动林涛,一同以拉练为名,将两个师拉到了红碱淖。

    红碱淖位于黄土高原与鄂尔多斯盆地之间的过渡带,因为多红碱而导致土地泛红,淖则是湖泊意思。

    “这里有个传说,说是当年昭君出塞走到这儿,哭了七天七夜,于是留下了这个大湖。”赵良栋转手贩卖着往来边商那里听来的故事。

    林涛一眼看不到湖泊的边际,只觉得吹来的湖风沁人心脾,至于赵良栋说些什么却没放在心上。

    赵良栋自顾自道:“从这往西走还有一片大草原,水草丰茂,以前是土默特部的牧场,现在没人了。”的确,那里现在已经没人了。之前在那片草原上放牧的土默特人经过赵良栋三次“边境冲突”,一半去了榆林镇当苦力,还有一半带着牲口和帐篷逃往北面的乌兰木伦河一带。

    “一共有七条河流汇聚到这个湖里,前几年草原大旱都没干。”赵良栋继续道。

    林涛点了点头,道:“先在这里筑个军堡,傍水而建,得有个大仓库。日后这里就是进军北面的桥头堡了。”

    赵良栋嘿嘿一笑:“大哥,你这是不是抗了兵部的令?兵部说了,年内不许发动战事。”

    “我又没打仗,只是挑个好地方修房子也算战事?”林涛瞟了赵良栋一眼。

    “哈哈哈,原来如此!”赵良栋大笑起来:“大哥,给我一个师,我去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老实说,这里虽然不错,但支撑咱们一个军三万人还是有些憋屈了。”

    “别太远。”林涛道:“而且这里还是得修个堡,否则大批物资无法中转。”

    赵良栋才不关心修军堡的事,他带着一个师的秦兵,直扑北面的鄂尔多斯。

    “鄂尔多斯”在蒙古语中为“宫殿,陵寝之地”,是一片东西长八百里,南北宽六百四十里的广袤地区。所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鄂尔多斯就是河套地区最为富庶的地方。它东、西、北三面都濒临黄河,北面就是黄河灌溉区,起码能有八十万亩良田得到灌溉,如果修好了水渠,可以有上百万亩的良田。

    大明曾在此设东胜卫,但随着河套地区的失守,这里也沦为蒙古人的占领区。

    赵良栋早就追着牧民到过乌兰木伦河,也知道这里的虚实,带领一个师的人马过来,蒙古人肯定得望风而逃。

    结果证明,赵良栋错了。

    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蒙古人得知明朝大军前来,并没有渡过黄河逃往阴山以北,或是前往东面的归化城。

    他们直接向赵良栋率领的明军投诚了,甚至翻出了俺答汗时代传下来的大明册封文书,以此证明大家都是一家人。

    赵良栋知道土默特部已经不再像俺答汗时代那般英勇善战,但他没想到作为蒙古六大万户之一的鄂尔多斯部竟然也会投降。

    鄂尔多斯部并非一支天然形成的氏族部落,他们其实是一种职业,为成吉思汗及其近亲的宫帐侍卫。在成吉思汗死后,他的四大鄂尔多组成了看护八白室的侍卫部落,父子相传,最终形成了鄂尔多斯部。

    连这样的部落都投降了,前面还有得打么?

    赵良栋看着一干蒙古部落的酋长,以及跟随在他们身边的番僧喇嘛,心情起伏,对自己名垂青史的夙愿多了一份担忧。

    林涛则为光复东胜卫而感到头疼。如果是边境冲突,可以很简单地报个死伤人数上去。然而现在蒙古部族投诚,关系到大明对外藩的处置,这就不是大都督府可以一言判定的了。

    ——这算不算是擅开边衅啊?

    林涛写报告的时候颇为纠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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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零 平生只负云山梦(1)

    一提到“边疆”两字,绝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是从山海关到嘉峪关的漫长陆地边境,想到的是打着发辫的蒙古人和女真人,而不是从辽东到海南岛的海疆。这种潜意识地心理选择,正是因为北方给华夏带来的太多创伤。

    “东南亚放一百年仍旧是我朝的后院,但俄罗斯却会在百年内崛起,成为刺在我朝背心上的芒刺。”周衡写下的这句话出自皇帝陛下金口。他犹能记得当时年轻的皇帝带着坚定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做出了这样的预言。

    作为一个充满了热血的读书人,周衡的政治信仰就是皇帝和大明帝国,当他得到召见时,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无法言说,脑中只回荡着“士为知己者死”这句古训。

    朱慈烺对陈子龙还算有点“历史”印象,对于周衡却单纯是因为李邦华的推荐。然而亲自见了这两个年轻官员之后,朱慈烺却更喜欢周衡。

    陈子龙能得柳如是等曲中女郎的青睐,可见其无论是外貌还是人格,都深符时下的审美观。国变之后,他身在南京,能够直言“借虏平寇”乃是大缪,也算是有见识。不过在朱慈烺眼里,陈子龙或许能够成为封疆大吏,甚至入阁为相,但缺乏了激进和热情。

    大明从来不乏激进和热情的文官,只是这种人在官场很难混。

    周衡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大明没有发生甲申国变这档子事,或许这个年轻举人很难释褐,终身不过一介教谕,然后以同知衔回乡教授子弟。只有在极端偶然的情况下,他可能成为海瑞一样的人物,但大明的官场注定不会让他走得太远。

    然而李邦华知道。新时代正是需要这样的官员。

    朱慈烺在接见了陈子龙和周衡之后,将陈子龙放在都察院,磨练一两年之后就可以外放担任巡按御史,然后递升监察御史,任满之后回到朝廷出任佥都御使,正好可以接李振声的班。

    周衡却应该有个更广阔、更自由的平台。

    “《皇明通报》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朕的耳目口舌。”朱慈烺将《皇明通报》从都察院独立出来,放心地交到了周衡手中。

    周衡也展现出了他的高超效率,迅速吞并了几家小报坊,组成了皇明报业集团,涵盖了高中低三个层面的读者群。同时还担任了两家报社的主笔,亲自撰写通报、社论,确保整个报业集团都从上到下,所言所论,皆是出自皇帝的意志。

    “近来总有人鼓吹先南后北。认为东虏覆灭了,蒙鞑也再无寇边之力,正是收复东南诸岛的好时机。”周衡在报业集团总编辑会议上说道:“这种论调显然是东南势家的声音!咱们必须言辞反驳!还有人提出南北并进,这也是乡愿之言,不能放任。这段时间各报先从史书着手,分清主次,阐明攻伐蒙古的必要性。

    “我个人以为,有两点必须写清楚、反复说。其一。蒙元残虐华夏,此为国仇。其二。土木之变,皇帝受辱,此为国耻。国仇国耻,九世犹当报复!其他的,诸君可集思广益,呈报上来。

    “于此同时。也要多招募访员,前往漠北、西域、南洋诸地,实际考察清楚,论证如今可以北伐而不能南进。这是隆景元年的要务,务必要保证民间万众一心。不为势家所欺。

    “最后,整合江南报业的事也要抓紧,现在江南许多报纸据说是出自东宫一脉,结果呢?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常为东林余孽所利用。这种事岂能放任?隆景元年之前,该买的要买下来,买不下来的就盯住,一旦他们有什么违规,立刻向都察院举报。”

    一众总编辑纷纷点头称是,一边思量着如何将这些指示用进自己报纸之中。有几份小报倒是方便,找些常年混迹青楼、梨园的清客,将蒙元史写成话本,连载在报上就行了。对于《皇明通报》和《顺天府报》而言,只要刊登一些高屋建瓴的官样文字也就可以了。

    难的是那些雅俗共赏的中档报纸,着实要费些脑力。他们的读者往往有些辨识能力,虽然发不出更大的声音,但在街长里短的范围内却颇有些声望。这些人不会被话本左右,也不会轻信官样文章,最是难弄。

    ……

    尹如松负手走在清华园的幽径之中,呼吸着竹林清香,一扫胸中郁闷。

    他的申请仍旧没有被批下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拒了。

    作为经世大学第一批地理系的毕业生,熊人霖教授的入门弟子,经世大学地理系讲师,尹如松接连申请了三次西南夷民情考察,竟然全都被挡了下来,就连自己的恩师都对他的执拗不悦。

    熊人霖作为熊明遇之子,家学严谨,为人敦厚。对于尹如松这个弟子,他也颇为青睐,认为他能承继自己衣钵,将地理学发扬光大。尹如松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非但是因为他在地名学和地图学上的成绩,更是因为他具有全观性的天赋。

    “地理不止是地名和地图,也是人与自然依托共存的大环境,山脉、水流、土壤、气候,皆是地理。”这是尹如松研究生毕业论文《京师地理志》的总纲,详尽探讨了京师地区的山水土风,被顺天府和相关府县奉为圭臬。

    然而这样水准的论文,竟然没能获得博士学位,也是因为与熊人霖的学术思想不符。

    熊人霖大可谓是纯正的地图地名学家,对于尹如松这样的“异端”,更多还是抱着“挽回正道”的想法。

    然而尹如松非但没有意识到熊教授的苦心孤诣,竟愈行愈远,在最近更是提出了“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分野,申请前往西南诸省考察蛮夷族情,大有开宗立派的势头。

    可惜却是邪派!

    熊人霖勉强还能接受自然地理的说法,也有些后悔当时卡住了尹如松的博士头衔。然而看了尹如松如今大肆提倡的人文地理,熊教授彻底怒了。

    ——这根本不属于地理啊!

    熊教授坚持认为。

    ——这为什么不算地理啊!

    身为弟子的尹如松就是别不过这根筋。

    尹如松想过自己停薪留职去一趟云贵之地,但他家只是寻常的小康之家,并不足以承担这么大一笔路费盘缠。

    他也考虑过寻找商家资助,不过商家一听是考察民情,兴趣大大减弱,除非尹如松还能顺带将西南的山水地图带回来了。

    “其实你就说自己是考察西南地形地理,修订舆图,到了那边不还是自己说了算?”有人给他出主意。

    这未必不是个变通的法子,但读书人养的是一腔浩然正气,岂能在这等事上欺上瞒下,表里不一!

    “伯骁,找得你好苦!”

    尹如松抬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王峙。他上前打了躬:“若山兄有何见教?”

    “是有桩喜事要与兄台说。”王峙一边回礼,一边从大袖中取出一张字纸,递给尹如松。

    尹如松接过字纸,展开一读,原来却是皇明报业招选外派访员的通报。

    “伯骁,如何?是一桩喜事否?”王峙笑道。

    尹如松已经看到了最后,这招募文书上写得分明,外派访员是要去漠北、西域、南洋诸地考察地形,探访民情,正是尹如松所提出的包含“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大地理学”。

    然而经世大学讲师职位可谓清贵,教书育人也是古贤人所为。一般而言,地理系毕业的学生,若是未能拜得教授进研究生学业,大多去了兵部职方司供职。少数地图上有造诣的学生,也有被挖去别的学堂做讲师的。

    极少数人会去商号供职,虽然收入待遇远超兵部和学堂。

    皇明报业,虽然打着“皇明”的抬头,说到底也只是商号罢了。

    不过就是比寻常一味牟利的庸商强些罢了。

    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冲突啊!

    尹如松拿着皇明报业的招募文书,一时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到报社去当个访员似乎有些人往低处走,但这的确是一条不错的路子,起码经费有人可以报账。

    “当访员自然太过屈才,愚兄的意思是,你要么去找皇明报业谈谈,寻求资助。”王峙一语惊醒梦中人。

    既然皇明报业需要访员做这些事,那么资助一个经世大学的老师岂不是更上算?大学对于经费审批偏向于理工科,但无论哪个系,只要能够拉到资助,学校从未反对过课题立项。

    “多谢若山兄提点,小弟这就去找他们。”尹伯骁匆匆一礼,快步朝校园外跑去。

    对于皇明报业而言,如果让经世大学的讲师参与进来,撰写文章,无疑能够提高文章的可信度和权威性。现在谁都知道经世大学专门研究杂学,走得是格物致知的路数,在各类杂学上造诣颇深。

    只不过其中隐情却不为人所知。

    皇明报业需要的是如今不能在南面开战的事实论据,如果这个讲师跑去之后,得出了与上面不同的意见,那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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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肆一 平生只负云山梦(2)

    按照大明新修《民法典》中关于着作权的规定,访员因职务而接受报社委派所创作的文字,其所有权归属于报社。报社有权力在其认为合适的时间、版面刊登一次或数次,有权利转卖其他报社,或者禁止其他报社刊登。

    自由撰稿人则不受此限制。

    而且资助行为在大明民法体系中被视作无因行为,即不考虑任何原因、动机。万一拿了报社自助的自由撰稿人写出了与报社立场不符的文章,报社甚至无法阻止他投递给竞争对手。

    这就是周衡需要访员而不需要自由撰稿人的原因。

    然而尹如松的履历实在太好看了,而且他开创的地理志新修方式在大明官场中引起了极大反应,给广大地方官员开拓了思路。虽然尹如松自己并没意识到这点,但周衡作为体制内的官员,对此却是十分了然。

    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周衡决定亲自找尹如松谈谈。

    尹如松如约前往皇明报业的总部,一座三进的大宅院。面带微笑的侍女——如今也叫佣工,领着尹如松进了周衡的办公室。因为《皇明通报》的官方属性,周衡并没有卸去官身,仍旧是大明朝廷的正六品文官,本官是翰林院侍读,差官是《皇明通报》总裁官。

    看到身着文官常服的周衡,尹如松心中的块垒消去许多。

    周衡微笑着与尹如松同辈相称,十分礼遇。一番寒暄之后,周衡终于开口问道:“先生可知道皇明报业本职是为朝廷正视听,分黑白?”

    “略有耳闻。”尹如松点头称道。

    “若是阁下写的某些文章我们购而不刊,阁下是否能够体谅?”周衡问道。

    尹如松当即一股热血涌上头,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此人在辱他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若是换了旁人,尹如松或许会拂袖而去。只是因为周衡的一身官袍,让他不得不将上涌的热血强压下去。

    “尹某自信还是能够分辨是非黑白的。”尹如松强压怒火,回了一句。

    “真的么?”周衡笑道:“是非黑白有两种,一种是是非黑白,还有一种是为了大明好的是非黑白。先生真能分辨么?”

    尹如松一愣。作为一个学者。一个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揣摩人心的单纯学者。周衡的这句话对他而言十分难以理解。是非黑白还分了两种?什么叫为了大明好的是非黑白?只要为了大明好,难道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抹成黑的?

    他当然想不明白,若是能够想明白,现在周衡就要称呼他为“尹博士”了。

    这也是朱慈烺更看好周衡的缘故。陈子龙就没有这样的道德灵活性,而周衡却是一个充满了政治热情的人,并不会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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