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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宁云风却拨开了她的手。
他啪的一声使劲甩开云熙儿的手,就这么默默地跑开了。
宁云风不听、不留意周围的声音与视线,甚至忘了身上那套既沉重又碍事的服装,只顾着拔腿狂奔,像只无头苍蝇似地飞来窜去。即便是在转角撞到人被出声喝斥,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头抓住他的衣领。
“是谁?”宁云风就连惊讶回头的时间也没有,就这么被拖了过去。这时,一阵令人不禁皱眉的恶臭窜入鼻中,那是从抓着他衣襟的手传来的。
“无礼的家伙!”宁云风放声大喊,试图甩开对方的手腕。
在这瞬间,他的后颈重获自由,身后却传来呜啊!的嘶哑悲鸣。他回头望去,那位浑身泥土的男人跪倒在地,一把小刀深深插在他的手上。
射出这把小刀的正是艾落。
“走这边!”
艾落威风凛凛地大喊,宁云风则是默默地点头。
皇族遭受暴徒袭击并不稀奇,这位浑身泥土的男人想必也是掳人绑架之徒吧。尽管宁云风已经可以冷静思考,却完全发不出声音。他的表情僵硬,就这么在阴暗的巷子里奔跑。
绕过转角,云熙儿早已在那儿等着。
云熙儿一看见宁云风的脸,便抓着他的手拔腿狂奔,当两人回到原来的广场后,她牢牢搂住了宁云风。
“是我玩笑开得太过头了,对不起。好险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云熙儿不停地致歉。
宁云风只是默默地听她道歉,那力道让他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用力地搂住宁云风。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位第一次的对象,居然会是云熙儿。
宁云风惊讶道呼吸几乎停止,这时他忽然一把推开云熙儿,才终于挤出声音:“没错,开什么玩笑!”
“嗯,捉弄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为什么我非得被当场笑柄?为什么我会碰见这种事!为什么”
“对不起。”
云熙儿低下视线,有气无力地垂着头,看见她这副模样,宁云风在心中呐喊:“不是的。”
他并非想要责备云熙儿,他不想摆出那种表情,然而,现在却是口不择言。当他在庭园里向云熙儿求婚时,明明可以一字一句地争取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现在却完全无法做到。
“你为什么——”
“我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头了,真的很抱歉,宁云风殿下。”
听见她丝毫不带调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宁云风一时无法呼吸。
她所说的兴奋过头是什么意思?宁云风很想这么问她,却说不出口。
因此,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云熙儿。
宁云风再次察觉一件事,那就是凭自己的身高,要看云熙儿只有抬头一途。
骑士艾落要比云熙儿高多了,自己却如此矮小,对于心头一涌而出的懊悔,宁云风的脸不禁抽动了一下。
大概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吧,云熙儿又露出愧疚的神情。
宁云风正想解释,不过在他出声之前,头却被轻轻摸了摸。
“至少让我道个歉吧,殿下。”
“道歉?”
宁云风正想要拒绝,云熙儿却飞快地转身,然后冲进了在太阳钟旁的乐队之中。
演奏着竖笛、横笛、吉他、小提琴的四人乐队一被打断,云熙儿便接过小提琴,接着她短握着琴弓,在长度及踝的洋装下,穿着靴子的右脚打起了拍子。
在拉长的旋律之后,小提琴忽然加快了节奏。
在这瞬间,从广场响起了如雷的欢呼。
横竖两笛与吉他也加入了云熙儿一同合奏,展开了与方才大相径庭的演奏。
宁云风原本以为是华尔兹,却又有点不太一样。
比起会让女孩头晕目眩的华尔兹,这节奏更是轻快得多。
广场各处的人们翩然起舞,他们手牵手围成一圈,高举脚跟将地板踏得哒哒作响,一边啦啦啦地哼着歌,一边轻快地跳着舞。
那裙摆翻飞的舞步实在称不上是高雅,不过那团团旋转、翩翩飞舞的裙摆,简直像色彩缤纷的蔷薇盛开绽放。
面对云熙儿演奏的自由旋律,宁云风不禁听得入迷。
然而
“——这是我们的音乐。”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宁云风抬起头来。他转头往身边一看,才发觉刚刚是艾落在说话。
“刚才那位暴徒怎么了?”宁云风正想这么问,但是在艾落的眼眸中,只有云熙儿一个人的身影。
“云熙儿殿下跟我,都是拥有古老传统的民族的后裔,住在首都庶民区的大部分人们也是无论开心或是难过,我们都会唱歌跳舞。即使明天没有面包果腹,我们也会唱歌安慰彼此。而云熙儿殿下曾经是我们族上的音乐家。”
“云熙儿是音乐家?”
“是的,可是,她的歌声却被封印了——因为云熙儿殿下被国王选为王妃。”
艾落的这段独白宛如感叹一般,他压低声音朝宁云风望去。在他略带灰濛的眼瞳里,宁云风看见了厌恶的目光,不过艾落马上就移开视线,这是因为小提琴停止了演奏。
云熙儿停下演奏琴弓的手,转而引吭高歌。
听见她那有如轻拂夏日草原的歌声,人们也随之欢唱。
宛如编织着一个故事般,人们随口唱着,广场热闹得就像是节庆一样。
“来,我们来跳舞吧!”
云熙儿将小提琴还给它的主人,硬是拉着宁云风走进舞圈之间。与他相视而立的云熙儿拉起裙摆,仿佛妖精般跳着轻盈的步伐,脚跟踏起了小碎步。
宁云风有样学样地尝试着这种舞步,却绊了一下差点摔跤,云熙儿拉住他的双手、撑住他的身子,顺势让他翩翩回转起舞。
面对这种无暇喘息的舞蹈,宁云风用力眨了好几下眼。
眼睛眨着眨着,渐渐地,在他眼里只剩下一个人。
宁云风眼中,只剩下阳光下笑容灿烂的云熙儿。
宁云风原本以为她的瞳孔是灰色的,这时才发觉在光线的照耀之下,里头闪动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然而好景不长,这段时光突然被硬生生打断。
警笛声响起,警官冲进现场,人们停下歌声、舞步一哄而散。
发生什么事了?宁云风瞪大双眼,就这么被云熙儿拉着拔腿就跑。
在警笛及警官的怒吼交错之下,他们朝着停在马路上的车前进。等到他们三个冲进车厢,留守的司机赶紧驱车离开。
“他们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宁云风结结巴巴地嘀咕着。
这时,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的云熙儿露出笑容。
“不,不是的,那些警官是来抓我的。”
“抓你?为什么?”
“因为直到今天为止,我在那儿演唱了好多回首都禁止的传统歌谣。他们一点通融的余地也没有,真是讨厌呢。”
说完,云熙儿又笑了起来。
大概是受到窗外射进的光线影响,她低着视线的表情十分灰暗,宁云风不禁心生同情。云熙儿现在这副模样,令他不由得想起在皇宫庭园看见的哭泣脸孔。
宁云风又一次哑口无言。
或许是在街上跑来跑去觉得累了吧,云熙儿也闭上她聒噪的嘴巴,一句话也没说。
当太阳下山时,车子抵达了皇宫。
早已有人在那儿等着他们回来了,于是两人也没好好道别,就这么被迫分开。
“云风,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一回到位于主殿二楼的房间,他的表妹宁妮儿马上跑了找他。她一边吊起眉毛,一边说着:“我很担心你耶。”
但是,宁云风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宁云风站在窗边,呆呆地眺望着夜色之下的前庭景色。
从这个窗户,根本看不见云熙儿居住的北方宫殿。
对于这个在今早之前从未察觉的事实,宁云风只是沉默以对。
他的耳里,不停萦绕着太阳钟广场上听见的云熙儿唱的歌声。
她一边凝神望着远方,嘴里一边哼着歌曲。
她哼着悦耳的啦啦声,悄声铺陈音阶,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旋律。
希望自己的心意,可以随风送进那扇窗边。
如果这愿望真能实现,那该有多么美妙。
她连在庭园散步这唯一的娱乐都被禁止,只好一面许下这明知白费力气的愿望,一面闭上眼睛。
然而,在和煦阳光射进的窗边,她的歌声,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云熙儿殿下,有客人来访。”
“客人?”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通报,云熙儿睁开眼回头望去,然后重新向站在那儿的艾落问道:“到底是谁专程来我房间拜访?还真是个怪人呢,该不会是女官长来了吧?”
“不,不是的”
“我也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艾落正一脸困惑,这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哎呀。”云熙儿稍稍睁大了眼。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身穿蔷薇色可爱洋装的女孩。
“我记得你是公爵千金,宁妮儿小姐对吧?”
“原来你认识我,这真是我的荣幸,王妃殿下。”
这位便是第一王子的表妹宁妮儿,她晃动着散落洋装肩头的淡金秀发行了个礼。无论是以王族成员的身份而言,她的表现都无懈可击,除了不等房间主人的回答便擅自闯了进来这件事之外,几乎可用完美来形容。
然而,那鲁莽的举动却又十分孩子气,让人不禁会心一笑,云熙儿注视她的眼神也跟着缓和下来。
可是,看见云熙儿的眼神后,宁妮儿似乎不太开心。
“云熙儿王妃。”
第790章()
宁妮儿抬起头,眯起眼角直瞪着云熙儿。
她毫不客气的说道:“虽然我们是第一见面,我这样说会会很不好,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很讨厌你。”
“啊?”
云熙儿站在窗边,背对着窗外的阳光,一脸惊讶的瞪圆眼睛。
“为什么呀?”云熙儿问道。
宁妮儿于是吊起眼睛,一脸认真道:“你身为有夫之妇,居然敢公然勾引其他男子,你不觉得这样做有失身份吗?”
闻言,云熙儿问:“你说的其他男子,该不会是指宁云风殿下吧?”
宁妮儿立刻回应道:“当然,除了他还有谁?”
宁妮儿的声音突然拔高,就像是在责怪云熙儿别装傻。
一抹红晕在宁妮儿幼小的脸颊上慢慢晕开。
云熙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随后差点大笑出来。
就连站在云熙儿身边的骑士艾落也捂住了嘴边,强忍着笑意。
而房间里的其他侍女也都在拼命忍着笑意。
于是,云熙儿吩咐道:“好了,大家现在都立刻离开房间。”
“云熙儿殿下?不,可是”
“别多问,艾落,你出去,大家都出去。”
云熙儿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令艾落不得不照做了。
于是艾落随着其他侍从先后离开了房间。
当门被关上的时候,云熙儿向前走去。
她一步一步逼向前去,而宁妮儿则是一动不动,只是呆愣着看云熙儿。
云熙儿看到宁妮儿的模样,突然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你你你你要干嘛?”
“抱你啊,因为你太可爱了呢。”
云熙儿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双手用力的抱着云熙儿。
宁妮儿却不高兴的挣扎,试图挣开云熙儿的束缚。
“放开我,我讨厌你!”
宁妮儿毕竟现在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自然力气不大。
“为什么讨厌我,因为我勾引宁云风殿下吗?”
“没错!”
宁妮儿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云熙儿这时才放开手。
宁妮儿趁机逃开了,然后红着脸瞪着云熙儿。
“你,你太狡猾了你怎么能如此冷静,既不生气又不惊讶,你为什么那么成熟?宁云风如此的仰慕你,喜欢你,这是为什么?”
“虽然你说我成熟,可是我现在的年龄也才十八岁呀。”
“可是,这已经够成熟了!”
宁妮儿大吼一声,然后迅速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双手之间。
云熙儿稍微集中精神,不一会儿便听见她细小的呜咽声。
公爵千金颤抖着,将她纤细的肩膀缩得更加娇小,云熙儿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看着看着,云熙儿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有你这样一位公主陪在身边,殿下真是个幸福的人。”
“少说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违心之论的恭维话。”
“那你会觉得恶心想吐吗?”
一听云熙儿如此回答,宁妮儿一脸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她听到自己低俗的用词如此惊讶,云熙儿又因她的教养与率真露出了微笑。在如此心境之下,她再一次搂住宁妮儿,而且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余地。
“我说的才不是恭维话呢,因为我最讨厌说谎了。”
“不,我才不会被骗,你是个大人,就算撒谎也能若无其事。”
“看来你根本不信任我,那要我说几次都行。公爵家的公主,你真的很有魅力,你要有自信一点。你比胆小的我勇敢多了,真的很可爱哟。”
“胆小?你哪里胆小了?”
“这是秘密。”
“你看,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个狡猾的大人!”
“或许吧。”
云熙儿满不在乎地点头承认。从她紧紧抱着的宁妮儿的肩头,可以感到一股力道传来,她一边暗自赞叹宁妮儿的可爱个性,一边自嘲地喃喃说道:“因为我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只是一个胆小鬼,所以我才会如此狡猾。”
“云熙儿女生士?”
宁妮儿轻唤着对方的名字,那语气里带着困惑,似乎又有点担心。
可是云熙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面露微笑。
她一面在心里描绘着那个人的身影,一面闭上双眼。
接下来,她以专属于那个人的唇语轻唱着:“我的思念、我的爱,仅此唯一。”
“你好,这位难侍候的王子殿下。”
当她穿越攀墙蔷薇的拱门后,先一步来到瞭望台的他缓慢回头。
眼前这位身穿绿洋装、白荷叶边领配上白色帽子的人,正是云熙儿。
宁云风在心中喃喃低语:半个月不见,终于见到她了。
然而,他却无法坦率地说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两人无法相见的理由。
这半个月来,年老的侍从长喋喋不休地对宁云风说教。
另一方面,据说第二王妃则是被国王叫去,直接被训诫了一顿。云熙儿之所以会刻意避开宁云风,尽可能不去庭园散步,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从那天开始,宁云风每天都会来到这里,他一直在等待云熙儿。
他有好多话想问云熙儿。
为什么那天要哭?为什么在皇宫外头笑得如此开心?
“开心过头”又是什么意思?
真要说起来,身为古老民族音乐家的云熙儿,究竟为什么会被选为第二王妃呢?
他好想把事情问清楚。
他并不想仰赖人们口耳相传的谣言,而想从当事人口中问个明白。
然而,宁云风现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不耐烦的感觉,伤害了他身为第一王子所培养至今的矜持。他深深体认到一件事,那就是在云熙儿面前,即便是王子这种高贵的身份,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正因如此,宁云风觉得至少设下最低防线。
“请你教教我。”
听见宁云风这么说,云熙儿咦的一声圆睁了双眼,她的视线则是停留在宁云风递来的小提琴上。
“教我上次你拉的曲子。”
那种快节奏一面倒的曲子让人静不下心,其实宁云风并不喜欢,况且他也不太会拉。不过对他而言,唯有那首曲子与众不同。
在自己拉奏的旋律之下,云熙儿高声欢唱,两人一同编织歌曲。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可以独占云熙儿。一想到这里,宁云风的胸口就越来越烫。
但是,云熙儿的回答却不出所料。
“恕我直言,殿下,如果在皇宫里尝试这种事,我和殿下都会被关进大牢的。”
“如果能跟你一起,我无所谓。”
尽管犹豫了一下,宁云风还是如此回答。云熙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宁云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表情,祈祷着自己所有的思念,都能随着眼神传达给她。
可是,云熙儿却笑了。
她淡淡地、虚无缥缈地笑着,就像是透光的羽毛一样。
“这可不行,殿下。你是未来要成为国王的人,请自重。”
云熙儿一边轻声笑着,一边坐在瞭望台的低矮砖墙上。
“难道有这个机会,请殿下演奏你喜欢的曲子给我听好吗?”
“我喜欢的曲子?”
听宁云风如此反问,云熙儿默默点了点头,那双淡色的眼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宁云风。
在她的眼神催促之下,宁云风架起了小提琴。
烦恼了一会儿,他选择了慢板的曲子。
自从两年前开始拉小提琴以来,宁云风就一直练习着这首曲子,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他缓缓移动琴弓,仿佛在深呼吸一般,接着他流畅地拨动琴弦,从低音切换到高音。重复了几次后,他正是开始演奏。
斜阳静静地从瞭望台彼方的天空射来。
带点橙红的柔和光线,勾勒出云熙儿的轮廓。
风儿带着小提琴的旋律与新绿,掺杂着些微的蔷薇香气,轻拂着云熙儿那散发出淡金色光芒的长发。
只有闭上眼睛,一切都将融为一体。
宁云风陷入这种舒畅的错觉之中。
然而,慢板的曲调却忽然转调,就像是困惑于忽地吹来的强风一样,一次又一次。他试着按照音乐老师所教的方式演奏。
就在宁云风眨眼的时候,他与云熙儿四目交会。
音乐走掉,曲子也戛然而止。
“我重拉一次。”
宁云风别过脸,低声喃喃说着。
他从转调之前的小节重新拉奏,却又在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