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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一定是去送客,可能只是去楼下的佣人房或厨房而已。”
“啊,该不会是客人的点心吃完了,所以要再拿一份?”
“甜月,这种事只有你才会做。如果访客要直接在这里用晚餐,或是借住一晚的话,就得先做许多准备才行。她可能是为了这些才下楼的。”
“是喔?这样啊?”
宁甜月觉得有些佩服,下人所编织的楼下世界,对她面言可是未知的领域。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有件事自己还不知道。
“鹿风,现在来的客人到底是谁?”
“咦?啊是医生,执业医生。”
“医生?为什么?寇中的怪异的脑袋,已经恶化到非得请医生来看了吗?”
“如果医生可以治好他怪异的脑袋,大家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说,说得也是。”
的确一点也没错。宁甜月不停点头表示赞同,想掩饰自己的心慌,动作一不小心便夸张了起来。
难道是寇中身上哪个伤口恶化了吗?
宁甜月现在不自觉地想这么问,鹿风一直负责打点寇中身边的事,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伤痕,不过,她犹豫该不该拿这件事当话题。总觉得这件事不应该随便提出来,于是她赶紧换个话题。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有医生造访?”
“现在来访的医生是寇中的朋友,他是之前一出现在这里,就揍了寇中一顿的那个人。”
“啊啊,是那个人呀?”
宁甜月也还记得那号人物。
就是那个一进宅邸便对寇中又揍又骂、一头黑发加上金边眼镜的男人。
“——呃,那你干嘛不早说!”
宁甜月大喊后便站了起来,头又撞上了低矮的天花板,这下撞得比剐才更用力。
看来她既没进步,而且也没有学习能力,不过,现在可不是蹲在这里的时候。
宁甜月揉着肿痛的头,一边爬出漆黑的楼梯下方。起身时扬起的灰尘让她打了个喷嚏。
站定身子后,她向后看了一眼。
“我先走罗,鹿风。我虽然在这里,但你要当作没看见哟?我刚才不在这里喔!”
她再次提醒这个坏心眼的儿时玩伴,然后离开楼梯间前往走廊。
鹿风听着她啪躂啪躂远去的脚步声,一面也从黑暗中爬了出来。默默拍去黑色上衣到处沾满的灰尘后,他叹了口气。
“她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由于从小和宁甜月一起长大,所以他很清楚。
不知为何,宁甜月的心情沮丧或郁闷时,总是喜欢跑去没人的地方,至于生气或提不起劲时,则会跑去景色辽阔的地方。不过,当她心情十分低落、打不起精神的时候,却会像刚才那样躲在又黑又小之处。
与其说这是从小到大的怪癖,不如说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由于刚才看到宁甜月蹑手蹑脚离开房间的模样,鹿风马上便赶来这里。
宁甜月就和以前一样,平常看她老是一副悠哉又愣头愣脑的模样,有时却会突然像是掉进什么陷阱一样闷闷不乐。
如果她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的话。
鹿风这阵子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特别是前几天看见院子里那副光景后。
鹿风觉得灰色瞳孔的主人和她处得不错,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如果把这个理由告诉宁甜月,她要不就是会歪歪头说:“那样哪里像是感情好了?”要不就是生气地说:“那样哪里像是感情好了!”
那么,寇中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第848章()
不过鹿风却能猜得到。
“所以呢,你的意见是?”
寇中肯定会嘴角带着邪笑,会这样反问他。
正因如此了解寇中,鹿风才不会那么问。
那天两人在庭院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宁甜月为什么要靠寇中那么近,而且有必要用尽力气撞开他吗?
由于鹿风并不想听这些,所以才刻意不提。
他觉得要是问出口,有些事情就变得不同了。
在楼下,也就是屋子一楼下方的楼层,有着各式各样的房间。
除了厨房、银器室和佣人的休息室之外,据说甚至还有供裁缝使用的工作室。
根据阿罗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也就是说,宁甜月从未到过楼下。
“您的地位和主人寇中一样,所以不管再怎么有兴趣,礼貌上也不可以进入地下室。”
这是阿罗对宁甜月说的。既然如此,那就在通往楼下的门前等阿罗上来吧。
宁甜月一边心想,一边在走廊上前进。
这时,从正门大厅传来几个脚步声。
难道是宁甜月马上朝那儿走去。
大厅里站着身穿比平时正式的淡紫色洋装的阿罗,以及名叫阿国的巨汉侍从,还有戴着眼镜的黑发男子。
那男子从阿国手中接过礼帽,看见突然出现的宁甜月而瞪大眼睛。
“你是”
“那、那个,呃。”
尽管急着跑了出来,但一看到想找的对象出现在眼前,宁甜月还是迟疑了。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呢?话说回来,他叫什么名字?之前见面时明明听过,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
而且他那时自我介绍之后那句话,实在是太教人印象深刻了。
为什么“神的孩子”会在这里?
当时发觉宁甜月的黑蓝色瞳孔后,他马上便脱口而出。
那语气严厉到一扫他看似敦厚的印象。
尽管那句话是向寇中说的,却也足以让在场的宁甜月大吃一惊、沉默不语。
“你好,小姐好久不见。”
其实黑发客人根本还没戴上礼帽,却特地做出脱帽的动作,向宁甜月打了声招呼。从这反应可以看出,他也不晓得该和宁甜月说些什么。
不过,宁甜月可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大好机会。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退缩,来到了大厅的正中央。在披着黑色外套的黑发客人面前站定后,她笔直抬起头。
“你是寇中的朋友吧?”
“啊?是啊是这样没错。”
“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你朋友的过去——寇中的过去。”
宁甜月从还不懂事的时候,便与鹿风一同生活,因此知道很多他的事情;如果这位先生也一样了解寇中的话,宁甜月希望他可以告诉自己。
宁甜月之所以出现在这儿,其实就只是基于这个念头。
看见她的眼神,客人疑惑似地蹙起眉头。
他不愿意说吗?
就和以前一样,象征神的孩子的这对黑蓝色瞳孔成了隔阂,让他不愿意对自己说出真相吗?
在等待对方回答的苦闷沉默之中,宁甜月焦虑地如此心想。
这时声音傅来。
“要跟我一起走吗?”
“咦?”
宁甜月圆睁双眼。尽管听得清清楚楚,她却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察觉这一点,黑发客人尴尬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搔了搔头,然后依旧尴尬似地说道:“如果跟我走,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呃,啊啊,可恶!够了,烦死了!总之跟我走就对了,小姐!”
要是知道这客人的身分,就很难开口问寇中的事了,这点宁甜月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她可没想过自己会在没有那位骑士的陪同下,跟这位客人一起出门。
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阿罗居然若无其事地目送他们离去。
“用不着担心的,鹿风先生,因为我替甜月殿下准备好了帽子、外套,甚至连手套都戴了,才送她出门的。啊啊,至于手帕,这就牵涉到她本人淑女的自觉了。”
“我不是想问这个,你应该是明知这一点才这么说的吧,阿罗。”
“哎呀,你还真敏锐。”
呵呵呵,连接二楼与三楼的楼梯间传来娇媚的微笑。虽然是鹿风自己带她来这儿的,他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为此目瞪口呆的时候。
“你跟寇中说过宁甜月出门了吗?”
“不,还没有,因为这是甜月殿下自己做出的决定。既然如此,你不觉得根本没必要一一报备吗?”
“这个想法我倒是赞同。”
鹿风打从心底叹了口气,转身背对阿罗,正想走向楼梯时,却马上被她叫住。
“鹿风先生,你要去报告这件事吗?”
“不,我要去追她。”
“哎呀哎呀。可是,要是寇中伯爵找你,那该怎么办呢?而且现在才出门,我很怀疑追不追得上他们的车?”
“这些事到时候再说!”
焦急之下,鹿风粗着嗓子如此回答,看也不看阿罗之后的反应。他决定就算阿罗还有话说,自己也不会再回答,一面冲上了楼梯,现在连一秒钟也耽搁不得。
他也不顾声响太大,一推开楼梯间的门,便往自己位于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跑去。
他记得那位寇中的老友的名字叫阿德。
鹿风不晓得他要把宁甜月带去哪里。
就算不特地追上去,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宁甜月应该会平安回来,鹿风的脑袋很清楚这件事。
然而,他还是无法等待。
他已经厌烦一直枯等了。
鹿风也想知道寇中的秘密,也很清楚根本不可能从他本人口中问出什么。
对于宁甜月,他也有很多事情非说不可。
明明有些重要的事得告诉她,鹿风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然而,就算为了不如意的日子而呕气,心情闷闷不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既然如此,那也只有行动了。
他一把抓起外套、礼帽及手套,然后再次走向楼梯间。
阿罗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谁也没碰见,就这么来到一楼。
从正门大厅来到外头后,他发觉车旁有个人。
除了右眼挂着的单边眼镜链条及手杖的握把外,这名青年全身都是黑色,而他便是宁甜月的骑士吉珂。
鹿风现在最不想碰见的是寇中,却遇上仅次于寇中的吉珂,于是眉头深锁停下脚步。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
比寇中矮、但肯定比鹿风高的吉珂,此时面无表情地回答。
听见那简洁过头而意义不明的回答,鹿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在这段期间,车子声响缓缓接近。
黑色跑车正面驾驶座上,除了司机外,还坐着身穿佣人服的阿国。
过了不久,车停了下来。
阿国走下驾驶座。
吉珂让大衣下摆迎风飘扬,一边迈出步伐,快步走下玄关前的矮石阶。
从他着急的模样,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就是去追宁甜月。
“等等!”
鹿风抛去心头的厌恶与自卑,放声大喊。
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停了下来。
第849章()
吉珂沉默的回过头去,然后从风衣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纯白色的,看起来很朴素的留言卡。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天气咖啡厅。”
听见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鹿风不禁瞪大了双眼。
吉珂并不等他脑袋恢复运转就直截了当的问:“我刚刚拿到这个。是客人交给这个侍从的。”
“那客人交给阿国的?”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宁甜月去向的线索,就得先下手为强。
鹿风不由得斜眼瞪着阿国。这时,有如破风而来的尖锐声音窜入耳际。
“要去吗?”
如此询问的吉珂面无表情。但比起平时,他说话的速度的确快了一些。
“去。”
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一切就结束了。
鹿风用力点点头,飞也似地冲下石阶。
亲眼看见c国首都的繁华景象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覆盖天际的厚云染上黄昏的红色与紫色,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话虽如此,但在满是四、五楼大型建筑林立的街头,天空看起来却又小又远。相较于那栋宅邸——里头有温室、冰窖、种满怪异植物的宽广庭院——所处的郊外,那可真是天差地远。
不过,有些东西只有在街上才能看到。
在道路交会的广场上,一定可以看见纪念碑的踪影。
虽然大小与主题各异其趣,但有很多与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全新纪念碑。
街上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头戴西瓜帽、身穿深藏青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他拿着长度足有一般人身高一倍的长棒,前端挂着有火焰燃烧的器具,气宇轩昂地走在大马路上。
那到底是什么呢?
宁甜月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问了问车上坐在她身旁的阿德。
那的点灯人。
望着户外的他轻声回答。
这便是车中唯一的对话。
盛装的男女来来往往,咖啡厅的桌子甚至占用了车道。通过热闹的市区后,跑车终于停了下来。
白色墙壁上写着大大的“天气咖啡厅”,直到进入店内,在三楼的小沙龙包厢坐定后,宁甜月这才再次听见阿德开口。
“抱歉。”
“咦?”
“能通融我的熟店只有这里而已。虽然店名是咖啡厅,其实这里算是间餐厅,接下来其他房间的客人会越来越多,大概会有些吵闹吧,麻烦你忍耐一下。”
“别这么说,我不在意的。”
宁甜月对坐在斜对面的他轻轻摇摇头。
与此同时,她发觉房门旁贴了一张纸。
她在微弱至极的吊灯照明下定睛一看,上头写着请不要用窗帘和桌巾擦鞋子。换句话说,会做出这种无礼举止的客人也会来这儿光顾。这么说来,刚才上楼时,从二楼传来的声音既尖锐又亢奋至极,确实十分热闹。
但真要追究起来,其实宁甜月也完全不合礼仪。
阿罗准备周到的程度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尽管在她的打理之下,宁甜月戴上有面纱的帽子,身穿大衣、戴着手套出门,但其他部分可都没换。
她不但穿的不是外出专用的洋装和鞋子,裙摆上还沾满曾待在楼梯间仓库的证据。
由于打扮成这副德行,她有点可以理解那些客人用窗帘和桌巾擦鞋子的心情。
不知是否因为眼前的宁甜月实在太过邋遢,大礼服上系着红色领巾的阿德眉头深锁。不知是不是错觉,皱纹的数目似乎比在车上时更多了。
难道他虽然长得一副敦厚的模样,其实却是十分易怒的人吗?
宁甜月一边如此心想,一边拿起服务生放在桌上的玻璃杯。
尽管离晚餐时间还早,微甜的香槟鸡尾酒却温润了她干涸的喉咙。
宁甜月总算松了口气,于是笔直抬起头。
“诶,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
“名字?”
既没动过饭前酒、也没碰盘子里饼干和泡菜的他,闻书稍稍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之前见面时虽然听过你的名字,但是我忘记了。所以,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阿德。”
“谢谢你,阿德先生。”
“叫我阿德就好。”
彷佛对这种敬称很不自在似的,阿德低声如此说着。
“好的。”宁甜月点点头。这时,眉头蹙得更深的阿德对她投以严厉的视线。
“可以请你跟平常一样吗?”
“咦?”
“虽然很丢脸,不过我一点也不懂该怎么面对女士,因为我一直跟社交界无缘。所以,拜托你,请不要这么拘谨。我觉得很紧张,胃一直在痛。”
“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
那好吧,宁甜月再次点点头。
她原本以为对不熟的人来说,自己现在的言行就跟平常一样,再加上她的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于是心想至少该维持礼节,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不过,她还真没想到会为这种事紧张的人,居然会是寇中的朋友。
“那个”
“这么说来,我根本没问过你的名字,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名字?这样啊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没自我介绍过。我叫宁甜月。”
“宁甜月啊。”
阿德将只喝了一口的饭前酒放回桌上,轻声复诵她的名字,然后用力敲向桌子,里头还有食物的玻璃杯和盘子都因此跳了越来。
“等一下!小姐,你该不会是那个人吧!那个身形小巧、那个国家的那一位!?”
“我觉得在当事人面前说我‘小巧’很没礼貌。”
宁甜月回瞪翻倒椅子、猛然站起的阿德。
阿德说的“小巧”到底是指自己哪个部位?她好想逼问对方:难道c国的人是觉得只要大就好的国家吗?c国人都这么肤浅吗?
话虽如此,其实她明白阿德想说什么。
“难道你是d国第二公主殿下。”
看见他的眼神,宁甜月点了一下头,然后心中加了条附注:你的解释可以说没错,也可以说是错的。
接着她反问道:“寇中都没把我的事告诉你吗?”
“没有!虽然他的确称呼你‘公主’可恶,那个混帐!无赖的死小鬼!”
阿德扶起椅子坐好,一口气喝干刚才居然一滴也没溅出来的饭前酒。
宁甜月整个人愣住了。
阿德将喝干的玻璃杯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宛如要打断她发愣的反应。
“甜月公主。”
“什么事?啊,叫我甜月就可以了,因为我已经舍弃了公主的地位。”
“啥!?好吧,那么甜月,你说你想知道那个笨蛋的过去对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件事吗?原本该待在d国的你,为什么会抛弃地位出现在c国?”
“这是因为”
“你会来这里,是因为那笨蛋和你的黑蓝色双眸吗?”
第850章()
“是的。”
宁甜月觉得自己没办法把这件事一口气解释清楚。
阿德却只用简单的一句就说明了一切。
宁甜月甚至觉得有些感动,因为他说的没错。
她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寇中,以及她的那双眼睛。
不过,阿德的脸色依然严厉。
寇中说他之所以需要神的孩子,是为了要她唱出死亡之歌。
宁甜月心想,阿德之所以如此严肃,或许他知道另一个真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