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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们神的孩子的身分。正因如此，两人之后才得以重逢。
这回宁甜月试着出声呼唤鹿风的名字。
她很想这么做，却呼吸困难。
据说荒野古堡焚毁后，居住在那儿的人们全都不在了。若真是如此，对宁甜月而言，鹿风便成了硕果仅存的青梅竹马。
可是，鹿风现在是寇中的仆人。
自重逢以来，鹿风好几次以“你不是我的主人”来拒绝宁甜月。想到这里，宁甜月便紧闭双唇。
她无法将再见说出口，而且也不愿意说。
那她究竟该说什么才好呢？
“甜月殿下。”
吉珂出声催促。
宁甜月这才再次感受到刮向身后的寒风，紧闭双眼转过身去，然后走出便门。
门廊积起的雪有如冰沙，在皮靴的踩踏下沙沙作响。宁甜月低着头来到路上，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行人。她一个踉跄差点摔跤，但对方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你没事吧，小姐呃，甜月？”
“咦？”
听对方这么一喊，宁甜月抬起头，见状吓了一跳。她认识撞上的人，也晓得他的名字。年约四十、戴着金边眼镜的他，正是阿德。
寇中的老朋友。
“怎么了？这时候你想上哪儿去？街上还不太平静，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我已经回不去了。”
“啊？”
大概是听不见宁甜月喃喃低语的声音吧，阿德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宁甜月见外地甩开他的手。
“寇中已经不再是我的幕后支持者，他还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我不会回去。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阿德理所当然地如此反问，但宁甜月不发一语，便从他身旁走过。
“喂。”尽管阿德叫她，她却理都不理，也未停下重新迈出的步伐。阿德的声音仍从她身后传来。
“你跟寇中那笨蛋怎么了？甜月！？”
阿德转身想追上去，却被吉珂单手抓住肩膀制止。
“这是怎么回事？”阿德蹙着眉问，但吉珂就像主人宁甜月一样坚守沉默，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后离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阿德茫然望着他们离去，接着马上转身。
他推开剧院便门，穿越狭小的正门大厅，攀上楼梯，在楼梯间停下脚步。他看见二楼的楼梯口有个人，正倚着扶手蹲坐在那儿。
“你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阿德问。
蹲坐的身影——鹿风并没有回答。他仅仅移动了一下视线，不发一语。阿德疑惑地眉头深锁，在鹿风身前停下脚步，然后以褪去手套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阿德又开口问：“我刚才遇见甜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晓得。”
“什么天晓得。你不是那个怪人寇中的侍从吗？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
鹿风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烦躁。阿德紧皱眉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在走廊上迈出步伐。匆忙的脚步声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
“寇中！”
阿德一边开门，同时扯开嗓门。那说不上是灰色还是蓝色的淡色眼眸环顾房内，然后讶异地瞪得浑圆。
若除去庞大的衣橱及梳妆台，这房间宽敞得就和客厅一样。里头有名男子，躺在盖着陈旧毛皮外套的长椅上。阿德默默接近那手脚乱摆的身影，正想确认他的脉搏，但在触及对方颈子之前，微弱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可还没死。”
长椅上的男子如此说道，缓缓眨了眨眼，灰色的眼眸射向阿德，细长的眼角泛着笑意。阿德一边脱下大帽，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回答我，寇中？”
“这要求太没道理了，我才刚醒来而已。”
寇中打了个呵欠，看来所言不虚。仔细一听，他的声音也不是很清醒。尽管如此，这也未免太难分辨了。虽然他的样貌原本就如雕像般端整，如今脸色看起来却也像雕像一般，恐怕不仅是那微弱的冬季阳光之故。阿德无意识间蹙起眉头。
然而，用手梳理乱发的寇中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我渴了。给我一杯咖啡欧蕾吧，阿德。还有，我肚子也饿了，可以拿些吃的来吗？”
“我是执业医师，不是你的侍女。”
“照顾病患不是医生的职责吗？”
你这医生真不贴心。寇中一面说，一面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将剩余的水一口饮尽。他这副袖口钮扣没扣、颈边也没领巾的逦遢模样，对阿德而言十分怀念。
从前，当他的诊疗室还座落在老旧公寓的房间里，两人选住在一块儿时，寇中总是这副德行。阿德很清楚寇中寄居诊疗室前的境遇。
但无可否认，两人已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
因此，阿德直接问道：“寇中，你对那公主做了什么？不，你对她搞了什么？”
“什么搞了什么，你说话真粗鲁。”
“你不是说不再当她的幕后支持者，还说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我刚才碰见她了。这样好吗，她可是跑到街上去了。”
“是吗，公主终于离开了啊。”
“寇中。”
“你担心吗？那为什么不制止公主？为何不追上去，而是跑来找我？”
“这是因为”
被寇中这么一问，阿德结结巴巴，闭口不语。寇中望着他这副表情，轻轻耸耸肩膀，眯起细长的眼睛。
“现在离开我——离开这个继承了夜帝遗产的寇中对公主而言是最好的决定。我有说错吗？阿德。”
阿德只是沉默不语。
夜帝是寇中的父亲，而身为他唯一的遗产继承人的寇中，身旁总是潜藏着危险。
更何况宁甜月原本就不该待在这个国家、待在这个首都。
既然将她带来这儿的寇中愿意放她自由，她理应开心才是。
然而，对于他的决定，阿德可无法完全赞同。
也不晓得是否察觉这点，寇中装傻换了个话题。
“阿德，街上的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就跟大部分熟悉这首都历史的人所想像的差不多。”
阿德一面脱下老旧的外套，一面在身旁的椅子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后，他又一次眉头深锁。
“国王今天缺席了皇宫议会。虽然王太子艾迷殿下代表国王出席，但是挽回不了什么。民众涌进了议事堂的旁听席，整个议会笼罩在隆隆骂声之中。”
“王太子殿下去了议会？真是太难得了，看来情况果然不寻常。不过对极端保皇室一派而言，这不是求之不得的进展吗？”
“说什么傻话，极端保皇室一派的人早就争先恐后逃离首都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遭到镇压的那些人，每天不分昼夜在各地沙龙举行政治聚会。可是现在还没有人能掌握主导权，状况仍然浑沌不明。”
“你的意思是，沙龙现在已成为相互牵制与按兵不动的社交场所？”
“没错。而且在这段期间，原本秘密行动的那些家伙在街头上大声嚷嚷，说什么眼下正是发动真正乱之时。”
“原来如此那么，对于眼前的局势，阿德先生你有何高见？”
“他们只是在模仿。”
阿德想也不想便回答。
寇中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
阿德默默地翘起另一条腿，然后单手抓了抓那头容易凌乱的黑发。
“寇中。”
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吧？阿德本想这么说，却噤口不语。寇中待在剧院并非自愿，而是另有苦衷。阿德很清楚这点，所以才未强留宁甜月。他今天之所以来访，其实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
“快逃吧。”
阿德一脸认真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出乎意料，寇中圆睁双眼。而在这段期间，阿德再次说道：“快逃吧，寇中。”
他并没有说要寇中逃离什么，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寇中是夜的遗孤，是那受大陆诸国战火牵连而去世的皇帝唯一的遗产继承人，并由夜帝指名为理想的后继者。
而容不下寇中的那群人相互勾结，组成自称春天之国的组织，觊觎着寇中的性命。
然而，寇中的回答并未出乎啊德的意料。
“就算我逃，事到如今又能如何？这并非我想看到的结局。”
“寇中。”
“正因为我的体质接近祖先西族人，所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关于这件事，阿德，身为医生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所以我才会劝你逃走。”
第893章（）
“这样啊，那么对于你的建议，我就放在心里吧。”
寇中扬起嘴角露出浅笑，随后闭上了眼睛。
阿德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寇中那故作平静的侧脸，整个人深深的靠在沙发上。
这个个房间安静的诡异。
这阵沉默如实地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寇中绝对不会逃跑。
对于将自己的人生将会经历什么，他知道，但是却从未逃避。
据说，西族人擅长调制药草，以及还会一些咒语，因此拥有黑蓝色眼瞳，咏唱奇妙的歌。
而身为西族人的后裔，寇中立誓要向自己与生俱来的命运复仇。
不，应该说他一直在复仇。
尽管不愿意，他身上总是缠满了荆棘藤蔓，越是试着将其斩断，便越是缠得更牢更紧。
证据就在于那名黑衣少女——与寇中同为西族人后裔，同时身为夜帝之女的黎丽。
正因为明白这些，阿德叹着气开口了。
“寇中，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什么？”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黎丽？”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宁甜月呢？”
阿德直接了当地问道。
寇中并没有回答。
他别好衬衫袖口的钮扣，然后望着阿德，眼神在问“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答案果然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既然如此，单单是确认寇中的确有这个想法，就已经算是有所收获了吧。
要是寇中想也不想就回答“她只是颗棋子”，阿德恐怕已经赏他个四、五拳了。
“寇中。没想到你这个窝囊废，居然没有把那位公主牵连到最后的意思，唯有这点我要好好称赞你。”
“真是谢谢你啊。”
寇中说道，还附上了优雅的微笑。
看见他悠哉至极的态度，阿德的眉头纠结得更深了。接着他从地上的包包取出酒瓶，咚一声放在桌上。
“药酒终于调好了，拿去喝吧。”
“已经调好了吗？动作还真快。”
“因为这场骚动，药局已经没有客人了。所以我催那个地下药剂师赶紧弄好。”
“那个酒鬼药剂师还活着啊。既然这样，阿德，你也一起喝吧。”
大概是听见怀念的名字之故，他那灰色的眼眸开心似地眯了起来。接着，寇中难得自动自发，打好领巾后缓缓从长椅上起身。
“玻璃杯不够，而且我想吃点面包。你等我一下，阿德。”
“啊？你该不会要叫人现在去买面包吧？”
“这里虽然只是临时居所，不过这点库存还是有的。因为在我的仆人之中，有个有才干的裁缝师兼优秀的侍女。”
“啊啊你是说那个叫做阿罗的侍女吗？”
阿德一边点头，脑海中浮现了那名长相漂亮，年龄不详的女子。这段期间，寇中穿越房间，穿上做工细致的大礼服，衣摆扬起了残留的香水味。
可说是古董的沉重门扉发出叽叽声，打开后又再次关上。
这时，寇中与站在狭长走廊上的身影相对而立。
对方就站在寇中前方一条手臂之处，而他就是鹿风。
“哎呀，你还在啊？”
“还在？”
“你近来对自己侍从的工作有所怠慢，我还以为你是不是跟着甜月之公主离开我身边了呢——”
把公主交给那位骑士不太好吧？
寇中的嘴角浮现调侃的笑意，活像是要出言挖苦。
不过，在他真的开口之前，鹿风已经先问道：“真有这件事吗？”
“哪件事？”
“你剩下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吗？”
“是啊，是真的。”
寇中若无其事地说，态度中未见丝毫犹豫，也没有责怪对方偷听的意思。
鹿风向前一步，以戴着手套的手揪住大礼服的衣襟。黑蓝色眼眸在墨镜底下睁得浑圆，颤抖着直盯寇中，然后以不成声的语调喊道：“你骗人。”
寇中看似坏心眼地笑着，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灰色的眼眸犹如平静的水面般冷静。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又有如刀刃般锐利。迫于寇中的气势，鹿风差点忍不住松开手，但他忍了下来，这时换寇中抓住他的手。寇中使劲一抓，抓得鹿风的骨头嘎嘎作响，痛得他直皱眉头，但他并未反抗，只是笔直望着对方。
他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么做同时也是为了忍住涌上喉头的话语。
只要观察这几天的情形，马上就能看出是寇中赶走了宁甜月。
鹿风可以接受这件事，另一方面却又无法理解。
尽管宁甜月受到寇中吸引，但寇中心中已经有个永远无法取代的对象。他之所以收藏宁甜月，是为了利用宁甜月的身分，从春天之国组织手中夺回至爱的头骨。
寇中这个人不时会耍弄些狡猾的手段，这样的他或许连宁甜月的心意都会不惜加以利用。
因此，鹿风才会目送宁甜月离去，而并未加以劝阻。
奇迹的歌，西族人后裔的象征，必须由成对的神的孩子一同歌唱才行。只要其中一个长大成人，也就是失去西族人的童贞，歌唱能力便会自行消失。但据说只要两人结合，那么能力不仅不会消失，反倒会更加强大。
因此，鹿风觉得还是跟宁甜月分开比较好。
要是继续在一起，就会不断遭到春天之国的觊觎。尽管不甘心，但只要那位黑衣骑士跟着宁甜月，应该就能平安逃离这座城市吧。正是因为这个念头，鹿风才没有阻止宁甜月离开。
此外，他之所以留在寇中身边，其实还有其他理由。
因为他的心头很不平静。
与其说这是他三年来担任侍从的经验所培养出的观察力，或许说是他身为西族人后裔的直觉还比较正确。
“寇中，是前几天那件事损耗了你的寿命吗？”
“这个嘛，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寇中从牌盒大小的盒子取出纸烟，叼在嘴上擦了根火柴。微弱的火焰随着啪嚓一声燃起，点燃纸烟的前端后，烟雾便随着微微火药味朝走廊天花板冉冉升起。
“我喝了那位烦人医生交代绝不能再碰的苦酒——那对西族人而言可是毒药呢，也许还活在这世上已经算是奇迹了。话虽如此，其实我从小就不怎么健康。”
“这么说来。”
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来日无多了吗？
鹿风还没问出口，便被寇中吐了一脸白茫茫的烟。由于烟实在太浓，鹿风忍不住咳嗽连连。
大概是觉得这反应很有趣吧，寇中笑着又叼起香烟。
看见他这丝毫不见悲壮的态度，真教人不禁怒火中烧。
鹿风眉头深锁，抢过寇中手上的纸烟，然后往木头地板一扔，用鞋底将之踩熄。
然而，寇中依旧在笑。
“鹿风，你对主人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你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
鹿风抬起头，直盯着对方那灰色的眼眸。
“我当你的仆人是为了见宁甜月。既然宁甜月已经不在，我跟你之间的交易也就结束了——所以，接下来我要照自己的意思行动。”
吉珂带着宁甜月离开寇中身边之后，两人在大马路上走。
宁甜月以模糊的视线环顾四周。
虽然吉珂说这里是大马路，但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就连一旁车道上也空空荡荡。此处与d国的王都相同，理应有好几百万人口才是，现在却连一只小猫也看不见。
不过，四周却可见到暴动留下的痕迹。
路旁房屋的窗户悉数破裂，煤气灯的灯罩也无一幸免。积起薄薄一层雪的路旁撒落着玻璃碎片，掺杂在看似嘉年华留下的纸屑之中。尽管宁甜月裙下穿了许多衣物，但没被割伤也只能说是幸运而已。
不过此刻，宁甜月心头涌起的并非安心，反倒是一种空虚感。
她就这么瘫坐在路旁，抬头仰望天空。
灰色的天空被四、五楼建筑林立的街道轮廓围绕，看起来好远好远。
风夹带着雪花刮来，其中一片落在宁甜月脸颊上，冷冷地融化。
尽管庆典已然落幕，却仍不见春天的踪影。
这城市的冬天何时才会有个尽头？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拥有灰色眼瞳的某人一直凝望着过往的季节，而眼前的景象简直与他没什么两样。
看着这不见人迹的寒冷街头，宁甜月感觉彷佛在望着某人的内心世界。
宁甜月轻声唤着寇中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她。尽管明知这点，她还是忍不住唤着他的名字。虽然还想再喊一次，但宁甜月紧紧抿住了双唇。她闭上眼睛垂下头，这时开始濡湿睫毛的液体啪嗒一声散落在地。
我恨死寇中了。
他是个老爱挖苦人、满嘴嘲讽的大坏蛋。
直到现在，她仍然如此认为。
但是，他知道那首歌。
他让永恒的寒冬栖息于内心深处。
为了夺回黎丽的头骨，他试图利用她。
尽管如此，他却说已经不再需要她。
真是太自私了。
难道得到黎丽的遗物后她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到头来，她就只有这么点价值而已吗？
一想到这里，悔恨的泪水便不停涌出。宁甜月明明已经不想哭了，泪水却不断落下，控制情绪的紧箍也跟着松了开来。
那个大笨蛋为了取回遗物，甚至连对西族而言算是毒药的苦酒都喝了下肚，能够离开他身边理应是一种解脱才对。
尽管如此，为何自己现在会如此痛苦？
宁甜月就这么跌坐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