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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道:“我看未必。着他们跟你比比如何?有那尸位素餐的,我也好叱退。”
吴恺微有不豫,并未显露,只看安小羽。安小羽一发的行若无事。
千面龙王倒是婉拒道:“草民虽有些本事,只是江湖把戏,障眼逗笑的而已。而大内英雄都是保真龙的。我一进龙廷、触龙气,就什么把戏都使不出来了。”
太子一发心痒:“照你说,要怎么才能使得出来呢?”
千面龙王道:“请求至尊找个宽敞的所在。有天风、有水。草民至少退出十丈开外,才能略施小计。至尊可以一观。”
太子就命手下布置来。吴恺私底下问安小羽道:“你说他们闹什么鬼?”
安小羽道:“他们有把戏、太子无聊了爱看把戏,也只好如此。”
说着,内官寻着了一个亭子,是透风的。太子带着百官,都着厚氅大裘,只有千面龙王,仍然是飘飘一袭衫子,到十丈开外,有一个御池。他在池边焚纸敲令牌,喝一声“疾”!那池中就起一股青气,拔云而起,须臾成形,竟是一条龙。
众人大惊,都道:“快保护督国!”
那青龙张牙舞爪,缓缓向太子飘来。众人也不知这样的怪兽要如何抵挡,跑来跑去只乱作一团。只那吴恺还有点清醒,先叫人拿兵刃对住了镇国王!——天上的龙打不着,地上的人还是能打着的。若千面龙王真的行刺太子,跟镇国王脱不开干系。能拘住镇国王就行!
那青龙缓缓朝太子逼近。太子恍兮愡兮,忽然觉得自己也慢慢升起来、涨大起来,竟与那青龙差不多高,对那青龙挥挥手,喝一声:“饬!”青龙大为畏惧,就退散开去。太子回神,见场中其静如死,人人都张大嘴巴望着他,竟忘了行礼。太子奇怪,问:“你们都怎么了?”
人们这才醒悟,一个个忙忙跪倒。还是吴恺口齿灵便些,禀道:“督国至尊!适才至尊座上,盘着一条金龙?”
太子又惊又奇又喜又疑,问道:“真的?”
众人都叩回道:“是真的!金龙一挥爪,那青龙就退散了!云开日青,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至尊又坐在了宝座上。”
太子喜从心起,口中却道:“我一直坐在这里。哪有这样的事!”就问千面龙王道:“你一直玩这种把戏吗?”
千面龙王一脸惊骇,启奏道:“这是因了至尊的威仪,才感召到真龙!小人本是想做一场烟花雨,博至尊一笑。岂料有龙前来!”
太子道:“什么话?这青龙不是你召的?”
千面龙王道:“虽然没有小人的灵符,青龙来不了。但若没有至尊的龙气,小人这符本不是召龙的。全是至尊的灵奇!”
太子道:“听你说,我有龙气?那那条青龙是什么?他也是真龙天子不成?”
诸人都听得心惊。千面龙王却道:“那青龙本是前朝的龙气所凝。前朝消败,它也野居去了。踏着灵符,它想再面见当今真龙。但真龙时气,岂是它能匹敌的?它就消失了。”
太子听得大笑。千面龙王却又叩头,口称有罪。
太子问:“你有何罪?起来讲。”
千面龙王不敢起:“草民在江湖中,人送外号千面龙王,僭了至尊的字。”
太子一想,果然有礼,微觉不快。
千面龙王又道:“其实草民许下愿,是要辅佐真龙的。人家开草民的玩笑,说那你莫非要封王不成?因此就说我是辅龙之王。但江湖莽汉们不会之乎者也,渐渐把那重要的字省略,反成了龙王。草民气不过,听他们这样喊,就叫他们改过。他们不改,草民就杀了他们。他们怕草民杀得太凶,对草民颇有微词。草民自知造了杀孽,然而世上的蠢人却杀不尽,到底僭越。草民不是本心,也自知死罪,故请至尊降罪。”
太子道:“起来罢!这杀人也不是你的本心。那些人不听你好言相劝,真是死有余辜。照我说,这种人是应该多杀些才能让他们警惕。”
千面龙王道:“至尊说得对!草民谨遵至尊的圣旨!”
太子笑道:“还称草民?你也该有个官职啦!”
旁边人凑趣问:“督国殿下,应封他个什么官职才好?”太子早有想法,是下头人拟上来的,先要封他个逍苍将军,正三品。在武将里头,算是升得很厉害了。食邑两千户,也算是很有钱的了。
不过,经过千面龙王刚刚这一手,太子觉得封得还算是轻了,应该更高一点。他临时决定在将军上加一个大字,封为逍苍大将军,这就是二品了。一般的武将,二品就到头了。要一品的话,得往文职上封了,譬如封个太师、太傅什么的。
这就从武入相。第一品基本都是相国担纲的。以前有宰相这个官职,但是后来当宰相的谋反比较多,大家都嫌不吉利,就取消了。后来不管是什么名头,总之是第一品的,实际上作为辅政、而且是首辅的,就俗称宰相。
千面龙王一下子升到二品,这真是破例罕见,除非开国功臣,否则没有这种封法的。不过如果青巾军搞不定,长驻仁岭,似一颗毒瘤般迟早也危及江山。所以说封他也不坏,只是恐怕威胁到镇国王的地位。然而镇国王自己都不介意,人家就不说了。
封赏完毕之后,镇国王就带队去襄阴了。千面大将军与流公子都随行,似乎无意介入朝中权力争斗。吴恺感觉镇国王以后就是想做个藩王,拿个丹书铁券,于愿已足。倒是个很知天命的。
至于吴恺呢,他要多捞点钱!于是他抢了办军需的职务。
其实安小羽也想要这个军需的差使,吴恺也是知道的。然而他还是果断的从安小羽手里抢了。“是吗?那你让我的宅子怎么起新亭子呢?”安小羽笑咪咪的就直接问了。
吴恺一副很仗义的样子:“这还用说吗?好兄弟,都包在我身上!”就分一笔钱给安小羽,对他道:“其实大头还是流公子他们自己人在操作,当今又国家多事,督国管得紧,随便用用就好咯。好在一个亭子是够了。”
安小羽笑道:“别说一个亭子,一圈花厅都够了。”于是笑纳。
那吴恺拿了剩下的钱,就交给流公子了,道:“为了国家,一切都让道。但是系统里有点陋习,我也不好坏了规矩。收完之后,我就给你们用。但还有分出的一部分,是在安将军那里,我就不好动了。”
流公子笑纳,夸一声吴太尉高风亮节。回头他又备了一份礼给吴太尉,超过这钱有余。吴太尉原来拿那笔钱,只是灰帐,如今收了流公子的礼,倒是有出处的人情了。只是京官与边将这样大笔来往,不好说得。双方彼此会意,从此互有默契了。
那安小羽则是落了个贪腐的名声,又且作那帮督国追奸的活,得罪了不少人。吴恺还假意劝解:成大事之人是不拘小节。人人怕你,才见得你地位高。如果人人都不怕你,你哪有面子?
安小羽笑道:“如此说来,太尉岂不是大大的没面子?”
吴恺笑道:“我本来就不过是个跑腿做闲事的,怎能跟安将军比。”
两人打个哈哈。此事就此揭过。镇国王军队往东边去,其中一支小分队却是遇到了偷袭。对方也算是挺有脑子的,布了个疑阵,令这支小分队落单,趁机去劫他们运的粮车。
哪里知道尽管是粮车,也有战斗力。那支小队立刻将粮车上的机关打开,变成铁头战车。押车的大笑道:“我们将军料事如神,只看你们动动尾巴,就知道你们要拉啥屎,只是懒得对付你们罢了!给我们来就够了!你们头儿怎么还不出来?不是拉肚子了吧?”
果然!西侯奇袭小队发现他们的队长腹痛难忍,已经中了招!
其中一个上士,名为南斗,立刻向他人下命令道:“各位!你们在这里护卫队长,我先把他们这几辆车子给毁了再说!”
那些车子变成战车一样向着奇袭小分队隆隆轰击。而南斗抡起一支六尺长枪,大喝了一声,不等那些战车们冲到面前,他就自己先杀了过去!
但见南斗的左手往外一扬,原来他的必杀技不是标枪,而是暗器。这暗器立刻把最前面那两车的马给打翻了,车子也随即翻倒。南斗手再一翻,把标枪也点出去,第二辆车也跟着翻了。原来他的标枪使得也不错!
他一口气发了八枪,枪枪都没虚发,一连毁掉了对方五辆战车。只不过第六辆战车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距离已经太近了,标枪根本不济事,暗器也不行。
朝廷小队发声冷笑。而南斗则舌绽巨雷,猛喝道:“我跟你们拼了!”
他标枪再往外一挑,只听得轰隆隆巨响,那第六辆战车竟然被他挑了出一丈远!第七辆战车又来了。南斗连着挑了两部车,终于力气不继。
等到第八部战车冲过来,南斗使出大力那么一挑,虽然把车子给挑翻了,可是他自己也是一口老血喷出,倒地不起。
朝廷小司令这才站到前头,呵呵叫着西侯队长的名字道:“是翁枫对吧?螳臂当车,岂非不自量力?我奉劝你一句,还不如归顺了我们!念在以前是同事,在下不仅可以担保你的身家性命无忧,更能还保举你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呢!”
翁枫捂着肚子,怒火冲冲道:“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朝廷小司令也生气了:“你不识抬举!明明身受国恩,却不思图报,还要为虎作怅,简直是助纣为虐!该你死!”
翁帆也骂道:“你信口雌黄,什么都不懂,还敢劝降!我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南斗昏死在地上,只听得双方对骂,随后就打起来了,一面旗子飞到他脸上,把他的脸给罩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打了一会儿,双方的实力太悬殊了。很快朝廷军队就收拾了这支西侯奇袭小分队。
南斗但听人道:“好了!回报西侯!咦,南兄弟呢?他不是应该出场了?”
南斗听这声音不熟悉,但是听这说的内容,再无疑虑,就从旗下钻出来道:“好”咦,场中站的,不是朝廷官兵?而是突袭小分队?
再看那翁枫,何尝肚子疼?翁枫冷笑道:“仙尊料事如神。知道对方没这么容易送一队粮车给我们,必另有陷阱。我怎么会肚子疼?都是你给我下毒。回头我们都死了,留那么几个人证,证明你是英雄。然后你又没死,居然生还了,回去一定能领功、受到重用对不对?你就可以做个更大的奸细了是不是?”
南斗吓得全身抖颤,连连讨饶。翁枫道:“哼!你那下了毒的干粮,我怎么会吃?我不死,就是你的死期!”
军队里的人都最恨奸细。谁都不想冲锋陷阵时,背后让人捅一枪。哪怕是明着造反,都没有奸细这么遭人恨。
于是西侯奇袭小分队将南斗寸寸劈碎,只余一个头颅,挑在竹竿上,置于城墙头,以为作奸细者戒。早有人回报镇国王。
镇国王折了一战,不但未杀到对方,还赔了粮车去——为了演得逼真,那车里是真的有粮的,被对方劫去,虽非大事,总是没脸。
然而镇国王心怀大局,不以此小战为念,反因此计是流公子想出来的,恐怕没有成功,令流公子怏怏不乐,所以反而软言宽慰公子不提。
那翁枫率队回去,却未见着西侯,只有嘉奖。原来他们还未回,西侯在百里之外,已知他们战果了,便已经留下话。
翁枫等人回来以后,侍者便照西侯的意思,给他们论功行赏。
只是西侯本人,却有要紧事,无法面见翁枫等人了。
却说西侯这几日都心事重重。若说是因镇国王讨伐而起的。实在在镇国王来之前,他就已经怀上心事了。要是细数时间,倒是那千面龙王在太子面前做了池中出龙的把戏而起。
那千面龙王离西侯越近,西侯就越是心事重,最后索性闭关。
其实千面龙王也在闭关。他虽然随军行动,然而都死坐在一辆车内,大步不出二步不迈的,比闺中小姐还安静些。
镇国王和流公子自是知道他这么安静,却比人家白刃骑行还要艰难、也还要重大些。他们都守住千面龙王要紧。
他们离襄阴越近,那西侯就越是紧张。他把其他事情都不处理了,也是闭关,专心应对。鼻观眼眼观心,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忽然唇角向上扬,诡异的一笑。
他刚笑时,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唇角扬上去以后,才猛然间意识道,慌忙结起正心手印,努力抵制,好一会儿,唇角颤抖了一会,才终于落下去。
“好个千面魔王。”西侯嘘出一口气,“这次轮到你接我的招了。”
他衣袖轻轻一抖,里面就滑出一股青气,消散在室内,似乎是穿墙而出、又像是凭空失踪了。而西侯也入定如泥塑木偶般。
京都的御池,就是千面大将军曾经在那里弄过把戏的地方,忽然起了轻微的波动,就好像是一条水蛇滑动。若非水蛇在水里,为什么池中的鱼忽然全消失了?
那千面龙王的手掌也开始颤抖。随着他的颤抖,室内的月光也开始波动。那月光好像变成了一个池子,若照搬风水里的理论来分析,那池子倒是个宝地、又或灵穴,若能在此下葬,保不好要出个真龙天子的。看这池美若宝珠,咦,怎么跟京中的御池有点相像,好像滑入了一条水蛇?
西侯闭上双眼,然而思绪却到了千里之外。凡是青气能去的地方,他都有如目见。
青气到了一个湖底,不知是千面大将军的月光宝珠池、还是京中的御池。总之它一直往池底潜,竟至百尺深。
看来不是京中御池了。御池有两三人深就到底了,怎能深至百尺?
而千面大将军身边波动的月光,根本是假的,也怎能有深度?
可是那青蛇却偏偏潜到了百心以下,这才看见一个大金笼,里面囚着一条青龙。细看,倒是与千面大将军在太子面前召唤出来的那条很像。
青蛇一见青龙,非常激动,急欲拯救。
无奈那金笼有手臂那么粗的铁条封住,铁条黑黝黝的,看起来不似凡铁,或许是传说中的钢母。一圈更是贴着符咒。金光就是从符咒上头发出来的。那金光罩住了整个笼子、困住了里头的青龙。
青龙一开始没见到青蛇,只在昏睡。但青蛇在笼口一触,那龙好像是感应到了同类的到来,立刻双眼圆睁,鳞身也翻腾起来,爪子紧紧抓住金钢的栅栏用力摇晃,样子像是在求援。
西侯手一弹,于是那青蛇也弓身弹起,竟打破了一张金符。
千面大将军手掌往下一压,又有一撂金符贴下来。两人斗了一会儿法,忽然之间平空一股清气吹至。金笼一下子崩毁,而青龙摇头摆尾,脱了困,立刻舞爪张牙,鼻孔大喘,吹起大气,将水流激得往上直卷起漩涡。
镇国军中但听平空一声巨响,随后有一道青芒冲向天空,消失了。
那青龙与青蛇合而为一。龙即为蛇、蛇即为龙。无龙无蛇,原是青气。那青气又消失在西侯的袖子里。西侯吁出一口气,脸色终于放松了。他步出闭关室,嘱咐众人:“准备好,迎接贵客。”
那镇国王则追着巨响,赶到千面大将军那里,问道:“怎么样?”
千面大将军道:“老儿果然有手段,把那青龙放跑了。看来王家气数还未尽。”
原来那青龙才对应着王晨朝廷的气运。千面大将军在御池里有意放出国运,让太子自己在恐怖之下愚蠢驱退了,千面大将军这才有机会囚了一缕气运。那气运原非实体,或者化龙、或者化蛇,因时而定。
千面大将军囚着这缕气运,往襄阴去,想把西侯保管的气运再盗些来,但还是被西侯反夺回去。镇国王问:“那老儿如此本事?”
千面大将军道:“单凭他,哪有这本事。是真皇帝来了。”
镇国王一惊。千面大将军好言安慰道:“不过流公子一定已经有计较了。”
镇国王去找流公子。流公子果然已经在沙盘上作画,听到他来,头也不回问:“气运被他们劫回去了?千面龙王没有守住?”
镇国王道:“不错。他说是——”
“晨陛下果然亲临了啊!”流公子道,“不过我们是在替他守江山,他应该帮着我们才是。我们只要别真的猛打襄阴,应可保平安无事。”
襄阴果然迎来了两位贵客:一个思凌,一个辰星。
思凌是以青巾大头领的身份,来联络同为叛将逆贼的西侯。西侯热情迎接了他们,也愿意跟青巾谈合作。
然而在思凌背后,西侯跟辰星暗调了个眼色。思凌他们告辞以后,西侯再次入关,隐隐又是极深的池底,青龙轻轻摇着身体,允他觐见。
从从前相比,这次的青龙模样完全不一样。仿佛以前只是个载体,而现在有了灵魂。西侯也对他行三跪九叩之大礼,道:“皇上。”
“许久不见了,”青龙颔首,“你还好?”
“是。托皇上的福。”西侯道,“只是督国着镇国王往襄阴来了,如何是好?”
青龙道:“镇国王不蠢,他手下流公子更是机灵。他们应该不会真的打襄阴。”
西侯叩首应着,又道:“只是皇上何以让老臣反出京都呢?”
青龙叹着气,不答反问:“气运都被人劫了一缕去?”
西侯道:“正是。督国玩心重,定要千面龙王耍把戏。小孩子不懂事,选在龙池,以至于被邪魔歪道趁机劫气运。幸亏皇上相助,已经夺回来了。”
青龙道:“我会找找那个跟我们做对的高手在哪里。似乎在京都。”
千面大将军已经随军出行,那么西侯跟青龙就以为劫气运的不是他了,而是其他的人。千面大将军正是故意布此疑阵,相信可以骗过人一段时间。
青龙跟西侯又说了两句话,盘下身去,陷入昏睡。
思凌叫辰星道:“到客栈啦!”辰星伸了个懒腰,醒过来。
“睡了一路,”思凌像一个亲爱的姐姐抱怨小弟弟,“回头看你还怎么睡?”
辰星也就像一个真正的弟弟一样撒娇:“那你陪我散散步啊。”“不要!”思凌惨叫,“我要先吃一顿热饭菜!”
客栈的饭菜并不好吃。他们还是出去到街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