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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花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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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毕,复研墨濡毫,用着楷书,细细的写在一方素笺之上,以待觅便,寄与素云。于时乃是六月中旬。当夜月明如水,红生勉强饮了数杯,不情不绪,凄凉万状,独自靠在栏杆,举首看月。忽闻隔院红楼丝竹竞奏,嘻笑之声不绝。愀然长叹道:“所谓欢娱嫌夜短,寐寞恨更长,信有之乎。”又向竹荫之下徘徊了半晌,祇得进房就寝。翻来覆去,展转不寐。将至二更时候,忽闻门上指声弹响。侧耳听时,又微闻咳嗽之声。便即起来悄悄的启扉一看,祇见梧桐径畔站着一人,上穿淡罗半臂,下着半旧纱裙。发卷乌云,眉横远岫。乃一十六七岁的美丽人也。曾有一诗为证:
  二八最盈盈,含愁似有情。
  西厢曾伴月,南陌解闻莺。
  逐队依兰幌,微歌发艳声。
  主家谁姓氏,疑是郑康成。
  红生向前一看,原来非别,即是凌霄也。祇见笑容可掬,低低说道:“你看月转西廊,夜已深了,为何郎君尚未安寝?”红生亦欣然笑道:“不知姐姐在外,有失迎迓,幸勿见罪。敢问如此夜深,忽蒙光降,可是小姐有甚么说话否?”凌霄微微摇首,道:“非也。”红生又笑道:“然则姐姐来意,我已猜着了。莫非为着小生衾寒枕冷,有见怜之意么?”凌霄道:“亦非也。为因月色溶溶,特来与郎闲话片晌。”红生一头笑,一头伸手搂抱。那凌霄半推半就,凭着红生抱进罗帏。原来祇系单裙,遂即解松绣带,一霎时云雨起来。但见:
  金莲高耸,粉脸轻偎。皓体呈妍,约纤腰而掀翻红浪;朱唇屡咂,倚绣枕而搅乱云鬟。一面笑喘吁吁,娇声如颤;几度绸缪款款,魂魄俱飞。正所谓:鸳鸯本是双栖鸟,菡萏元开并蒂花。
  有顷,皓魄西沉,鸡声欲唱,而两人欢娱已竟。红生又抱住问道:“蒙卿厚爱,生死不忘。但不知有何良计,使我得与小姐相会否?”凌霄道:“老安人防闲甚密。虽有诸葛,无计可施也。”红生听罢,不胜怅怏。
  于时方公病已少瘥,为因试期将近,红芳屡次差人催逼起身。祇得收拾行李,带了紫筠,作别方老夫妇,前往金陵赴试。抵省之后,遍处打听沈西苓消息。原来告考不取,已往北都去了。既而三场毕后,竟遭点额,怏怏而归。先往长兴省候父母,免不得盘垣数日。然后取路来到方家门首。祇见门上挂着孝球。及至中堂,又见举家戴孝,生甚惊愕。忙问所以,方老安人出来哭诉道:“自侄儿去后,表伯的病体又复凶剧。以致药石罔效,于五日前已经身故了。昨即差人亲到长兴报讣,想必与侄在路上错过。”红生听罢,不觉哭扑于地。忙唤紫筠,置备祭仪拜伏灵前,哀恸欲绝。方老安人与素云,亦呜呜的陪他哭了一场。
  红生自此,心绪不宁,哀毁骨立,兼值沈西苓北去未返,方蕙又因痛父过伤,卧榻不起。每日祇与方兰同馆,又是面目可憎,话不投机的。惟于风清月朗之夜,翻出几张旧诗细细哦咏。方兰看见,早已十分厌恶,又每每撞着红生与凌霄立在墙边偶语。心下狐疑。
  一日,玻藕焐鐾獍菘停橄粧卓癯瞿腔阋豢矗o见都是情词。词尾写着“贱妾素云书赠”六字。看毕不觉暗暗欢喜,道:“我怀恨许久,正无发泄之处。谁想做出这般勾当,祇怕你也安身不牢了。”便拿了笺纸,急忙走进内房递与老安人,道:“这纸上写的诗句何如?请婶母细看一看。”老安人接过从头看了一遍,慌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兰便把始末细陈,因说道:“这样轻薄之子,原不该容他穿房入户。那段姻事,叔叔前日亦不过是空言相订,并不曾行礼纳聘,怎见得就是他的妻子?今若如此胡行,弄出一个话把,岂不坏了方氏门风。就是婶母,还有甚体面。况这厮近来家业荡尽,赤贫如洗,就使妹妹嫁了他去,难道是不要吃着的么?”方老安人道:“你也说得有理,祇是一时不好遣发他。”方兰道:“这个何难,祇消如此如此,便可以逐渐撒开了。”
  原来方老安人,为因红生家事单薄,原有赖姻之意。当下又值方兰搬弄这场是非,心下十分恼怒,祇是不好晓扬。便即步出书斋,向着红生吩咐道:“曹先生既已抱病回家,沈西苓又说北京远去,你在此读书,祇怕心性不静。此去上南二十里之外有一个慈觉寺,倒有许多洁净禅房。那当家老和尚向与我侄儿相熟,我今日备下盘费,着侄儿送你主仆且到那边去暂住几时,待先生病痊之日,就来接你。”当晚连连催促起身。素云闻了这个消息心下骇然。一时间猜不出老安人是何主意,便取出几两零碎银子,着凌霄悄悄的送与红生,以备寓中薪水。红生无奈,祇得收拾行李书箱,命紫筠挑了。自己与方兰辞别了老安人,一直来到寺中。借下三间小小的书室,把行李放在右首一间,做了卧房。方兰与长老送至房内,一茶之后,各自辞别去了。红生在寺,听着暮鼓晨钟,转觉凄惶无限,每每想念:“不知为着何事,平白地把我遣了出来。”又因急急起身,不曾与素云会得一面。左思右想,心下十分不快。
  忽一日检点书籍,不见了小姐所赠之笺,方知被那方兰窃去,决在老安人面前搬了是非,所以有此一番风浪。正所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第五回    慈觉寺春风别梦


  诗曰:
  箫寺奚愁夜独吟,天涯何处少知音。
  最怜一和箫声后,更把相思寄梵林。
  当下红玉仙自寓在慈觉寺内,倏忽月余。终日凄凄冷冷,哪有情怀把那八股拈弄。每想着方兰窃去诗笺,致遭摈遣,时时浩叹不已。惟托之吟咏,以自消遣。一夕,更余时候,红生读罢将睡。推窗一看,祇见月朗风清,便把箫儿吹度一曲。既而曲终,忽远远听见隔墙亦吹得箫声嘹亮。红生伫听久之,朗吟绝句一首,道:
  玉漏迟迟夜未央,远帘花影露凝香。
  洞箫何处吹明月?不道离人已断肠。
  吟罢,听那箫声哀婉,愈觉凄凉。遂步出庭除,向着石栏徙倚者久之。时已夜分,祇得进房和衣而寝。次早起来,梳洗纔毕,祇见一人年将三五,唇红齿白,温雅绝伦。把房扉轻轻推启,飘然直入。红生慌忙起身迎进,揖毕坐下。那生细细的先问红生姓氏,红生随后也询其居址姓名。那生从容笑道:“小弟姓何名馥,表字猗兰。敝居即在东村,此去不及五里。为因家下不能静坐,所以同一族兄寓此肄业。昨夜忽闻箫声甚妙,弟亦酷嗜此伎,特来请教。”红生道:“俚音污耳,反辱仁兄谬奖。但弟曲终之后,闻得墙东亦度妙音,即是兄否?”何馥道:“因闻雅奏,辄敢效颦。所愧音调乖讹,必为大方窃笑。惟籍仁兄,有以教之耳。”停了一会,何生又问道:“春王未闻吾兄高辙,今已秋杪,何因到此?”红生道:“向来原执贽于曹士彬,在舍肄业。适因进场之后抱恙回家,弟又遭泖寇焚劫,所以暂寓此地。”何生道:“曩年弟亦从着曹师数载,然则与兄虽非共学,实系同门。”红生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与兄乃是契友了。不识令兄在馆否?容当奉拜。”何生道:“家兄昨日偶因有事归去,想数日后方得到馆。”红生道:“寓中更有相知否?”何馥道:“并无他友。”红生道:“祇恐禅寮寂寞,难以独坐,何不过来与弟同榻,以待令兄来时移去何如?”何馥道:“感蒙雅爱,敢不领教。但恐鄙人无似,不足以辱仁兄之知遇耳。”红生抚掌笑道:“虽则乍晤,一见吾兄丰庞秀丽,不减美人。倘获并寓,正所谓蒹葭倚玉。惟虑兄意不允耳,何乃过谦如此。”原来何馥发甫复眉,果然生得秀媚无比。所以红生谈笑间颇多属意,而微言带谑以探之。何生意亦领略,微微含笑,遂即起身别去。自此往来数四,相得甚欢。红生相思无限,渴欲以桃代李。何馥含情缄意,应酬若出无心。
  一日,红生偶然步去相望,何馥置酒款待。二人杯盘交错,甚是亲狎。正酬酢之间,忽然阴云布密,霎时间落下雨来。红生见雨势骤大,私自喜曰:“今夕雨阻,必遂我愿矣。”遂慢慢的且变且饮。将至黄昏时候,红生假意起身作别,道:“蒙兄殷殷相劝,弟已不胜酩酊。祇是这样大雨,如何过去,可有雨具否?”何馥道:“夜深雨阻,古人曾有剪烛西窗之兴。吾兄何不在此联榻谈心,而急于返去耶。”红生听了这一句话,正中机怀,不觉满心欢喜。便即脱巾卸服,又取巨觥斟满,与何馥一连饮了几觥。遂命书僮妙才点灯收拾。霎时间,倏又雨散云收,依旧一天星月。红生恐被后悔,急忙解衣。正欲上床,祇听得外面叩门甚急。唤着妙方启门一看,却是何馥的族兄何半虚,满身透湿的踱将进来。何馥忙与他换了衣服,与红玉仙相见,两下通问已毕,何生道:“大兄何处来?却是这般夜深?”何半虚道:“不要说起,偶被一朋友拉去吃酒,怎奈死留不放,以致夜深,又遇着这样大雨。”红生知不可留,遂即辞别归寓。当夜怏怏而睡,不消细说。
  次日,何半虚与何馥同来拜望,把些闲话,谈了半晌。何半虚向着袖中摸出几篇稀旧的烂文章求教。红生看过,不觉暗暗捧腹,祇得加上圈点,极口称赞。何半虚见了十分欢喜,便要与生同寓,以便时常请教。红生欣然应允,遂叫书僮打扫东首那一间空室,摆下两张书桌,把文房四宝并行李什物陆续运至。当晚收拾停当,却因屋窄无处安榻,何半虚向红生床上一看,道:“吾兄尊榻颇宽,况近日天气寒冷,三人同睡何如?”红生听说,点头依允。当下整顿已定,吃过夜膳,何半虚先自睡着,红生亦解衣上床,独有何馥徘徊不进。红生催促几次,祇得把条春凳,旁着床沿和衣而睡。红生见了如此光景,心甚不悦。睡到半夜伸手摸他一摸。那一时恰值初冬天气,夜色甚寒,已是四肢冻得冰冷。遂把自己所盖的红绫绵被,扯出一半。与他盖了。又取枕儿与他枕着,自却曲肱作枕而睡。何馥醒来,忽见枕被如此停当,明知是红生美意,然佯推不知,并不说破。窥见窗上略有亮光,遂即起身开门出去。红生祇道他即进来,竟不闭门。谁知西风甚急,在那门缝里刮进吹得毫毛直竖。又因被着何生许多做作,心下十分不快。遂冒了风寒,登时身体发热,饮食不进。何馥见了也不动问,竟往旧寓安歇去了。
  一日清早,何半虚有事出去。红生尚未起身,何馥进来问道:“仁兄尊恙,日来稍觉平安否?”红生道:“我病日复沉重,大半为着吾兄而起。近来亏得令兄相伴,庶慰寂寥。若论猗老这般薄情,早已索我在枯鱼之肆了。”何生道:“弟蒙兄一见如故,岂敢有负雅爱。奈因家兄在此,所以不便捧足。若或遇其它出,小弟即来奉陪。”红生听说,从床上跃起,道:“吾兄此言,真耶?假耶?”何生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生满心欢喜,顿觉病势去了一半,但心犹怏怏,所虑的祇恐何半虚归来。谁想到了晚间,不见动静。遂闭上书房,把些闲事话了一会,又取出紫箫各吹度一曲。时已漏下二鼓,红生携着何馥之手,低声笑道:“你看月转西轩,夜已深了。日间捧足之言,兄岂相忘耶?”何馥祇管翻看经史,沉吟不语。又停了一会,祇见妙才走来问道:“大相公不知还来睡否?”何馥逡巡答道:“你且闭门睡罢。”红生听见,信以为实,遂急忙忙卸衣就寝。不提防何馥假推登厕,竟已回到旧寓去了。红生一场没趣,咨嗟不已。遂作词一阕以志恨。其词曰:
  孤馆人无寐,霜天籁正清。旅怀难禁许多情,凄楚不堪,雁唳两三声。  剪剪西风急,娟娟皓月明。相思无奈到残更,悔杀当初两下莫牵萦。
          ──右调《南乡子》
  吟罢依依若失,祇得和衣假寐。到得东方纔白,即便起身将夜来所作《南乡子》一词,写在一方笺上,着紫筠送与何馥。何馥随即过来,红生愀然不悦,道:“足下言犹在耳,何失信若此。古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询有之乎?”何馥道:“落花固为有意,流水未必无情。但恐隔墙春色,被人猜耳。虽然弟固不能忘情于兄,兄亦何消如此着急。祇在早暮间,弟决有以报兄也。”言讫,向生别道:“弟今日要去望一朋友,至晚就回。”便自踱了出去。红生那一日愈觉不情不绪,惟拿着一本《艳史》消遣锁闭,妙才亦不在那里。红生看了半晌,心上一计,道:“今晚要他到我寓所,祇在这锁身上。”遂寻了一根竹片,把那锁门塞满,竟悄悄而归。等到黄昏,祇见何半虚吃得烂醉,同着何生来了。红生看见又喜又气,气的是何半虚同来,面目可憎。喜的是何馥锁门不开,必来同睡。那何半虚已是十分酩酊,进得书房便立脚不住,跨上床去,倒头而睡。何生竟去点火开门,你道这锁门已经塞满,怎生开得。连声唤问妙才,妙才推着不知。枉费了许多气力,祇得回身走进房来,红生徉问道:“吾兄为何还不去睡?”何生道:“书房门锁平日是极易开的,不料顿然作怪,连那锁匙也透不进了。权借大兄的床上一睡,明早去开罢。”说完,衣也不脱,竟向何半虚的那头睡着了。红生也就上床,祇听得半虚鼻息如雷,何馥早已沉沉睡去。便轻轻伸手将他小衣去了,自却捧足居后。而何生竟若未之觉者。把手去抚摸,祇觉浑身细腻,光滑如脂。红生此时意荡神飞,不能自禁。将把灵犀凑进,又恐惊觉,祇得款款而入。哪知宽绰有余,已成熟境。那海棠枝上,早已漏泄春光一二分矣。然两不通语,红生犹恐不为指破,后日定要仍前做势,遂百般使之自觉,何生并不做声。将及二鼓,方纔事毕,遂并头交股而睡。次早起来,何半虚又有别事,用过早膳即出门而去。红生与何馥相顾而笑,既而何馥又向着红生笑道:“乘人熟睡,私下三关,仁兄应得何罪。”红生亦笑道:“冒犯之罪,固知莫赎。但为兄萦逗许久,直至昨夜,始遂此愿。窃恐兄之播弄小弟,其罪亦足以相偿也。”言讫,濡毫展纸,题下绝句一首,以赠何生。其诗曰:
  昨夜寒蛩不住啾,月明霜冷共悠悠。
  西窗幸获同君梦,消却平生万斛愁。
  其二:
  芸窗日日费相思,天假良缘不自持。
  鳌鱼纔脱金钩去,又逐风波险处来。
  要知后来何如?且待下回细解。
    



                        


第六回    晚香亭夜月重期


  却说红生与何馥正在谐谑之际,忽于几上拈着一卷《艳史》,取来一看,却是文成与小友唐虞的故事。便掩卷而笑道:“天下果报循环原来如此迅速,祇是文成奸人妻小,后日被人取债,固理所当然。若那唐虞一节实为多事。”红生道:“文成设局奸骗,坏人名节,情实可恨。至于唐虞之事,所谓小德出入可也。”何馥道:“当日也算唐虞的情好,若不肯从他,如何处置。”红生道:“文成这样厚情待他,岂有不感动之理?况此事不比妇人家,怕坏了甚么名节。当日文成的小使秀僮说得好,今日世间人,那个不如此的。但惜其初会之夜即为俯就,忒觉容易了些。据着今时相处的朋友看来,再过几月祇怕也难成事理。”何馥道:“莫说几月,唐虞倘或不肯,就过几年何益。祇为一时感他情厚,所以半推半就了。”正说话间,恰遇何半虚笑嘻嘻的踱进房来,邀着红生去游太湖,遂即闭了书房而去。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迤逦而行。忽远远望见一只快船,飞也撑来。何半虚指着说道:“玉仙兄,你看那边船里来的,可不是个观音出现么。”红生回头一看,祇见那船中果有一位美丽女子。但见:
  脸映芙蓉,神凝秋水。眉纤纤而若柳,发扰扰而如云。怕着瞧时,意欲避而回眸转盼。为含羞处,帘将下而微笑低头。虽则是春风已识盈盈面,犹惜那玉笋难窥步步莲。
  那船内的女子一见红生,却便十分顾盼。祇见舱内又走出一个少年来,红生仔细一看,认得是方兰。连忙问道:“方兄,别来已多时了,为何再不到寺中一会,今却往哪里去?”方兰听见,便叫歇船。走到岸上相见,道:“红兄还不知么,舍弟因哭父过伤,身故已十余日了。今婶母与舍妹俱到东门外关仙转来,正要报兄得知。不期在这里相会,省得小弟又要到寓惊动。”说罢,竟下船而去。红生得了这个信息,怏怏不乐。明知是方兰怪他,所以不来相报。祇得勉强盘桓了半晌,归到寺中,便打点整备楮帛,往吊不题。
  却说何半虚自从见了方素云,心下十分牵挂,竟不知是谁家女子,怎么倒与红玉仙相熟?便对红生问道:“昨日在那湖边相遇的是甚么令亲?”红生一时失却检点,便把方公前日订姻一事并方兰平昔妒忌因由,备细说了一遍。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岂可全抛一片心。
  何半虚听着这番缘故,心下便起了一点不好的念头,不住的转道:“我何半虚若得了这样美丽女子做了浑家,也不枉人生一世了。祇是红玉仙既已订姻在前,祇怕那方妪不肯改变,怎生得一计较。先离异了他,便好图就自己的亲事。”又想道:“白秀村就在左近,我不若以吊丧为由,去望那方兰,乘机挑拨,有何不可。”当下主意已定。遂备办吊仪,写了一个通家眷弟的名帖,竟向白秀村来。访至方家,吊奠已毕,方兰迎进客座,分宾主坐下。何半虚道:“令先祖与先祖何士恒,原系极相好的通家。不料年来疏阔兼以寒素,不敢仰扳。岂料令弟年甫弱冠,便尔兰摧玉折,使弟辈闻之殊为扼腕。”方兰道:“先叔既已去世,舍弟又值夭亡,家门不幸。一至于此,有辱赐吊,足见通家至谊。”何半虚又将些闲话说了一会。既不见素云的影响,却又不好问起,祇得没趣而归。
  一日,正在家中闷坐,家僮忽报方相公来拜。何半虚慌忙整衣迎进,方兰再三致谢。既而一茶又茶,即欲起身告别。何半虚一把拖住,忙命厨下备酒相款。方兰见如此厚情,躇躇不安。何生挽留就席,须臾酒至半酣。何半虚问道:“前日兄去关仙,果有验否?”方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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