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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花铃-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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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红生自在寺内,又过了数日,打听宗师消息。方欲收拾起身,忽一日傍晚,听得叩门甚急。红生祇得起身启视,却见一人背着包裹,挨身而进。红生慌忙问其来历,那人答道:“小人唤做花三,系远方人氏。为因贸易,来到贵郡。奈帐目不能上手,今以催索到乡。不料远近并无客店,特向宝剎暂宿一宵。”红生道:“我亦借寓读书,你要寄宿,须问当家和尚。”那人不由分说,竟把行李向着供佛的案桌边放下,和衣而睡。红生也即进房,读了更余天气,上床安寝。谁料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约至半夜,忽听得外面一片声沸嚷,约有二十余人,惧是腰刀弓箭,斩门而入。一见花三,大喊道:“盗在这里了。”竟把花三并红生一齐捆缚。红生连声叫屈,众人道:“花三是个有名湖盗,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我们缉捕已久,谁教你窝藏在这里。且带你到王将爷那边去,冤枉与不冤枉,听凭发落。”遂将铺盖并那口宝剑,抢掠一空。
  候至天明,一齐解到王守备营里来。红生哭诉道:“生员谆谆守法,向来寓寺读书,不与户外一事。这个花三,从不认识。昨晚强要借宿,绝无窝藏情弊,伏乞电情开豁。”王守备哪里肯听,呵呵冷笑道:“做了窝主,还称甚么生员。这花三既在你寓中,他抢掠的金珠千两,窝在哪里?不用刑法,你如何肯招。”喝把红生夹起来。可怜瘦怯身躯,怎生受刑得起,祇得认屈招供。王守备录了招词,也不究那贼赃,竟将红生并那宝剑锁禁在一间冷静屋内,待日起解协镇。
  红生被禁,每日茶饭不充,又兼两足夹坏十分疼痛。自嗟自叹,料想凶多吉少。但父母不能得见一面,每思量了一会,即泪如雨下。一夕更阑人静,月明如昼。正在暗暗悲泣,忽见一个女子从空降下,向着红生低声唤道:“红郎,红郎,你还认得妾否?我特来救你也。”红生抬头一看,祇见两脸胭脂,双眉黛绿。那女子非别,即花神也。便纳头拜下,道:“望乞大仙快快救拔弟子。”花神道:“你家虽焚毁,且喜那牡丹亭依然无恙。当日感承你拔剑相助,今闻有难,特来相救。你不消忧苦。”便把手一指,那枷锁纷纷自落,两足伤痕亦即平愈如初。花神遂一手携着红生,一手与他取了宝剑,令红生闭了双眼。祇闻宝剑一挥,脚下如登云雾,拥着红生飘飘漾漾,顷刻间离却龙潭虎穴,已在官塘路口了。红生开眼一看,慌忙拜谢道:“自非大仙超救,我的性命旦暮不保。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花神把剑递与红生道:“从此一别,后会难期。祇是此剑,目下就有出头日子。愿乞珍重珍重。”言讫,已失花神所在。红生趁着月光,向前行了一会。怎奈路途不熟,盘费全无,不觉放声大哭,道:“我如今单身逃命,无处投奔。万一有人追来,左右原是一死。”正在啼哭之际,祇听得半空中说道:“前往北方避难,不惟保尔无虞,更获功名之路。祇此十步外有黄金二镒,可亟取之。”红生遂向前一看,祇见草丛中火光闪烁。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匣。启之,果得黄金五十余两,便飞步向北而走。
  看官,你道红生这场大祸,从着哪里起的?原来就是方兰为何半虚设计,将银五十余两买嘱王守备,教他先着花三向寺借宿,旋即差兵捕获,其名为放鹰。后因红生逃出,又是何半虚出银,把来做了一个照提。此是后话不题。
  且说红生一路奔走,猛省得沈西苓在北坐监,何不上京一走。一则避此灾难,二则寻见沈生,倘得谋个出身也好。暗暗算计已定,在路晓行夜宿,急急的趱行前去。一日到一店中沽饮,独自一个慢慢的饮了数杯。忽然想起家中消息全无,素云姻事未遂,不觉长叹数声,涕泪交下。祇见旁边站着一人,虎形彪目,相貌堂堂。及视其身上,衣衫褴褛,恰像个乞丐模样。向着红生呵呵笑道:“我辈须要慨当以慷,足下少年作客,正所谓鸿鹄有万里之志。虽则独酌无聊,何故学那楚囚悲泣?”红生听他说话不俗,一发起敬。暗想此人必系埋名豪杰,便招他同坐吃酒。那人也不推让,便向红生对面坐下。祇见那满着座头吃酒的客人俱喧哗笑道:“这个后生客官忒没分晓,怎生同着一个花子吃酒。”那人侧着头,任凭众人喧笑,祇做不听得,拿起双箸,把三四碗蔬肴吃得罄尽。又向红生问道:“细观足下,甚有不豫之色,不知有何心事,俺虽沿门乞食之流,素负肝胆。倘不弃嫌,有甚用着俺处,俺须不避水火。”红生惨然下泪道:“小生原系金阊人氏,为因避难而来。不曾与家中父母话别,以此望云增感,不觉堕泪耳。”那人道:“足下既系思亲,何不修书一封着人带去,以免尊父母远顾之忧。”红生道:“书已写下,怎奈衡阳雁断。”那人道:“足下孝思可敬,俺虽不材,愿作陆家黄耳,为你带去,何如?”红生欣然笑道:“若得吾丈肯怜我父子各天,将书捎带,报问平安,誓当铭之心骨,不敢背德。”那人道:“足下说哪里话来,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因见被难,所以愿作便鸿捎信,我岂图你日后的酬谢么。”红生便向包袱内取出书来,递与那人道:“半年离梦,千里信音,全在这一封书上。幸蒙老丈慨许寄报,真大恩人也。望乞上坐,受我一拜。”说罢便双膝跪下,那人伸手,一把扶起。引得左右在座饮酒的,无不相顾而笑。
  那人重又坐定,从容问道:“足下既云避难离家,此行还到何处地方?作何事业?”红生道:“小生有一故人援例入监,现今寓在京师,我此去祇得投彼相依,以便再为之计。”那人道:“目今流寇纵横,中原鼎沸。大丈夫苟有一材一技,何患无小小富贵。若能运筹帏幄,斩将搴旗,则斗大金印,取之易于翻掌耳。足下既有故人在京,急宜前去,趁事机之会,成远大之业。至于家事,何必挂怀。况俺这般行径,那些凡夫肉眼无不笑我是个乞丐。谁想足下一见如故,邀我同饮。这双眼睛,会能物色好汉,也算是一个豪杰了。”说罢,站起身来,正欲举手作别。忽瞧见红生所佩宝剑,便道:“这是龙泉剑,愿借一观。”红生慌忙解下,双手递过。那人接来,定睛细看了一会,啧啧赏道:“好剑好剑,真是丰城神物。不知足下何处得之?”红生知其属意,便道:“老丈,此剑乃家传异宝,莫非见爱么?”那人道:“千金易得,一剑难求,岂有不爱之理。”红生道:“既是这等,即以相赠便了。”那人接了宝剑,祇一拱道:“承惠承惠。”正所谓:
  红粉赠与佳人,宝剑酬与烈士。
  当下座客,看见红生把那家传的无价宝剑脱手相赠,无不愕然惊骇。红生既将宝剑赠了,便道:“老丈能识此剑,想必神乎其术,幸乞试舞一回。”那人欣然拔剑起舞。左盘右旋,曲中其度,烁烁闪闪。但见电光万道,惊得红生不能开眼,耳边祇闻风雨之声不绝,须臾舞罢。那些座客,始初认他是个乞丐的,无不惊讶,以为异人,茫然自失。那人临去,红生又扯住问道:“愿闻高姓大名,以便佩之不朽。”那人厉声道:“足下要问俺姓名居址,莫非不能忘情此剑,好在异日向我取索么?祇是俺四海为家,原无定迹。若问日后相逢,当在金鼓丛中,干戈里面。”话讫,取了宝剑,一拱而去。
  当晚,红生就在店中歇了。次日算还饭钱,雇了牲口一直到京。向着城中寻下歇店,便去访问沈西苓。谁想城里城外,整整的寻了十余日,绝无影响。回到店中,闷闷不悦。打点明日要到八旗下去访问。
  祇因红生这一问,管教:毕竟后来若何?且待下回细讲。
    



                        


第九回    闯虎穴美媛故人双解难


  诗曰:
  已作凌云赋,那堪志未酬。
  看花几失路,醉酒复为仇。
  直道今谁是?孤怀夜独愁。
  秋风情太薄,偏老骕骦裘。
  话说红生到京,遍寻沈西苓不见。一日要到八旗营内探问,忽在一家酒肆门首经过,遂进店中沽饮。一连消了两壶,不觉醺醺沉醉。算还了酒钱,踉踉跄跄取路回寓。祇见路旁有绝大的花园一座,仔细一看,原来园门半掩,便挨身进内。但见四围翠竹成林,桃李相间,中间楼房三带甚是齐整。正游玩时,祇见秋千架后有一美人,年方及笄,貌极妖娆,同着几个使女在那里折花。一见红生,就转过牡丹亭去。红生注目良久,也随至牡丹亭,却不见那美人。祇见亭内琴书笔砚,色色俱备。红生乘着酒兴磨墨濡毫,题一绝句于壁云:
  宿雨初收景物新,醉中何幸遇芳春。
  桃花仿佛天台路,羡杀盈盈花下人。
  写毕,步出亭来。再欲徘徊细玩,忽远远听见喝道之声从外而至。内中一人,绯袍大帽,拥着许多带刀员役,大踏步的踱进来了。红生急欲趋避,早被那官儿瞧见。大喝道:“这厮怎生在我园内,手下快与我拿住。”红生此时酒尚未醒,欲待上前分诉,奈模模糊糊莫能措语,竟被那人役痛打了一顿。那官道:“这分明是个奸细,不可释放。且带在一边,待我明日细细详审。”手下一声答应,就把红生一推一扯,锁在正堂左侧厢房里面。红生初时酒醉,被锁锁着,即沉沉睡去。及至黄昏时分,其酒渐渐醒来,摸着项上却有一条绝大的铁链锁紧。心下慌张,罔知所以。祇见一老妪,手中拿着白米饭半盂并鱼肉各二碗,递与红生,道:“此是我家小姐好意送与你充饥的。”红生仰首直视道:“你是何等人家,敢拘禁我在此?”老妪笑道:“你这郎君,兀自不知。北京城内外哪个不晓得这个所在,是俺家总督团营昝老爷的别墅,敢有这等擅闯的么?我小姐为见你斯文俊雅,不是无赖之辈,故特命老身送饭与你。又着我传谕手下员役,明日老爷审问时,叫他们大家帮衬,从宽发落。这也是你的福分,邀得我家小姐这等见怜。”语罢竟自去了。红生听了这一番说话,心上十分懊悔。没来由闯此横祸,似此孤身客邸,料想没人搭救的了。一夜凄惶,不消细说。
  次日饭后,早有三四个兵丁如狼虎的一般,把红生横拖直拽,一直带到中堂阶下。须臾,鼓声三响,祇见那昝总督身穿大红暗龙马衣,两边兵役各执利械,吆吆喝喝的坐出堂来。原来这昝总督就是镇守吴松的昝元文。为因剿寇有功,升授团营总兵。当下出堂坐定,左右就把红生卸了锁链,当面跪下。昝元文厉声喝道:“你这厮,无故闯入我家园内,意欲何为?”红生哀禀道:“念红文畹乃是吴郡生员,为因求取功名,来至京都。昨晚实系酒醉冒犯,并无别意,望乞老大人电情宽恕。”昝元文微微冷笑,道:“分明是一个奸细,还敢说甚么生员。叫左右的,把那厮夹起来。”阶下一声应诺,就把红生拖下阶沿,将要上刑。祇见管门的手持一个红柬,慌忙禀说:“有兵部项老爷拜见。”昝元文便站起身来,道:“且带在一边。”
  遂趋至仪门,接着一位官长进来。红生偷眼一看,那官儿恰似沈西苓模样。正欲叫喊,又住口道:“既是西苓,为何又说项老爷?倘或不是,如何是好。”停了一回,祇见那项兵部一眼瞧着红生,甚有顾盼之意。红生便想道:“虽不是西苓,也该过去分辨一个曲直。”遂大着胆等待他宾主坐定,便叫起出来。那项兵部听见,亲自下阶细验,认得是红生。大惊道:“贤弟在家读书,为何却到这所在?”更不待红生回话,即叫随役:“扶起了红相公。”便向昝元文道:“此乃小弟故人红玉仙,是个饱学秀才,不知有甚冒犯处,却被老先生拘审?”昝总督道:“这人是昨晚在花厅上亲获的,不是奸细即系白撞,老先生不要认错了。”沈西苓艴然道:“同学好友,安有认错之理?就有不是之处,也该发到有司官审理。”便叫随役:“把红相公好好送到衙内,不得有违。”随役听见吩咐,登时扶拥着红生而去。昝元文愤愤不平,道:“此人即系良善,也该待我问个明白,怎么擅自夺去。”沈西苓道:“那些武弁听凭指挥。他是秀才,祇怕老先生也奈何他不得。”遂即起身作别,骤马而归。
  红生已先在署中,当下坐定,就把前后事情备细述一遍。沈西苓再三安慰道:“花三虽则被获,那赃物并无实证。据我看来,决系仇家买嘱了王守备,设谋陷害。今既来京,料想也没事了。至如昝元文别墅,吾兄原不该擅闯,以后切须谨慎为主。”红生唯唯称谢,因问道:“适纔兄到昝府,那门役禀称兵部项老爷,这是何故?”沈西苓道:“原来兄尚未知,那嘉兴项工部是我旧交。自从分袂进京,亏得他青目,祇说是项家子弟随在任所。所以顶了项姓,获中了一名乡试。后又是他营谋,得补兵部员外郎之职。前已着人赍信报兄,奈因流寇阻梗,半路回转,不及递上。”红生道:“恭喜仁兄鹏程远举,使弟闻之,殊为忭快。所恨小弟命途多蹇,一事无成。今虽幸遇仁兄,尚无安身之地,如之奈何?”沈西苓道:“吾兄大才,何患功名不就。祇要着意揣摩,以图高捷便了。”当晚置酒叙阔,饮至更阑而散。次日收拾书房,力劝红生精心肄业。怎奈心绪不宁,容颜渐瘦,不觉厌厌成疾。时作诗词以自遣。其略云:
  闷坐对斜阳,愁杀秋容到海棠。风曰□端催太骤,鸳鸯。楚水吴山各一方。雁落白云乡,足上无书空断肠。路隔天台今已矣,凄凉。后日相思后日长。
          ──右调《南乡子》
  枝头莺语溜,叶底蜂簧奏。登楼恰值花时候。楼中人在否?楼中人在否?相思情厚,寂寞双眉皱。梦隔楚山云岫,可怜羸得腰肢瘦。海棠开似旧,海棠开似旧。
          ──右调《东坡引》
  且把红生按下不题。单说昝元文因沈西苓擅行发放,便大怒道:“叵耐小项这般欺我么。此人分时是个奸细,他偏认做故人,竟自放了去。这样放肆,怎好让他。待我寻个破绽算计他一番,纔雪我这口恶气。”一日适值项工部设宴,邀请部属各官。沈西苓与昝元文也都在席上。酒至数巡,内中有奉承势利的,向着昝元文一拱,道:“前日老总翁征服泖湖水寇,弟辈不知详细,望乞赐教一二。”昝元文道:“列位先生若不厌烦,小弟愿陈其概。前奉简书征那泖寇时,祇因王彪不谙军务,以致输了一阵。后来是俺奋勇直上,遂斩首五百余级,又倒戈而降者,共三百余人。我想如今寇盗猖獗,原要有些武略方能济世安民。所以干戈交接之时,原用不着这诗云子曰的。”说罢,祇听得满座唯唯称是,独有沈西苓忿然道:“小弟是吴郡人,前台翁剿寇时,亦曾与闻其详。祇闻官兵败了一阵,又闻杀害百姓五百余人,却不晓得台翁原有这般克捷。”昝元文听说,默然不语。沈西苓又道:“诗云子曰,虽是用他不着的,然从来武以平乱,文以治世。难道马上得天下,就可在马上治天下乎。故汉高祖有言,追杀兽兔者狗也,发纵指示者人也。”昝元文登时变色,道:“你比我作狗么。”沈西苓笑道:“弟不过援述先言,岂敢以狗相比。”项工部亦笑道:“善谑兮不为虐兮。”
  于时一座大笑,便将巨觥各劝沈、昝一杯。既而席散,沈西苓回到署中备细与红生说知此事,因叹息道:“以败作功,欺君误国,莫此为甚。吾岂肯与那厮共立朝端,意欲出本弹劾,兄意以为何如?”红生力劝道:“此人奸党布满中外,兄当相时而动,不可直言贾祸。”沈西苓道:“我岂不知,祇为身居郎署,安肯虚食君禄而钳口不言,使豺狼当道乎?”红生又再三劝住。于时科考已过,已是七月中旬。沈西苓对着红生道:“兄若早至京师,这一名科举可以稳取。今场期已近,意欲与兄营谋入监,则易得与试。但须数百金方可料理,弟愧囊空,不能全为周助,为之奈何。”红生道:“弟乃落魄之人,无一善况。即使进场,亦万无中式之理。但承仁兄厚爱,真出自肺腑,敢不领命。前幸花神救拔时又蒙指点,拾得黄金五十余两,一路到京,所用不多。其余现在箧内,乞兄持去为弟打点。倘或仰藉台庇,侥幸一第,则仁兄厚恩,与生我者等也。”沈西苓即日与红生援例纳赀,入了北监。随又谋取了一名科举。
  光阴瞬息,俄而又是八月初旬。红生打点精神进场与试。及至三场毕后,候至揭晓,已中五十二名举人。沈西苓把酒称贺,红生再三谢道:“皆托仁兄洪福,得邀朱衣暗点。虽则一第,不足为荣。然家贫亲老,姻既未谐,又遭仇难。若非侥幸此举,几无还乡之日矣。”自此红生另寻了一个寓所。又过两日,吃了鹿鸣宴,谢了房考座师,正欲差人归家报捷。适值科场夤缘事发,红生以临场入监,惟恐有人谈论,终日杜门不出,连沈西苓亦为他怀着鬼胎。忽一日,沈西苓早朝已罢,来到政事堂议事。祇见江南都堂一本,为湖寇事。其略云:
  湖寇唐云,近复拥众万余,出没于太湖松泖间,以致商贾不通,生民涂炭。臣屡檄守镇将士及地方官,督兵会剿,而皆畏缩不前,并无斩获。此实总兵将领,漫无方略,而纵寇玩兵之所致也。臣窃谓,萑符不靖,则必人民鸟兽,南亩荒芜。夫既民散田荒,则钱粮何从征办。而兵饷因以不足。故今日之急务,以剿寇为第一。而剿寇之法,务宜洗尽根株,此实国家重事。不得不据实奏闻,伏乞圣恩裁夺。臣不胜惶悚待罪之至。
  沈西苓见了本章,向着昝元文笑道:“前闻老台翁说,湖寇唐云已经剿者剿、抚者抚,洗靖根株矣。今何湖泖间仍复跳梁如故,岂即是前日之唐云,抑别有一个唐云耶?”昝元文涨得满面通红,大怒道:“汝辈腐儒祇会安坐谈论,岂知我等忘身为国,亲冒矢石,为着朝廷出力何等辛苦,乃敢横肆讯议耶。”遂拂袖而出,心下十分衔恨。连夜倩人做就本章,要把沈西苓劾奏。
  要知所劾何事?下回自见。
    



                        


第十回    触权奸流西剿寇共罹殃


  却说昝元文,被着沈西苓当面讥诮,不觉大怒道:“竖儒如此无理,誓不与共立朝端。”遂央人做就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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