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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钱来了。除是靠着自家气力,方挣得饭吃。你不要痴了!”七郎道:“你
叫我做甚勾当好?”店主人道:“你自想身上有甚本事?”七郎道:“我别
无本事,止是少小随着父亲涉历江湖,那些船上风水、当艄拿舵之事,尽晓
得些。”店主人喜道:“这个却好了!我这里埠头上来往船只多,尽有缺少
执艄的。我荐你去几时,好歹觅几贯钱来,饿你不死了。”七郎没奈何,只
得依从。从此,只在往来船只上替他执艄度日。去了几时,也就觅了几贯工
钱,回到店家来。永州市上人认得了他,晓得他前项事的,就传他一个名,
叫他做“当艄郭使君”。但是要寻他当艄的船,便指名来问郭使君。永州市
上编成他一只歌儿道:
问使君,你缘何不到横州郡?元来是天作对,不作你假斯文,把家
①
缘结果在风一阵。舵牙当执板,绳缆是拖绅 。这是荣耀的下稍头也,
还是把着舵儿稳。 (词名《挂枝儿》)
②
在船上混了两年,虽然挨得服满 ,身边无了告身,去补不得官。若要京
里再打关节时,还须照前得这几千缗使用,却从何处讨?眼见得这话休题了。
只得安心拓地,靠着船上营生。又道是:“居移气,养移体。”当初做刺史,
便像个官员。而今在船上多年,状貌气质,也就是些篙工水手之类,一般无
二。可笑个一郡刺史,如此收场。可见人生荣华富贵,眼前算不得帐的。上
覆世间人,不要十分势利,听我四句口号:
富不必骄,贫不必怨。
要看到头,眼前不算。
① “舵牙”二句——意谓将掌舵拉纤当做官。舵牙,掌舵的把手。执板,大臣朝见皇帝禀奏事情时手持的笏
板。拖绅,大官束腰的宽带。
② 服满——指服丧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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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愿小姨病起续前缘
诗曰:
①
生死由来一样情,豆萁燃豆并根生 。
②
存亡姊妹能相念,可笑阋墙 亲弟兄。
③
话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 李十一郎,名行脩。妻王氏夫人,乃是
④
江西廉使 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脩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慧,
夫人极爱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脩也十分爱他,如自家养的一般。一
日行脩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自身再娶
夫人,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
是不快活,巴到天明,连忙归家。进得门来,只见王夫人清早已起身了,闷
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脩问着,不答。行脩便问家人道:“夫人为何如此?”
家人辈齐道:“今早当厨老奴在厨下自说,五更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
家小娘子。夫人知道了,恐怕自身有甚山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起了。”
行脩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冷汗。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
个是恩爱夫妻,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此老奴颠颠倒倒,
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
终久有些疑惑。
只见隔不多几日,夫人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脩哭得死而
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恸,因不忍断了行脩亲谊,回书还答,便
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脩伤悼正极,不忍说起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
①
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最能广识天下奇人,见李行脩如此思念夫人,突
然对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不要见他么?”行脩道:“一
②
死永别,如何能勾再见?”秘书道:“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稠桑
王老?”行脩道:“王老是何人?”秘书道:“不必说破,侍御只牢牢记着
‘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脩见说得作怪,切切记之于心。
过了两三年,王公幼女越长成了。王公思念亡女,要与行脩续亲,屡次
③
着人来说,行脩不忍背了亡夫人,只是不从。此后除授东台御史 ,奉诏出关
④,行次稠桑驿。驿馆中先有敕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
稠桑店,行脩听得“稠桑”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莫不甚么‘王老’
正在此处?”正要跟寻间,只听得街上人乱嚷,行脩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
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暗。行
① “豆萁”句——据《世说新语·文学》载,曹丕命曹植在七步之内作诗一首,曹植应声咏道:“煮豆持作
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里用此诗意,讽喻兄弟相残。
萁,豆的枝干。
② 阋(xì隙)墙——指兄弟不和。语出《诗·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阋,争吵。
③ 侍御——即侍御史,属于国家监察机构御史台中的官员。
④ 廉使——即观察使,掌管考察州县官吏政绩的官员。
① 秘书——即秘书郎,掌管图书收藏及抄写的官员。
② 稠桑——地名,即下文所说“稠桑驿”,在河南省灵宝县西三十里。
③ 东台御史——东都留台御史的省称。唐代以洛阳为东都,亦置御史台。
④ 关——指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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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问店主人道:“这些人何故如此?”主人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
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他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他问祸福。”行
脩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元来果有此人!”便叫店主人快请他到店相见。
店主人见行脩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拨开人丛,走进去扯住他道:
“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众人见说是官府请,放开围,让他出来,
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脩见是个老人,不要他行礼,就把想念亡妻、有
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便道:“不知老翁果有奇术,能使亡魂
相见否?”老人道:“十一郎要见亡夫人,就是今夜罢了。”老人前走,叫
行脩打发开了左右,引了他,一路走入一个土山中。又升一个数丈的高坡,
坡侧隐隐见有个丛林。老人便住在路傍,对行脩道:“十一郎可走去林下,
高声呼 ‘妙子’,必有人应。应了,便说道:‘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借妙子
同看亡妻。’”行脩依言,走去林间呼着,果有人应。又依着前言说了。
少顷,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走出来道:“九娘子差我随十一郎去。”说
罢,便折竹二枝,自跨了一枝,一枝与行脩跨。跨上,便同马一般快。行勾
三四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前有门。女子道:“但循
西廊直北,从南第二宫,乃是贤夫人所居。”行脩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
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头出来拜迎,请行脩坐下。夫人就走出来,涕泣相见。
行脩伸诉离恨,一把抱住不放。却待要再讲欢会,王夫人不肯,道:“今日
与君幽显异途,深不愿如此,贻妾之患。若是不忘平日之好,但得纳小妹为
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只此奉托。”言罢,女子已在门外
厉声催叫道:“李十一郎速出!”行脩不敢停留,含泪而出。
女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行,到了旧处,只见老人头枕一块石头,眠着
正睡。听得脚步响,晓得是行脩到了,走起来问道:“可如意么?”行脩道:
“幸已相会。”老人道:“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行脩依言,送妙子到林
间,高声称谢。回来问老人道:“此是何等人?”老人道:“此原上有灵应
九子母祠耳。”老人复引行脩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中马啖刍如
故,仆夫等个个熟睡。行脩疑道做梦,却有老人尚在可证。老人当即辞行脩
而去。行脩叹异了一番,因念妻言谆恳,才把这段事情,备细写与岳丈王公,
从此遂续王氏之婚,恰应前日之梦。正是:
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
①
古来只有娥皇、女英姊妹两个,一同嫁了舜帝。其他姊姊亡故,不忍断
亲,续上小姨,乃是世间常事;从来没有个亡故的姊姊,怀此心愿,在地下
撮合完成好事的。今日小子先说此一段异事,见得人生只有这个“情”字至
死不泯的,只为这王夫人身子虽死,心中还念着亲夫恩爱,又且妹子是他心
上喜欢的,一点情不能忘,所以阴中如此主张,了其心愿。这个还是做过夫
妇多时的,如此有情,未足为怪。小子如今再说一个不曾做亲过的,只为不
忘前盟,阴中完了自己姻缘,又替妹子联成婚事,怪怪奇奇,真真假假,说
来好听。有诗为证:
还魂从古有,借体亦其常。
谁摄生人魄,先将宿愿偿!
①
这本话文乃是元朝大德年间,扬州有个富人,姓吴,曾做防御使之职,
① 娥皇、女英——传说中唐尧的两个女儿,同嫁虞舜。
① 防御使——本是晚唐在军事要地设置的掌管本区军事的官员,宋、元时此官职已无兵权,仅为武臣的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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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叫他做吴防御。住居春风楼侧,生有二女,一个叫名兴娘,一个叫名庆
娘。庆娘小兴娘两岁,多在襁褓之中。邻居有个崔使君,与防御往来甚厚。
崔家有子名曰兴哥,与兴娘同年所生。崔公即求聘兴娘为子妇,防御欣然相
许。崔公以金凤钗一只为聘礼。定盟之后,崔公合家多到远方为官去了。一
去一十五年,竟无消息回来。此时兴娘已一十九岁,母亲见他年纪大了,对
防御道:“崔家兴哥一去十五年,不通音耗。今兴娘年已长成,岂可执守前
说,错过他青春?”防御道:“一言已定,千金不移。吾已许吾故人了,岂
可因他无耗,便欲食言?”那母亲终久是妇人家识见,见女儿年长无婚,眼
中看不过意,日日与防御絮聒,要另寻人家。兴娘肚里,一心专盼崔生来到,
再没有二三的意思。虽是亏得防御有正经,却看见母亲说起激聒,便暗地恨
命自哭。又恐怕父亲被母亲缠不过,一时更变起来,心中长怀着忧虑,只愿
崔家郎早来得一日也好。眼睛几望穿了,那里叫得崔家应?看看饭食减少,
生出病来,沉眠枕席,半载而亡。父母与妹及合家人等,多哭得发昏章第十
一。临入殓时,母亲手持崔家原聘这只金凤钗,抚尸哭道:“此是你夫家之
物,今你已死,我留之何益?见了徒增悲伤,与你戴了去罢。”就替他插在
髻上,盖了棺,三日之后,抬去殡在郊外了。家里设个灵座,朝夕哭奠。
殡过两个月,崔生忽然来到。防御迎进问道:“郎君一向何处?尊父母
①
平安否?”崔生告诉道:“家父做了宣德府理官,没于任所;家母亦先亡了
数年。小婿在彼守丧,今已服除,完了殡葬之事。不远千里,特到府上,来
完前约。”防御听罢,不觉吊下泪来,道:“小女兴娘薄命,为思念郎君成
病,于两月前饮恨而终,已殡在郊外了。郎君便早到得半年,或者还不到得
死的地步。今日来时,却无及了。”说罢又哭。崔生虽是不曾认识兴娘,未
免感伤起来。防御道:“小女殡事虽行,灵位还在,郎君可到他席前看一番,
也使他阴魂晓得你来了。”噙着泪眼,一手拽了崔生,走进内房来。崔生抬
头看时,但见:
②
纸带飘摇,冥童 绰约。飘摇纸带,尽写着梵字金言;绰约冥童,对
③
捧着银盆绣帨。一缕炉烟常袅,双台灯火微荧。影神图画个绝色的佳
④
人,白木牌 写着新亡的长女。
崔生看见了灵座,拜将下去。防御拍着桌子大声道:“兴娘吾儿,你的丈夫
来了!你灵魂不远,知道也未?”说罢,放声大哭。合家见防御说得伤心,
⑤
一齐号哭起来,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连崔生也不知陪下了多少眼泪。
⑥
哭罢,焚了些楮钱 ,就引崔生在灵位前拜见了妈妈。妈妈兀自哽哽咽咽的,
还了个半礼。防御同崔生出到堂前来,对他道:“郎君父母既没,道途又远,
今既来此,可便在吾家住宿。不要论到亲情,只是故人之子,即同吾子,勿
以兴娘没故,自同外人。”即令人替崔生搬将行李来,收拾门侧一个小书房
与他住下了。朝夕看待,十分亲热。
禄官。
① 宣德府理官——元代宣德府辖境相当今河北省北部地区,治所在宣化。理官为掌管狱讼的官员。
② 冥童——旧时为死人制作的泥塑或纸糊的童男童女偶像,放置在灵位的左右。
③ 影神图——即遗像。
④ 白木牌——旧时丧礼所设的“灵牌”。
⑤ 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意即死去活来。佛家以生为出世,以死为生天。
⑥ 楮 (chǔ楚)钱——即纸钱。楮为一种树木,皮可制纸,遂作纸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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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及半月,正值清明节届,防御念兴娘新亡,合家到他冢上挂钱祭扫。
此时兴娘之妹庆娘,已是十七岁,一同妈妈抬了轿,到姊姊坟上去了;只留
崔生一个在家中看守。大凡好人家女眷出外稀少,到得时节头边,看见春光
明媚,巴不得寻个事由,来外边散心耍子。今日虽是到兴娘新坟上,心中怀
着凄惨的,却是荒郊野外,桃红柳绿,正是女眷们游耍去处。盘桓了一日,
直到天色昏黑,方才到家。崔生步出门外等候,望见女轿二乘来了,走在门
左迎接。前轿先进,后轿至前,到生身边经过,只听得地下砖上铿的一声,
却是轿中掉一件物事出来。崔生待轿过了,急去抬起来看,乃是金凤钗一只。
崔生知是闺中之物,急欲进去纳还,只见中门已闭。元来防御合家在坟上辛
苦了一日,又各带了些酒意,进得门,便把来关了,收拾睡觉。崔生也晓得
这个意思,不好去叫得门,且待明日未迟。
回到书房把钗子放好在书箱中了,明烛独坐。思念婚事不成,只身孤苦,
寄迹人门,虽然相待如子婿一般,终非久计,不知如何是个结果。闷上心来,
叹了几声。上了床,正要就枕,忽听得有人扣门响。崔生问道:“是那个?”
不见回言。崔生道是错听了,方要睡下去,又听得敲的毕毕剥剥。崔生高声
又问,又不见声响了。崔生心疑,坐在床沿,正要穿鞋到门边静听,只听得
又敲响了,却只不见则声。崔生忍耐不住,立起身来,幸得残灯未熄,重掭
亮了,拿在手里,开出门来一看。灯却明亮,见得明白,乃是十七八岁一个
美貌女子,立在门外。看见门开,即便褰起布帘走将进来。
崔生大惊,吓得倒退了两步。那女子笑容可掬,低声对生道:“郎君不
认得妾耶?妾即兴娘之妹庆娘也。适才进门时,坠钗轿下,故此乘夜来寻。
郎君曾拾得否?”崔生见说是小姨,恭恭敬敬答应道:“适才娘子乘轿在后,
果然落钗在地。小生当时拾得,即欲奉还,见中门已闭,不敢惊动,留待明
日。今娘子亲寻至此,即当持献。”就在书箱取出,放在桌上道:“娘子请
拿了去。”女子出纤手来取钗,插在头上了,笑嘻嘻的对崔生道:“早知是
郎君拾得,妾亦不必乘夜来寻了。如今已是更阑时候,妾身出来了,不可复
进。今夜当借郎君枕席,侍寝一宵。”崔生大惊道:“娘子说那里话?令尊
令堂待小生如骨肉,小生怎敢胡行,有污娘子清德?娘子请回步,誓不敢从
命的。”女子道:“如今合家睡熟,并无一个人知道的,何不趁此良宵,完
成好事?你我悄悄往来,亲上加亲,有何不可!”崔生道:“欲人不知,莫
若勿为。虽承娘子美情,万一后边有些风吹草动,被人发觉,不要说道无颜
①
面见令尊,传将出去,小生如何做得人成?不是把一生行止 多坏了?”女子
道:“如此良宵,又兼夜深,我既寂寥,你亦冷落。难得这个机会,同在一
个房中,也是一生缘分。且顾眼前好事,管甚么发觉不发觉?况妾自能为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