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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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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青震动了一下,勉强的应了一声,还来不及站起身来,那侯良已举著一个酒杯,醉醺醺的钻出船篷,走到船头来了,把酒杯直凑到浣青面前来,他嚷著说:

“快来,快干了这杯,杨姑娘!”

浣青回避到一边。正好那小舟和大船相撞了一下,侯良站立不稳,一个跄踉,那酒洒了大半,侯良气呼呼的把头伸出船栏,骂著说:“你这人怎的?这么一条大船都看不见吗?你的眼睛呢?哦…………”他忽然住了口,瞪视著那个书生,脸色一变,顿时转怒为喜,高兴的喊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世谦兄,你可真雅兴不浅,一个人弄了这么条小船荡呀荡的,瞧!还带了箫带了酒呢!”“没有你的雅兴好。”那书生微笑的应著,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扫了浣青一眼。“你们有宴会吗?”

“是万家的三兄弟,全是府学里的熟人,你何不也来参加一个?让船夫把你的小船绑在我们的大船后面。来来来!上船来,有了你就更有兴致了!怎样?”

“谁作东呀?”书生笑吟吟的问。

“我作东,你还怕我要你摊银子吗?”侯良嚷著:“你别推三阻四了,还不给我上来!这儿,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呢!”他看了看浣青,对她微微一笑。

那书生的目光也移向了浣青,略一迟疑,他就豪放的甩了甩头,说:“好吧!刚好我的酒壶也空了,你们的酒够多吗?”

“保证够你喝的!”于是,那书生整了整衣裳,拿著他的箫、酒壶和书,在船夫的协助下跳上了大船,并系好了他的小舟。站定了,那书生和侯良重新见了礼,就转过头来,带著宁静自如的微笑,注视著浣青。这种率直的注视,不知怎的,竟使浣青有股被刺伤的感觉。一向,那些男人,尤其年轻的生员,对她都不敢正面逼视的。而他却逼视著她,使她感到在他的面前,是无所遁形的,仿佛他已看穿了她,也仿佛,他早已知道她是那一种人物。那眼光,那微笑,就好像在说:

“我知道你,反正有侯良和万家三兄弟的地方,就必定有你们!”没有人看出她心中那份复杂的思想,更没有人在意她那种自尊与自卑混合著的感伤。侯良已在大声的为他们介绍了:

“世谦兄,你虽然是标准的书呆子,也该知道杭州有个蝶梦楼,这位就是蝶梦楼里那位著名的才女杨浣青杨姑娘,浣青,你总知道狄少爷吧,狄若谷,字世谦。杭州有才女杨浣青,就有才子狄世谦,只是你们却没见过面,这不是滑稽吗?”

浣青震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她惊愕的抬起眼睛来,深深的看奇+書*網著那世谦。世谦似乎也吃了一惊,重新掉过头来,他的目光再度直射在她的脸庞上。这是第三次他们的目光相接触了。浣青一阵心跳,她不能不悄悄的垂下了睫毛,掩饰住自己心头那种乍惊乍喜和不信任的情绪。她低低下拜,喃喃的说:“给狄少爷见礼。”世谦慌忙扶住,连声说:

“不敢当,不敢当,杨姑娘,我已经是久闻大名了。今日能够一见,真是料想不到呢!”

久闻大名了!什么名呢?诗名?艳名?才名?浣青的脸又红了一红,心中涌上了各种难言的情绪。狄世谦,杭州有谁不知道他呢?世家才子,名震四方,尤以诗词见称。据说生性洒脱,放浪形骸,但是,家教严谨,虽啸傲于江湖,却从不涉足于勾栏。因此,他当然不认得她了!她所能认得的,只是像侯良和万家三公子这种纨炎拥芏眩∮卸嗌僦槭独*之士,是把风月场所,当作罪恶的渊薮!他,狄世谦,又何尝不然!浣青垂眸而立,顿时间觉得自惭形秽了。

“来来来,世谦兄,请里边坐,里边还有几位姑娘,是你非认识不可的!”侯良又在一叠连声的喊了。

“看样子,你们已把杭州的名媛,全请来了呢!”世谦微笑著说,跟著侯良往船篷里走。“哈!哈!哈!”侯良纵声大笑,得意之色,形于言表。“名士美人,这是分不开的呀,哈哈哈!只有你,狄兄,你是根本不懂得生活!让我来教教你,人生除了书本之外,还有些什么。”他们走进了船里,浣青也跟了进去。万家的三个少爷和狄世谦也都认识,大家站起身来,纷纷见过了礼,重新入座。早有人斟满了酒,送到世谦的面前来。席间的莺莺燕燕,知道狄世谦的名字身分后,更是娇呼婉转的围绕著侍候起来了。一时间,斟酒的,添碗箸的,布菜的,撒娇的……闹成了一团。浣青冷眼旁观,那份落寞的,和百无聊赖的情绪就又对她包围过来了。她悄悄的退向一边,倚著船栏坐了下来。挑起珠帘,她望著外面的湖光山色,静静的出著神。

“狄少爷,大家都知道你的箫吹得好,你一定得为我们吹一支曲子才行!”一个姑娘在娇滴滴的嚷著。

“是呀!是呀!”别的姑娘们在呼应著。

“世谦兄,你就吹一曲吧!”侯良在接口。

“众情难却呀!”万家的少爷也在怂恿著。

于是,狄世谦吹了起来,一支“西湖春”,吹得抑扬婉转,袅漾温柔。一曲既终,大家疯狂的拍起掌来,嬲著他再来一曲。他又吹了,却非时下流行之曲,而是支“洞仙歌”,曲调高低起伏,新奇别致。然后,侯良说:

“有箫,有酒,不能无歌。”

大家叫著、闹著、笑著,一个名叫翠娥的姑娘被逼著站了起来,唱了支“长相思”。万家三兄弟开始起哄了,拉著翠娥问,为什么有了他们,她还要“长相思”?场面混乱了起来,喝酒、行令、唱歌、笑闹……大家都有些醉了,都有些忘形。浣青静静的坐著,静静的听著,静静的望著窗外。然后,侯良忽然发现了她的“失踪”,叫著跑了过来:

“怎么?浣青,你又躲开了,不给我面子吗?”

“哪里,侯少爷,我真不能再喝酒了。”浣青勉强的笑著,勉强的解释。却依然被侯良拉到席间去了。侯良斟满了她面前的杯子,强迫著说:“你今天一直躲得远远的,太不给人面子了,现在非罚你干三杯酒不可!”“我真的不行,侯少爷,你知道我的酒力很浅!”

“不成,不成,不成……”侯良闹著,扯著浣青的衣袖,有点儿借酒装疯。“噢,侯少爷,”小丫头珮儿赶了过来,婉转的说:“我们小姐是真不能多喝酒的!她今天又不大舒服。”

“哦,你这小丫头,少多嘴吧!”侯良不高兴的说。

“这样吧!”狄世谦突然站了起来,大声的说:“让我代杨姑娘干了这三杯,如何?”说完,他不等主人的许可,就举起浣青面前的杯子,连干了三杯,把杯底对侯良照了照。侯良耸耸肩,笑著说:“既然有你狄兄给她说情,我就饶了她吧!只是,浣青,你如何谢人家呢?”浣青看著世谦,这是第四次他们四目相瞩了。这次,世谦的目光是深沉的,研判的,带著一抹深深的同情与关怀,还有份奇异的了解和忧郁,甚至有些严厉,好像在责备她,好像在不赞成她,好像在那儿说:“为什么你要在这儿?为什么你竟和这些人在一起?为什么你甘于这份生活?”浣青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瑟缩了,震动了,一股恻然的哀楚猛的兜上心来,顿时间觉得心荡神驰,而哀愁满腹。再抬眼注视窗外,已落日衔山,彩霞满天,湖面上,夕阳山影,荡漾著一片金光。而柳堤上,杨柳低垂,归禽鸣噪,杨花飘铮跻∫罚靡桓焙馍缴*但是……浣青自忖姓杨,却身似杨花。自忖弱质如柳,所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不禁怆恻满怀,而泫然欲涕。满斟了一杯酒,她一饮而尽,望著狄世谦,她朗声说:“狄少爷,愿为您歌一曲,以谢维护之忱。”

说完,她扬了扬眉,望著船外的落日夕阳,和那飘飞著的柳条,清脆而婉转的唱了起来:

“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

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

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

不解伤春。念异乡羁旅,柔情别绪,

谁与温存?空樽夜泣,青山不语,残月当门,

翠玉楼前,唯有一波湖水,摇荡山云,

天长梦短,问恁时,重见桃根?

这次第,算人间没个,

并刀剪断,心上愁痕!”

唱完,她把目光从远山远树间收了回来,盈盈然,恻恻然的看了狄世谦一眼。狄世谦微微一震,手里那满杯的酒,就都溢出了杯外。迎视著那若有所诉的目光,听了那哀愁柔媚的歌词,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举起杯来,他掩饰什么似的,将酒喝尽。还来不及说话,那侯良与万家三兄弟,已鼓起掌来,又喝彩,又叫好。那万家的老三,生怕别人认为他没念过几年书,在那儿大声的发表著意见:

“好歌!好歌!怪不得以前欧阳修有句子说:‘好妓好歌喉,不醉无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风流!’哈哈哈!我今天也‘不醉无休’!”

“那么,万兄是以欧阳公自居了!”侯良打趣的说。

“哈哈哈!”万家的三少爷笑得更得意了。“我只是和欧阳公有同样的看法,‘纵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风流’呀!哈哈哈!”

狄世谦看著这一切,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浣青的脸上来了,感觉到他的注视,浣青回过头来。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不再彼此躲避了,而是默默的对望著。好久好久,浣青才微微的一笑,笑得可怜,笑得无奈,也笑得委婉,低声的,她说:

“狄少爷,您有雅兴来游湖,就该寻得欢乐回去。一向听说您酒量好,我给您斟满杯子,您也该学学万少爷,不醉无休呀!”说著,她提起酒壶,斟满狄世谦面前的杯子,一面又轻声的念著前人的几句词:“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狄世谦握住了杯子,深深的望著面前这个少女,一件浅绿色的衣服,白色纻罗纱的裙子,外面罩著银绿色锦缎背心,襟上绣著无数只彩蝶。梳著高高的髻,簪著翠玉的簪子和白色的珠串。瓜子脸,细挑的眉毛,水盈盈的双眸和细腻的皮肤。这就是艳名四播的杨浣青呵!再也没料到勾栏中有这样的女孩子。再也没料到一个秀外慧中的少女却会沦入风尘!这世界又何尝有天理在?又何尝有公平在?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不知不觉的干了面前的杯子。浣青再给他注满,他再干了。于是,他醉了,醉在湖光山色里,醉在酒里,醉在浣青的眼波里。他最后的意识,是在那儿举酒持觞,击筑而歌:

“牡丹盛坼春将暮,群芳羞妒!几时流落在人间,半开仙露!馨香艳冶,吟看醉赏,

叹谁能留住!莫辞持烛夜深深,怨等闲风雨!”

二虽然是暮春时节,湖畔的夜,仍然凉意深深。

浣青倚著窗子坐著,怀中抱著一个琵琶,只是胡乱的拨著弦,始终没有拨出一个调子来。珮儿三度进房,剪烛挑灯,添茶添水,看到浣青一直那样无情无绪,不动,也不说话,她忍不住说:“小姐,如果没事呵,不如早点睡吧!”

“还早,不是吗?”浣青说,不安的看了看那烧残了的蜡烛,和烛台上那堆烛泪。“也不太早了,”珮儿说,看了看窗子。“打晌午起,就飘起雨来了,现在,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呢,看这样的天气呵,那狄少爷是不会来了呢!”浣青瞪了珮儿一眼。“谁告诉你我在等狄少爷呀?”

“噢,小姐,”珮儿悄悄的笑著,走到床边去整理著被褥,又去添了添薰炉里的香。“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小姐的哪一项心事我不知道呢!”“算了吧!你这丫头!”浣青笑了笑,又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珮儿,你把这琵琶拿走吧!今晚什么曲子都弹不好。”

珮儿取走了琵琶。浣青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去,推开窗格,可不是,窗外那雨正淅淅沥沥的打著芭蕉叶子,檐前滴滴答答的滴著水,天色暗沉沉的,园里的花影树影,都模糊难辨,远处的山峦和湖水,更是一片朦胧了。是的,这样的夜,他是不会来了。想现在,他可能正和他的夫人,剪烛闲话,挑灯夜读吧!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不由自主的,再叹了口气。一阵风过,那雨珠从树梢上筛落了下来,簌簌落落的发出一串轻响,她拉紧了衣襟,禁不住的打了个寒噤,桌上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珮儿赶了过来,说:

“小姐,别好好的在那儿吹风吧!前两日著了凉才好,这会儿又不爱惜身子了。”说著,她关起了窗格子,拴好了栓。浣青望著珮儿那苗条的身子,和那姣好的脸庞,忍不住点点头说:

“好丫头,跟了我,你也是够苦命的,如果投生在好人家,不也是千金小姐吗?”一句话说得珮儿心酸,转过头来,她望著浣青,勉强的笑著说:“罢了,小姐,怎么又勾出这些话来?跟了您是我的造化呢!说真的,你还是早些睡吧。今晚你拒绝了张家少爷的邀请,太太很不高兴,明天,周府里约好了还要你去游湖呢!”

“我妈答应周家了吗?”

“可不是,哪一次能拒绝周家呢?人家有钱有势嘛!上回,我听周少爷的小童儿说,他们家少爷还想娶你去作四房呢!”

“呸!他也配!”浣青没好气的说。

“所以啊,小姐,你也注意点儿吧。”珮儿压低了声音:“周家是肯花钱的,我们太太,又只认得这个,”她把手指圈起来,做了个制钱的样子。“你要是真喜欢那个狄少爷呵,你就该催促他拿个主意呀!”

“嗬!你这丫头越来越胡说了!”浣青红了脸叱责著。“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了!”“我说的才是正经话呢!不要错过了机会,将来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哎呀,你不能少说几句吗?”浣青烦恼的瞪著她:“你知道什么呢?傻丫头!像狄少爷那种人家,那份门第,不是我们进得去的,知道吗?人家是世代书香,家教严谨,狄少爷每回来这儿,都不敢给家里知道,你想,他家还会允许他把我弄进门吗?还不走开去!别在这儿多嘴了!”

珮儿不敢再说话了,看著浣青,后者那眉头已紧紧的蹙了起来,眼中已漾著泪,满面凄惶之色。她不禁大大的懊恼,自己不该多嘴了。悄悄的退了下去,留下浣青,被勾动了满腹心事,兀自在那儿发著呆。

一盏茶之后,风声更紧了。浣青独自坐在桌前,听著那雨珠儿打著窗纸,淅淅簌簌的,又听著那风声,把窗槛震动得格格响,就更加没有睡意了。扬著声音,她喊:

“珮儿!”珮儿立即走了进来。“是的,小姐。”“给我研磨,准备纸笔。”

“又要写东西吗?其实,不写也罢,每回作诗填词的,总要闹到五更天才睡。”“你嫌麻烦就去先睡,我不用你服侍。”浣青不高兴的说。“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唠唠叨叨的!”

“哎哎,好小姐,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就不再说了,行吗?”珮儿说著,走过去准备著纸笔,一叠米色的花笺,整齐的放在桌上,研好了墨,把两支上好的小精工架在笔山上。她就走开去给浣青重新斟上一杯好茶,又把香炉里添满了香。再去取了件白缎子小毛边的团花背心来,央告似的说:“小姐,好歹添件衣裳,总可以吧!你听那雨下大了,天气凉得紧呢!”浣青看著珮儿,那丫头满脸堆著笑,手里举著背心,默默的瞅著她。浣青忍不住扑哧一笑,穿上了背心,喃喃的说了句:“拿你这丫头真没办法!”

就在桌前坐了下来,先端著茶杯,啜了一口,然后提起笔来,静静的凝思著。珮儿早就识趣的退到隔壁的小间里去了,她知道浣青作诗时,是不愿有人在旁边打扰的。

屋里静悄悄的,浣青提著笔,望著面前的花笺。听窗外的风声,已一阵比一阵紧了。清明节早就过了,残春时节的夜雨,别有一份特殊的凄凉意味。想起自己,父母早丧,孤苦无依,恶叔无赖,竟卖入风尘,而养母嗜财如命,自己前途堪忧。想将来,一定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不禁感怀万端。再听雨声零乱,更鼓频敲,心中就愈加烦恼。把笔蘸饱了墨,她在那纸上,一挥而就,洒洒落落的写下了一阕词。刚刚写完,只听到屋外一阵骚动,接著,就是养母那兴奋的、尖锐的嗓子,在外厢里嚷著:

“浣青哪,狄少爷来了!”

狄少爷!浣青心里猛的一跳,只怕是听错了,而心脏已擂鼓似的猛敲了起来。坐在那儿,只觉得手脚软软的,动也动不了。珮儿早从里间里跑了出来,投给了浣青又兴奋、又喜悦、又神秘,而又会心的一笑,就赶过去掀帘子,接著,就似喜似嗔的在那儿埋怨了:

“狄少爷,你再不来呵,我们小姐可要生气了呢!”

狄少爷!真的是他了!浣青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已分不出心中是喜是忧,是感动,还是伤心。扶著桌沿儿,她盈盈起立,呆呆的望著房门口。从那珮儿拉开的珠帘里,狄世谦已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一袭薄呢罩袍,已半被雨珠所淋湿了,肩上、袖口、下摆,都是濡湿的,连发际和头巾,都沾著水珠儿,看来多少有些儿狼狈,却仍然冲著浣青笑,一面说:“我只怕你已经睡了。”

浣青回过神来,这才走上前去,默默的瞅著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才逼出一句话来:

“你都淋湿了。”“没什么,打了伞,但是风狂雨骤,实在挡不住。”

“跟来的人呢?”“我只带了小书童靖儿来,你妈已经叫人安置他了。”狄世谦说。浣青点了点头,用一对期盼的眸子瞅著他。

“那么?”她低低的问。

“除非你赶我,”狄世谦接口:“否则,我可以留到天亮。”

浣青垂下头去。珮儿已斟上了一杯热茶,又捧出四碟小点心来。浣青低声的说:“珮儿,叫厨房里烫点热酒,再准备几碟酒菜,狄少爷淋了雨,得喝点儿驱驱寒气。”说著,她伸手摸了摸狄世谦的衣襟:“宽了这件罩袍吧!”“好的。”狄世谦脱下了那件罩袍,珮儿立即接过去,叫人烘干去了。屋里剩下了狄世谦和浣青两个人。狄世谦伸手托起了浣青的下巴,仔细的审视著她,浣青害羞的把头转向了一边,睫毛就垂了下去。狄世谦皱皱眉,叹口气说:“怎的?几天没见,你好像又瘦了?”

浣青摇摇头,默然不语。狄世谦又问:

“这些天做了些什么?”

浣青再摇摇头,依然不说话。

狄世谦用手扶住了她的肩,俯首凝视她,然后,他用双手捧起她的面颊来,深深的盯著她的眼睛:

“怎么?你真的怪我了?”他说著,眉峰蹙了起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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