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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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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既不谐,狄世谦终日愁容满面,呼酒买醉。这是他第二次和父亲争执得各不相让了,数年以前,父亲曾要儿子参加科举,希望能出个状元儿子,谁知世谦虽喜欢诗词歌赋,偏偏就讨厌八股文,更别提诏诰时务策之类的东西了。而且,他啸傲江湖,生性洒脱,对于仕宦,毫不动心。虽然父亲生气,母亲苦劝,他仍然不肯参加大比,反而振振有辞的说:

“您们两老就我这一个儿子,何必一定要我离乡背井的去参加考试,考上了,我也不是作官的材料,失败了,反而丢人,何苦呢?”最后,老人们拗不过儿子,也只得罢了。这些年来,一想起来,老人就要嘀咕不已。事情刚平,又出了浣青这件事儿,老人不禁仰天长叹了:

“天哪,天哪,你给了我怎样一个儿子,既无心上进,又沉溺于花街柳港,只怕数代严谨的门风,就将要败在这个儿子手上了。”听了这些话,狄世谦是更加泄气了,眼看和浣青的事,已将成泡影。又眼看浣青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在十分无可奈何之际,仍然要过著送往迎来,强颜欢笑的日子,他就心如刀绞。爱之深,则妒之切,他时时责备她和别人交往,责备了之后,又流著泪忏悔。日子在痛苦与煎熬中流逝。两人相见时,总是泪眼相对,不见时,又相思如捣。浣青常常对世谦说:“知有而今,何必相遇!”

就这样,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临的时候,那有钱有势的周家开始积极谋求起浣青来。不但来往频繁,而且正式和养母谈论起价钱来了。养母本就把浣青当作摇钱树,现在,看浣青虽然年岁不大,却越来越不听支使。而且,自从和狄世谦相遇之后,就更加难以控制。每次见客,不是泪眼相对,就是满面愁容,以致客人越来越少。因此,养母也巴不得有人赎走浣青,敲他一笔钱,可以再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养母对于是谁赎浣青,根本不在乎,她只认得钱。但,狄世谦的经济大权,都在两老手中,他是无法赎浣青的,那么,出得起钱的,就只有周家了。

这晚,珮儿急急的走进浣青的房间,对浣青低声的、焦灼的说:“小姐,事情不好,太太已经开出价钱给周家了,是一千两银子呢!包括我的身价。”

“一千两!”浣青惊跳起来,说:“周家怎么说?”

“他们说数字太大了,但是,已经说定了,说银子凑足了就送来。太太说,什么时候送足了银子,就什么时候抬花轿来接人!”“哦!”浣青面如死灰,倒在椅子中,泪水沿著面颊,滚滚而下。“我妈也真狠心,这些年来,我给她攒了多少钱了,她最后还要靠我捞一笔!”

“进了这种地方,谁不是这种下场呢!”珮儿叹息的说:“倒是早些和狄少爷商量个办法才好!”

“他要是有办法,早就拿出办法来了!”浣青哽咽著说:“他哪里有什么办法!”“最起码,问问他能不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赎你,我们虽然进不了他家门,也可以在城里租间屋子,小家小户的过日子。”“你想得太天真了!”浣青说:“他怎会有一千两银子呢?如果他有,早就不让我待在这儿了,为了那些姓周的啦,姓万的啦……他和我也不知闹过多少次了!他到底是个做儿子的,一切事都做不了主呀!”

“那么,这事怎么办呢?”珮儿急得直跺脚。“难道你就这样跟了那姓周的吗?”“我是死也不去的。”浣青流著泪说,眼睛定定的望著桌上的烛光。“大不了还有一死呢!”

“哦,小姐!”珮儿喊:“你可别转这念头呀!我想,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真的,人生的事,往往就会有些意料不到的转机!就在浣青已经认为完全绝望的时候,狄世谦却兴冲冲的来了。一把握住了浣青的手,他似喜似悲的说:

“浣青,我们或者终有团聚的一日了。”

“怎么呢?”浣青惊讶的问:“你家里同意了吗?”

“并不是完全同意了,但是,我爹给我开了一个条件,如果我能完成一件事,你就可以进我家的门。”“什么事呢?”“我必须去应考,如能考中,就可以娶你为妾,如果失败了,也就失去你。”“你是说,中了举就行吗?”

“不,不但要中举,还要中进士。”

“哦!”浣青吁了一口气:“那并不是简单的事呢,明年不就是大比之年吗?”“明年八月,我有一年准备的时间。”

“你有把握吗?”浣青忧愁的问。

“考试的事,谁也不会有把握的。”狄世谦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浣青的手,他凝视著她的眼睛,低声的说:“但是,为了你,我必须去试一下,是不是?但愿命运能帮助我。请你等我两年,考上了,我们将永不分开,失败了,你就别再等我了!”浣青注视著狄世谦,她的目光是深幽的,悲凉的,痛楚的,而又期盼的。“你父亲的条件是苛刻的!”她咬咬牙说:“多少人应了一辈子的试,还混不上一个举人!”

“我会去尽我的全力,浣青,你相信我,我有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会考中。”“真的吗?”“真的!”浣青轻叹,把头倚在狄世谦的肩上,她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那样翻搅著,抽痛著。对于前途,她并不像狄世谦那样乐观,别说科举的艰难,即使考中了,老人家是不是真肯守信?这“应考”的条件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而且,就算一切都顺利,狄世谦能考中,老人家也守信,这两年之间,又怎会没有一些变化?何况那姓周的虎视眈眈,青楼中焉能久待?她越想就越没有把握,越想就越烦恼。忍不住的,她又轻叹了一声,说:

“世谦,不管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只是,你得先把我弄出这门哪!我总不能待在这儿等你的!那周家已经准备用一千两银子来赎我了呢!”“一千两!”狄世谦惊呼:“你妈答应了?”

“是呀!”狄世谦沉默了,咬著牙,他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呼吸著。浣青担忧的抬起眼睛来,悄悄的注视著他,低低的唤:“世谦?”狄世谦推开了她,转身就向门外走,浣青急急的喊:

“世谦,你去哪儿?”“去筹这一千两!”狄世谦说:“我爹既然开出了条件,就必须保证在我考中之前,你不会落进别人手中,我要把你赎出来,先把你安顿好,我才能安心去考试,否则,还谈什么呢?”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的就冲出门外去了。浣青望著他的背影,感于那份似海般的深情,她怔怔的站在那儿,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溢出了眼眶,滚落到衣襟上去了。珮儿站在一边,不住的点著头,感叹的说:

“毕竟狄少爷是个有心的人,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还不知道他家里肯不肯拿出这一笔钱来呢!”浣青忧心忡忡的说。“一定会拿出来的!”珮儿说:“狄老爷一心一意要狄少爷争取功名,准会先让他安心的!”

“我看未必然呢!”晚上,狄世谦终于来了。坐定之后,就在那儿唉声叹气,浣青一看他的表情,心就沉进了地底,勉强走上前去,她强笑著安慰他:“事情不成也就罢了,我好歹跟我妈拖著,拖过两年再说。”“你明知道拖不过!”狄世谦说。“我爹是说什么也不肯,他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是,浣青,你妈能讲价吗?”

“怎么?”“我娘看我急了,她悄悄对我说,她可以拿出她的体己钱来,但是只有五百两!”“五百两!”浣青呆了呆,猛的转过头去,对珮儿说:“珮儿,这些年来,我们的体己钱有多少?”

“大约有二百两。”“簪环首饰呢?你去把值钱的簪环首饰全找出来,打个包儿交给狄少爷。”“是,小姐。”珮儿急急的去了。

“我想,那些首饰还值点钱,”浣青对狄世谦说:“你找一个可靠的家人,拿去变卖了,如果还凑不足一千两的数字,你就去找侯少爷帮帮忙吧!当初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告诉他,成就了我们,我一生一世感激他!”

狄世谦愣愣的瞅著浣青。

“怎么了?你听清楚了吗?别想跟我妈讲价,她是没价好讲的!世谦,你怎么了?一直发呆?你听见吗?”

“浣青!”狄世谦长叹:“想我狄世谦何德何能,受你青睐,又想我狄世谦,何等无用,竟不能庇护一个弱女!今日用尽了你的私蓄,卖尽了你的钗环,我于心何安?于心何忍?”

“说这些做什么?”浣青含泪说:“反正将来跟了你,有的是好日子过,钗环首饰算什么呢?等你博取了功名,衣锦还乡的时候,再买给我好了!只怕到时候,你做了大官,就把我忘了!”狄世谦听了,心里又急又痛,拾起了桌上的一支金钗,他一掰为二,大声说:“我狄世谦如果有朝一日负了你,就如此钗,不得好死!”

浣青慌忙捂住了他的嘴,说:

“干嘛发这样的重誓!我信你就是了。赶快去办正事吧!你凑了银子来赎了我之外,还得去帮我找一栋小家小户的房子,买个老妈子,让我可以过日子才好。”

“这些不用你嘱咐,”狄世谦叹口气,凝视著浣青,不胜怜惜。“只是,我怕在这两年中,你要吃不少的苦,我恐怕没有能力给你买好房子……”

“别说了,我都了解。”浣青打断了他,含泪带笑的瞅著他:“我不怕吃苦,世谦,我等待著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只希望你……”她喉中哽住了,半天才抽噎著说:“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好好保重,而且,心里永远要有个我!”“浣青,我永不负你!永不!永不!为了你,我必定要考中,必定!你放心吧!”狄世谦斩钉截铁的说。把浣青紧紧的拥进了怀里。珮儿整理了一大包钗环过来了,看到了这对相拥的人儿,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转头向著窗外,她举首向天,为她的女主人默祷著:“苍天哪!苍天!请您保佑我们小姐和狄少爷吧!保佑他们终成眷属吧!”五这是杭州城里的一条小巷子,房子多半都简单平庸,但所喜的是个住宅区,沿著巷子一直走下去,可以直通郊外,以达湖畔,居民多数为单纯的农家及小贩,所以还算是宁静。在这巷底的一栋平房里,浣青带著珮儿和一个老妈子,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再也不是绫罗锦缎包裹著,再也不是山珍海味供养著,再也不是歌舞笙箫的日子,更不能凭栏远眺,饱览湖光山色。这儿没有楼,凭窗小立,只能看到自己院子中的几竿修竹——

且喜还有这几竿修竹——以及对面人家的屋檐和短篱。

但是,浣青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满足过,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快乐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幸福、甜蜜、充满了憧憬与希望过。狄世谦开始准备著功课,明年大比,浙江的乡试仍在杭州举行,乡试通过,才算举人,有了举人的身分,才能赴京参加会试,会试录取,就算进士,然后才能在天子面前,参加殿试。目前,会试与殿试都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第一步,狄世谦必须通过乡试才行,到明年,浙江各府各州的人才,都将齐集杭州,而录取名额,仅有数十名,考的又是狄世谦素所不喜的经义、试论、诏诰等枯燥乏味的东西,何况经义所用的八股文,是格式严谨而限制繁多,极难让人尽兴发挥。这些考试内容,既都不是狄世谦的内行,如今从头准备,虽然他才华甚高,颖悟力强,书也念得多,但仍然攻读甚苦。可喜的是,他目前还不必离开杭州,换言之,每旬日之中,他几乎就有三、四天是在浣青这儿度过的。浣青的屋子虽然狭逼,她依旧给狄世谦准备了一间书房,那是全栋房子里最好的一间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雅致朴实。案头上,她用一个竹节雕刻的花瓶,总是盛上几枝花。秋天,是一束雏菊,冬天,是几枝蜡梅,到春天来临时,就又换上桃花了。永远,这屋里总是缭绕著一股花香、茶香和浣青的衣香。

浣青不再和他赌酒作乐,或联诗填词。她督促著他,安慰著他,也陪伴著他。每当他来,她为他备茶备水,亲自下厨,做些新鲜的小点心。当他夜深苦读时,她为他挑灯,为他添衣,为他做消夜。当暑日炎天,她为他挥扇,为他拭汗,为他湃上一水缸的清凉水果。当秋天萧索,落叶遍地,他苦吟难耐,感慨叹息时,她会为他轻歌一曲,解他烦恼。而当春宵良辰,花前月下,他无心读书时,她会为他燃上好几支蜡烛,研好磨,准备好纸笔,然后默默的为他捧上一本经书。因此,狄世谦常常抓著她的手说:

“浣青!浣青!你不但是我的腻友,还是我的良师!”

狄府中的老爷老太太以及狄世谦的夫人,都永远不能了解,为什么狄世谦对浣青这样难舍难分。那少奶奶曾苦询小童靖儿,知道浣青这儿桌椅不全,衣食难周,而浣青自离蝶梦楼后,就荆钗布裙,脂粉难施,有时几乎完全是农村姑娘的装束打扮。少奶奶对于这份“沉溺”,就根本大惑不解了。虽然,那靖儿也曾说:“那杨姑娘呵!不管她穿怎样的衣服,不管她戴不戴金呀玉呀的,她那模样呵,就是像个大家小姐,又高贵,又动人!”

童儿出言无忌,少奶奶早怒从心起,眉一皱,眼一瞪,靖儿看看不对劲,早就一面行著礼,一面溜了。

那狄老爷也曾严询靖儿,靖儿是直言不讳:

“每次少爷去杨姑娘那儿,都是从早到晚的读书作文章,比在家里还用功呢,只因为那小姐督促得紧,又天天帮他温习著,他不读也不成哪!”

老人点了点头,既如此,也就眼睁眼闭,让他多往那边去跑跑吧,少年心性,或者还真需要个闺中腻友来管束管束呢!等他真进了京,见了大世面,或者他也就不再要这个杨浣青了。目前,不妨先利用她为饵,让狄世谦能用功读书。因此,他一再强调的对世谦说:

“你要是不争气,落了第的话,你和那个姓杨的姑娘,就立即一刀两断!你别以为那时候我还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方便!”狄世谦深知父亲是言出无二的,为了浣青,那震动他整个心灵,牵动他五脏六腑的这个女子,他读书又读书,苦干又苦干。

日升日落,春来暑往。在书本中,在煎熬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终于,八月来临,考期已届,那最紧张的时候到了。八月初,开始第一场考试。三天后第二场考试,再三天第三场考试,一共九天,考试完毕。这九天,浣青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可能比狄世谦更紧张,更受苦。为了家下人等照应的方便,狄世谦在九天中,都没有到浣青这儿来。只有靖儿,每到考完的那天,都会来报告一声,至于考得好还是坏,靖儿也不知道。浣青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虽然珮儿百般劝解,一再说吉人自有天相,浣青就是不能安心。然后,九天后,最后一场考完,狄世谦终于来了!

狄世谦看来憔悴、消瘦,而且筋疲力尽。躺在靠椅上,他默默的望著浣青,紧紧的握著她的手,似乎累得话都不想讲。浣青一看到他这模样,心就疼得都绞了起来,一语不发,她只是静静的依偎著他。好半天,她才低语:

“你瘦了!”狄世谦抚摸著她的面颊,怜惜的说:

“你也瘦了,知道吗?”

浣青垂下了头。“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狄世谦问。

“已考完了,不是吗?”浣青很快的说:“苦了这一年,也该轻松一下了,别谈它吧!取了,是我们的运气,万一时运不济,还有下一次呢!是吗?”

“下一次!下一次还要等三年呢!”

“三年,三十年又怎样?”浣青一往情深的说:“反正,生为你的人,死为你的鬼,我总是等著你!”

“浣青!”狄世谦激动的喊。

“来吧,”浣青振作了一下,高兴的说:“我叫珮儿去准备一点酒,准备点小菜,我陪你喝几盅!”

狄世谦被她勾起了兴致,于是,他们饮了酒,行了令。浣青抱著琵琶,为他轻歌一曲,歌声曼妙,袅漾温柔。狄世谦望著她:酒意半酣,春意半含,轻启朱唇,婉转清歌。使他不能不想起李后主的句子: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他醉了,他为她吹箫,他和著她唱歌,夜深了,他拉她到湖畔去,要效古人“秉烛夜游”,他们弄了一条船,荡漾在深夜的湖面,秋风徐徐,秋月淡淡,秋水无波。他醉了,在她面前,他总是那样容易醉。

一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了,前一天,狄府中和浣青那儿,就都没有人能睡觉。浣青整夜守候,她知道,如果狄世谦中了,报子们一定会报到他们家去,那么,狄世谦准会叫下人们再报到她这儿来。她不敢睡,守著!守著!守著……等著,等著,等著……燃上了一炷香,她静静的坐在那炷香的前面,阖著眼睛,她默祷著,不停的默祷著,不休的默祷著,时间好缓慢好缓慢的移过去,好缓慢好缓慢的消逝。五更了,天蒙蒙的亮了,远处,开始陆陆续续传来鞭炮之声,有人已经知道中了,而狄世谦呢?狄世谦呢?

一阵急促的门声,她惊跳起来,用双手紧压著胸口,她怕那颗心会迸出胸腔外面去。闭著眼睛,不敢听,不敢想,不知来人是报喜还是报忧。然后,珮儿从门外直冲了进来,一叠连声的喊:“中了!中了!中了!靖儿来报的喜!我们少爷中了第十五名举人!”浣青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敢睁开眼睛,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半晌,才猛的回过神来,不禁喃喃的低语:

“谢谢天,谢谢天,谢谢天!”

说完,才转过头去,嚷著说:

“珮儿,我们准备的鞭炮呢?”

话没完,院子里已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是那慧心的珮儿和靖儿,早就把鞭炮燃起来了。

乡试一中,是无上的喜事,但是,紧跟著中举之后的,就是离别了。因为会试要在京里举行,试期就在来年二月初九日。从杭州到京里,路上就要走好几个月,所以必须马上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狄府中上上下下,都为这事而忙碌了起来。至于浣青和狄世谦呢,更是离愁百斛,诉之不尽了。

“我这次进京,将住在我姨夫家中,”狄世谦婉转的告诉浣青:“如果考试的运气也像乡试这么好,一考就中的话,我势必得留在京里任职,那时,我一定会派人来接你进京团聚。如果运气不好,考不中的话,我就要留在京里,等三年后再考。所以,此次一别,不论中与不中,都不是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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