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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关后又积极投身俗世,并无修道人的超然态度。勿怪贫尼僭越,你这样做,必定有着为之奋斗的目标。”
苏夜不由愣住,也愣了一阵,才蹙眉道:“斋主真想知道我的想法?”
梵清惠淡淡笑了,答道:“相信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八章()
苏夜思索半晌,蓦地展颜一笑,用轻松自在的口气道:“这无所谓,以前早有人问过我这问题。我向来敷衍过去,但在这个时候,我想说点真话,告诉你真实答案。”
梵清惠终于露出一丝讶异,笑道:“为什么?”
苏夜道:“因为……刚才突然之间,我感受到你内心的起伏,很为你难过。我武功越练越深,对天道的体悟也是如此。每当我寸进一次,心灵也随之圆满一分,渐渐地,已经很少有事能让我产生感触。对他人来说,这可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我不太喜欢这样。”
梵清惠听出她的恳切,亦有些许动容,但听到后面,不觉愈发奇怪,问道:“你认为这不是好事?”
苏夜笑道:“这当然是好事。不过,我怀念过去为很多小事而害怕恐惧的日子。恐惧像是一股动力,催促我尽量变的强大,等它真的消失,又让我怅然若失。斋主不必在意我无病□□,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她不等梵清惠接话,便道:“严格说来,我没有毕生目标。我对武道怀有极大热忱,也和你们一样,尝试探索凡人生命的极限。然而,如果我有朝一日失败,那也没什么。我眼下想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
仍然没有人管那壶茶,但梵清惠难掩好奇,罕见地微微向前倾身,笑问道:“总不会是将寇仲扶上皇位?”
苏夜淡然道:“并非如此。我当故事说,斋主也当故事听好了。事实上,我来自另外一个国家,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那里被一位庸碌无为的皇帝统治,又有奸臣当朝,强敌环伺,处境很是危险。那位皇帝就像杨广……不,还不如杨广。杨广至少修了纵贯中原的大运河,总之,他是个易被蒙骗,自视很高,被重臣哄的团团转,还自以为精于政务的人。倘若国泰民安,他将这样平庸地理政数十年,之后寿终正寝,可惜上天待他,实在没有这么厚道。”
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一抿嘴,脸颊两边就各现一个酒窝,让人看了心情愉快。但她就这么从“山上有座庙”讲起,致使梵清惠预料不及,险些以为这真的只是个故事。
苏夜含笑看了她一眼,放缓口气道:“朝中并非没有清流,江湖上并非没有义士侠客。可更多人为了私欲,练出一身神功,再卖给权倾朝野的重臣,要不就想取奸臣而代之,只图一时之利,不管日后如何。我很清楚,长此以往,他们将落得一个国破山河……我是说,国破家亡的结局。我不愿这样,所以我要尽我所能,阻止此事发生。”
饶是梵清惠禅心如明镜般纤尘不染,也在不知不觉间,蹙起两道秀眉,下意识问道:“你要怎么做?”
苏夜悠然道:“我想过很多出路,也和人探讨商量。最好的办法是效仿高门大阀,平日积蓄粮草兵器,坐等天下大乱。那时我登高一呼,率军驱除外敌,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能像李二公子那样,有帝王福分。然后我很快想到,我正因不忍心见无辜百姓陷于战乱,才有此想法,又怎能狠心坐等呢?”
她迎向梵清惠疑惑的目光,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平静地道:“后来我想到当朝太子,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并不受天子宠爱,还在跟随太傅读书,性格与其父不同,头脑也较为清楚。至为重要的,是他尚未有机会接触心怀不轨之人,十分信任太傅。当我想到可以利用他时,就认清了目标。”
梵清惠听到这里,宁静无波的心灵上忽地浮现一个猜测。她轻声念出一句佛号,长叹道:“小姐想刺杀昏君,令这位少年太子登基。太傅既是清廉正直之人,又深得太子信任,之后诸事,自然好办多了。”
苏夜笑道:“不错。但我必须先接触皇帝,确认自己斗得过宫中所有高手,确认在皇帝死后,我能将盘根错节的奸党彻底拔起,无一人有资格威胁我的计划。这样一来,皇位平稳过渡,朝廷得到数年厉兵秣马的时间,百姓也不必承受改朝换代的动荡。至于我自己,我本就不是为了权力,自然不必计较。”
梵清惠缓缓道:“此事听来无稽,贫尼却可理解你的做法。”
苏夜道:“多谢了,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石之轩,既想一统天下,又想统领整个魔门。他要抢夺邪帝舍利,修炼不死印法,为的也是横行中原无人可挡。但……我运气比他好些,迄今为止,事情大致遵循我的计划发展,并无太大偏离。”
她一提石之轩,心中难免浮现那个来去如鬼魅的白衣身影,也难免想到祝玉妍的打算。但梵清惠一开口,又把她微分的心神拉了回来。
这位玄门的最高领袖仿佛心有所感,叹道:“我并未想过,你居然不是中原人氏。你容貌之中,全然没有异族女子的特征。”
苏夜微笑道:“我说过,斋主请把我说的话当成故事,不必深究。其实我能理解斋主的心情,因为在我内心深处,认为一切都有终结之日。无论天地山河,日月星辰,抑或整个巨大宇宙,总会灰飞烟灭,与此相比,个人的生死成败实在微不足道。王朝更迭,亦是其中小小插曲。但说来奇怪,我明知其中道理,却总是不忍心,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这应该就是宁散人觉察到的矛盾之处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嗓音清脆娇嫩,咬字时带着独特感觉,如同发号施令惯了,一时间来不及放低身段似的,令人觉得特别,还很想听下去。但这番慷慨陈词结束,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耳边只能听到鸟鸣声。
苏夜来此之前,未曾想过可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威胁梵清惠时,任凭对方怎么清心寡欲,气氛也难免僵硬。结果梵清惠反应十分平淡,听完眼都不眨一下,径直问出其他问题。
而她自己,一样拿出平和态度。梵清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全无隐瞒之意。
若要追寻其中因由,她也很难做出完整总结。方才她说同情梵清惠,为她难过,仅是原因之一。沿此深挖下去,她瞬间找到新发现,那就是她们两个有着差不多的困扰。更准确地说,这并非困扰,而是在人世间遇上的无奈现实。
佛门弟子大多认为,肉身无非暂时的皮囊,世界上一切存在都为幻象,凡人生活在苦海之中。无论僧尼皈依哪一派,修佛的最终目的都是超脱幻象,归其本心,抵达苦海彼岸。慈航静斋奉佛法而行,对七情六欲自有别样看法。
然而,俗话说情关难过,心魔难除。想要超越世俗男女间的爱恋,建立纯粹精神连接,进入水乳交融的境界,又是谈何容易。
静斋创立数百年,历代弟子花费一生精力,试图勘破生死奥秘,走到最后一步的人却屈指可数。师妃暄成功完成历练,有幸成为其中一人;梵清惠则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苏夜偶尔情不自禁想,很多人视情爱为洪水猛兽,毅然撒手,却换不来想要的结果,算不算凡世赋予修行者的讽刺结局?
以梵清惠为例,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彻底忘掉宋缺。与**于石之轩的碧秀心相比,很难说谁失败的更惨一些。
这种矛盾映射到苏夜身上,就是她对武道的追求,以及对苏梦枕的难舍感情。差别在于,她从来没觉得两者之间存在冲突,反而相辅相成。当感情问题落到她头上,居然带给她巨大助益,从未让她裹足不前。
当然,道家理论与佛门亦有不少差异。自道教成形以来,没有真正排斥过男女情…欲、阴阳交合。他们讲究天人合一,而非忘情绝欲,单看表面,也比佛门宽松许多。
苏夜见梵清惠苦笑,想到自身经历,顿时被她诱发情感共鸣,同时心中涌出一些疑惑,有种对方承受莫大痛苦,自己却轻松自如的不安感觉。
梵清惠凝神思索一阵,忽地叹道:“妃暄这次出山历练,未必能够如她所愿。”
苏夜淡然道:“她的目标倒很简单,无非是惩恶扬善,以手中宝剑斩妖除魔,与婠婠进行正邪间的决战,然后加速结束乱世。除此之外,应该还得经历感情难关,在体验男女间的相互吸引后,以大定力抛弃情爱,重新回山修道?”
梵清惠苦笑道:“正是如此。”
苏夜道:“你不用担心,妃暄是慈航静斋这几代以来,最出色的传人。她不但能够安然渡过所有难关,还能完好无损地折返静斋。继任斋主之后,她将练成剑典的最高境界——剑心通明,成就堪与地尼相提并论。”
她口气非常笃定,使得梵清惠惊讶起来,柔声道:“贫尼一向信任妃暄,却不敢如此铁口直断。希望此事如小姐所说。”
苏夜习惯性地微微一笑,又笑道:“这是师妃暄的运气,却是她心仪对象的不幸。人家能想通还好,若想不通,难免纠结痛苦一生。静斋采取这样的历练方式,不觉得是对红尘中人不公吗?幸好徐子陵生性淡泊,先修炼长生诀,又得佛门高人传授绝学,否则难保重演宋阀主与斋主你的经历。”
混江湖的人虽多,敢屡次提到宋缺的却不多。梵清惠神情不再波动,只无奈道:“小姐也有为子陵打抱不平的意思?”
苏夜笑道:“其实没有,只是难以理解这种方法而已。这样做,不论公平与否,成功的可能应当很低。我观察斋主言行举止,似乎未臻大圆满境界,只像一位历尽沧桑的禅师,对大部分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梵清惠道:“小姐说的不错。但时至如今,清惠能否上窥天道,早就不再重要了。我修行多年,虽无惊天动地的成就,至少不再在意所谓的‘境界’。我之所以在意宋缺,是因为我亏欠了他。即便到了今天,他仍然愿意为我着想,重视我的意见,怎能不令我心中抱愧。”
苏夜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来这里,并非为了评判静斋的做法。毕竟大道至简至易,通往它的路却琳琅满目。但斋主有否想过,也许存在更符合天道,更为顺其自然的路途?”
梵清惠含笑道:“这就是小姐与静斋的分歧了,亦是佛道两家的分歧。你所视为自然的东西,在佛门弟子眼中,无非镜花水月,刹那生灭,不存在自然与否的区别。噢,其实贫尼仍有一个带点冒犯的问题。”
苏夜失笑道:“我冒犯斋主这么多次,幸亏斋主不计较。这时才抛出冒犯性的问题,已经算是客气的很,但说无妨。”
梵清惠手中始终持着佛珠,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在这个时候,佛珠转动忽地停止,泄露出她内心的犹疑。
她静静看着苏夜,看着她玲珑娇美的容颜,不由想起了今生所见的许多人。
无论苏夜真实年纪如何,在别人看来,都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没成年的时候就这么美丽,长大后的姿色自不用说。自古至今,只要是这种等级的美女,都难以逃脱命运捉弄,更不可能完全避开情感的纷扰。
只不过,她年轻是年轻,武功却不输给当世大宗师。这让她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害,也不致沦为别人手里的筹码。
梵清惠想到这些事情时,保持多年的镜明心境亦产生涟漪。她很想知道她长大后的命运,以及什么样的人有资格与她纠缠。
苏夜正好奇梵清惠会问什么,马上就听她以温和的语气道:“小姐有否尝过情爱滋味,或者对任何人生出爱恋之心?”
话题从“你敢逼宋缺退隐就试试看”,发展到“你谈没谈过恋爱”,当真是跳跃性的转折。可是,她们正好谈到修道人最难过的情关,不管梵清惠出于何等原因这么问,都十分合理。而苏夜对人家评头论足在先,这时自然不该隐瞒自身经历。
尽管她始料未及,仍迅速想清楚答案,异常坦率地答道:“有过。我有个师兄,这么多年来,能真正在我内心留下痕迹的……唯他一人。”
梵清惠奇道:“你师兄?”
苏夜笑道:“我师门又不是花间派那种变态门派,自然不止我一个人。我有师兄,还有师妹,还不止一个。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人间就像一场由生到死的梦境,而他是梦中最真实的存在。回想起来,这是因为他在我武功大成前,就认识了我,使我无法将他抹去。”
梵清惠柔声道:“你当然没想过抹去他。”
苏夜道:“我对这份感情亦很疑虑,常常担心它影响我的决策能力。其他人再怎样优秀,也不能让我惦念多年,可见他的特别之处。好在迄今为止,我和他从无矛盾,连追求都极为接近。他身边没有别的女……没有女人,我亦不必担忧争风吃醋,所以才能想都不想地接受,从此把他视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梵清惠秀眉微微蹙起,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又迅速打消了这念头。苏夜微觉好奇,接着说道:“我们感情深厚,目标相同。我一想起他,就油然生出愉悦感觉,又何必非要挥剑斩情丝呢?也许有朝一日,当我有机会超越凡尘时,会因他而留下,抑或根本无法达到那境界。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梵清惠轻叹道:“也许到了那一天,小姐会因为无法摆脱执念,走进无穷无尽的痛苦深渊。”
苏夜笑道:“那要等时机来临再说。何况偏执也好,牵绊也好,用佛门说法,均来自我的内心。难道我没了师兄这个牵绊,就不会因沉溺于追求大道而走火入魔,最后鸡飞蛋打吗?其实听完斋主的话,我很想把我师父介绍给你,你们两位都是佛门宗师,肯定有许多共同语言。”
梵清惠不急追问她师父,柔声问道:“小姐这一生,就没刻意追求过任何事物?”
苏夜又深深望了她一眼,才笑道:“正好相反,我每天都在刻意追求,有时亲自去抢,譬如和氏璧,譬如邪帝舍利。但就像斋主所言,这些东西‘早已不再重要了’,若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自然最好,若得不到,那也没什么。总不成我见大事不妙,就如丧考妣,跑去死给人家看吧?”
梵清惠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轻笑,顿时如同鲜花盛放,冲淡了她平时的淡漠气质。然后她摇了摇头,微笑道:“如今贫尼终于明白,你为何在那么多人里,挑中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虽然我还不认识他们,但从传言中,也可看出你们的相似之处。”
苏夜笑道:“我是没得选,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对象。由此引出与静斋的摩擦,甚至对立,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完这句话后,略一沉吟,返回之前的话题,平静地道:“斋主总算可以了解我的想法,明白我为何不认同静斋的入世修行。”
“自我习武以来,情关始终对我有着极大助益。若非我……爱上师兄,可能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你和妃暄认为三界五行中,均为镜花水月,所以无需在意。我却认为你们错过了很美妙的经验。尤其历练牵扯到其他人,让人家也落进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如专注自身苦修。”
苏夜从不愿意吞吞吐吐,在双方关系微妙时,更不会有所顾忌。可她的某些想法较为奔放,正式诉诸于口的话,未免太过失礼了。如果她说,为了破碎虚空而放弃情爱的人都很蠢,那么打击面实在太广,对别人也不公平。即使这是她的真实想法,也不必非说出去不可。
在这个世界中,武道的最终目标自然是“破碎虚空”。换到她生活的现实世界,好像没有这个说法。但名词不存在,不代表没有类似追求。无论哪个世界,习武均是一种手段,有时作为修佛修道的过程,有时让自己更加强大,在欺负别人的时候,不至于被别人欺负。
那么,当武功越练越深,每进一小步都是极高成就的时候,习武之人正在蜕变成另外一种人类,相当于现代社会概念中的“超人”。蜕变过程叫什么名字,根本无人在意。
既是最终追求,它自然成了一个唯武学大宗师有资格研究的领域。他们为了达到目标,创造出种种方法,有正道也有邪道,可以勤修不掇,也可以攫夺他人的功力元精。
由于情爱是凡人最难忘,也最难抛弃的东西,针对情关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其中,大多崇尚从深情至忘情的方法,也有脱离普通□□追求,坚持达到精神上的圆满境界的派别。
在苏夜所知的成功人物里,起码一半没有“勘破”情关。隋朝建立之前,五胡乱华时代,就有一位名叫燕飞的传奇剑客,不仅自己迈进虚空仙门,还带上了两名娇妻,丝毫不见只要精神追求,无需肉…体陪伴的理念。
如果她非要设立个目标,肯定会参考燕飞,而非和人家精神恋爱完,就回到师门隐居清修的师妃暄。
梵清惠无声叹息,目光掠过苏夜面庞,掠向亭外烟雾迷蒙的青山。忽然之间,她又有了那种面对晚辈的感觉。这感觉很难过,就像看着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步步走向不可测的未来。她明知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感情,既于事无补,又有不敬重对方之嫌,却难以抑制。
苏夜想的没错,自从她听到宋缺之名以来,就无可避免地滑入对往事的追忆。这是她想要控制,却无计可施的问题。但往事已然过去多年,再怎样追忆,也于事无补了。
她盯着不断变换形态的雾气,然后叹出一口气,淡然道:“倘若有朝一日,感情带给你的不是希望与推动力,而是痛苦或嫉恨,小姐会怎样做呢?”
这一问极其尖锐,发生的可能性也是极高。苏夜双眸忽闪数下,微笑道:“斋主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梵清惠不置可否,柔声道:“贫尼从未低估小姐的才智,只好奇这个答案。”
苏夜点点头,用比之前还坦率的态度道:“我不知道。坏事发生前,我无法铁口直断自己怎么应对。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人活在这世上,终究不可能永远顺心如意。人不能,天地万物也不能。即使我活在万里晴空下,也不该期待日日如此。”
梵清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