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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的池边林叶潇潇,似哭似吟。惜春望向潇湘馆的方向,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连紫鹃雪雁也扶灵回扬州去了。惜春心里似喜似悲,喜她终于脱离尘寰,解脱了一切爱恨的纠缠,似鸟儿解开了身上的禁锢,无拘束地在天空起落;悲的是从今以后,不会再闻见潇湘馆的药香,不会再看见有人月下叩竹;茜纱窗亦不会再有人倚窗而坐,簇眉低吟。
惜春回头看着远远的藕香榭,那远远的隐没在树丛中的楼阁,面无表情,心却像被揭开的伤口,丝丝缕缕又开始渗血,明年今日,焉知自己还有无机会立在此地,也许,连观望也是奢望。她是钦敬黛玉的,情之所终,至死不逾。而她,似乎连至死不逾的资格都不曾获得。
“姑娘。”有人在她背后出声,惜春惊了一惊,手上一松,帕子落到地上,被风吹进池里,很快落了下去。惜春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身来道:“你来了。”
来者正是来意儿,本来这样的相见是不合礼教的,往年为一个绣春香囊兀自抄抄捡捡闹到天翻地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几位当家的夫人争权夺利,没空在意这些小节,况且她允了婚事,王夫人对她正是感激的时候,不来盘点这些细节,她既不管,底下人见惜春最近很是风光,也乐得做好人,谁愿没事凑到主母面前嚼不讨好的舌根。
来意儿恭身而立,惜春看着他,淡淡然吩咐道:“你给我带话给冯紫英,说我要见他,若他愿意来,你就来回我。他不来的话,你也不必多说什么?”
来意儿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犹疑道:“这恐怕不方便。”惜春瞥他一眼,冷笑道:“以你和他的关系,去禀什么事怕也是方便的,只是你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和我退了亲,比不得先前,你怕去碰了一鼻子灰,可是?”
来意儿知她内心仍被退亲的事折磨,心里发愧,听惜春的话音,好象早对他效忠冯紫英的事有所知。来意儿素来有些含糊惜春的精细冷静,此时好几桩事夹杂在一起,更是心虚,所以任她发作自己一点不敢吭声。
“我不管你以前做过些什么,将来想做什么?那是你的野心,我管不着。但你要晓得,你一日是我家奴,一日你就得恪守本份,敷衍塞主的事,你最好不要做!”惜春仰起头,原本黯然得黑不见底的眸子晶然有光,针一样刺准来意儿。
“是。奴才知罪。”来意儿没由来惊出一身冷汗,惶惶然跪下了。惜春也不理他,自己转身去了。来意跪在那里,看着惜春的背影,他突然有点感悟:惜春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被身世所困,以她的才色精明,还指不定怎样厉害呢?他面对贾珍只能说是外相恭顺,面对惜春却一直存着敬畏的意思。
外院的小厮见他跪在这里直到惜春走不敢动都诧异地要死,谁也不敢出声惊动。来意儿待心神稳定下来,站起来,整理了仪容,又人模人样地走出去当他的大管家。
这样,冯紫英在得到来意儿传话,来见惜春的时候,惜春的亲事已经议得雷打不动,惜春将见面的地点定在玄真观,自己对王夫人说要回观里取一些东西,王夫人明知有假,也不好拒绝,为着宝玉的事,她得依仗惜春,为着黛玉的事,她又愧对她,因此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四丫头你是有亲事的人,外面许多眼睛,举动要自己在意。”惜春知道她在意什么,遂笑道:“婶娘放心,惜春也不是随便的人。”这样一说,王夫人就不好再深说什么,一面送她走,一面叫家人仔细看住了,不要有什么乱子出来。
再次踏入玄真观,薰阳依旧,两人却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依旧那道走廊,依然那线阳光,连打在墙角地上的角度都不曾移变,但是人事,竟然差了这么多。
她从月洞门里看见冯紫英来了,忽然这条典字栏杆的走廊像是两面镜子对照着,重门叠户没有尽头。古人说,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此际想到,如刀劈醒。原来真正的伤心和真正的喜悦一样,都是没有声音的。再大的哀痛,话到嘴边竟成了一句:“你过得怎样?
记忆中,惜春的前半生除了为可卿守灵之外再无这样大哭过,此后的一生也没有再因为一句话而泪不可遏。
生离竟然痛过死别,再也顾不得身份,矜持,种种种种,抛诸脑后。她抱住他,手攫住他的肩膀,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你怎么瘦成这样!”她哭着:“我知道你会来,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来?我不爱这样的你。”
“你不恨我。”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哽咽,看住惨伤的她。刻骨焚心的感情到此际,才显出来,原来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植入骨髓,深不可拔。只是他们还是无情,甘愿遵从世俗的规则。
“我无法选择我的父母,我就无法恨你。”惜春渐渐收了泪,心无怨艾地看他。冯紫英的眉棱骨一动,隐藏的平静被她的真心话打破。惜春的平静让他惭愧。他以世俗的标准来苛责她,而她却以非世俗所能理解的心胸去宽恕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此际叫你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却只是想见你。”惜春看住他,幽幽地叹息着,声线苍凉如在彼岸。
“我何尝不想见你,只是不知道怎样来见你。原谅我懦弱。”冯紫英惨然地笑。说出心底的话,他似乎轻松一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潮红。抬头看渐渐被云雾遮蔓的天空,抓紧惜春的手,朝静室走去。
静室里空荡荡,唯有一张禅床,上面放着两个菜,一壶酒。冯紫英诧异地望着惜春,惜春勉强笑道:“我一向不爱喝酒,今日却是备了酒菜,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在一起。”她走到床边拿起壶倒了酒,回身递给冯紫英,道:“你来了我这里多次,竟没有请你吃一顿饭。”
冯紫英不接酒杯,眉压得低低的,半天才木着脸说:“你决意这样和我道别,我们的感情只值一餐饭,惜春,我怀疑你是否对我动过真心。”
惜春看着他,低了头,掠了掠鬓,慢慢放下酒杯,良久才道:“要怎样才叫动了真心,我竟不懂?你要我怎样?我去抗婚,然后你娶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进门,受尽耻笑么?”冯紫英被问到哑口,她所言真实,也的确是为他想。然他在他的口气中听出玄机,追问道:“有人逼你?是你哥哥。”惜春不应,当她再抬头时,竟笑得妩媚。
“事情是怎样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无法改变结局。冯将军,我这样的人,能进你家门么?你会娶我,你能娶我么?”
此时日照西山,霞光透进窗棱,满屋光辉灿烂,惜春又是这样欲笑还颦的神态,冯紫英心中激荡,已是看得痴了,脱口而出:“我娶你,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惜春闻言,心中满足而锐痛,笑意被轰然摧毁。为什么原先不说,为什么不够坚定?退婚的时候他做什么去了?她闭上眼,泪水滚滚而下,说不恨,却是有怨。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放弃原先的诺言,不嫁武清侯,只嫁冯紫英。做妻也好,做妾也好,只要不分开。然而她迅速地清醒了——她要做也只能做女子旁立着的那个人,死后不得进宗庙,生前要与另外的女人分享他。那不如不要他,他好到可以是绝胜的风光,但她宁愿选择不拥有,只记得。
她拿起酒杯,眼泪滴进酒里,这也是一种纪念吧——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你不能拥有一个男人,那么,你至少要留一滴眼泪在他心里。
酒会喝干的,人会离开的。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只是一句够清醒的梦话。惜春不胜酒力,几杯喝过,已是不能控制地倚在冯紫英肩上流泪。
冯紫英揽住惜春,一刻不愿放手。面贴面的亲密地温存中,欲望轻轻滋长——他想拥有她,不止是心还有身体,明知此时这样想,这样做不对,然而想起惜春将会属于别人,他心里矛盾挣扎,无法甘愿。
“惜春。”他附在她耳边说:“我想要你。”
“唔?”惜春醉颜酡红,脑筋却非常清醒,听他这样一句话过来,就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他要的只是身体吧!一瞬间前尘旧事清晰如画,连带他对她的爱意也真假难分。原谅她这样的不信和敏感。她的父亲,曾经就是这样渴望着可卿的身体吧。惜春突然痛恨起自己出色的容貌来,从没有这样痛恨过。冯紫英逼她认识到,一切的不幸是源自这副惹祸的皮囊。被人觊觎,被所爱的人觊觎,就为了这点悦目容光!她恨到想自毁,然而不能啊,她还要靠这姿色去交易。恨意扶她摇晃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惜春……”冯紫英见她反应,已是悔到想死,此际他看清自己的自私,明知她伤心欲死,却说出这种话。果然,他见惜春扶住门,笑得像残阳滴血:“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也一样。”
是!他也一样。冯紫英看着惜春的身影消失,缓缓跪倒在地。
他知她不会再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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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4 PM《惜春纪》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惜春跌跌撞撞冲出来,长廊被泪水变形,看起来扭曲漫长,像极了她这一生,表面上宽直平坦,风水不惊,实际上惊波骇浪吞噬无声。她像面对着镜子奔跑的人,想要的,永远在手心之外。
惜春猛然立住脚,用手拢住双肩。心里乱得厉害,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适才耳鬓厮磨,她并非不沉溺那种温存。再醉一点,再等一刻,将自己给了他,也不是没有想法完全不情愿的。他肌肤的温度还留在脸颊上。可是她簌簌的落泪,冲走那些温度。
她知道,入画带着一堆婆子媳妇侯在月洞外,个个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生怕她行差踏错。她现在是待嫁之身,前所未有的金娇玉贵!可惜仍然是假的。她整个人是轻飘空洞的,别人射一束光过来,她就直射成什么样,本身并没有决断自立的可能。
然而这样也不能被人看了笑话去,她取出帕子掖干了泪,幸好她不爱脂粉,不用担心哭花了妆,眼泪么,擦擦就干了。身后一片寂静,他没有跟上来,依然忍不住回头望,她不会原谅他,也没有气力去恨他。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也好。她因这男人复苏被冷冻的感情细胞,也因他再次坏死。这样自然结束,就像一个人寿命到了,随时平静死掉。
她走出去,看见入画她们。除了有些忧伤,看不出异样,这在外人看来是自然的,和旧情人告别,难免不难过的。婆子媳妇们不敢凑近了问,却留神看她,见她衣饰整洁,知道没什么不轨的事,纷纷松了口气。她诡异地笑出来,由着她们摆弄,上车,回家。然后呢……就是等待,嫁人。
因为是小妾,不必明媒正娶,惜春草草地由众人拨弄,她的第一次婚姻,只记得大红的嫁衣,晃动的烛光,人影,一阵阵嘈杂中偶尔冒出高亮的女音,那是女傧相尖细的唱礼。她心静如落雪无声,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陈侯夫人闲雅地端坐上首,事隔半年不见,惜春再见这个影响自己一生的女人,她仍是那样气度高贵,只是不见了当初的亲热劲,眼睛里始终有淡淡的怨怼和嘲讽。那怨和嘲,自己也不知是对谁。名门高宦的女儿,十六岁嫁了人,眼看着昔日的游击参将一路攀登至公侯的高位,她也夫荣妻贵,坐在那群命妇中间,进宫请安的时候,连太后都对她礼遇有加。可是她知道,他心里没有她,这么多年,他到底是看上了一个!惜春现在进了门,虽说是她自己去相看的,进了门的女人,不仅是一家人,恐怕也是敌人。
“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接了茶说。
“是,夫人。”惜春退了一步。她立在一步之外,知道自己身份已变。不再是小姐,而是妾滕。早有喜娘牵引着去新置好的厢房。大红蜀绣的锦衾上早铺了一方素绢,惜春立在旁边静望,见她忙好,取一封喜钱打赏了,并没半点娇羞,她已经十七岁,比陈侯夫人嫁时还大——王夫人教过了这承欢之道。她自己知道,没有羞耻的权利。
喜娘果然千恩万谢地接了,出去掩了门。惜春坐在床上,望着烛影,房门轻响,她听见脚步声停在身后,知是陈侯来了。她站起来盈盈下拜:“妾身惜春伺候。”
抬眼时,望见自己的夫君,年迈老朽的男人,身材自有些臃肿,气势却不弱,双眉浓黑。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切切地看住了她。惜春温顺的靠近他,替他宽衣解带,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厌弃的表现。一丝亦不能。
陈侯由她伏侍,盯住她许久,终于闭上眼睛露出一点笑容。
风卷残云,被翻红浪。年迈的陈侯比年轻人更迫切,更猛烈,如悬崖是砸下的磐石决意压碎她娇花软雪似得身子,毫不怜惜。因为可能下一次,就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惜春闭了眼,由得他去忙,只从喉咙里游出呻唤来——声音可以比肢体扭出更多的花样。“老爷……”她在他身下,细弱地游吟:“饶过我。”这是作戏,她比谁都清楚。他纵然身材魁梧筋骨结实,皮肤却已松弛,没有一点鲜嫩的气味,毕竟是年龄不饶人。惜春在他身下,犹如埋身于枯叶堆里。最紧要是一点火星没有,埋死在枯叶堆里也烧不起来。
短兵相接,她竟然不觉得痛,却叫出来,眼角一样滑下泪水,仿佛痛极。她心里如日昼交错,光影凌乱,闪念间划过冯紫英的脸,深入血骨的人,原来不是他。
他在她身上一阵剧颤,不动了。紧抵着也滑出来,又湿,又冷。她感觉被人抱紧,接着又松了,那个人终究不能久战。他抱住她兀自喘气:“惜春,惜春,我会死在你这千金难买的身子上。”
“老爷。我是你的人了。千金难买也是你的人。”她撇撇嘴婉娩地说道,一任香汗津津,却抬手去抚他的脸。这是温存,虚情假意也要温存。
“是。”他的手兀自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身子,却终于力不从心沉沉睡去。她在他身边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疲乏,却无困意。
次日晨起,惜春强支着身子要服侍陈侯起身,他按住她,脸上流露的眷恋温柔是令下人惊讶的。“你不必起来,好好休息。”回身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姨娘。”惜春温婉笑着,点头,返身倚在枕上,一直看着他出去,将脸转向里面睡下,下人亦知趣的退出,她的地位,在陈侯的温然一顾中悄然确立。
等人都去尽了,惜春下床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一夜风霜,她看自己的眉眼,原不是像人传说的那样立时会变,她还是她自己,只是内在裂变粉碎,与先前划开巨大鸿沟。
惜春离了妆台,懒懒地披了袍,现在还早,不到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她站到窗口,取了一枝白玉兰,靠在美人塌上,拿在手里拨弄。
晨光,寂寞。飞鸟单行。
她去请安,由丫鬟领着趸过垂花门,走过玫瑰月季花枝头交搭的月洞,进西花厅,这是陈侯平素宴席之地,装修得十分精致。绣阁参差,文窗窈窕,循廊曲折,一路珠箔湘帘,玉钩斜卷直达陈侯夫人住处。沿途一些妙龄丫鬟来往,见她们来,都垂手让道,显然已是知道新晋的姨娘。
到了夫人处,惜春旁边的丫鬟脆声叫道:“惜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惜春闻言心里一顿,有一点恍惚,暗暗笑起来——说的姨娘就是她,这一愣神正好在门口站住了。接着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便有人给打起帘子。惜春走到门口,轻轻提起了宝蓝金银丝绣的裙子,跨过那半尺多高的门槛。丫鬟跟进去,放下了门帘子。
夫人刚刚起来,尚在梳头。见她来,因笑道:“你来得可早,我才起呢。何不多歇一会?”惜春走过去,道:“让我来吧。”说着接了丫鬟的梳子,轻轻帮他梳头。夫人道:“这怎么使得,还是叫她们来吧。”惜春却不停手,微微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我来就是服侍您和老爷的,您何必同我客气,伺侯您原是我该做的。”
夫人笑着,也不再拒绝,端坐在镜子前由她去。一时弄好,见自己发型焕然一新,喜得笑道:“你果然手巧。”又见惜春只穿了蟹青缎鞋,鞋上别无花样,只鞋尖缀了米粒大小的珠子,将她打量一番笑道:“你也太素了些。”夫人看住光艳逼人的惜春,触动心思,心又一灰——饶是这样也要惊于惜春容光潋滟。到底是年轻。她也有过这样的年轻,只是远到如孤帆远影了。当着惜春的面还要拿住不了,不能露出失落来,她自失的一笑,转脸望着惜春的丫鬟道:“不知她们服侍的可用心呢?可惜了入画那丫头没带过来,你一人孤零零的。”
惜春欠身赔笑道:“有老爷和夫人在,我也哪有得委屈受。入画早定了亲,要嫁人的人,我自然放她出去。宫里还有个几年一选,几年一放,我也没有留着人不放的理。”
夫人闻说,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是你的体贴处。”说话间见有丫鬟奉了茶来,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就要喝,想想又放下,皱眉道:“人老了连胃也不经用了。这点薄茶都禁不起了。”
“哪里是什么老不老的?”惜春淡淡道:“茶是剐胃的,空肚子喝茶自然不舒服,夫人用点别的吧,我早起叫人煮了燕菜粥。这就叫人给你端一碗来。”说着便回身叫道:“绣痕。”
随着她来的丫鬟领命去了,不一时端了一碗粥来,惜春接了,服侍夫人用下。又絮絮地说了些话。才退出来。
从房里出来,惜春轻轻松了口气——这是她做姨娘的开始,融入一种生活,其实也不难。她以最大的努力取悦着别人。陈侯,夫人,府里的下人,脱离了原先的环境,她不见得就活得差,相反还有种被释放的感觉,她毕竟有了一个归宿。也算是有个家。做了妾,本来落到别人嘴里就是狐媚子,当得好不好免不了流言。她放得开放不开,都甩不脱这身份,那不如从容些。像戏子,既上得台,就要对得起肯赏脸的观众。
惜春有时想起逝去的大姐元春,名为贵妃,在宫里不也是个姨娘类的地位吗?惜春的小心翼翼卓有成效,两个月后,贾府那边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