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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主张卖了她的家具不说,还至今守口如瓶,她真是错看了她了,错看了她了啊!一开始她认定张板儿是受了李林的唆使,李林说到底是个外人,一个忘恩负义的外人是不奇怪的,可事实却是,张板儿同李林说都没说就做了决定!她问张板儿为什么,张板儿说不知道,只是瞬间的一个念头。她说念头是瞬间的,卖家具到现在可不是瞬间了,为什么不早说?张板儿说还不是怕姑姑生气。她说,我看你不是怕我生气,是怕我不早一天气死呢。她打了张板儿一个耳光就跑出来了,李林要送她她也狠狠地一甩手拒绝了,一路上那只打耳光的手都火辣辣的,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泪水成串成串地流了下来。
姑夫呢,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虽是一脸的疲惫,眼睛却是亮的,一进门就开电视,查看有没有关于静坐的报道。本市的几个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其中的一个频道,正在做一种砂锅炖菜,砂锅里忽忽地冒着热气,香味儿很冲地钻进了姑夫的鼻孔。姑夫贪婪地吸着鼻子,忽然觉得不对,香味儿怎么成真了呢?跑到厨房,果然就见姑姑在那里忙碌,也是热气腾腾,也是砂锅炖菜,只是有一点手忙脚乱。
砂锅炖菜是姑夫最爱吃的,姑夫心里意外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待姑姑端在桌上,埋头就吃,像是习惯了姑姑的侍候一样。
姑姑却是吃不下的,看姑夫这个样子,就更是吃不下,她说,你劳苦功高了,吃得理直气壮啊。
姑夫正挑一根粉条,挑过了脑袋那头还没出来,姑夫说,粉条应该撅撅。
姑姑说,还有什么?
姑夫说,盐放多了。
姑姑说,还有什么?
姑夫说,还应该放点辣子,整着放,别撅开。
姑姑说,你说实话,除了国家那点事,你最向往的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老婆做好了饭,一边吃一边挑三挑四?
姑夫没做声,只是呼噜呼噜地吃着,声音很响。
姑姑说,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从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这不可能,因为我不会做饭,也不想做饭,我害怕成为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你也答应了,你说你看重的是积极进步,是思想好,其他你都不在乎。你还说,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你也不会爱的。
姑夫像是吃呛了,忽然一阵咳嗽。
姑姑说,当然,30年前的话,不可能没有变化,就像你说的思想好,现在你对自个儿的思想都不在乎了一样。
姑夫停了咳说,我怎么不在乎了?
姑姑说,要在乎你就不会去静坐了。
姑夫说,你以为静坐就是思想不好吗?
姑姑说,静坐总不会是思想好吧?
姑夫说,你听我说……
姑姑打断姑夫说,算了算了,不说那些了,现在我要跟你说一件家里的事,我认为,它比你那些事更重要。
姑夫说,又打断我,你总是要打断我,这些年,你为什么总是要打断我呢?
姑姑惊异地看着姑夫,说,我打断你?我什么时候总打断你了?
姑夫放下碗筷,竟是一件一件地数说起来,今天,昨天,前天……有时为国家的事,有时为做饭的事,其中半年前的一次被打断,他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姑姑听着,目光停在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嘴唇很厚,也很长,张开时就像脸上破开了一个大洞,扯得整张脸难看了许多;嘴里的牙齿有些发黄,牙根是黑的,一颗门牙上挂了一片菜叶。嘴唇的周围,已有不少深深浅浅的皱纹。姑姑想,他的嘴真是难看,全是这嘴把他带老了呢。
姑姑为了说张板儿和李林的事,便耐心地听姑夫说,说完了她再次表示,她绝不是有意地打断他,要是有意的她怎么可能一次也记不起来。姑夫却倒不依不饶起来,说,你记不起来更说明你是有意的了,你是有意地目中无人。姑姑忍无可忍地说,有意的又怎么样,你那些话鬼才爱听,国家的事自有国家去管,能轮到你这样的人来管吗?姑夫便问姑姑,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姑姑冲口说道,你是那种最叫人讨厌的人!姑夫怔了瞬间之后,立刻反击说,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你是那种最叫人讨厌的人,这话我老早就想说了,老早老早就想说了!
姑姑气得脸都白了,她是随口而出,但她确信姑夫不是,她难以相信,一个与她朝夕相处的人,竟会讨厌她,且是老早老早。
张板儿和李林的事自是没机会说了,再加上眼前的姑夫,姑姑就觉得胸腔里涌动起一股闷闷的力量,她还不知那力量要干什么,身体却已站了起来,两手也不知不觉地用了力,饭桌顷刻间就倒向了姑夫,砂锅炖菜扣了他一身,碗也哗啦啦地碎在了地上。
看着姑夫狼狈的样子,姑姑也怔住了,但那股闷闷的力量还不算完,通过眼睛和鼻子,仿佛海浪拍岸似的,一次一次的,终于化成了眼泪、鼻涕和一场号啕大哭。
姑夫扶起桌子,打扫了地上的饭菜、碗片,然后坐在姑姑的对面,默不作声地看着姑姑哭。
渐渐地,姑姑的哭声小起来,终于停了,抬头看见对面的姑夫,起身要走时,姑夫却开口说道,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姑姑本想不理他,但他的声音沉重得像一块铁,迫使她不由又坐了回去。
姑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咱们,分开吧。
姑姑怔一怔说,分开什么意思?
姑夫说,你住这儿,我还住我的棉纺厂宿舍去。
姑姑说,行啊,我没意见。
姑夫说,我说的是真话。
姑姑说,我也没说假话啊。
姑夫说,那板儿他们怎么办?
姑姑说,这应该我问你,板儿他们怎么办?
姑夫说,房子是你答应给他们的,我可从没答应过。
姑姑说,但你也没反对过。
姑夫说,问题是,那是我分的房子,现在我需要它了。
姑姑说,我倒想知道,你没答应给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有这一天?
姑夫说,我其实一直在为没有这一天而努力,可是现在,我努力不动了。
姑姑说,你在努力?你努力什么了,我怎么没觉得?
姑夫说,你这样说,就更得分开了。
姑姑再一次问,分开是什么意思?
姑夫说,全都依你,想离婚就离婚,不想离婚分开住也可以。
姑姑打量了姑夫一会儿,忽然说,你不是在跟板儿他们计较房子吧?
姑夫说,随你怎么想。
姑姑说,那你说说对板儿他们的看法,我还从没听你说过对他们的看法。
姑夫说,他们还是孩子,我能说什么。
姑姑有些急赤白脸地说,一定要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姑夫说,他们是孩子,就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们,心里是只有他们自己的。
姑夫说得很平静,但姑姑还是像被霜打了一样,身子无力得几乎要倒下去。她努力支撑着,对姑夫说了声,我同意。姑夫问她同意什么,她说,什么都同意。
从头再来
第二天,姑姑往美容院给张板儿打了电话,说姑夫跟她闹分居,要到那边住段时间,他们呢,两种选择,一种是租房子住,一种是到姑姑这里来住。张板儿那边倒是意想不到地爽快,说,我们租房子住,就不麻烦姑姑了。张板儿的声音客气而又生分,也不问姑姑和姑夫发生了什么。姑姑放下电话,心恸得不由又哭起来。
姑姑给张板儿和李林的时间很宽裕,一个月。她幻想着在这一个月内,姑夫能与她重归于好,张板儿也能翻然悔悟,一切都如从前一样地称心如意。但张板儿和李林,头天接到她的电话,第二天就搬走了,床和衣柜仍留在那里,姑姑要给他们钱,他们也没来取,生分得面都不想见了似的。姑姑终是沉不住气,跑到他们租住的楼房去看,就见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屋里空荡荡的,像是还没住过人。他们门也没插,屋子也没打扫,一只衣箱歪在客厅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人呢,则赤身裸体躺在卧室里的一张凉席上,全身汗津津的,正呼呼地喘气。姑姑转身就向外走,心突突直跳,就像自个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走出几步又返回去,放些钱在那只衣箱上,然后将门关死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想,他们真是自由了,门都不要插了。
回到家里,姑姑见姑夫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报纸在左手上,右手则端了茶杯,边看边喝。姑姑想,他也真是自由了,多么悠闲自得啊。
姑姑忽然想起,她忘了买些菜回来了,因为姑夫跟她商定,在姑夫搬走之前,饭还可以由姑夫来做,但菜要由姑姑去买。当然,姑姑若不想买菜,选择做饭也是可以的。姑姑自是选择了买菜,她真是不想做饭,她计划姑夫搬走后,就天天到外面吃饭,外面的饭比姑夫做的饭要丰富得多,无非多花些钱罢了。她每月的退休金是1500块钱,比姑夫多出一半还要多,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姑夫生要和她分开,吃亏的其实是他呢。有时想到天天到外面吃饭,姑姑心里竟会生出一种轻松、快乐的感觉,她也搞不清这轻松、快乐是真,还是悲恸、伤心是真,反正事已至此,真假她也只有承受的份了。
姑姑再次要出门时,姑夫仍在看报,右手端了杯子,左手拿了报纸。姑姑忽然发现,姑夫拿报纸的手抖抖索索的,报纸也随了手簌簌地颤动着。
姑姑问,你怎么了?
姑夫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什么怎么了?
姑姑说,你的手。
姑夫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说,没怎么啊。
姑姑说,拿报纸的那只手,那只手抖什么?
姑夫才明白了似的,也不说什么,又低下头看报纸。
姑姑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姑夫头也不抬地说,没什么,老毛病了。
姑姑却仍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姑夫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像是很有些不耐烦了,他说,你知道什么,我的事你知道什么?这样的小毛病,我身上多了。
姑姑说,你不用这种样子,毛病在你身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姑夫说,毛病是在我身上,可这毛病都快两年了,快两年了啊!国家忽略我我没办法,家庭忽略我我可是有办法的!说着他腾地站起身来,咚咚地就往卧室走,不屑再与姑姑共处客厅似的。由于走得莽撞,茶几都几乎被他撞翻。
姑姑心里的火也是拱了又拱的,但深深的歉疚也在向上涌,同时,轻松也像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在其中窜来窜去的。她努力压抑住乱糟糟的心情,长长地叹一口气,还是先出门买菜去了。
姑姑原本想把张板儿搬走的事晚些天告诉姑夫的,但买菜回到家里,等不及了似的,张口就说了出来。姑夫便也没加犹豫,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往旧房搬时,姑姑要把张板儿和李林叫来,姑夫坚辞不让,自个儿找了辆三轮车,将被褥打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背包,衣服、鞋子以及一些日用品也都打进了背包,就像当年在部队要行军开拔一样。姑姑一旁看着,想帮也不知怎么帮法,在家务上她向来是个袖手旁观的角色,这时就更无从着手了。她只是说,这家里凡是你喜欢的,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她看姑夫倒也不客气,大到床上用品,小到锅碗瓢勺,哪一样也不落下,就连几块没用过的浴巾、擦脸巾,也是一分两半,不多拿,但也绝不肯吃亏。姑姑就想起当年结婚的时候,姑夫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背包搬到的新房,但那个背包比这个背包要小多了,那个姑夫比这个姑夫也豁达多了,他的母亲为他准备的东西他一件没拿,背包里只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姑夫对姑姑说,他是个看重大事不在意小事的人。这同姑姑的思想一拍即合,姑姑看着那个瘪瘪的背包曾幸福地想,一穷二白,才好画最美的图画呢。
姑夫用三轮车拉了三趟,才将收拾出来的东西拉完了。最后一趟要出小区门时,张板儿和李林忽然赶来了,李林换下姑夫蹬着三轮,姑夫则骑了李林的自行车和张板儿跟在后面。张板儿对姑夫说,是小区的门卫打电话告诉李林的。姑夫就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怎么认识我呢?张板儿说,他们干什么的,小区所有的人他们都认识呢。一路上姑夫再没什么话,张板儿和李林也想不起和姑夫说什么。就这样到了那边的旧房,将东西一件件地搬上去,又一件件地归置停当,张板儿和李林要离开时,姑夫才忽然说道,别走了,我给你们做饭吃。
姑夫的口气十分坚决,两人和姑夫到底是有些拘束的,相互望望,便留了下来。
姑夫在厨房里忙碌,张板儿和李林便站在阳台上看外面马路上乱糟糟的车辆、人群,他们都没再进那个放了自个儿的床和衣柜的卧室,怕见它们似的。这时的他们忽然有些理解,姑姑对那些旧家具的态度了。
厨房里很快飘出了饭香,姑夫将饭菜盛出来,由张板儿和李林端向饭桌。不过是一盘烧茄子,一盘炒青椒,一盘凉拌黄瓜、粉丝,一盆白米饭。张板儿便想起,那天从姑姑的冰箱里拿出来的,也是这几样,一吃,味道也一分不差。菜是从家里拿来的,也是一分两半,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往楼上搬时,张板儿还颇不以为然,觉得姑夫也太小气了,一点菜都往这里搬,现在吃着,才悟到了姑夫的细心。张板儿想,没有几十年做饭的习惯,是绝难有这份细心的。又想,不会做饭的姑姑这时在家吃些什么呢?
这时,张板儿就听姑夫说道,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张板儿就又把小区门卫给李林打电话的话说了一遍,并补充说,那个门卫从前和李林处得不错,他把这事看成了李林献殷勤的好机会。
姑夫说,你们完全有理由不来的。
张板儿不说话,李林就接过去说,其实就是您不搬来,我们也没办法住下去了,家具的事把姑姑气坏了。
姑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姑是个没准谱儿的人,这阵儿不让动,过一阵儿说不定她自个儿就要张罗卖了。
张板儿就问,姑夫离开姑姑,是因为姑姑没准谱儿吗?
姑夫没立刻回答,吃下几口菜,才慢慢说道,因为她没准谱儿,也因为我太计较,从前她不是这样,我也不是这样,老了老了倒变了,这么再住下去,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变得都叫人怕了。
姑夫说得很平静,张板儿却还是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凉意,由内到外,直传到了她的脚尖和指尖。她又不甘心似的问姑夫,要是姑姑往后每天给姑夫做饭呢?
姑夫立刻摇头说,不可能,你姑宁愿我离开她,也不会答应做饭的。
张板儿说,那她自个儿总得做饭吃吧?
姑夫说,她自个儿也不会做,她会到外面吃饭店去。不信你们就走着瞧。
吃完饭,张板儿和李林忙着收拾碗筷,姑夫在一旁看着,说,你姑这些年碗都没刷过。张板儿笑了说,姑夫您又计较了。姑夫也不由地笑起来。
张板儿和李林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姑夫笑,姑夫的嘴真大,一咧开脸立刻变了形,还不如不笑看着舒服了。
两人离开时,姑夫一再要他们常来,来了他给他们做饭吃。张板儿说,下一次,我们把姑姑也叫来。姑夫说,不管谁来,在我自个儿的家,这顿饭我是要做的。张板儿本是想试探姑夫对姑姑的态度,但姑夫这模棱两可的话,反倒让她感到了茫然。
这一次,因为要帮姑夫搬家,两人各自都骑了车,从姑夫家出来,张板儿便又赖着不肯再骑,李林只好让张板儿坐在自己的车上,一只手握车把,另一只手携了张板儿的车子。这样的骑法走不长一段路,就要摔倒一次,但张板儿死不悔改,摔下来还上,嘴里还直哼唱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走吧走吧,不要回头,一直走到底。哪怕电闪雷鸣,哪怕山呼海啸,一直走到底。哪怕鞋子掉了,哪怕衣服碎了,一直走到底。走吧走吧……
路过一家饭店时,张板儿忽然叫道,姑姑,看,姑姑!李林循了张板儿的目光看去,果然就见姑姑坐在饭店靠窗的一张小桌前,脑袋贪婪地探向小桌,正专心致志地吃饭呢。近前去看,桌上是两菜一汤,十分鲜亮的颜色,还有红得诱人的葡萄酒、小巧玲珑的点心什么的。张板儿和李林站在窗外,出神地看着,姑姑却始终也没抬头向外看一眼。
前面的一段路,张板儿没有再坐李林的车子,自个儿蹬了车,骑在李林身边。李林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张板儿反问说,害怕什么?李林说,害怕有一天像你姑那样呗。张板儿说,我姑怎么了?李林说,一个人吃饭呗。张板儿说,一个人吃饭怎么了?李林说,一个人吃饭挺好。张板儿说,当然挺好,我从没见过她那种样子,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李林说,这么说,害怕的不是你,倒该是我了。张板儿说,你害怕什么?李林说,你身上那股劲儿。张板儿说,哪股劲儿?李林说,不知道,反正叫人挺害怕的。
这种时候,话就像到了一个什么边界,两人跃一跃,也许就能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不约而同地绕过了它,开始说些具体的事情了。
具体的事情总是有的说的,一无所有的他们,工作要做,家要重新开始,一点一滴都要从头再来呢。好在,张板儿和李林对这一无所有的状况都没有多少沮丧,反而是有些兴奋的,且在这一天里,对姑姑、姑夫的不喜欢竟也比从前淡了许多,仿佛姑姑、姑夫收回了房子,也同时收回了对他们的不喜欢似的。
两人一时无法理清这心情的奇妙变化,便使劲地骑车,使劲地为买一件什么样的家具争吵,张板儿喜欢素雅,李林则喜欢红艳,争啊吵的,很快地,就到了他们新住的地方。这也是个顶楼,比姑姑的旧房还高了一层,上到半截,张板儿忽然对前面的李林说,蹲下来蹲下来。李林刚一欠身,张板儿便像只猴子样跳上了李林的后背。李林便背了张板儿,一级一级地爬了上去。
一条飞来飞去的鱼
孟 想
寇二的小妹叶田田是C城中学的一名教师,当初一(1)班的班主任,上(1)班和(2)班的语文课,还是学校语文组副组长和校刊《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