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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报丧的人说了,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此次也是药石罔灵才不幸病逝,怎会与阿殊相干?”
“不与她相干?母亲自大哥出事后,的确一直缠绵病榻,却也还一直好好的,并无性命之忧,怎的她一回来,就乍然离世?”
“不是她下的手?难道还是她命硬,克死了大伯一家,姑母一家和未婚夫不够,还要克死亲祖母么?”
叶青程闭了闭眼,竭力压着怒气和悲凉,“姑母和表妹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乃是长乐公主受了下仆挑唆,动的手,请父亲不要这般说阿殊”。
“好,就算你姑母的事与她无干,你伯父呢?你祖母呢?你敢说就一定与她无干?不如你立个誓,以阿殊的生死荣辱为誓,我就信此事与她无干!”
叶青程沉默,叶守义哈地悲声大笑,“怎么?你不敢?是的,你不敢!你是最清楚的那个,下手的除了她还有谁!”
“她一直恨母亲过于严苛,她早就恨不得母亲去死!杀尽天下负我人么!她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你成了龙子皇孙,她就更没了顾忌!”
叶青程倏然抬头,“芳菲从我那偷的两首小诗是给了父亲?”
一九已经查了出来,芳菲并没有如她所说回了老家,而是不知去向,只她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只偷了那么一张纸,做事又极为谨慎,其他的,一时很难查出来。
甚至他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事情就一定是芳菲所为。
他之所以直接说芳菲,就是为诈一诈叶守义的话。
果然,叶守义并没有怀疑,只当他已经查出来了,冷笑道,“怎么?她有胆子做,还怕人说不成?就算没有芳菲告密,难道我就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不成?”
叶青程面色一冷,眼中全是冰冷的杀意,竟真是芳菲!
这么多年来,他看在她是阿殊的贴身大丫鬟的面子上,对她十分厚待,她竟然就这般回报他,还带累了阿殊!
她偷了那两首诗送给父亲,是不是还顺带说了许多捏造是非的话,让父亲对阿殊进一步加深?
叶青程咬牙,她最好聪明一点,藏的严严实实的别出来,否则他一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她这是怕我挡了你的路!杀了母亲既解了气,又能让我辞官回乡守孝!再也不能挡你的路,挡她的路!”
“这份杀伐果断,连我也是要佩服的,我叶守义虽然没有儿子,却生了个好女儿好女儿啊!”
叶守义双目赤红,俊美瘦削的脸因着狂笑显出十分的狰狞来,他笑着笑着,却淌下两行泪来,“我叶守义的好女儿好女儿啊!”
叶青程沉默听着叶守义颠来倒去的来回列数着叶青殊的过错和罪行,发泄着他的怒气和伤痛。
终于,叶守义终于说累了,颓然用双手捂住脸控制不住的大声哽咽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着,“母亲母亲”
是我对不起你,不但没能尽孝,反倒因为教女无方,处处教你受委屈受排挤,最后还枉送了性命!
“父亲,这次阿殊大难不死,受惊极大,父亲有气单管朝青程发,阿殊那边,还请父亲体贴女儿家颜面金贵”。
叶青程简单却诚恳的一番话,再次让叶守义消退一些的怒气飙升直上,“女儿家的颜面金贵!她嫡亲的祖母的性命就不金贵了,她大伯一家上下老小的性命就不金贵了……”
叶青程依旧沉默等他怒气发泄完,再次诚恳开口,“请父亲体谅阿殊遇此大难,体贴女儿家颜面金贵”。
“休想!”
叶守义双目赤红,狠狠盯着叶青程,“她犯下这等罪行,我恨不能亲手掐死她!她不是手腕通天,直接让未婚夫婿死于非命吗?那她也不必嫁人了!”
“我会在颍川给她建个家庙,让她一辈子为她犯下罪行思过忏悔,为她犯下的罪行赎罪,为她害死的亲人祈福!”
叶青程闭了闭眼,木然开口,“父亲,祖母虽不幸离世,祖父却还甚是康健,请父亲三思而后行”。
叶守义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半晌方猛地拍案而起,指着他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叶青程沉默,一副默认的姿态。
“你!”
叶守义猛地一拍桌子,“我倒要瞧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叶青程恭敬的垂着头跪着,声音冷淡而飘忽,“子欲养而亲不待,祖母已然离世,青程劝父亲不要轻易拿祖父涉险”。
叶守义一张白皙俊美的脸气的通红发紫,怒极下伸手抓起一个东西狠狠朝叶青程砸去!
叶青程一动不动任那注着清水,残留着墨汁的辟雍砚夹着劲风狠狠砸到自己额头,坚硬厚重的棱角顿时将他的额头砸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血窟窿来,墨汁清水淋了他一脸,混着血迹,触目惊心。
叶守义一呆,张了张嘴想扬声喊人,到了嘴边却成了又冷又硬的一句,“若是五年十年后,世子殿下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现在”
现在,你才初初验明正身,尚未站稳脚跟,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
叶青程沉默磕了个头,“请父亲保重身体,安心养病,我会请杭太医贴身照顾父亲,其他,有我和阿殊,父亲不必操心”。
他说着自起了身,退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雷安道,“父亲身体不好,最近两天就不要出门了,有什么事去芍药小院请示姑娘,我将五九留下来”。
“是”。
叶守义呆了呆,才听懂了他的意思,忙跨上两步大声喝道,“雷安!”
雷安躬身行礼,“请老爷安心养病”。
“滚开!”
雷安依旧保持着恭敬异常的姿势,却结结实实挡住了叶守义的去路,“请老爷安心养病”。
“叶青”
他又气又怒又羞又辱下,气血攻心,竟是连最后一个“程”字都未说出口,就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雷安忙一把接住,叶青程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抬脚往回走,眼中满是挣扎之色。
然而,他终究还是收回了往回走的步子,不再看倒在雷安怀里死了一般的叶守义,“来人,请杭太医”。
369 护你现世安稳
叶青程还未出咏雪院,就见宣茗和叶青灵并肩而来,他愣了愣,微微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不想叶青灵却忽地捂住嘴失声惊呼了起来,一边喊着兄长,一边小步朝他跑来。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叶守义砸伤了,而他心情起伏下,只下意识的抬袖擦了擦,竟是连清洗都忘了。
他忙又抬袖擦了擦,这才发现头上被叶守义砸出的伤口还在汩汩淌着血。
这片刻的功夫,叶青灵已经跑到了他跟前,美丽端庄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兄长,发生什么事了?快,来人,去请杭太医来!”
叶青程摆手,“无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父亲,父亲他”
“父亲他,悲痛过度,须得安心养病,暂时无法见外人,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再悲痛过度,无法见外人,也不该无法见她这个嫡亲的女儿才是。
甚至,做父亲的悲伤痛苦,他们这些做儿女的更该在一旁伺候才是。
叶青灵没有质疑叶青程话中的矛盾之处,默了默,低头福了福,“兄长费心了,兄长先去包扎伤口,母亲那边,文贞自会照应妥当”。
绝对不会让母亲闯到外书房来,给兄长你添乱。
叶青程微微一笑,“那就劳烦文贞了,表哥,请随我来”。
宣茗,“……”
我能不能选择和文贞一起去见未来丈母娘?
……
……
那头阿昭十分痛苦且英勇的挡住了叶青殊的银子攻势,又拒绝了例如会做云片糖的厨子,点心铺子等等一想就让他痛苦无比的诱人条件。
叶青殊见他油盐不进,偏偏阿昭身份在那,武功又在那,她根本拿他没办法,只好沉着脸往回走,不想刚转头,就见四九鬼鬼祟祟的小跑着过来了。
见了她大惊失色,掉头就想往回跑,叶青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给我站住!”
四九又跑了两步,在装作没听见和自认倒霉间徘徊了一会,还是认命的掉头往回走,磨磨蹭蹭蹭到叶青殊面前,硬着头皮俯身行礼,“见过姑娘”。
叶青殊俏脸生寒,“谁给你的胆子往后宅闯的?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四九又在痛哭流涕求放过和自认倒霉间徘徊了一会,认命的被“拖”下去了。
迁怒了一个倒霉鬼后,叶青殊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沉着脸默不作声往回走。
花厅中,杜鹃和刀嬷嬷还在见各个管事婆子丫鬟,将服丧的事交代下去。
叶青殊愤愤回了主屋,乒里乓当找到针线房刚送来的叶青程的一件鹤氅,就扔到地板上,狠狠踩了几脚,想想不解气,又往上面呸了几口。
果然成了什么破世子,就敢跟她耍横了!还敢不让她出院子!还派了个破阿昭拦着他!关键她还就拿他没办法!
叶青殊想着又朝地上的鹤氅狠狠踩了两脚,冷声开口道,“拿着送去给萧世子!”
芳月,“……”
芳月扫了一眼地上多了好几个脚印的鹤氅,俯身捡了起来,恨不得给叶青殊跪下了,我的姑娘哎,这样的差事,也只有芳草姐姐敢干啊,要不,我去将芳草姐姐找来?
“姑娘”。
芳月眼前一亮,菩萨保佑!忙扭头看去,果然见芳草扶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就要给叶青殊跪下。
叶青殊忙上前几步扶住她,“这是做什么?你伤还没好,好好在床上躺着,要什么,让小丫头来和我说”。
芳草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姑娘,四九不是故意要闯到后院来的”。
叶青殊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哦,那他为什么要闯进后院来?”
芳草老老实实答道,“他来给我送零嘴儿”。
“送零嘴儿啊”
叶青殊微微一笑,“那他为什么不能找个小丫头送进来,非得自己跑过来?”
芳草愣住,认真想了一会,试探开口,“许是,他怕小丫头偷嘴?”
叶青殊,“……”
唔,不错,为了四九都会找借口了,虽然这个借口找的,实在,实在太有芳草特色了。
“他犯了错,就必须受罚,不过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我破例许你去给他送药,去找杜鹃拿一瓶上好的伤药,再让她给你安排一抬滑竿”。
唔,看来还得再找机会,再打四九几顿,情分么,不就是在这挨打,送伤药的你来我往中建立起来的?
叶青殊微微笑着,一副慈悲却绝对有原则的五好主子模样。
芳草一点都没发觉叶青殊态度的不妥,谢恩退下了。
经了这一出,叶青殊的心情倒是松缓了一些,见芳月还愣愣的抱着那件鹤氅杵在门口,顿时心火又是一冒,“还不快去!要是他回了皇宫,你有法子将东西送进明粹宫吗!”
“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叶青殊蓬勃的怒火顿时一滞,芳月抱着鹤氅朝叶青灵行了一礼,忙忙跑了,姑娘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大爷成了安王世子了,不可能一直留在府里,他要是出了府,她上哪找他去?
叶青灵亲自打起水精帘,进了里间,望着叶青殊微微一笑,“阿殊这是怎么了?”
叶青殊不想她跟着担心,郁郁摇头,“没事,兄长派阿昭守在院子口,说一个时辰内都不许我出门”。
叶青灵挑眉,忍笑道,“阿殊,世子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你我还是尊一声世子,免得惹人口舌”。
今天在马场,你不是还一口一个世子的吗,这时候又成了兄长了?
叶青殊噎了噎,愤愤扯了扯帕子,“长姐你也来笑话我!”
叶青灵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与你说一件事”。
叶青殊抬头看向她,叶青灵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打了无数遍腹稿,然而真正话到嘴边,却还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脸更是晕生两颊,烧的发烫。
叶青殊见她双颊飞红,几次动了动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忽地就福至心灵,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攥住叶青灵的双手,“长姐,你想通了?”
叶青灵羞的头不敢抬,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她这个模样,叶青殊还有什么猜不出的,高兴的抓着她的手直蹦脚,“那就好那就好!衡阳郡王年纪不小了,守孝什么的就不必了,就赶在热孝里成亲!”
“嗳嗳,热孝里成亲的礼数,我不大熟悉,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书,我们一起好好参详参详!就算是赶着成亲,礼数嫁妆的,也不能委屈了!”
她说着一手拽着叶青灵的手腕,一手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快点快点!正好祖母死了,没了她指手画脚,我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一定要用最大最张扬的规格来!”
“哎哎,我们换个一万两银元宝,再换个一万两金元宝,十两一个,两千个元宝,就做两抬!找人做那种十层的架子,一层放上一百个,用十个大汉抬着,让全京城的人都好好看看!”
叶青灵看着她激动的通红的小脸,晶晶亮的杏眼,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
阿殊也许聪敏能干,并不需要娘家的支撑,可有个随时都张开双臂,随时随地都会是她的依靠的娘家,总好过没有。
更何况,阿殊尚未定亲,日后议亲时,有娘家的支撑总能让人高看几眼。
叶府的祸事接二连三,如今祖母死了,父亲至少守孝三年,三年后,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能不能起复都不一定。
叶氏败落已成定局,叶青程前景难明,那就由她来做她的娘家!
她也许软弱又没用,但宣茗很厉害,东北宣氏更是赫赫威名,总能庇护她一二。
更何况,宣茗,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哀家就想啊,这个人看起来不错,又能庇护哀家,庇护哀家的族人,嫁了他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你瞧,哀家都嫁过人了,尚想着要改嫁,你不过就是同一个混账多说了两句话,难道就要为那两句话,葬送自己的一辈子,让家人也跟着伤心难过吗?”
太后娘娘总是对的,叶青灵面上的笑容越发盛如繁花,阿殊,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以后,就让我承担起了长姐的责任,护你现世安稳……
370 有孕
两年后,草长莺飞时。
宣茗黑着一张俊脸快马加鞭朝城门赶去,不想刚到城门就远远见一身天青色直裰的叶青程正高踞马上,极目凝望着官道的方向,身边正是和他焦不离孟的阿昭。
宣茗本就黑沉沉的脸越发黑了,他来接岳母和小姨子,这货跟着凑什么热闹?还敢比他到的还早!
叶青程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朝他一抱拳,“表哥来的早”。
果然一见面就开始讽刺他来的迟了!
宣茗冷笑,“表弟好灵通的消息!”
这是在讽刺他连叶青殊什么时候回京,都要靠手下去打听了!
叶青程脸上的笑僵了僵,这厮和文贞成亲后,着实讨厌了许多!
果然宣茗接着就道,“阿殊写信来,让我这个时辰来城门迎她们一迎”。
听好了,是叶青殊请我来接她们的!
像你这样没脸没皮贴上来的野路子,好意思比我这样的正经亲戚来的还早吗!
叶青程眼中郁色一闪而过,朝宣茗抱了抱拳,又扭头极目远眺。
一年又五个月零十六天了,他每天都会给叶青殊写一封信,她却从来没回过一次,甚至连回京都不和自己知会一声!
她这是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
叶青程想着,眼中的郁色又添了几分烦躁,这一年半的时间,她甚至给宣茗也写了两封信,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给他!
偏偏德昭帝看他看的极紧,根本不给他出京前往颍川的机会!
要不是阿殊终于回京了,他都怕自己忍不住要造反了!
宣茗占了上风,也没有追着不放,下了马,活动着筋骨。
叶青程跟着下了马,笑道,“听闻表哥正在到处寻绣技出众的绣娘,正好我宫中有一个,改日送到表哥府上”。
“能比得上文贞?”
“温三娘”。
宣茗虽然对什么针线女红不感兴趣,但和叶青灵待久了,鼎鼎大名的温三娘自是知道的,“当真?你请到了温三娘?”
“望之听闻表哥到处寻找绣娘,自是要尽一份心”。
宣茗闻言脸色微缓,一拱手,“多谢”。
“不知表哥忽地要寻绣技出众的绣娘做什么?”
宣茗冷哼,“你不用转弯子了,你既肯将温三娘让与我,想问什么单管问好了”。
叶青程微微一笑,“还是表哥爽快,望之只是想问一问,表哥在给阿殊写的信中写了什么,让阿殊立即决定离开颍川回京?”
“文贞怀孕了”。
叶青程一愣,随即恍然,怪不得能让阿殊立即决定带着母亲一起回京,原来是文贞有孕!
“母亲说满了三个月就可对外公布了,今天正好满了三个月”。
所以你根本不必这么迂回曲折的费尽心思找到温三娘,今天也是能知道原因的。
叶青程,“……”
果然,他家表哥成亲后就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宣茗再次大获全胜,冷冷提醒叶青程别忘了将自己的战利品送过来,“文贞嫌府里的绣娘绣技不好,非要自己动手绣孩子的衣裳,你回去就将温三娘送过来”。
温三娘的绣技,文贞总是能放心的吧,总不会再坚持要自己动手了吧?
叶青程,“……”
感觉自己一年内都不想再跟这厮说话了!
表兄弟两人相看两生厌,一个望天,一个发呆,互不搭理了。
好在,不多会,官道尽头就有烟尘遥遥而起,表兄弟两人几乎同时上了马,拍马迎了过去。
来的果然是叶府的车队,前后都有身着鲜红飞鱼服的锦衣卫护送,为首一人正是宁己。
宁己远远见了宣茗二人,忙命车马停了下来,下马恭敬避到路边,“叶夫人,叶姑娘,郡王和世子来了”。
素帷大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