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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 作者:冯积岐-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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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计较其真伪了。画像只不过是一个象征。
  中午十点多,祠堂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拜祖开始了。
  田姓共有四代人,一代一代开始跪拜。先由田广荣、田广发、田广益、田永庆、田兴庆等几个老头子跪拜祖先。接下来,田水祥、田得安、田玉常、田兴国这些第二代跪拜田广荣他们那一代人。高高在上的田广荣看着跪在下面的田姓人,笑眯眯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他那神情仿佛伟大领袖当年检阅红卫兵小将。他觉得,他当村支书时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礼遇。他顺手从供桌上抓了把水果糖抛撒出去,说了一声:“孩子们,起来吧。”随之,眼泪涌出了眼眶。
  第二代跪拜毕,再由第三代跪拜第一代和第二代,再由第四代跪拜第一、二、三代。第四代大都是些娃娃们,他们由父母领着教他们叩头。他们可能是出生以后第一次叩头,动作显得笨拙而可爱。男性跪拜毕,再由女性跪拜。整个拜祖仪式庄严而肃穆,热烈而隆重。庄稼人一旦齐刷刷地跪下来,仿佛一个“田”字把他们锁定了,他们的心都靠在“田”字上,都显得十分激动,有几个老太婆和中年女人当场放声大哭了。
  祠堂前的广场上放着几个大笸篮,笸篮里是油炸的“散子”(一种吃食),凡是来拜祖的田家人都可以领到“散子”吃。田广荣放出了风:凡是愿意来田家祠堂拜祖的外姓人家,同样每人可以领到十根“散子”。祝姓和马姓人家的一些年轻人也都来到了田家祠堂糊里糊涂地跪拜在田姓人的面前了。跪拜一毕,便去领“散子”吃。
  在一旁观看的祝姓人家和马姓人家中的长辈咂嘴咬舌,羡慕不已,扼腕叹息:在松陵村他们这些小家族,什么时候也能像田姓人家一样建一座自己的祠堂呢?
  祝万良的父亲拄着一根木棍来到了祝永达的家里,他叫祝义和去田家祠堂看热闹。祝义和说:“热闹是田家人的热闹,咱去看个啥?”祝万良的父亲说:“你看人家田家扭成了一股劲,干啥事都是一条心,咱娃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祝义和说:“怕不是那回事。日子要自己过哩。”祝万良的父亲说:“田广荣那一伙人欺负咱娃们,咱有啥办法哩?咱商量一下,给祝家也建一个祠堂。”祝义和说:“他们欺负咱娃们,咱就去找政府。”祝万良的父亲说:“马润绪不是找过政府吗?顶啥哩?照样疯了。”祝义和立时无话了。看来,老汉的担忧不无道理。祝义和便宽慰老汉:“你不要害怕,松陵村不是他们田家一家的。”祝万良的父亲说:“我不害怕,七八十岁了,还害怕啥?我是为娃们操心。”祝万良的父亲捋着白胡子,叹息了一声,自个儿看热闹去了。
  晚上,有县剧团的秦腔戏助兴。由于田广荣太劳累也太兴奋了,他的血压又升高了。当天下午,他就躺倒了,祝正平来给他挂了吊针,他临走时叮咛薛翠芳,要照顾好田广荣,他的血压高,不要剧烈活动,也不要太兴奋。那天晚上的戏田广荣就没有去看。
  田广荣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田姓人家每天都有人拿着糕点水果来看望他。他觉得做族长比做村支书更荣耀更受人尊敬。
  田家的家族威力第一次显示出来是对田水祥的儿子田欢欢的惩罚。这是由田广荣一手安排的。惩罚田欢欢不过是个由头。松陵村来了一个大篷演出队,松陵村的庄稼人还以为这个大篷队就是跳舞唱歌的,就允许他们在村委会院子里扎篷演出。原来这是一帮乌合之众,他们表演的是脱衣舞。在狂热粗粝的音乐声中,几个女孩子先是脱下了上衣和胸罩,跳着跳着,就脱下了裙子,到后来,连小小的三角裤头也敢向下抹。不时地抹下来,又提上去,动作极其挑逗。松陵村的女人们和上了些年纪的庄稼人叫着骂着退了出来。田欢欢他们几个小青年却喝彩高叫,田姓的长辈们怎么能容忍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几个老人走进大篷去赶演出队,小青年们挥动着匕首、刀子阻拦,双方就打起来了。松陵村人终究还是赶走了这个演出队。田欢欢被田姓人家的人擒拿住了。这是田广荣的主意。他要惩罚田欢欢不只是因为田欢欢犯了族规,也是因为田水祥不听话。田水祥仗着自己是支部副书记,对家族里的活动很不积极,田广荣说出的话他待理不理的,田广荣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他找不出由头来整治田水祥,恰好他的儿子犯了众人之怒,他要借惩罚田欢欢给田水祥做样子看。
  当天,田欢欢被绑在了祠堂门前的一棵槐树上。家族里人到齐了,几个长辈坐在上首,田广荣问族里的人,对田欢欢咋办?下面的田姓人一声吼:“打!”田广荣叫人取来了皮绳,他将皮绳交给田水祥,叫田水祥抽儿子,田水祥不。田广荣和几个白胡子老汉一嘀咕,又问众人,该怎么办?众人又是一声吼:“儿子老子一齐打!”田水祥一听要打他,就想溜走。他还没有开溜,几个年轻人扑上来把他擒住了,他也被绑在槐树上。田广荣把皮绳交给了田六儿,田六儿将皮绳在清水里蘸了蘸,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抽。田欢欢和田水祥先是叫骂,抽着抽着,就只喊痛了。田六儿抽打了一番之后,再由田兴国的儿子田小小抽打,打得这父子俩不住地求饶,田广荣这才摆了摆手,叫田小小停下了抽打。这父子俩被松绑之后,一头扑倒在祠堂跟前了。田广荣站起来对族人说:“谁以后犯了族规,田水祥和田欢欢就是样子。”田姓人家的男人和女人齐声叫好。
  当天晚上,田水祥一瘸一拐地来到祝永达的家里。他似乎冤屈得不行,摇头咂舌,捶胸顿足。他要叫祝永达帮他拟一份材料,上报乡党委,开除田广荣的党籍。祝永达说:“你把这事看得太容易了吧?”田水祥说:“他田广荣私设公堂,想打谁就打谁,这能叫共产党吗?”祝永达刻薄地说:“你跪在祠堂里把人家叫爸。他爸打儿子打孙子,有啥错?”田水祥说:“照你说,我该挨打?”祝永达说:“不是你该挨打,而是你六爸早给打你找下了理由。”田水祥说:“理全叫他占了?他当支书有理,不当支书也有理?”祝永达说:“你说的这句话算是动了脑筋,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不是把田广荣开除出党就能了事的。”
  田水祥一看祝永达不是他能撺掇的,一瘸一拐地走了。
  田广荣只顾高兴,忘记了祝正平的忠告——不能太兴奋。就在惩罚了田水祥父子的第二天早晨,薛翠芳丢鞋落帽地到医疗站叫祝正平。祝正平一看薛翠芳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他故意问:“咋回事?”
  “老田他,他跌倒了,说不出来话了。”
  “你回去,叫他不要动。”
  薛翠芳说了一声:“你快点。”眼泪就流下来了。
  祝正平到了田广荣家里,他一看,田广荣平躺在炕上,嘴半张着,神志还算清晰,祝正平赶紧给他量血压。田广荣说:“意(你)把鹅(我)不(扶)希(起)唉(来)。”
  祝正平说:“你躺着,千万不要动。”
  祝正平给田广荣量了量血压,给薛翠芳说:“血压高得很,人已中风了。我先给用上些药。吃毕早饭,向县医院送。”
  薛翠芳说:“要紧不要紧?”
  祝正平说:“到医院去做个脑CT就知道了。”
  祝正平背着挎包回到村委会时,正好在院子里碰见了田水祥,田水祥问他去给谁看病。祝正平说:
  “给你六爸。”
  “啥病?”
  “中风。”
  “咋样?能活到过年去吗?”
  “很难说。”
  田水祥犹豫了一刻,还是瘸拐着抬脚向田广荣家去了。
  田水祥走进房间一看,祝永达正在安排送田广荣去县医院里的事。薛翠芳眼里噙着泪花,听祝永达吩咐。祝永达拉住了田广荣的一只手,大声说:“等一会儿,县医院的救护车就来了。祝医生说不要紧,你放心地去治病吧。家里有什么困难,我们会给你解决的。”田广荣不眨眼地看着祝永达,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了。一向刚强的田广荣眼角涌出了泪水。祝永达松开了手,将脸迈过去了。田水祥走到跟前去,坐在炕边,俯下身去说:“六爸,我是水祥。”田广荣的嘴一咧,点了点头。一夜之间,田广荣老了许多,他面色枯萎,目光无神。田水祥眼看着这个在松陵村的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倒下去了,田广荣就像倒塌房屋,刺激人的眼目只是一片瓦砾一片颓败。此刻,田水祥不知说什么好。他心中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田广荣完了。他看了一眼田广荣,眼窝发潮了。跟着他走出了屋外。田水祥问薛翠芳:“有棺板老衣吗?”薛翠芳说:“没有。”田水祥说:“我看还是给准备吧。”薛翠芳没有看田水祥,扭过头去揩擦眼泪……
  三十六
  祝永达第二次出任了松陵村的党支部书记。
  最终使祝永达改变主意,担起担子的不是乡党委书记杨明轩,而是祝永达自己。
  离开了马秀萍,回到松陵村以后,祝永达猛然感觉到,他的舞台没有在西水市,而在松陵村。他虽然生活在城市,把自己融不进城市里去。他给马秀萍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把她的生活搅乱了。在松陵村的这块土地上,他才能施展自己。
  祝永达学会了检讨自己。他觉得,他对田广荣,包括田水祥、田六儿这些农民太苛刻,有偏见。当松陵村的党员给他投了票以后,他在会上很诚恳地作了自我批评。他的态度、坦然赢来了一阵阵掌声。
  祝义和也历经了一次情感的变化。开初,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儿子再次担任村支书。上一次儿子的出走说透了是逃跑,儿子的被打败伤透了父亲的心,再一次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担心的是儿子又一次败北。祝永达只能给父亲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成熟了,他请父亲相信,他把松陵村的事一定会干好的。他知道,他说得再好,父亲不一定相信,他只有干出些事情来父亲才能放心。当祝永达把自己怎么治理松陵村的打算说给父亲以后,祝义和觉得,祝永达早已有了准备,胸有成竹了。祝义和没有阻拦儿子。
  祝永达上台后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就是田广荣带头建田家祠堂。当然,他可以强行制止。这样做会将矛盾激化,惹怒的是田家的上千口人。他看得很清,田广荣撺掇田姓人家建祠堂是在和他争夺松陵村。他的最好的策略不是制止,而是引导松陵村人把心事放在治穷致富上。松陵村人一心挣钱过日子,也就没有人去跪拜祠堂了。
  他要用他的实际行动使松陵村人明白:松陵村只有一个领头人,这个领头人不是族长,而是他祝永达。
  祝永达还是坚持他的发展方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松陵村的拳头产业只能是石灰和水泥。
  他不停歇地东奔西走,帮助农民贷款。几个月内,松陵村的石灰厂由原来的五个发展到了十个。为了减少污染,石灰厂都搬到了山坡下,离石头碴很近的地方。
  接下来,他着手改造、扩建水泥厂。经过几轮谈判,他将水泥厂承包给县水泥厂的一个副厂长。水泥厂由原来的十万吨扩建到五十万吨,实行了技术先进的轮窑生产。
  在全村的村民大会上,他宣布,从一九九九年起,松陵村的庄稼人不再交各种提留款,提留款将由村水泥厂的利润里支付。松陵村的四百多户农民,平均每户减少三百元的经济负担。村民们一听,开始唧唧喳喳地议论:田广荣几十年来没办到的事,祝永达几个月内办到了。祝永达兴致勃勃地谈到了庄基规划、道路建设、合作医疗和养老补贴。他给松陵村人勾画了一幅蓝图。
  祝永达一方面抓工业,一方面抓产业调整。由于松陵村一部分土地在半山坡,他提出,山坡地的一大半要栽上苹果树。松陵村的苹果要从三百亩发展到一千五百亩。
  深秋初冬,祝永达一起和全村人上坡栽苹果。他抡着镢头,干得满头大汗。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哭泣,不知出了什么事,上了土塄一看,原来是赵烈果趴在赵烈梅的坟前哭泣。赵烈果是来栽苹果的。她家在公坟地那头有八分地。赵烈果栽完苹果,一看见妹妹的坟头不由得伤心落泪了。松陵村人的日子再好也和赵烈梅无缘了。祝永达看了看抽泣的赵烈果悄悄地从土塄上下去了。他不由得伤感,假如赵烈梅能多活几年,她看到的松陵村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真是命运无常。
  祝永达坐在土塄上点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看着坡下面。站立在村口的那棵松树在这个季节里尤其冷峻尤其肃穆。他恍然看见,马秀萍从松树下的那条土路上走来了,她朝他招着手,甜甜地叫道:永达哥,永达哥……祝永达眼睛眨了眨,他扔掉了烟头,咬住了嘴唇……
  一九九九年元旦的前一天,马秀萍将电话打到松陵村时,祝永达去西安给村上办什么事去了。她本来在电话中想给祝永达说,她做了人流。她不想欺骗祝永达,要对他实话实说,这孩子她不要。也许,祝永达会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也许,祝永达会无情地指责她。祝永达将如何对待这件事,她还摸不准。她说出来以后,无论祝永达对她怎么样,她都不会计较的。她明白,按理说,她一个人无权处置肚子里这个生命的。她想了又想,这孩子绝不能要,她唯恐这个孩子出世后在童年或少年受到伤害。于是,她就一意孤行,做出了决断。
  祝永达离开西水市以后,只回来过一次。马秀萍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陌生了,无话可说了。这陌生不是时间造成的,也不是距离带来的,这陌生好像是必然的,如同花开又要花落一样。祝永达呆了三天,第四个晚上,他们同了一次房。两个人的做爱悄无声息,味同嚼蜡,就是履行手续。她本来想和祝永达敞开心扉谈一谈,可祝永达第四天就走了。祝永达走后的那天中午,她没有去上班。好多年来,她是第一次无故缺勤。她躺在床上,不想动。她知道,祝永达是爱她的,爱和被爱是两回事。从一开初,祝永达就火辣辣地爱着她,这爱里面有丈夫对妻子的性爱,更有上一辈人对下一辈人的疼爱。好多时候,她更多地享受的是这种疼爱。祝永达对她简直疼到了使她不可忍受的程度。她知道,他把她理想化了,以为她是完美无瑕的,是他最理想的偶像。她觉得,做他的偶像是很吃力的事情,她为此而不安。因此,她极力要走下偶像的座位。而这么做,不仅违背了祝永达的意愿,也使他很失望。不要说让她对他像开初一样那么爱,就是让她了解他,她是不是有这个耐心,自己也把握不准。在过去的日子里,她和祝永达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彼此并没有深刻的了解。这也和他们差不多是两代人有关系。她不是祝永达想象的那样没有人格。她绝不会在生意场上把自己的肉体搭进去作为资本的。可是,她无法把这件事给祝永达说清楚。这种事,越说越说不清。当祝永达回到松陵村以后,她并没有那种深切地思念,反而生活得很平静,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感。祝永达不在她身边,正好解除了他对她的看管。她发觉,他不但看管着她的肉体,而且看管着她的思想。这使她难以忍受。
  马秀萍不知道祝永达有什么打算,她想,元旦之后,她一定要去一次凤山,假如祝永达暂且不回来,她要和他敞开心扉谈一谈,她希望祝永达能和她一样,面对自己,面对他们的婚姻。
  元月八日那天,马秀萍离开了西水市,回到了松陵村。一场大雪过后,田野上到处是白皑皑的,紧偎着松陵村的雍山银装素裹,庄严肃穆。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小车的轮子碾过去发出的响声生硬而粗糙。透过车窗的玻璃马秀萍老远就看见村口那棵大松树了,倚在天幕上的松针绿得发青,松树显得孤单单的。马秀萍看见,有一个人朝松树这边走来了。好像是祝永达。他仰着头,走得很急。马秀萍下了车,她吩咐司机先走。
  当车子从祝永达身边开过去的时候,司机探出头来,给祝永达打了个招呼。祝永达点了点头,抬头看时,对面走来的是马秀萍。两个人在树下相遇了。一九七九年,他们在这棵大树下相遇时,节气过了惊蛰,大地回春,天气转暖。二十年后,他们再次在树下相遇时,小寒刚过,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永达,”马秀萍有点诧异,“你要去哪里?”
  “去西水市。”祝永达很平静。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马秀萍。
  “你咋不提前打电话呢?”
  “事情急。”祝永达没在乎马秀萍的责备。
  “你是去办事的?”
  “就是。我去向你借钱。”
  “何必那么客气?你说,要钱干啥用?”
  “帮助田小丽打官司。如今打官司要花钱的。”
  “打啥官司?”
  “关于田小丽卖淫一案。”
  “是咋回事?”
  祝永达将田小丽被抓,南堡镇派出所无中生有,田小丽受伤害之事简略地给马秀萍说了一遍。
  “我动员田玉常两口去和南堡镇派出所打官司,他们不去。”祝永达说。
  “为啥不去?”
  “他们害怕。”
  “永达,咱俩一起帮田小丽打官司,好不好?”
  “算了吧。”
  “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这件事不需要你。”
  “什么事需要我呢?”
  马秀萍紧盯着祝永达。祝永达觉得,马秀萍显然是误解了。他不想解释,更不想争辩。
  马秀萍撇下祝永达自顾自地向前走了。祝永达抬头看了看蓝天,心想:他们的婚姻真的是走到头了吗?等忙过这一阵子,他要和马秀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原书责编 韩霁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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