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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的夏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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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站在那儿,犹犹豫豫的,心存最后一点希望,我想再看看她,听她说说话,和她呆上一会儿。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和她呆上一会儿,哪怕一分钟,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沉默着,轻轻地笑起来,这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足够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没别的意图,也许有一些歪心思,可是我不屑于承认,也不敢想。那年我十六岁,很多事情超出了我能想象的范围。
    她后来从里间出来,完全换了一副姿态。她背着手倚在墙上,定睛看着我,仿佛她不认识我,仿佛我是一个不速之客。那一刻,我觉得她的神情怪怪的,很冷漠,也很平静。
    她说,你告诉我,你跟我回家想干什么?
    我张口结舌。整个人傻掉了,根本来不及反应。我想,事情坏了,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我说,你的画?……
    她笑了起来,直起身,来到我身边,双手抱胸围着我转了一圈,我简直毛骨悚然。我掉头看她,她说,你别怕,也不用这么看我。
    她终于在我面前站定,探头看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刚才问我的画?我如果告诉你,我根本没学过画,也没有画,你会怎么想?
    我说我不知道。我已经呆若木鸡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我是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受骗。你告诉我,你果真是来看画的么?
    我摇了摇头,简直难以置信,我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这才仅仅是开始。我又点点头,表示我确实是来看画的。
    她又笑了,说,年纪轻轻,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却一点也不诚实。
    我说,你是谁?你到底想干吗?
    她说,我不干吗,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没想到你真不经试,一试就显出来了。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她又围着我转圈,一边转一边饶有趣味地打量我。——只可怜你那父母,满心满意指望你来学画,却不承望儿子会跟踪一个女人回家。
    满肚子坏水!她突然厉声说道。
    你多大了?她从茶几上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她坐到沙发上,跷着腿,开始审问我。
    这时候,我倒坦然了。我说,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吸了口烟,慢慢地吐出来,吹着烟圈。她说,你倒是爽快,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只是想告诉你,经过了这一遭,你千万别信任何人。——任何人。她坐起身来又重复道。你把钱丢下,一个子儿也不准留。
    我看着她。
    然后你走人。她说,我希望你重新做个好学生,一帆风顺,学业进步。长大以后做国家的栋梁。这件事你就忘了吧,她摆摆手说,这算不了什么。
    我一字一字地说,钱,我要是不留下呢?
    她说,那我就找人敲断你的小腿,或者呢,——她又起身围着我转开了,或者我去公安局报案,就说你强奸未遂,你将以流氓罪被判刑。也许了,她不无讥讽地笑道,你年纪不够,将被送去劳教。你的一生就毁了,大好前途就葬送了。你不觉得可惜么?你的同学老师们,还有你的老爹老妈,都为你觉得丢脸——流氓罪,这是什么概念?你不为自己觉得丢脸么?你当真不为他们考虑么?
    我一下子被激怒了。不为别的,只为她这态度!这女人太瞧不起人了,她敢教训我,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她敢!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痞子,我怕过谁?从来只有我猖狂的,谁敢在我面前说半个不字?谁敢羞辱我?
    事已至此,我已经完全解脱了,我变得无所畏惧,一往直前。如果这是一场戏,那我愿陪着她,把这场戏演到底。我后退半步,与她拉开一身之隔,我颠起脚,浑身上下瞎抖一通。我鄙夷地笑道,你今天还真碰上人了。
    她倒是吃惊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她说,你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鼻梁,让她再看清楚一些,我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敲诈人竟敲诈到我头上来了。我双手抱胸,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还不知道吧,老子是干什么的?
    她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显然,她不愿意和我眔唣。她说,那你今天是不给钱了?
    我扬声说道,我他妈就是不给,你能怎么着?
    她镇静了,不介意地笑了,这一类的色厉内荏,她已经见得多了吧?她说,好,有种,那你永远也别想出门了,你也走不了,你将爬着从这扇门出去。
    那一刻,我恼羞成怒。没人敢这样待过我!我他妈一傻瓜,一土老冒,刚来北京第一天,就被人欺负。我顺手扯过她的头发,直把她送到墙角,就这么撞了几下,我用膝盖狠狠顶她的小腹,用的都是男人的招数,对一个女人。这些招数,让我想起朱二,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变得热血沸腾,激情难抑。
    后来,我打得有点丧心病狂了,我已经忘了这个女人,也忘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打人……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我全忘了。
    我只知道要打,打下去,打死她。我怒火中烧,心里充满着沮丧,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眼泪汪在眼里,真的,如果我不控制,我会哭出声来的。天知道我已经浑身瘫软,接下来又有新的力量把这瘫软压下去,彼此交替上升,无穷无尽。
    打累了,我甩手给她两嘴巴子,把她推到一边,她滚落到客厅的中央去了。我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现在,我是这屋子的主人,我从茶几上取来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我看着她问,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她并没有看我,伏在地上抽泣。打得太惨了,皮开肉绽,血沾染了她的头发,额角,嘴唇,白衬衫,黄裙子,地板……到处都是血,可是血是从哪流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我也懊恼打得狠了,心开始隐隐作痛。即便在那时,我还能想起她的样子,刚走上公交车的那一瞬,和平里车站她的微笑,她站在阳光里眯起眼睛的情景……她那么美,美得不动声色,超凡出世。她是我的劫难,关于她的一幕幕,我将牢记终生,想起来会心疼不已。
            我把烟抽完,看着最后一缕烟丝消失在空气里,我决定要走了。我打开皮箱,把钱从信封里一股脑儿地掏出来,向空中撒着,说,不就是钱嘛,有什么了不起?都给你。我钱多着呢。



第二部拉开了序幕

    你他妈干吗不早说?——我气又来了,早说了,也不至于挨这一顿打。你跟我还犯得着用这招吗?老子没钱,老子一穷光蛋,可是老子从来不在乎钱。我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张毛票和钢耬儿,说,都给你,我一个子儿也不留。
    我把信封摔在地上,提着箱子就走。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我想我是怀着万丈豪情的,客厅里躺着一个女人,她那么美,可是现在已不成人形;客厅里四处都是我的钞票,沙发上,窗台上,地板上,她的脚边,衣服上,……她躺在钞票堆里,苟延残喘,她差不多被埋藏了。
    我提着箱子下楼,身体很沉重,脑子也不清爽。我知道在被我狠狠撞上的那扇门里,曾发生过一起事故,就在两分钟之前,确确实实发生过,可是我不能相信。那里头还躺着一个女人,我对她曾满怀希望,寄予了幻想。她的脚边躺着她需要的钞票……这就像一场奇怪的梦,两个做梦人都始料不及,伤心失落。
    我想,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切让它随风而逝吧,一了百了。我将踏往另一扇门,郑重其事地走进去……这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我在楼前站住,放下箱子,最后看一眼五楼左侧的第三个窗口。她在上楼前曾指给我看过,现在,它灰蒙蒙的一片,沾满灰垢的窗玻璃上似乎有流云淌过,然而我实在看不清楚。就这样,我扬了一下脖子,甩了甩头发,掉头而去。
    你也知道,此地于我绝不是最后一次。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可是根本不能够。在不久以后的一个星期三下午,我搬来和她同居,从此整整两年,从未分开过,从此风雨兼程,人世里那奇形怪状的一面,就这样在我面前打开了,很有点波澜壮阔的意思。
    就这样,一切拉开了序幕,体验着种种艰险,过惊心动魄、担惊受怕的日子,度日如年,偶尔尖叫,偶尔也惊喜,欢腾。
    我提着箱子,赶到张伯伯家里,已是傍晚时分。他们焦急万分。
    已接到你父亲的电话,张伯母报怨道,说是昨天下午的火车,今天中午就应该到的,怎么到现在?
    张伯伯接过箱子,把我安顿到屋里,说,没出什么事吧?
    我说没有,只是迷路了,北京太大了。说着便低头笑了起来。
    戴文强这个人,张伯母说,怎么就放心让儿子自己过来?他怎么能不送呢?不送也罢了,说好车次时间,我们可以去接啊。今天中午接到电话,就开始在家里守着,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跟你父亲已通了很多次电话了。要真出事了,我们也脱不了干系的。
    
    我只能沉默。
    张伯伯把我拉到电灯底下,端详着,对妻子说,哎,你过来看看,跟老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张伯母笑道,那还有错,错不了的。我知道,他们是想起从前的那段孽债了。他们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我,这是我今天第二次遭人这样打量,我有点难为情了,只能低着头赔笑。
    张伯伯摇摇头,仿佛难以置信地叹道,真奇怪,时间真的倒流了,连神情都像,那么腼腆。
    我和你父亲当年是上下铺,他转向我说,好得割头不换,整天厮混在一起,连谈恋爱都嫌浪费时间。
    少说两句吧,张伯母笑道。
    怎么了?我说的是戴文强。
    张伯母向他摇摇头,话题就此打住。底下的事情混乱不堪,忙着收拾屋子,给我引见他们的女儿娴娴,领我去看卧室,吃饭,客气地寒暄着。给南京打电话,报平安。我向父亲解释迟到的缘由,好在他并没多问,就此混过去了。
    娴娴是个安静、漂亮的姑娘,也许在很多年前,我看所有姑娘都是漂亮的。她的神情里有一些东西让我想起陈小婴。我说不准是什么地方,但是看见她,我就会想起陈小婴。
    这个家庭的氛围我也喜欢,年轻的女儿,人到中年的父母,谈笑风生,一切都是温暖旺盛的,灯光很明亮,沙发上堆着待洗的衣服,电视机里的男高音穿着盛装,打着领结,正张开双
    臂,啊啊啊地唱一首西洋歌曲。
    这气氛我已经久违了,很多年不再嗅到,我甚至忘了中国大部分家庭,都这样过着太平的日常生活,它让我想起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心里一阵温暖的刺痛。
    这是再好不过了,我将在这个家庭呆下来,接受他们的爱护,学画,和美丽的娴娴一起愉快地相处,我将在北京长久地住下来,开始我野心勃勃、充满生气的生活。
    我向他们分发礼物,这是给娴娴的,这是给伯父伯母的,他们一边客气着,一边喜道,戴文强真会做人,这孩子也会说话。我没忘了补充,给伯母的这份是我继母去商店里挑选的。他们更加满意了。
    我开始找我的证件和毕业证书(虽然退学,我父亲又托人补办了一份),可是没有,把箱子翻了个遍,也未找到。真奇怪,临行前还特意检查过的,和钱放在一起,连同父亲的信件,装进一个大信封里。
    我心一抖,完了,我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伯伯说,不要紧,再找找,如果丢在南京,让寄过来就是了。
    我说,证件是不是很重要?
    张伯伯说,当然很重要。你得有学历证明,我才能为你联系学校,考学,升高中。还有你的户籍证明,户口本,粮油关系,当地派出所出示的证明。
    我稍微整理,合上箱子说,太乱了,也许放在某个上衣口袋里,明天再找吧。
    我一宿未眠,辗转反侧,这对我来说是个问题,我得重新去面对那个女人,老实说,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如果说刚离开时,还有点留恋之心,现在再也不了。她于我就像一个噩梦,让我四肢发凉。
    我不知道再见她还会有什么意外,难保会有意外。这是个给我带来噩运的女人,我得躲过她才好。再说,我也无颜再见她,被我打成那样,彼此都怀恨在心,也许她会恶意报复,敲断我两条腿,“爬着走出那扇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感到害怕,悔恨自己太意气用事,干吗给她钱,她凭什么?那是我的钱,父亲的,我的小偷好友的,我应该拿这笔钱来讨好张家,请娴娴吃冰淇淋,给她买书本和花裙子,给张伯伯顺带捎一包烟……总之,我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给就给了,干吗还抛向空中,逞什么能?为什么要把信封扔下?为什么?我把膝盖端在心窝里,差不多快哭了。
    我无计可施,怎样能躲过她,又顺利取回我的证件,这是个难题。我一直挨到第二天下午,整整一个下午,我在屋子里像苍蝇一样乱飞,心急如焚。临近傍晚,天黑下来了,我带着钳子扳子出门了,借张伯伯的自行车,慌称出去转一会儿,熟悉一下路线,一会儿就回家的。
    
    我顺着昨天的来路赶回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像在赶回一个熟悉的地方,某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在回家。路线再熟悉不过了,仅仅是昨天,我还发誓,再也不会跟此地有任何关联,如果一定要经过,那我宁愿绕道走。
    可是现在,我又回来了。我站在楼下张望,看见那扇窗口亮着灯,今晚是不行了,她在家。
    我不甘心,躲在暗处又等了会儿,我希望她能出来——可是没有,那扇窗口一直亮着。
    第三天上午约九点多钟,我又赶过去了,如法炮制。现在看不见灯光,我不能确信里面是否有人,我想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等上一天。我悄悄地上楼,把耳朵贴在门前略听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但没声音也不代表就没人。
    时不我待,我不得不大胆冒进了,就算被抓住了,我承认背运。我承认了还不行吗?我开始撬锁,这是个技术活,需要又狠又快,又准确,而且要不出声音。这活胡泽民做来得心应手,可是我不行,我很后悔当初没跟他学上两招。
    门终于被撬开了,我闪身进去,蹑手蹑脚地在客厅里搜寻我的信封,客厅已稍事整理,但仍嫌零乱,钱一张也不剩,血迹还残留在地板和墙壁上,颜色像枯败的桃花,一朵朵盛开。
    卧室的门半开不开,我也不敢上前张望。正自发愁,这时传来她的声音,你来了?
    我吓了一跳,那就像鬼魂的声音,我立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很久没有声响,空气窒息得让人害怕,我甚至想夺门而逃了。这劳什子我不要了,说什么也不要了。
    这时她又说话了,你不想进来看看我么?
    磨蹭了一会儿,我终于硬着头皮推开卧室的门,也不进去,只在门口站着。我看见她半倚在墙角,正往手臂上涂药膏,涂一下,歇一会儿,她看上去吃力极了。她说,不得劲。这么说的时候,她仍未抬头看我。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的脸,头发一撮撮的,贴在皮肉的脸上,大约是被血粘住了,暂时揭不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上鼓起很大的疱,个个饱满绽放。
    打得确实重了些,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嗫嚅着说,我是来取东西的,我证件丢在这儿了。



第二部她是个妖魔

    她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这儿拿的。她向我努努嘴,示意证件放在她隔壁的五斗橱上,我踅过去拿了,又看她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退缩到门口,又站了会儿,希望自己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又不忍心——于情于理都行不通。一直犹豫着。她抬头看我说,怎么着,你这就走了?
    我惊恐地说,你想干什么?
    她笑道,你怕了?你那天打人的胆子到哪去了?
    我无言以对,抱歉地笑笑。
    她说,你下手太狠了。我估计三两个月好不了。你总得陪我去医院看一下吧,我还没去医院呢——我一个人下不了楼。
    后来,我跟阿姐讲起我的身世,通常情况下,先由她来发问,然后我回答。你知道,两个人呆在一起,总得找一些话来说。尤其是在那段时间,她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地板上,我往她身上涂药膏,服侍她吃药,隔三差五地陪她去医院打点滴。
    做这些,我义不容辞。那是一段繁忙的日子,我整天奔波于医院,阿姐家,张伯伯家。我不得不向我的监护人撒谎,一会儿去美术馆看画展,一会儿去故宫长城,我常常在他们面前捧着张地图,在这个地方涂个圈,表示我已经去过了,又在那个地方涂一个圈。
    每天,张伯伯为我画好路线图,坐哪路公交车最近,人最少。回家的时候,我便向他们描述我看过的风景(事先,阿姐已向我描述过了)。即便他们不问,我也会主动说起,惯于撒谎的人都如此,他会破例说很多话。
    我在他们面前发出由衷的感慨,我说北京真好啊,这么说的时候,我甚至搔了搔头皮,做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出来。总之,我装得惟妙惟肖,晃过了全家人。我想,这也是常理,这是一户老实人家,安分守己,他们从未遇过像我这样的孩子。
    阿姐的伤势总不见好,有时甚至更严重,大有复发的可能。她的情绪也是反复无常,常常发脾气,大声地呵斥我,支使我团团转,我开始惴惴不安了。
    我惴惴不安的时候,她又反过来哄我,向我道歉,发出她那迷人的、让我神思恍惚的笑来。
    我简直拿她没一点办法。我想完了,我这辈子将死在这女人手里,她拿伤痛要挟我,只要她愿意,她会要挟我一辈子,让我永世不得安生。
    她常常哼哼叽叽的,嘴里哎哎哟哟地叫唤着,我奔上前去,她倒又好了,坐在墙角吃水果,她的神态安详之极,就像天使。我搓着手,在她面前束手无策。我尽量陪着小心,低三下四地说话。
    我说,你怎么了?又疼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只有这句话,那段时间,这差不多成了我的口头禅,只要她一哼叽,我头就大了。我说,要不,就去医院吧?
    横竖是钱倒霉,我知道。我不怕花钱,花钱能让我安心,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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