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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的轰鸣在天际绽放了一朵朵美丽的娇靥。
“福晋您瞧!是焰火!是焰火啊!”
“唔……”
我悻悻地守住了脚步,仰着头眯眼眺望着远处的一片灿烂。
“格格……看样子是张大人府后……”
唇角飞扬,心中却酸涩难当,怀里的画卷不觉已被我紧紧捧在了胸前。
这就是圣上口中的厚礼么?
记忆里也是这样的色彩,这样的星空……
那夜焰火炫目,惹人染泪……
令仪说……不见附词落款……怕污了当时的心境……
而我……
我又一次深深地凝望着这一幅曾经寄于我所有希望和未来的画卷,心中百转千回。
真心必以真心换之……
衡臣,你的真心我已偿还不得,又怎容得下半分的轻贱……
“格格……您……您怎么哭了呢?”
颊边被微风吹得沁凉,我顾不得以绢而拭,艰难吐露。
“真心必以真心换之……谈何容易……
安茜,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又是一个多么卑微的奢望……”
我可是侥幸得之的那一个?
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除了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却难掩轻颤。
“安茜,这画……拿回去吧……我看是用不上了的……”
我静静地欣赏着一幕幕光辉的绚丽,印在脸上犹如生动的水墨。
非国庆,禁私燃礼焰。否则,不敬视之。
衡臣,谁说自古帝王皆无情?
他们定是未曾看到这一场缤纷的华贵……
转首,院中的白梅已不见鲜活。花瓣萎靡,冷冷地圈住了枝丫的倒影。
“宝福儿,在外面守着吧……”
入口的梅子酒微烫了咽喉,我斜靠藤椅,忘记了交错的时空,忘记了挣扎的绞痛。
琼枝玉树,岁岁又年年。
栽种了情谊,埋藏了用心。
彼年,他青涩而骄傲,我涎懒而计较。
胤禩,你给了我一个奢望的机会,这样可就是圆满了?
那个含苞待放的年纪,你便是我最珍贵的偿还,幸好我们没有错过彼此盛开的季节。
你的真心溶于梅香,星星点点。
只是又成就了谁的画境?
我惴惴不安……
何为舍?何为得?
今夜的我却偿了个彻底。
“晴儿,怎么在此一人独酌?”
我寻声,连忙撑开眼皮,捕捉哪怕一丝的光亮。
微凉的指腹轻抚我的脸颊,索性阖目享受这沁凉的舒适。
“等了你好久呢……唔……”
来不及将心事和酒而诉,湿热的躁动来袭,酒兴正浓时。
滚烫的呼吸里,我痴缠不休,惹得他眉眼含笑。修长的十指绕着青丝纠结,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没有燃尽的激情,只有暂歇的。
承受彼此热望的那一刻,他将我狠狠揽在怀里,余温不减的脸庞埋在我颈间汗浸的发间,嘶哑地声线令我忍不住环抱住这一刻犹自颤抖的他。
“晴儿……给我个……孩子吧……”
倏忽间,惺忪的我望到了窗外银月如钩,怔怔地移不开眼,怀抱中的他更贴近了些微。
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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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一起一伏,才觉一夜未眠。
浅浅合眸,天边已亮了大半,肘边空空如也。
再入眼时,日已高照。
“格格,是不是该起身了?”
床帏摇曳,透过了安茜的身形。
我悻悻地应了声,才支起了身子。
“咦?这是……”
讶异地拾起了榻前锦被下的物什,我恍惚分辨。一旁的丫头早已不耐,撩起了大半的遮挡,眯着眼瞅了半晌,随即掩嘴而乐。
“这物件可金贵了呢!”
我抿了抿嘴。
“是……咱们爷的……断发?”
安茜这才肃然,轻点了头。
登时,我掩口大惊。
“怎会……”
旗人护发甚剧。除往日刮脸清洁,非国丧不得剪发。不然,必收监论处。
“格格以为是怎样?您还别说,我当时也让咱们爷给吓了一跳。”安茜愈说笑意愈浓,哪里还有什么惧色,“咱们爷只说,你们福晋既然舍不得,就是与了她又如何?!”
我垂首望了望早已没了温度的褥席。原来只是为我无意压了他的发缕。
转而嗤笑,不知他到底是傻还是呆。
“怎地也不劝着爷?若是为了这个让人说个长短,让咱们爷吃了亏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咱们还有什么脸?!”
对我的薄叱,安茜并不以为意,反驳道。
“您以为我没说话呀!可爷说,格格昨夜睡不安稳,好不容易踏实些,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被她堵得一愣,我无奈摇首。
“你这丫头就会在嘴上拿捏我!去,给我递把剪子来!”
安茜撇撇嘴,倒也不多问,手脚麻利。
我挑开了自己的发辫,利落一绞,耳边一声娇呼。
“格格!您这又是闹什么呢!”
挑眉笑谑。
“怎么?怕了?”
安茜一怔,索性梗了梗脖子。
“我怕它个头发丝儿做甚!”
我扑哧一笑,指间穿梭。不过半刻,在一脸惊奇的安茜面前,我得意地晃动着自己的作品。
“怎么样?这叫做情人结。至于它的来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我和安茜双双贼笑起来,直把立在门外的宝福儿吓得叫苦连天。
等我收拾停当,才将这情人结系在了腰侧,掩在盘扣缝隙里。
这时,宝福儿才矮身进屋。
“福晋,咱们爷临上朝前,才让近身侍卫阿穆瑚兰大人捎来口信。今晚,何大人抵达京城,让福晋早早准备一下。估摸着就是晚饭间,就到咱们府上。”
我颔首,心中又多了份焦急。
“宝福儿,你再去金先生那里催催吧。也不知南郊的庄子修得如何了?”
“福晋,这个一早金先生就遣人来报了。说是那些框景的雕栏和木材都是打南方运来的现成儿,加上咱们园子本来早先就已经被葛特大人依着咱们爷的意思整修过一番了,再者我们这一阵子也都是随着图纸的改动随着连夜赶工的,所以修起来倒也省了不少时日,昨儿个就已经告成了。南郊那处,周围少数的几个小门小户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只当是哪个员外财主的给自己个儿翻修了个园子的。”
宝福儿嘴里噼里啪啦脆生生的。我心中的大石也随之落下,不禁欣喜道。
“那还等什么?!吩咐府里的上上下下好好拾掇拾掇,厨房里的师傅要是不济就去归去来向他们掌柜的借人去,怎么着也要整出一桌像模像样的苏州菜来。哦!对了对了!告诉王总管,等晌午这会儿的日头过了,府上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打发府里的几个拜唐把小篮子接过来吧。记住了!万事小心为上,切不可张扬!”
宝福儿哎了一声,转身小跑了出门。安茜一边向他张望着一边捧着个瓷盅迈进了门。
“格格,用药了。才煎好的,趁热快尽了吧。”
眉间有些堵,却不只是为了难忍的呛鼻。
我踌躇再三,才又执杯仰首,喉间溢满酸涩。
“最后一次了。这药以后就不用了……”
安茜闻言一僵。
“格格,您这是要……”
幽幽开口,心湖动荡。
“没有人比我更能够体会,他太需要一个孩子了……太需要了……”
为了他所要得到的一切……
“我能够给他的也不过这些……”
手抚盘扣下的凹凸,我敛眉含笑。
他赠我发肤,我何以为报?
每每思及此,我的胸口总是忍不住一热。
匆匆几何,情之一字,已不足兮……
刚过了晌午,胤禩便和次日当值的侍郎换了职,提早归了府。又在他的提醒下,临时改变了计划。本打算在府中让他们父女重聚,好好的热闹热闹的。可是顾虑到如今何焯重获清白,诸事不宜声张,以免让圣上脸上无光。毕竟冤案在哪个朝代,哪个帝王的眼皮子底下都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于是,我又和他商量着将地点临时改到了刚刚新修落成的南郊别庄,一切尴尬迎刃而解。只是委屈了他们皇子和大学士,又要来这么一次乔装出行。而我也不能例外,又换上了被积压箱底多时的少时汉装。从贝勒府的后门出发直奔归去来,又从店中的暗门而出,在城南的教堂中转,接了小篮子后不多时,又抄道南下直到别庄。
纱罗摇曳,轻灵依旧。
但这一切在怀里这个圆润孩子的眼中却归于茫然,瞧得我一阵心痛。
庄门打开时,胤禩早已等候在那里,身边是嶙峋瘦骨的伶仃身影。
“兰儿!”
跌跌撞撞间,女孩儿闻声早已没了往日的执拗,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眼泪依然是静默的。
“爹爹,兰儿想您……”
就连庄里的粗使婆子也低垂了头。
短暂的悲凄不久就被酒席的热络所淹没。
路过石林,路过凭栏,路过轩榭,路过溪流。随处可闻的便是两男子一低哑一温润的朗笑声。他们彼此的眼里写满了相知。
我欣然不已。
再过厅堂,华灯初上。
依兰扎着双髻的小脑袋已经歪在了安茜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这丫头是玩儿累了。”
我轻拉起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儿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今日一见,何某心悦诚服。”
宴席间的醉意未退,风中还依稀飘散着浓烈的躁动。
“晴儿,何大人在夸赞你呢!”
被胤禩牵起的另一只手晃动,我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哦?怎么?”
何焯含笑颔首。
“贝勒爷说的是。”他转身手拂过被打磨得光滑的辅助栏,“福晋的精巧心思确是常人不及。这苏州的园林和风景都是福晋对小女的关爱之心,何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何大人言重了。小篮子和我的母女缘许是前世就结下了,是我求之不得的缘分才是啊!”
记得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曾经在当地做过义工,那些慈善机构里的大都是这样的辅助栏杆,方便所有的残障人士。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现代的塑料板材,不得不用优质的木料所替代。不仅要将它们打磨得没有任何棱角,还要利用一些简单的机械原理来制造他们的滑竿处,这样就可以随时调整它们的高度,适合于不同身高人士的要求,一劳永逸。
……
“福晋,何某就此拜别了。”
怀着失望与愤懑,何焯自请外放任职,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
这一别就是十年,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放心而去了,唯一的牵挂已郑重地托付于人。这样的割舍已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体会的了。
我只知道,胤禩在那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然而成功却仍然相去甚远。何焯的南下不仅向康熙直接表达了自己对圣上裁决的失望与委屈,也满载着胤禩对肃清异己掌握江南一带脉络的期望和寄托。
辞别了何焯,马车上我才请吁了口气。
“晴儿,怎么没把安茜带回来。”
“今日诸事杂乱,我一时疏忽忘了把小篮子寻的一个丫头带过来,一直安置在老九的归去来。让那些个婆子跟着小篮子,我心里又不放心。索性倒不如让安茜暂且照看着,明日再派人把那丫头领来,还要让安茜好好教习一阵才是。”
“那丫头可还本分?”
我含笑拍了拍胤禩紧握的手。
“冷眼瞧着是个当得门面的女子,一个破落世家的小姐应该懂得些分寸的。”边说边挪了挪身子,窝进了他的怀里,嘴里含糊道,“我若是睡着了,可别再把我闹醒了。不然,我一定不饶你……”
康熙四十五年,何焯官复原职,仍就职英武殿,并表彰其清政廉洁。
未几,何焯外放南淮。帝又嘉奖于焯身陷囹圄时,身带着镣铐,仍在朗读《易经》。
是时,朝堂之上貌似平静无波,实则蠢蠢欲动。帝王的一再赞誉不过是为了中和那仅存的一丝歉疚和无奈,对何焯,亦是对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一场最无力的哀悼。
我遥望渐行渐远的别庄。
高楼翘角,粉墙黛瓦,庭院深深……
失窃()
再入府时,天色阴沉。去看看网 。7…K…aNKan。。
“起风了,看样子要下雨了呢……”我幽幽地叹气,“入夏时,要起火薰薰才是,雨水太大,屋子是受不住湿气的。”
宝福儿乖巧地应声。
“福晋说的是,这样的小事还叫福晋挂心实是咱们奴才的罪过了。”
胤禩更衣未停,含笑道。
“倒是个懂得心疼主子的,还是晴儿的手段好,这么个猴儿精的货也让你给收服了。”
“贝勒爷可是抬举了奴才了。奴才哪有那孙猴子的本事,不过咱们福晋的五指山可是活生生的!”
“啪”的一声,我一巴掌拍在了宝福儿的脑门儿上。
“成天只知道耍贫嘴、逗闷子,没个正型,也都是我教你的!”
宝福儿咧嘴,嘿嘿地乐了起来,一双贼眼滴溜溜地转,瞧着我一手包办了胤禩的习俗,跟前儿没了自个儿的用处,就悄悄地矮身,抹开了步子,身后又小心地掩齐了门。
我双手并用在胤禩襟前的盘扣,思索再三才开口。
“何大人这一去不知又是个什么光景……”
一语勾起了思虑,此起彼伏。
一时间,室间只留寂静。
胸腔里是自己满满的呼吸,满载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绪。
“胤禩……”
“嗯……”
面前人微阖了双目,悠然自得。
“我想……我想……”
眯缝了星眸,他嘴角含笑,一股子戏谑的味道。
我心下大窘,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是会错了意。果然,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条定律的正确性无须鉴证。
清了清喉,我垂首,手里的动作不歇,语调清泠却平缓。
“我想着入夏以后,就随着小篮子一起迁入咱们南郊别庄。”
“什么?!”他一把握住我的一双手,“这是为何?”
墨漆的瞳深锁住我的,无处可逃。
长吁了气,竟不知从何说起。
胤禩,你问我为什么?
我第一次无言以对。
难道要我告诉你长久以来的顾虑和恐惧吗?!
恐惧?
是的!恐惧!
从张明德的死,到如今李卫的死,何焯的毅然南下,我的心在一点一滴地被惊恐和惧怕所填满。
每当我向这期望的目的地前进一步,身后就多了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时时敲打着我本已脆弱而凌乱的心。
这每一步无疑是我所希冀的,但是灵魂的坠落让我透不过气来。
他们说战场是属于男人们的。我终于明白了它的道理。
那样凄厉的生死豪夺只会为我的茫然和颤抖更加雪上加霜。
我累了!
当我看到你对“背叛者”的开解,当我看到你对血浓于水的至亲的算计,当我看到你为茫茫苍生的忧愁,当我又看到你进退维谷、拼死一搏的决绝,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累了。
为了这样的你,为了这样的我。
呵……我们何其相似!
终于……张明德死了,李卫自裁了,何焯出乎意料地南下赴职了,未来呢?
胤禩,如果说在十年前,我不愿将一切向你坦白是为了让你摆脱历史的束缚,走出自己的悲剧。那么,如今,此时此刻的我仍然不愿描绘它的形状。
因为……我的无力。
是的,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再不能将我们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我不知道答案,再也不会知道。
这是我早有准备的。但意外的是,我本以为我会无措,会焦虑,会忧心。
然而,这一切也真的发生了。直到何焯的出狱,又南下。
我知道,是该全身而退的时候了,没有无措,没有焦虑,更没有忧心。
因为我见到了你的长成,褪去了幼羽,也褪去了青涩。
那日胡太医的话我总不能释怀。
“远凡事,静心火;近悠容,养脾肺。方可得以休养生息,滋身养年,阴阳相辅。不然,恐难再得子。慎之,慎之……”
胤禩,我赁地自私,为了所谓的生路,为了所谓的将来。
你却从不过问,纵容而宽厚。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需要一个天使般婴孩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期待,亦是我的。
因为如果你一定要有个孩子的话,那么他的母亲只能是我!只能!
胤禩,你可曾明白?!
所以,请原谅我的退出,原谅我一个母亲单纯的期待。
如今,我终于全都放下了。
胤禩,你可为我庆幸?
深重的瞳仁里,倒映出的是另一个自己。低敛的眼波里是我看不透的迷雾,中间横亘着虚浮又神秘的湍流。
我不由自主地双手包裹住他的大掌,合十胸前,才要将对我们彼此生命延续的寻觅与等待传达。
“爷!爷!”
门外被灯光扭曲的身影不规则地晃动着他的张皇。
“顺儿?!”
“爷!西院那边的灵菲来报,庶福晋身子不大好!”
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不大好?若真的只是不大好灵菲有怎会深夜跑来东院?
要知道,东西两厢的和乐融融向来只是主子们面上的风景。掌灯时分,那些黑暗里都是防不胜防的窥伺和嘲讽。所有人的眼里只剩下东西迥然的热闹与冷清。夜幕分隔了黑与白的妄想,也成为了一切微妙情绪的分界。
灵菲不顾这府中默认的规定,急急渴渴地赶来禀报她家主子的“微恙”,那么就大半是急得没辙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手里紧了紧胤禩的衣袖,朝门外努了努嘴。
胤禩会意,疾步大敞了门,宝福儿躬身站在门外,身旁立着的正是已泣不成声的灵菲。
“你家主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