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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跟着我，是你们的选择，如今该如何决断，选择权依旧在你们手里。”
白天的战斗摧毁了他们心中所有的侥幸，两万人去了一半，他们还哪有什么主意。
“回家”二字击中了这群人的心弦。
也许因为白天的事，有人会质疑卫昭，可是在这两个字面前，他们却开不了口。
所有人一致决定跟着卫昭，即便可能会死。
卫昭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看到定襄军营中起火时，一起向中军大帐正北集结，顺带着做点儿小事。
处理完这里的事，卫昭先一步到了与中军大帐正北。
杜克明与冯子祥以及拥有坐骑的短兵剑士早已等在此处。
卫昭到来，两人很是欣喜。
“大头领，你没事吧？”
“毫发无损，等章泰带着弟兄们回来，我们就能离开了。”
。。。
。。。。。。
邢昶看着被重重包围的冯山，就像是看到斜阳关被他拿了下来。
从家族为其争得此役统帅一职，他便着手收集广陵军几个将军的情报。
作为广陵军中最稳重的宋元君，是他第一个盯上的人。
后来的结果验证了他的目光，斜阳关主帅果真是宋元君。
他想过很多办法对付宋元君，其中就包括杀死冯山。
然而冯山此人骁勇，想杀他谈何容易，邢昶开始也没打算用此法。
今日能将冯山围困在此地，还得感谢大军出发前，收到的一张神秘字条。
到了今天，他也没有弄清楚那张纸条出自何处。
纸条上写着，想要尽快拿下斜阳关，必须引广陵军主力出关交战。宋元君这辈子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义子，冯山。
老头有一堆十几个女儿，偏偏生不出儿子来。
因此，对冯山这个义子格外看重。
一旦冯山身死，老头必然失去理智，兴兵为其报仇。
到了那个时候，战争就变得很简单了。
只是宋元君却不知道，他的这儿义子，并非对他毫无保留。
冯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义父宋元君，而是对他亦父亦兄的赵谷。
想要对付他们，必须从赵谷身上下手。
彼时，邢昶还不知道谁是赵谷，也没有将字条上的事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他领军接近斜阳关。
斥候告诉他，斜阳关外驻扎着一支来自丰都郡的队伍，主将叫做赵谷。
那时候，邢昶才惊觉，这字条上所说之法，的确是最快拿下斜阳关的办法。
为了保险起见，他需要自己亲自求证一些细节。
赵谷与冯山年龄大概差着十多岁，“亦父亦兄”应该不是指年龄，如果真能确认两人的关系，他便可以行动。
将整个斥候营的人都派了出去，他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意外送上门的卫昭，更让他坚信，是上天要他为定襄军立下头功。
经过一番缜密的部署，今夜终于将冯山困在此地，冯山一死，大局可定。
至于卫昭这些人，他也没打算留着。
昨日能杀死赵谷，明日便有可能杀他。
对于弑主之人，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会有好感。
冯山周围的骑兵越来越少，邢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就在他笑意正浓时，身边有人道：“将军，后军营帐起火了。”
邢昶脸上笑意不再。
后军中多是携带攻城器械与粮草兵，防火乃是头等大事，怎么会起火？
“究竟是怎么回事？”
“末将也不清楚，我刚才看到那里有火光，等会儿应该会有人来报信。”
“等？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立马派人去查！”
“是。”
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火光，邢昶心底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一人慌张地跑到邢昶跟前，跪地道：“大将军，后军营帐攻城器械，着火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看着的是什么东西吗？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李将军猜测，可能是有人故意点着的。”
邢昶阴冷着脸，眼中光芒闪动。
有人故意纵火吗？
“粮草也着火了吗？”
“那倒没有，李将军看的很紧。”
“你回去，告诉李副将，全力灭火，要是粮草出事，让他提头来见！”
邢昶的目的是拿下斜阳关，攻城器械并不重要，烧些也没关系。
真正影响大局的人，就在他面前。
只要看着他死，损失些器械算什么。
邢昶的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这份安定并没有持续多久。
“将。。。将军，营中又起火了。”
“我知道。。。。。。什么叫又起火了？”
“您回头看看。”
邢昶回头，眼中映出两个红点。
之前后军只有一处地方着火，现在整个营地中，看得见火光的有十多处。
“让李副将的人负责灭火，你去将放火的人给我揪出来。”
冯山身边的骑兵已不足千人，他挥舞着的大斧也没了开始时的杀伤力，整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候，邢昶不想看见意外。
紧盯着远处的战局，邢昶忽然听到杂乱的呼喊声。
他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不好了，广陵军杀过来了，大家快逃。”
“邢将军已被冯山杀死，定襄军败了！”
“营中有奸细放火，大家不要被烧死啊！”
听见这些话，邢昶险些一头栽下马来。
第八十章 给邢昶的惊喜（中）（）
邢昶稍作思考，便想到说话这话的是什么人。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对付冯山与广陵军上，却忽略了卫昭与他的人。
即便当初章泰的表现让他震撼，但事后却因为安排夜里的事，没有放在心上。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定襄军有十几万人，战斗最强的队伍都在围攻冯山，冯山不死，他是不会甘心将他们调走。
邢昶冷着脸，对身边的亲卫道：“你去通知王将军，让他带人将卫昭捉来见我，但凡遇到阻拦者，格杀勿论。让李副将派人将丰都郡那一万人控制起来，他们若是抵抗，一样杀掉。”
亲兵走后，邢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战场上。
他只等手下将士解决冯山，然后再找卫昭算账。
在他眼里，冯山依旧是头等重要的。
。。。
。。。。。。
中军大帐正北，一条宽约四丈的小道上密密麻麻的聚集起了许多人。
还有更多地人从远处跑来，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来自丰都郡的人。
队伍最前方，卫昭终于等来了章泰一行人，被他安排放火的宋万也跟着章泰一起回来了。
他们到来时，每人胯下都骑着马。
“大胡子，可以啊，怎么这么快？”
章泰到来的时间，可比他预计的快了不少。
“大头领，我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这些马都是抢的。”
卫昭一惊，道：“抢的？”
“定襄军骑兵太多，围困冯山时，战场被多余的骑兵分割，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你曾提过放火制造混乱的事，索性我带着弟兄们去了后军大营，抢够了马匹，遇到宋万几个，顺便跟他们放了把火。”
冯子祥哈哈大笑道：“卫昭，大胡子此举可没有辜负山贼的名头。”
倒是卫昭有些惭愧，他把战场上的事想简单了，多亏章泰机智应变。
杜克明提醒道：“大头领，章将军在军营里制造了这么大的乱子，邢昶绝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该走了。”
“你说的对，我们走！”
卫昭一行人走的这条路，位于整个军营最北边。东头的起始位置落在前军营地与卫昭的营地之间，一侧是大军营帐，另一边则是山底。
此路向定襄郡方向延伸，与营地呈“八”字形分开，越来越远。
起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邢昶要在前军营地旁边故意留下这么一条路，在看到定襄军骑兵从斜阳关的位置出现，前后包围冯山时，他便明白了几分。
邢昶算计冯山不是一天两天，他只不过碰巧出现，撞进了对方早已编织好的网里。
这张有如蛛网一般的存在，乃是邢昶精心策划，他就像那个编织蛛网的蜘蛛，卫昭则是飞进来被黏住的“昆虫”。
只是邢昶没有料到，这只“昆虫”与并非一般的昆虫，他有着撞破蛛网的能力。
骑在马上，卫昭打开了脑海中的地图。
想要到碾子口，只需沿着大军来时的路返回，之后的地方属于定襄郡，卫昭便能带着他们从早就选好的路离开。
短兵剑士人人拥有坐骑，很快便将身后丰都郡的人甩开。
杜克明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卫昭关于他们的事情，三人间自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跑出了二十多里地，卫昭放缓速度，回望身后。
后方清一色的骑兵，黑夜之中已然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
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喊杀之声。
卫昭停了下来。
短兵剑士也跟着停了下来。
杜克明打马上前道：“大头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处境，这事管不了。”
卫昭沉默。
“卫昭，有句话叫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段时间我算是看出来的，你的志向绝不是只停留在当个山贼，走到今天这一步，怕是你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回去吧，回万泽山，我们还能从长计议。”
说这话的是冯子祥，章泰略微吃惊的看着他。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冯子祥还有这般眼光。
他不擅长劝人，却很同意冯子祥这番话。
卫昭瞥了一眼章泰，道：“大胡子，你的意思呢？”
“我同意冯公子的意见。当然，你是大头领，要是有命令，我也不会反对。”
“你们说的我也明白。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曾答应过他们，给他们一个机会。不理会，那便是将他们推向鬼门关。如果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与他们扯上关系，自然不必理会这些人的生死。”
“然而事实是，他们是因为听了我的意见才来到定襄军，今夜跟着制造混乱，与我们一起逃走。”
“所以，我无法撇下他们不管。”
章泰忽然道：“果然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
“怎么，大胡子你早看出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带短兵剑士跟着你吗？”
“难道不是因为大管家给了我虓虎？”
“虓虎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可终究只是一把死的兵器。若是哪天被宵小盗走，我们难不成还得跟着一个小偷吗？”
“那是？”
“说起来也奇怪，第一次见面，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大胡子口中的“他”，只能是方凌。
卫昭对于方凌的了解，都是听别人描述而来，从这些信息中，他也推断的出，自己与方凌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没想到章泰选择跟着他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章泰长出一口气，道：“说吧，大头领，你要怎么做。”
“邢昶的目的是杀死广陵军主将，所以定襄军的主力一定在参与围攻，有空追击我们的，多半不是主力。”
章泰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是主力的话，我们倒是能轻松些。”
“不必与他们阵地战，我们的目的是救人，只要逼迫他们不敢追击便可。”
“嗯？大头领有什么计策？”
卫昭咬了咬嘴唇，道：“让短兵剑士们下手狠一些，动作要迅速，以威慑对手为主，最好能让他们不敢再追出来。”
章泰咧嘴一笑，道：“这正是短兵剑士最擅长的，虽然没有趁手兵器，不过对付定襄军，足够了。”
“好，我们回去。记住，以威慑为主，不要恋战。杜先生与子祥就不必回去了，留四个人保护他们。”
卫昭的命令传下去，他一马当先，第一个向回奔去。
第八十一章 给邢昶的惊喜（下）（）
率领短兵剑士往回跑的路上，零零星星遇到了跟近的人，卫昭让他们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到了营地附近十里地范围，遇到的人越来越多。
卫昭也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杀戮的骑兵，不过这些骑兵只有百人左右。
仗着马速地优势，百余骑兵脱离了大军。
“杀！”
章泰虎吼一声，冲了出去。
短兵剑士有如一阵风袭向百余骑兵，仅仅是一个冲锋，定襄军便被屠戮殆尽。
众人没有停顿，继续向大营附近而去。
一万人拉开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大多数人还都在营地附近。
接近营地时，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
“吁！”
章泰突然勒马下令停下。
“大头领，有些麻烦了。”
“这条路有些窄，他们跑的太慢，后面的人还被托在大营中。”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要救人，我们怕是要杀回大营附近。”
“附近就附近吧，只要不回营陷入包围，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也好，我们只负责击溃追击队伍最前方的人。”
两人有了决定，继续前进。
逃出来的人看到短兵剑士，纷纷闪到一边，让了条路出来。
顺着这条路，短兵剑士杀了回去。
看见追击队伍时，卫昭很是吃惊。
难怪这么久他们还被托在营地附近，这些人没有一味地逃跑，反倒是与追出来的定襄军混战在了一起。
章泰与卫昭是一样的心情。
他有些不明白，以之前对他们的了解，这些人战斗力几乎为零，是什么给了他们回去战斗的勇气。
由于双方混战，短兵剑士被挡在了后方，一时过不去。
章泰在路边拉住一人，询问是怎么回事。
对方一说，他才明白。
逃跑时，扎堆在一起的，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落在最后的人被追出来的定襄军屠杀，听着身后自己的朋友、亲人惨死，自己却在逃跑，而且还不一定能逃掉。前方的人便觉得脚步沉重，难以跑动。
而那队追出来的骑兵，扼杀了他们最后求生的念头，两条腿跑不赢四条腿的道理再简单不过。
不知第一个回头的人是谁，总之有越来越多的人提起手中的长刀回头，与定襄军战在了一起。
了解完事情经过，卫昭道：“大胡子，走吧，情况比我们想的好多了。”
在自知生存无望时，丰都郡这群人爆发出的战斗力惊人。
愣是将定襄军堵在营地内出不来，路的宽度有限，他们也无法去绕道。
看到卫昭带着骑兵回头支援，这些人神情激动，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最前面。
慢慢地，一条道路让了出来。
。。。
。。。。。。
冯山手中的大斧越来越沉，他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人。
身边还有多少自己人，他也不再关心。
脑海中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回到斜阳关。
在他的带领下，广陵军已经冲出了重步兵的包围，与身后杀出的骑兵战在了一起。
这些骑兵战斗力一般，胜在数量太多，他始终突围不出去。
身上多了十几道伤口，握着大斧地手掌似乎已经没了知觉，只是凭借本能在战斗。
身前有人落马，立即有另一人补上，他每向前一步，都得抡出十几斧。
一斧接着一斧。
胯下的战马喷了个响鼻，冯山陡然打起了精神。
这会儿时间，敌军围攻的态势似乎有所减弱。
相比于之前，已经前进了好几步。
扫了眼四周，北边地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边传来的震天地喊杀声，隐隐有盖过此处的趋势。
是什么人？
斜阳关不可能有援兵出现，即便有，也不会是那个方向。
因为这不知缘故的喊杀声，使得包围着他的骑兵出现了松动。
冯山猛提一口气，他再次看到了回去的希望。
。。。
。。。。。。
迟迟杀不死冯山，邢昶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昭的人和人头也没有等到。
邢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等了许久，北边却出现了不一样的动静。
派了名亲兵出去打探，得到地消息几乎让他丧事了理智。
那群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俘虏兵，居然将后军打的退回了营地。
定襄军后军与那些人一样，基本都是新兵为主。
但是他却没有想料到，这些人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还不是眼下最严重的问题。
因为后军败退，引起了包围冯山队伍的骚乱。
原本的阵型开始有了破绽。
这一破绽为冯山所察觉，死灰一般的广陵军骑兵又有复燃的趋势。
邢昶气的两眼发黑，手里面能打的牌都已经打了出去，现在的情况，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恼怒至极，邢昶咬着牙道：“传令下去，让王副将给我顶住，孟将军那里让他速战速决，尽快解决冯山。”
这两道命令几乎等于废话。
但却是邢昶唯一能说出来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王副将，已经顶不住了。
短兵剑士骤然杀出，极大的打击了追击队伍的士气。
双方战斗力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士气低落之下，定襄军败得比想象中更快。
卫昭诧异的看着入潮水般退回营地的定襄军，大为感慨。
他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胜负难料。
败退的士兵本来就在营地附近，再退只能向斜阳关退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包围冯山大军的骚乱。
退回去的人越多，引起的骚乱便越大。
没过多久，整个定襄军乱成了一片。
杀退追兵，丰都郡众人跟着卫昭，迅速逃离。
。。。
。。。。。。
天亮了，邢昶双眼通红，嘴唇干涩。
一夜之间，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
一切都在计划中的战场，不知怎的就突然超出了他的掌握。
营中骚乱已经平息，广陵军留下了七千多具尸体，唯独没有冯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