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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动的光圈,一圈圈绕上去,火烧的烟丝立刻消失不见。
又是〃叮〃的一声响,剑光击上烟斗,火星四激,剑锋居然又
笔直地弹了出去。
小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定要卜战先将人逼入死地才出乎。
高手交锋.有时就正如大军对垒,要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对方的势力比他强,气势比他盛,他只有用这种法子。
小马心里很佩服。
他忽然发现常无意这两年不但多了把好剑,到法还精进了许多。
真正高明的剑招,有时并不在剑上,而在心里。
这一剑并不以势胜,而以巧胜!并不以力胜,而以智胜。
他胜了!
剑锋弹出,贴着烟管弹出去。
卜战凌空翻身,衣袖起飞,一根五十一斤重的旱烟袋,却已不
在他手里。
他不能不撒手。
若是不撒手,剑锋势必削断他的手。
可是高手交锋,连兵器都撒了手,这也是种要忍受一世的奇耻
大局。
卜战身子落地时,脸上已无人色.连那种不可一世的气概都没
有了。
常无意剑已入腰,剑已入鞘。
卜战忽然厉声道:〃再拔出你的剑来!〃
常无意冷冷道:〃你还要再战?〃
卜战道:〃剑是杀人的,不战也可以杀人。〃
常无意道:〃我说过,你可以留下你的皮,人若死了,哪里还有
皮可以留下来?〃
卜战的手虽然握得很紧,却在不停的发抖,他忽然变得苍老而
衰弱。
他只有走。
虽然他想死.也许他真的宁愿死在常无意的剑下,怎奈常无意
的剑已入鞘。
死,毕竟不是件容易事。
虽然他已是个老人,生命已无多,也就因为他已是个老人,才
做得生命值得珍借。
雾已淡了, 卜战的身影已消失在雾里,旱烟袋虽然还留在地上,
烟斗里的火光却已熄灭。
蓝兰的眼睛里却在发着光,道:〃这次他一走,以后只怕就绝不
会再来。〃
小马道:〃非但他不会再来,他的徒了徒孙也不会来。〃
他们都看得出这匹老狼不但有骨头,而且骨头还很便。
站在他们旁边的生意人忽然笑道:〃现在人虽然没有少,各位还
可以多喝两杯。〃
小马故意问:〃为什么?〃
生意人赔着笑道;〃因为这位大爷的剑法,我实在很佩服。〃
突听身后一个人道:〃我也很佩服。〃
他们转回身,才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儒服高冠、手摇
折扇的君子。
狼君子毕竟还是来了。
疑 云
(一)
九月十三,晨。
暗有雾。
太平客栈饭厅里,看起来好象真的很太平。
大家都太太平平地坐着,看起来都好象很客气的样子。
尤其是狼君子更客气。
最不客气的是小马.眼睛一直瞪着他,拳头随时都准备打出去。
温良玉好象根本没看见,微笑着道;〃这一夜各位辛苦了。〃
小马:〃哼!〃
蓝兰嫣然道:〃辛苦虽然辛苦了一点.现在大家总算还都狠太
平。〃
温良玉道:〃郝老板!〃
生意人立刻赶过来.陪着笑道;〃小的在。〃
温良玉道:〃先去做些点心小菜来,再去温几厅酒,账算我的。〃
郝生意道:〃是!〃
小马忽然冷笑.道:〃郝生意的生意虽然做成了,你的好生意却
还没有做成,何必先请客?〃
温玉良笑道:〃生意归生意,请客归请客,怎么能混为一谈?〃
小马道;〃就算生意做不成.客你也要请?〃
温良玉道:〃各位远来,在下多少总得尽一点地主之谊。〃
小马道:〃好,拿大碗来!〃
蓝兰柔声道:〃你一夜没有睡,肚子又是空的,最好少喝点。〃
小马道;〃不喝白不喝,喝死算了!〃
温良玉抚掌笑道:〃正该如此,现在若不多喝些,待到没有了拳
头时,喝酒就不太方便了。〃
小马道:〃你真的想要我这双拳头?〃
温良玉微笑。
小马道:〃好,我给你!〃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拳头已打了过去。
他的拳头不但准,而且快。
快得要命。
谁知温良玉好象早就算准了这一着,身子一滚,连人带凳子都
到了八九尺外。
他并没有生气,还是带着微笑道:〃酒还没有喝,难道阁下就已
醉了?〃
蓝兰道:〃他没有醉。〃
温良玉并不反对,也不争辩,道:〃也许他只不过天生喜欢揍人
而已。〃
蓝兰笑了笑,笑得很迷人,道;〃你又错了。〃
温良玉道:〃哦?〃
蓝兰道;〃他并不喜欢揍人,他只不过真的喜欢揍你!〃
温良玉道:〃哦?〃
蓝兰道:〃不但他喜欢揍你,这里的人只怕个个都很想揍你!〃
常无意道:〃我不想。〃
蓝兰道:〃你真的不想?〃
常无意道;〃我只想剥他的皮!〃
温良玉还是不生气.还是带着笑道:〃听说令弟的病很重?〃
蓝兰道:〃嗯。〃
温良玉道:〃令弟真的是姑娘嫡亲的弟弟?〃
蓝兰道:〃嗯。〃
温良玉道,〃这位马公子也是?〃
蓝兰摇摇头。
温良玉道:〃那么令弟的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他的一双拳头?〃
蓝兰道:〃只可惜他的拳头是长在他自己的手上的。〃
温良玉笑了笑,道:〃姑娘这么说,就未免太谦虚了。〃
蓝兰道:〃为什么?〃
温五良:〃姑娘的暗器功夫精绝,在下平生未见!〃
他一句话就揭破了她的秘密,蓝兰的脸色居然没有变,道:〃阁
下果然好眼力。〃
温良玉道:'姑娘身旁的几位小妹妹,也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若想要什么人的一个拳头,只不过象是探囊取物而已。〃
蓝兰也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若是想要你的一个拳头,是不是
也象探囊取物呢?〃
温良玉笑得已有点不太自然,道:〃看来在下这趟生意是真的做
不成了。〃
蓝兰淡淡道:〃好象是的。〃
温良玉道:〃却不知姑娘何时离开这里?〃
蓝兰道:〃我们反正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迟早总是要走的。〃
温良玉道:〃很好,在下告辞。〃
他抱拳站起,展开折扇,施施然走出去。
小马忽然大声喝道:〃等一等!〃
喝声中,他的人已挡住了门。
温良玉神色不变,道;〃阁下还有何见教?〃
小马道:〃你还有件事没有做。〃
温良玉道:〃什么事?〃
小马道;〃讨账!〃
温良玉又笑了。
小马道:〃生意归生意,请客归请客,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温良玉并不否认。
小马道:〃不管你说出来的话算不算数,你不付账,就休想走出
这扇门。〃
温良玉立刻就轻摇折扇,施施然走回去,慢慢地坐下,悠然道: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几件事。〃
小马在听着。
温良玉道;〃我睡足了,你们却亟需休息;我很有空,你们却急
着要过山。这么样耗下去,对你们并没有好处。〃
他微笑着.又道:〃这里本是太平客栈,谁也不许在这里出手伤
人,你们自己若是破坏了这规矩,狼山上就没有你们存身之地了。〃
小马的脸都气红了。
他生气只因为他知道温良玉并不是在唬他们。
这是真话。
张聋子道:〃这次客你真的不请了?〃
温良玉道:〃现在各位既然不再是我的客人,我为什么还要请?〃
张聋子道:〃好,你不请,我请!〃
温良玉大笑,折扇一挥,急风扑面,刺得人眼睛都张不开。
等到大家眼睛再张开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蓝兰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好功夫。〃
郝生意笑道:〃姑娘好眼力,除了朱五太爷之外,狼山上就数他
的功夫最好!〃
蓝兰道:〃你见过朱五太爷?〃
郝生意道:〃当然见过。〃
蓝兰道:〃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郝生意迟疑着,反问道;〃姑娘想见他?〃
蓝兰道:〃听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而且一诺千金.所以我
在想……〃
她眼睛闪着光:〃假如我们能见到他,假如他答应放我们走,就
绝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我们要想平安过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法
子!〃
郝生意笑道:〃这法子的确不错,只有一点可惜。〃
蓝兰道:〃那一点?〃
郝生意道:〃你永远也见不到他的,狼山上最多也只不过有五六
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蓝兰道;〃你也不知道?〃
郝生意陪笑道:〃我是个生意人,我只知道做生意。〃
(二)
酒菜已来了。
一碟炒合莱,几个炒蛋,几张家常饼,一小盘卤牛肉,一锅绿
豆稀饭,再加半缸子酒。
郝生意笑道:〃这一顿我特别优待,只算各位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笑得很愉快。
因为他知道一竹杠敲下去,不管敲得多重,别人也只有挨着。
小马看看张聋子,道:〃你几时发了财的,为什么抢着要请这顿
客?〃
张聋子苦笑,道:〃我只不过急着要让那小子赶快走。〃
因为他急着要照顾香香。
小马总算没有再开口。
小马了解张聋子,他并不是个很容易就会动感情的人。
现在他已老了,老年人若是对年轻的女孩子有了情感,通常都
是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小马并不想管这件事。
他一向尊重别人的情感……无论什么样的情感.只要是真的,就
值得尊敬。
香香已被抬进了屋子,一间并不比鸽子笼大多少的破屋子。
她还没有醒。
珍珠姐妹本来是应该来照顾她的,可是她们自己也睡着了。
张聋子没有睡着.一直都坐在她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轿子里的病人还在轿子里,他们直接将轿子抬入了最大的一间
客房。
据蓝兰说:〃我弟弟不能下轿子,只因他见不得风。〃
这屋里好象并没有风。
小马刚躺下去,又跳起来,他忽然发觉心里有很多事.应该找
个人聊聊。
张聋予并没有陪他聊的意思,一点儿这种意思都没有。
他只得去找常无意。
轿夫睡在后面的草棚里,所以他们每个人都能分配到一间客房。
破旧的木板房,破旧的木板床,床上铺着条破的草席。
常无意躺在床上,瞪着小马,
谁都看得出小马有事来找他,可是别人不先开口,他也绝不开
口,
小马迟疑着,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终于谊:〃这次是我拖你
下水的。〃
常无意冷冷道:〃拖人下水.本来就是你最大的本事。〃
小马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是我自己现在也有点后悔
了!〃
常无意道:〃你也会后悔?〃
小马点点头,居然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现在虽然跌在水里,
却连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常无意道;〃我们是在保护一个病人过山去求医。〃
小马道:〃那病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肯露面?真的
是因为见不得风.还是因为他见不得人?〃
他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有病都觉得可
疑了!〃
常无意盯着他,冷冷道;〃你几时变得如此多疑的?〃
小马道:〃刚才变的?〃
常无意道:〃刚才?〃
小马道:〃刚才卜战跟你交手时,我好象看见那顶轿子后面有人
影一闪!〃
常无意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马道:〃我没看清楚。〃
常无意道;〃他是要窜入那顶轿子,还是要窜出来?〃
小马道;〃我也没看清楚。〃
常无意冷冷道:〃你几时变成了瞎子?〃
小马苦笑道:〃我的眼力并不比你差,可是那条人影的动作实在
太快,简直比鬼还快。〃
常无意道:〃也许你真的见了鬼。〃
小马道:〃所以我还想再去见见!〃
常无意道:〃你想去看看那顶轿子里究竟是什么人?〃
小马道:〃现在大家好象都已睡着了,只有蓝兰可能还留在那屋
里。〃
常无意道:〃就算她在那里,你也有法子把她支开?〃
小马道:〃我们甚至可以霸王强上弓,先揭开那顶轿子来看看再
说!〃
常无意道:〃你真的想去?〃
小马道:〃不去是小狗!〃
常无意忽然间就已从床上跳了起来,道:〃不去的是王八蛋。〃
太平客栈里一共有八间客房,最大的一间在最东边,三面都有
窗。
窗子都是关着的,关得很密.连缝隙都被人用纸条从里面封了
起来。
小马在外面轻轻敲了敲窗子,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常无意已找来一根竹片,先用水打湿了,从窗隙里伸进去,划
开了里面的封条。
先用水打湿,划纸时才不会有声音。然后他们就挑开了窗里的
木栓,
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们并不是君子。
房间居然已被收拾得很干净,床上已换了干净的被单。
可是床上没有人。
蓝兰并没有在这里,只有那顶轿子摆在屋子中间,里面也没有
声音。
小马和常无意对望了一眼,同时窜过去,闪电般出手.拉开了
轿上的帘子。
两个人的手忽然变得冰冷。
这顶轿子赫然竟是空的.连条人影都没有。
他们浴血苦战,拼了命来保护的,竟只不过是顶空轿。
…如果轿子里一直没有人,怎么会有咳嗽的声音传出来?
一如果轿子里的人真的有病.现在到哪里去了?
常无意沉着脸.道:〃你刚才看见的不是鬼。〃
小马握紧双拳.道:〃可是我们真的遇见个女鬼!〃
常无意道:〃蓝兰?〃
小马道:〃她不但是个女鬼,还是个狐狸精!〃
这次常无意对他说的话居然也表示很同意。
小马道:〃你看她这么样做究竟是什么目的?〃
常无意道:〃我看不出。〃
小马道:〃我也看不出。〃
常无意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回去睡觉,假装根本不知道这
回事。〃
鬼总要现形的。
狐狸精迟早难免露出尾巴来。
他们找来几条纸,封上了刚才被他们挑破的窗子,才悄悄地开
门走出去。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们一向很小心,他们并不是君子,也不是
好人。
(三)
门外也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小马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房,刚推
开门.又怔住。
他房里居然有个人。
木板床上的破草席不知何时已不见,已换上雪白干净的被单。
蓝兰就躺在这床薄被里,看着他,
她的身子显然是赤裸着的,因为她的衣服都摆在床头的凳子上。
她的眼波朦胧,仿佛已醉,更令人心醉。
小马好象没看见屋里有她这么一个人.关上门就开始脱衣裳。
蓝兰的眼波更醉,悄悄地问,〃刚才你到哪里去了?〃
小马道:〃我喝得太多.总得放点出来。〃
蓝兰嫣然道:〃现在还可以再放一点出来。〃
小马故意装不懂:〃你不睡在自己房里,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蓝兰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小马道;〃我睡得着!〃
蓝兰道:〃你是不是在生气,生谁的气?〃
小马不开口。
蓝兰道:〃难道你也怕常剥皮剥你的皮?〃
小马不否认。
蓝兰道:〃可是他只说过不许男人碰女人,并没有说不许女人碰
男人,所以….〃
她笑得更媚:〃现在我就要来碰你了。〃
她说来就来.来得很快,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予,忽然就已到了
小马怀里。
她的嘴唇是火烫的。
小马本想推开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怠……被人欺骗总不是件好
受的事。
这岂非也是报复的方法一种。
他报复得很强烈!
蓝兰火烫的嘴唇忽然变得冰冷, 喘息已变为呻吟。
她是个真正的女人.男人梦想中的女人。
她具有一个女人所能具备的一切条件.甚至比男人梦想中还好
得多。
她的嘴唇热了很多次,又冷了很多次。
小马终于开始喘息。
她的呻吟也渐渐又变为喘息,喘息着道:〃难怪别人说你是条驴
子你真的是!〃
这是句很粗俗的话,可是在此时此刻听来,却足以令人销魂。
小马的心已软了。
……她至少没有出卖他。
……她本来可以跟狼君子谈成那笔生意的。
………她对他的热情并不假。
现在他想起的,只有她的好处。
屋子里平和安静,紧张和激动都已得到松弛,这本就是男女间
情感最容易滋生的时候。
他忽然问:〃轿子里为什么没有人?〃
这句话一出来,他已经在后悔,只可惜话一说出来,就再也收
不回去。
想不到的是,蓝兰并没有吃惊,反问道;〃你是不是想看看我二
弟?〃
小马道:〃只可惜我看不见。〃
蓝兰道:〃那只因为他并不在你去看的那顶轿子里!〃
……她知道他们去看过?
小马道:〃他在哪里?〃
蓝兰道:〃他在我房里那顶轿子里,他病得很重,我对他不能不
特别小心。〃
小马冷笑。
蓝兰道;〃我故意将一顶空轿子摆在最好的那间客房里,却将他
抬入了我的房,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叫珍珠姐妹去守着他。〃
小马冷笑。
蓝兰道,〃你不信?〃
小马还在冷笑。〃
蓝兰忽然跳起来,道;〃好,我带你去见见他!〃
不管她是女鬼也好,是狐狸精也好,这次她居然没有说谎。
她房里真的有顶轿子,轿子里真的有个人。
她轻轻掀起帘子,小马就看见了这个人了。
(四)
现在是九月。
九月的天气并不冷。
轿子里却铺满了虎皮,就算在最冷的天气,一个人躺在这么多
虎皮里,都会发热的。
这个人却还在发冷。
他还是年轻人,可是他脑上却完全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一点
汗。
他还在不停地发抖。
他很年轻.可是头发眉毛都已开始脱落,呼吸也细若游丝。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真的病得很重,很重很重。
小马也看得出。
所以现在他心里的感觉,就好象一个刚偷了朋友的老婆、这朋
友却还把他当朋友的人。
虽然并不完全象,至少总有点象。
蓝兰道:〃这是我弟弟,他叫蓝寄云。〃
小马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很想对他笑笑,却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