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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广华二少疯狂摇起头来,温折后退一步,又想到什么走上前:“对了,在你身上我还有一点心愿这是我学的第一个印法,当时就发誓要拿来对付你的,你担待些吧。”
下一刻,广华二少的大腿上就血肉横飞,看他的表情似乎还伤到了一点重要部位。温折对此毫无怜悯之心,只是抖落了自己身上被溅到的一点碎肉,侧过身给那些被压抑许久的侍儿们让开了地方。
若有人此时上来,必然会为被吊起那人的惨状心生同情,不忍再看,没准还会觉得自己见到了人间地狱。但温折心知肚明,相比这些年来横死在他手下的人,广华二少如今偿还的不足千分之一。
温折在旁观看了一会儿,心中只觉兴味索然。他前几夜曾为今日的设想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但现在亲眼所见,却觉得如同嚼蜡般毫无滋味罢了。
报仇的感受似乎爽快,但那痛快好像也只舒畅了一瞬。温折盯了半晌,心下越发确定自己并不以此为乐,甚至见了这种场面还倒胃口的很。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温折这样想着,轻轻摇头一笑。
最开始的温折,连报仇的念头都不敢起,只求能远远的躲开这个虐待狂悄悄活着;再后来一点,那被惧怕所压抑的仇恨闸门被彻底打开,怨恨和报复的心思都是热腾腾的。
至于现在,比起近在咫尺的这堆烂肉,温折倒是更心疼容雪淮一些。
雪淮当然也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场面,更不会喜欢这种仿若大仇得报后的空虚感受,然而这些年来,他依然带着这样的不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替那些受害的人讨回了公道。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离他更近了些。
真想他啊,真想拥抱一下他,听他说话,跟他一起谈天喝茶。想看他笑,想告诉他,我真是心疼死他了。
目前的场面对温折本来就没有多少吸引力,如今想到了自己的爱人,就更成了可以被随便抛开的敝履。温折拉过一个站的远些的侍儿,把手中的小瓶塞给他:“愈伤吊命的丹药,广华要是不行了,你们就喂他一粒,直到你们觉得够了为止吧。”
说过这话,温折就要离开,却又被那人叫住:“大人,若是这一瓶喂完,我们仍觉得不足呢?”
“这样啊”温折回过头来,看到对方眼里仿佛燃着两丛火焰,神情中的恨意依稀是个昨日的自己。
“我会叫人来处理的。药还会有人给你们送来。你们园里还有谁恨他?我不认得,你们自己去找人来让广华还债吧。”
交代过了这些,温折大步走下山,半途中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激愤的围着个被染成血红色的身影,那身影上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看起来近乎一只刺猬了。
都是过去了。
温折收回视线,释然的一笑,更快更疾的向山下奔去。他现在特别想念他的道侣,想念他的温度,想念他的声音,也想念他身上那辛凉的芙蓉香。
目光所及的尽头,隐约可见那袭如雪白衣。温折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那些麻木冷淡的心情仿佛被一扫而空。明明所见的颜色是一片云白,可在那一瞬间,温折眼前如春暖开。
他已找到这世间的所有缤纷颜色。
那道身影迎了上来,温折也越跑越快,直到最后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都解决了?”他听到雪淮这样问。
“没有,不过我不感兴趣了,让别人来讨这份冤情吧。”温折抱住眼前的人,把头埋到他肩颈里,深深嗅了一口熟悉而让人安定的香气,觉得周身都是舒适的暖意:“我现在满心里只是想你,心痛你。”
“都过去了。”容雪淮细吻着温折的耳尖:“无论是你,还是我。”
“真好。”温折抬起头,他的爱人已经不再带那顶斗笠,让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能撞进对方那温柔如水的视线里:“雪淮,我何等有幸呢,竟能够遇到你。”
“我又何尝不是。”容雪淮与他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盛满了脉脉的情意:“卿卿,遇到你是我平生的最大运气。”
90。第九十章 番外三 容雪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容雪淮都以为自己是空的。
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是的,不是睡眠,仅仅是休息也没有过。他在漫漫长夜里一个人孤独的静坐,面前凌乱的铺散着仿佛永远无止境的公文,和他钻研的各种丹方。
夜里的玉芝山,寂静的仿佛时间都为此停止驻留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容雪淮还是没法在这样空寂的环境里放松自己哪怕一盏茶。他总是有种奇怪的错觉:只要自己放下警惕,就会有什么虚空里的东西跳出来给他当头一剑一般。
结合他过去那两次惨痛的记忆,外加上从前芙蓉榭不曾稳定前让人捉摸不定多次刺杀,这预感似乎没什么错。
有些事情即使过去了,它残存的痕迹也久久的篆刻在骨子里。就像是容雪淮如今的防备之意,它钻的那么深,好像此生都难以再抹去。
当上官海棠来到的时候,是容雪淮少有的感觉轻松的时刻。但上官海棠总是会提起过去,即使不提起,他也会在容雪淮看不到的地方叹气。
他问容雪淮:“这么大的映日域,只住着一个人不大好过吧。我知道你不放心别人,那就让我和子规哪怕是寒梅那座冰山呢,我们几个轮流过来,一年陪你个三五月也好啊。”
“怎么能这么麻烦你们。”容雪淮笑着摇头:“何况安静也没什么不好,映日域安静的很干净,我很喜欢。”
上官海棠的心痛几乎要溢于言表,他脑中又浮现了昔日和那个白衣少年一同惩强扶弱的记忆。那时的热闹明明那么
“你不是喜欢安静,你只是累了。”他低低的说。
“或许是吧。”容雪淮转头过来对他微微一笑,从两人栖身的小舟上探出手去,为上官海棠折下了一朵盛开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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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淮,你多久没出过门了?”宿子规这样问他。
容雪淮没有回答,只是温和道:“只要是你有邀请,我必然不会推辞。”
宿子规并不纠缠于答案,只是说:“好。”
然后他给容雪淮发来一张张请帖,有时是几个音乐上的知己聚首,有时是当年的三五朋友小酌,也有时是天材地宝出世时请他撑个场子,还有几次是实打实觥筹交错的大宴。
容雪淮全都如约前去。
他明白自己朋友的苦心,也从来都不忍辜负。
只是宿子规不大明白——或许他是明白而无力可施——容雪淮并不是捂住耳朵闭住眼睛不想管窗外之事,他更不是什么社交恐惧,他只是厌烦。
他隔着眼前的白纱冷眼看着世情百态。
他依然欣赏美丽,也依然推崇爱。只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许多驳杂的念头就会不由自主的冒上来:方才那个转身的动作,依稀是这对曾亲密无间的夫妻产生了隔阂;这首合奏固然是好,可操琴的人似乎隐约有些与吹笛者争尖儿的想法。
这些思绪往往会被他自己平淡的挥开:人的情感是那样复杂,又是那样浓烈。那双夫妻即使心中还气着对方,也会下意识的伸手一挽;那对朋友彼此在乐道上相争相助,总会有大成的一日。
他能从两人相碰的肘尖中看出默契和珍重,也能从两人相和的曲调中听出欣赏和喜悦。每当看到人间的爱和美,温柔就在他心间静静地流淌,只可惜防备和不安也一日不曾从心头褪去。
到底是不一样了。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而一个被自己信任之人加害过两次的容雪淮,心头也永远的留下了不能抹平的伤痕。
每每赴宴回来,容雪淮固然看到了那么多让人欣悦的景象,但更多的仍是疲累和心灰。
宿子规不再做这样的尝试。他只想帮容雪淮,而不想让他更累。
更何况,确实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想要接近容雪淮,有的想从他身上得到许多东西,有的想要对他有备无患的讨好献媚,还有的人目的倒是单纯,可惜是想杀他。
这些人眼中的欲。望容雪淮都看得出来。他毕竟已经因为看不清吃过了那么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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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一次的出山“打扫”后,容雪淮想,他确实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他已经独自一人生活了太久,每逢出门又必然浴血。整个“清扫”的过程从来都只让容雪淮作呕,没有半点能使人愉快之处。
长此以往,在他的联想中,“出门”这件事情,只会和无尽的负面情绪联系在一起。
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确实已经出现了某些问题,也的确在试图改变。
听梅阁宴请的帖子送到了他的手中——即使听梅阁主都料想到请不来这尊大佛。当容雪淮雪色的身影踏进听梅阁的大门时,他感受到无数道意味不同的打量,和乱哄哄密语传音的私语。
容雪淮视若罔闻。
斗笠上的面纱随着他的行走轻轻颤动着,完美的隔开了他和外面的世界。容雪淮也曾想过要不要摘了这个,但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带着它更舒服些。
容雪淮又走了两三步,就被跪在两侧的一个半妖伸手捉住了一只袖子。
身体的反应确实比思想更快。容雪淮指尖青光一闪,那截衣袖已经被削了下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容雪淮自己都微微一愣。
不过也罢了,已经有太多年没有陌生人敢擒住他的袖子。这么一块被他人碰过的衣物,还是撕下去更省心些。
这么想着,他偏过头去,隔着那袭白纱淡淡的打量了那半妖少年一眼。
彼时他已经从无数狂轰乱炸般的恶意中走过,无论这少年的目的为何都不会让他惊奇。半妖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请求着,而那双眼中满满都是走投无路时的绝望。
在那一个瞬间,容雪淮浑身宛如过电一般激灵了一下。
这绝望的情绪太浓郁,又太熟悉,毫无保留的扑面而来,让容雪淮久静如一潭死水的心都轻轻动了一动。
容雪淮抬手遮住了半妖的眼睛,把那浓烈的绝望都盖在了手心下。
他没有深究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只是凭着自己感觉做了想做的事。在刚刚对上这个半妖双眼的瞬间,他眼前仿佛闪出了无数自己曾经的画面。
那些痛苦的,挣扎的,带着血与火的
当初他在炼狱中挣扎,自救不能,但现在总有力量能救一救别人。
容雪淮讶然的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是久违的轻松。
轻松的他还有余力注意到掌心下的半妖重重的打了一个哆嗦——是了,他都忘记了自己身上没有半点人类的温度,是煞到他了吧。
他随便拿话拨开了争人的广华二少,自己也放开那少年,运起搁置了好久的功法提起了自身的温度。等手心的温度足够适宜的时候,他拉起了半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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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过了很久,容雪淮回忆起自己最初和温折的这段相处时,心里其实很有一种世事神奇的感觉。
他那时已经从心魔中走出来,也明白了自己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在两个人坦诚的那一天,容雪淮曾问过温折,他与温折心里那个强大的爱人或许南辕北辙,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些,要不要离开我。
温折当然不会离开。
其实在那个时候,容雪淮还剩下一点的东西没有说。
上官海棠曾经对容雪淮突发奇想道:“你恶名在外,我偏执古怪。要是此生有一天你我都没有半点寻得毕生爱侣的可能,最冷酷嗜血的君和最喜怒无常的君珠联璧合,就能看那些恨不得长着八张嘴来管闲事的家伙们张口结舌、战战兢兢的模样,岂不痛快死了!”
“若真是那样,用不了三天,你就要嫌我无趣了。”容雪淮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我虽然没有谈过,但心里是明白的。你喜欢那种更有活力,也更青涩的人恶趣味啊,海棠。”
“我虽没有看你谈过,但我心里也是知道的。”上官海棠摇了摇头,似乎还在惋惜看不成这一场修真界的热闹:“你喜欢善良、坚持、清澈的人。我猜的准不准?”
“很准。”
在这一场谈话过后,容雪淮曾庆幸过上官海棠那句提议确实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
若他是认真的话,容雪淮大概就要用有百十来个原因婉拒对方,而每一个原因其实都是在表明他们作为伴侣的不合适。
他那时也只是以为,他拒绝对方的原因是他们不合适而已。
直到心魔爆发,容雪淮被夹在“伤害温折”和“放开温折”的墙缝里,挣扎的推开自己心头层层叠叠的迷嶂,也前所未有的审视过了一遍自己。
他拒绝上官海棠的真正原因,是他觉得不安全。
爱情和友情难以混淆,而结发夫妻和可以为之而死的挚友代表的也是两种情感。容雪淮不介意为上官海棠而死,也相信对方不会从背后给他致命的一剑。然而若是上官海棠长久作为他的枕边人
在容雪淮心里,伴侣之间的爱情就要像他的父母一样,代表一种极温柔,极浓厚,极让人放心的重之又重的情感。
而容雪淮所受到的两次伤害,一次来源于他的朋友,一次来源于他的师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平辈,一个人养他长大,既算他的平辈,也算他的长辈。
似乎从他被出卖那一刻起,从他被击落极狱之渊的那一刻起,从他满腔的信任与温暖都被辜负的那一刻起,潜意识中最深的念头就标志了他不敢对身份与他平齐,或是在他之上的人委以如此深厚的情感。
甚至他竟然这样懦弱,这样防备,若不是对方先向他完全坦开,容雪淮都难以种下他珍之重之的爱。
然而又会有什么人,敢在恶名远扬的他面前不但动心,还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就敢不设防备的袒露自己的软肋?
还是有的。
当温折雪白的狐尾在容雪淮面前毫不作防的打开,露出里面脆弱的、能被轻而易举杀死的温折;当受过伤害的温折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性命送到喜欢之人的指尖上时,容雪淮就如走上了命运既定轨道一般,被这没有保留的纯澈情感当头击中。
关于那曾经软弱的、想要自我保护的念头,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容雪淮终于能如说家常闲话一般和温折说出。
而他的爱人只是愉快的,温柔的,带着无尽爱意的看着他,笑道:“但现在我们不都走出来了吗,雪淮明明这么勇敢。”
“你才是勇敢的那个人。”容雪淮低头吻上了温折的指尖:“卿卿,谢谢你对我走出的那一步。”
“要是这么说,我才要谢谢你带我离开了悲惨的命运。”温折的身体整个贴了过来:“别谢来谢去啦,我们每个人画一半,一起扣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91。第九十一章 番外四()
齐流漱手中的茶杯不断被他端起又放下,却始终未动一口。om齐恒远倒是在他身边没心没肺的喝茶吃点心,没一会儿小碟就见了底。这一对兄弟截然不同的表现实在看的温折啼笑皆非。
“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事烦心?”在齐流漱第十几次举起茶杯的时候,温折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没什么,你”齐流漱的神情很是犹豫:“你今天出来找我们,花君知道吗?他肯放你出来呆多久?”
“雪淮真的对我很好,大哥你可放一百个心吧。”温折只觉得哭笑不得,颇有些头痛的扶额摆手:“我想出来多久他都只有赞同,哪里会限制我。”
“嗯。”齐流漱有些心烦意乱的点了点头,又突然道:“那你也舍得和他分开?”
方才那句竟然是投石问路,现在这句才是齐流漱真正的目的所在。
“雪淮前几日出门去了,我索性也下山转转。”温折好笑道:“当然,我出来前是有给雪淮传过信的,大哥你别担心了。”
齐流漱本就愁眉苦脸的表情一下变得苦大仇深起来。他满脸都写满了“我就知道你被他吃的死死的”,用一种“真不争气”的语气恨铁不成钢道:“他在映日域内的时候,我就不曾看你出来过。”
“那不成。”温折毫不避讳,大大方方道:“雪淮若在映日域里,我只恨不得再亲近些才好,哪里还想着出门。”
一旁默默旁听的齐恒远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二哥竟然如此坦荡开放,一时之间走了神,堂堂炼气修士,竟然被块糯米糕噎住了。
一时间温折和齐流漱又是递水又是拍背,什么话题也都丢开手。
等齐恒远喘过气来,齐流漱刚刚开口欲说些什么,就见温折头一偏,饶有兴趣的轻“咦”了一声。
“怎么?”
温折摆摆手,自己站起来走到这间茶馆的角落里,在一张单桌的边缘手指一抹,指上就吸附上了一根倒贴在桌沿下的头发。
齐流漱便眼睁睁的看着温折得意一笑,将那头发仔细的缠在手指上,走回来时连神情都明媚了不少:“阿折,你这是”
“雪淮的头发,看来他之前也曾在此歇过脚。”温折淡定道。他把手指上缠绕的那道青丝在齐氏兄弟眼皮子下亮了亮,随即就小心的将其收到身侧的香囊里。om
那香囊里还放着一缕青丝,也都来自于那个人。
齐恒远经过了刚刚那一场也不再吃糕,只喝着茶压惊。听闻此言不由一口茶喷出来:“二哥你神了,这你都能认出来?”
隔着大半个房间,一般人眼神不好都看不见,你不但看见了,还分辨出这根头发是谁的?
这简直神奇的有些妖孽了吧。
“有他的气息。”温折解释了一句:“虽然有点淡了,但我就是知道。”
齐恒远依旧在那里大呼小叫啧啧称奇,齐流漱的眼神却由凝视变为沉思。他当然知道修真界中真正心意相通的爱侣可以对彼此熟悉的如他自己,但他的确没料到温折和容雪淮或者温折单方面对容雪淮能到了这种地步。
如此情根深种,确实没有他半分他质疑的余地了。
压下心头的感叹,齐流漱轻声道:“阿折,我是你大哥。你以后万事都可以来找我。大哥虽然不如花君那么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