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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将明，这种莫可名状的气息才渐渐消失。
腊月二十四，打扫屋子，贴春联。
刘道德家春联每年都是自己写，今年也如此。
第一幅，需要贴在土地庙上。
土地庙前春联有好些年没变了，一直都是“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今年刘道德打算改改写什么好呢？
略微思索，他手中毛笔已经落下：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几个字飘飘洒洒，让土地庙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接下来写自己家的春联，这和村里其他人家没啥区别，都是些吉祥的祝福语。唯一不同，就是人家是直接买的印刷品，红纸金字，看起来更漂亮点。
堂屋门上是“门迎百福福星照，户纳千祥祥云开”，厨房是“五味烹调香千里，三鲜蒸炸乐万家”。
厨房里边再写一个“小心灯火”，院内那株大桃树上，贴张“满园春光”。
一神一俗，泾渭分明。
原本以为整个年里边都是好天，未曾想刚过完二十四，天气突变，陡然转阴，到晚上稀疏的雪粒便洒洒落下。等半夜，雪越下越大。
刘道德早晨起床时，地面已经有四指多厚。抬头望去，白茫茫一片。
“唧唧”看到主人出门，小灰兴奋地从窝里边钻出来，在地上又蹦又跳。
野外的松鼠这种天气应该早躲在窝里了，这家伙倒好，还如此精神！
院中雪地里两行兽足印记，一直延伸到门前路上，这是二将军出门觅食留下的。
刘道德拎起铁锨，开始清理院中的积雪。
不需要全部铲完，只要清理出一条四五尺宽的道路，能让人进出就行。
正在院中忙乎着，就听到门外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王军艺、陈大东，另外还有两个游客不认识。
他们人手一个相机，对着院子咔嚓咔嚓猛拍。
“你们啥时间来村里的，吃饭没？”刘道德停下铁锨问道。
“昨天看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雪，我们就约伴儿来河东刘村拍雪景。还没吃饭呢，等上山拍些照片，回来再吃。”王军艺举了举手中相机回答。
几人对着院子拍了几张照片，继续沿着雪路前行。
大冬天跑一二百里路来拍雪景，对于几人的行为，他只能用闲的蛋疼来形容。
院里道路清理好，刘道德扛着铁锨出门，又将门前铲出一段。
随后，拐到去兔子坑边。昨晚下那么大的雪，不知道这些家伙有问题没？
坑底的麦苗和油菜尚未被大雪完全覆盖，露出几分绿意。这些野兔也不傻，现在全部躲在坑北面背风的凹陷处。
扭头看了两眼，刘道德就放心的返回。
早上吃什么饭，这是个问题。
天冷，他也不想太费事。稀饭玉米糁丢红薯，再炒个青菜就行。
吃一口甜丝丝的红薯，喝两嘴黄亮亮的玉米糁，再配一筷子青菜。这饭简单，但吃的有滋有味。
刚放下碗，还没有歇口气呢，小灰就捧着一个硕大的红薯，吱吱叫着跑到近前。
“你个吃货”刘道德无奈的接过来，巴拉巴拉锅灶下的柴火，然后把红薯覆盖在里边。
话说小家伙自从吃过烤红薯后，一直念念不忘。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拿个红薯让主人帮忙烤。
而且等红薯烤熟，根本不用刘道德帮忙取出，它自己就偷偷地溜到锅灶前，用爪子在里边划拉。
好几次因为草木灰中还有暗火，将这家伙烫的吱吱乱叫，连带爪子上毛也烧掉不少。
即使如此，松鼠仍然没有长记性。
上午坐在家里，实在找不到事儿干。刘道德干脆拿个铲子，在门外堆起雪人。
堆好，塞两个小点的料姜石当眼睛，红薯当鼻子。找了个破草帽盖雪人脑袋上，然后折两根枯树枝当双手。
忙完，拍拍手上的雪，刘道德很有几分满足感。
好吧，其实他也闲的蛋疼。
人一无聊，就想找事儿做。看到杨树上那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时，刘道德有了主意。他回屋翻腾出塑料盆，支个木棍扣在雪地里，里边撒些麦粒，再用绳子拴住木棍。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麻雀入瓮。
效果不错，很快有几只从树顶落下。
麻雀们小心翼翼，啄一嘴就迅速逃离陷阱。
刘道德对此很有经验，知道刚开始这些老家贼很警动，只是试探。所以也没有拉绳子，任由对方进进出出。
过了几分钟，那十几只麻雀彻底放松警惕，争先恐后往盆子下边钻，只顾低头啄食。
刘道德伸手一拉，里边顿时扑棱棱的声音响起。
飞跑两只，剩余的全部落网。
这次捉了九只麻雀，有点少，刘道德歇息一阵子，继续放塑料盆。
麻雀这东西不长记性，很快又飞下来不少。
连捉两次，感觉够中午吃，刘道德才停手。
过了中午，气温开始转暖。下午太阳从云层里出来，屋檐上积雪开始缓慢融化，形成雨滴，在门前滴滴答答的落下。
这几年一直暖冬，很少遇到大雪连下几日的。
一场大雪，给河东刘村沉寂的环境带来几分生机。
水，清净柔和，滋养着天地万物，故曰上善若水。
晚上刘道德坐在院中修炼时，明显感觉地脉中水汽变得充盈，深埋泥土里的植物根茎得到滋润，多了几分生机。只是更高一些的虚空中，总有淡淡气息传来。
两天时间，除了一些太阳找不到的背阴面，其余地方积雪已经融化的七七八八。
还有两三天就过年，刘道德一样年货还没有置办。也没啥要买的，几斤瓜子外加一袋子水果糖就算齐活。
随后又转到西街肉架子那里，牛肉羊肉都买了几斤。至于青菜，自家院里都吃不完，根本不用花这冤枉钱。
街上人山人海，挤挤嚷嚷，走起路来无比艰难。将自己的年货办好，刘道德没有继续凑热闹，赶忙挤出人群，骑车回村。
没到家门口呢，就见周朝伟夫妻俩带着孩子在水沟边打水漂玩。
“这马上过年了，你们还来玩呀？”刘道德有些好奇的问。
“就是过年，我们才来的。”周朝伟笑着回应：“城里过年没意思，今年我们打算在河东刘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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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年前琐事（）
城里人来乡下过年对此刘道德已经见怪不怪了。
按周朝伟的说法，现在城里年味越来越淡，连鞭炮都不让放，过年，最多就是几个要好的同事聚一聚，吃顿饭唱唱歌，没啥意思。
还不如来河东刘村，感受一下农村过年的热闹气氛，欣赏欣赏民俗。
“吃糖，还有瓜子儿，刚在街上买的。”刘道德说着拿起车篓里的塑料袋，递到周明轩跟前。
小家伙应该是得到过父母的吩咐，不能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于是扭头看着自家大人。
“这是你刘叔叔给的，拿着吧。”廖明霞在旁边点头。
得到母亲同意，小家伙才抓了一把瓜子。
接着，刘道德开口邀请：“走呀，反正你们闲着没事，到我家喝茶吧。明轩，叔叔家现在有只松鼠，非常可爱。”
“真的，我要去看松鼠”小家伙立刻眼睛放亮。
和刘道德猜想的一样，周明轩对小动物很感兴趣，刚进院子，就欢欢喜喜跑到松鼠窝前打招呼。
可惜小灰对陌生人很警惕，刺溜一下窜到房顶，眼睛盯着他乱转。
“给，吃瓜子，我这里有瓜子”小家伙见连叫了几声，松鼠始终不肯下来，只好掏出兜里的瓜子。
“吱吱”看到吃食，小灰急忙从房顶跳下，远远地叫唤着。
见对方始终不肯凑过来，周明轩只好将瓜子放在地上。
这下好，松鼠急忙窜到跟前，蹲在地上两只前爪捧着瓜子剥了起来。
“妈妈，你快看，松鼠会自己剥瓜子呀”周明轩兴奋地叫道，跟着也蹲下身体，眼睛盯着松鼠吃食物。
今天太阳挺好，无风，院子里暖洋洋的。
刘道德就没请他们进屋，直接在院里坐。拿出茶杯，往里边丢几株茶硕，倒上开水，而后又把瓜子和糖也放在石桌上。
周朝伟没坐下，而是手捧茶杯，四处打量一圈，赞叹道：“你这小院布置的挺好，我每次来，都感觉特别放松，有种亲切感。”
“呵呵，你是在城市呆的时间长了，陡然到新环境自然觉得放松。”刘道德笑着回应。他心里明白，这是处在土地领域的原因。
一句简单的话，倒引起周朝伟的共鸣：“这话倒是真的，城里生活节奏太快，早上睁开眼就要上班，有时候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一头扎进公司，在电脑前忙到中午。
光是工作的事儿也就算了，还要应付上司和同事。每天大脑高速运转，根本不停，只有下班回家才能放松点我以前被折腾的都有点神经衰弱，还是来了几趟河东刘村，在这里放松放松，啥事儿不想，大脑清空，才感觉整个人好了许多。”
“理解，理解”刘道德点点头。他确实理解，秋天外出旅行时曾数次路过城市，他能感觉到其中弥漫着的浮躁凌乱气息。
人处在其中时间长了，身心疲惫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个大人闲聊着，没一会儿，周明轩又跑过来要瓜子，说刚才弄得那些瓜子都被松鼠吃光了。
“你自己抓”刘道德伸手指了指。
没有想到放瓜子的地方也被松鼠看到，立刻跳上石桌，自己扒拉着塑料袋开吃。
好家伙，刘道德急忙将它赶下来。
“吱吱”被主人赶走，小家伙很是愤怒，站在不远处叫个不停。
“这里有，这里有”周明轩急忙把自己手中瓜子放地上，才让那小家伙住嘴。
“这松鼠挺有意思的”看小家伙气急败坏的模样，周朝伟夫妇也笑道。
在院中呆到十一点多，他们夫妻俩才起身告辞。
“回去干啥，中午就在这里吃了”刘道德热情留客。
“不了，我们刚才已经在村里农家乐交代过饭，估计这会儿也做好了。”周朝伟连连摆手。
听他一说，刘道德不再坚持。
临走周明轩还对小灰恋恋不舍，打算下午再过来玩。
从过小年开始，刘道德就感觉村子上空弥漫着一股莫可名状的气息。在大年三十时，这气息终于达到顶峰。
刘道德最近几日根本不愿意往村里去，每次到村里，总感觉有些压抑。连带晚上修炼，他也能感觉从村子方向传来淡淡的排斥。
为什么会这样，刘道德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明明是河东刘村的土地神，现在却和村子割裂开来，往日并没有如此感觉。
三十下午，照例去坟上烧纸，而后回屋包饺子，祭神！
完事儿放一挂小鞭炮，开始吃饭。
以前刘道德一个人过惯了，没觉得有啥不得劲，今天不知怎地，心头总有一股孤独感在萦绕。其实下午刘道喜亲自来了一趟，让他晚上过去吃饭，被刘道德拒绝。
天黑时，吃货已经飞出去觅食。
等吃过饭，刘道德难得打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大二将军蹲在旁边，小灰则选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主人怀里嗑瓜子。
联欢晚会很热闹，小品还不错。
正看着，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林小桐发来的拜年短信。短信末尾，让他登上qq，两人上网聊。
刘道德回了句，然后登陆。
号码还是林小桐给的，上边就加了几个好友，他很少用这个聊天。
“在干啥呢？”
“看联欢晚会”刘道德简单的回答。
“一个人？”
“嗯，一人，一狼，一狗，一松鼠。”刘道德又打出几个字。
“可怜呀，对了，吃货呢”
“出去找食物去了，你能，在干啥？”他反问。
“还能干啥，守着电脑和你聊天呗，联欢晚会没啥意思。”
和林小桐聊天的时间里，刘道德手机开始热闹起来。不停接到短信，大部分是村里人发来的，也有些是知道他号码的游客。
对这些，他一一回应。
林小桐在那边随意的问着，刘道德随意的回答。两人只是说着闲话，他却觉得心中的孤独感在一点点消退。
一直到十点多，林小桐犯困，两人才结束聊天。
再看电视，刘道德也觉得没有刚才好看了，索性关掉，搬把椅子坐回院里。
今夜大年，村里很多人家这个点还没睡，灯火闪亮，隐约可以听到小孩子的打闹声。
刘道德收回目光，神识飘然放出。
第八十七章 大年初一（）
虚空深处，那股排斥的气息愈发清晰。
刘道德本能觉察到危险，是以并不敢神魂出窍探查。只是微微放出念头，感悟脚下大地的各种气息。
呼吸间，整个人已经沉寂其中。捏了个手决，神魂便端坐在高台之上。恍惚恍兮，似乎和这片土地合为一体，周围水流潺潺，汇入其中
“劈里啪啦”远处猛然一阵沉闷的响动。
声音传到刘道德耳朵中，并不算大，他却陡然一个激灵，快速从入定中醒来，睁开眼睛。
抬头看天，星光依然灿烂。
但在刘道德的感应中，虚空中突然多了几分威压，不断弥漫，直直朝着土地庙上方压来。
怎么突然这样，刘道德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二点零几分，正是半夜子时，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霹雳啪啦的声响不断从附近几个村子传来，这是守夜的人在燃放鞭炮，辞旧迎新。
今夜子时，乃“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的“三元”时刻，万民上祭，原本应该是香火念力最旺盛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受到压制。
刘道德抬头看向夜空，只觉得雾蒙蒙一片，根本无法看透。
曾经的猜测再次从心头冒起：这天地法则，变了！
神灵，或许已经不融于这片天地之中，所以九曲黄河灯阵中的打醮人请神时才会七窍流血。
不单单神灵，连动物也无法修炼成精了。比如那只黄鼠狼，当初要不是自己出手相助，恐怕也已经七窍流血身亡。
那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事，会成为一个例外吗？刘道德根本不知。
他立在院中，久久不语。吃货不知什么时候飞回，落在主人身旁。另一侧，大二将军同样守着。
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了。
这样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拨开天空中的迷雾，找到答案。
看时间不早，刘道德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摆上贡品。
然后拿出一挂鞭炮，放在门前大路上点燃。
清晨起床，再去老坟烧一遍纸。到家将昨晚剩下的饺子煮好，吃完。草草刷过锅碗，刘道德就领着大将军去村里拜年。
出门前，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回屋弄了两桶水，倒进庙门前的石缸里。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惯例，附近几个村子的善男信女都会来土地庙上香，这是给他们准备净手用的。
其实上香前需要净手净面，以示对神灵虔诚。只不过现在很多人敷衍了事，完全省掉这一程序。
刘道德想了想，站在水缸边捏了个手决，顿时周围虚空丝丝灵气落入其中。
自己虽然无法满足这些善男信女的祈愿，但是给心诚之人一点福利还是可以做到的。
河东刘村是一大家子，不分远近，所以拜年时全村每户人家都要走到。在每家坐一会儿，说几句拜年话，一圈转下来，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来的正好，村里拜年的大部队刚刚集合。刘大国领头，一群人大大小小有二三十个。
刘道德打声招呼，跟上队伍。
这么多人拜年，进了主人家院子，呼啦啦一大片，屋里根本坐不下。众人也就站在院里玩一会儿，吃几个瓜子糖，接着去下一家。
转到半晌，终于轮到刘道德家。他在前面领路，进院子同样拿出糖果、瓜子、香烟，然后挨个给小孩子发红包。
临近过年发了笔小财，高兴。
红包里边钱不多，每个里边塞五块钱新票子，是个心意。
转完，众人齐刷刷回村在刘老三的小卖铺前集合。有人搬桌子，有人拿凳子。几分钟功夫，就支起四五张桌子，扑克、麻将、象棋摆上，任人选择。
河东刘村风气还算好的，众人打牌只当娱乐，根本不赌钱。很快每张牌桌后边都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当参谋。
刘道德刚摆好棋盘，还没开始动棋子，就有人拍肩膀。
他扭头看了看，发现是赵月娥，忙问：“嫂子，啥事儿？”
“庙门锁住没有，我娘家有几个亲戚想去烧香。”赵月娥指了指身后几个拿着香烛的老太太。
“没锁，直接去吧，”刘道德冲几人笑了笑，继续下棋。
快到中午，河东刘村游客不可思议的多了起来。这些人大都开着私家车，车上坐着家人或者朋友。
他们目的和周朝伟一样，都是觉得在城里过年没啥意思，不如趁放假的机会外出游玩。很多人来时带的装备相当齐全，烧烤架子，牛羊肉蔬菜等等，直接在河堤上支开摊子。还有些连鱼竿都带来了，打算钓到鱼等下做烧烤。
当然也有人家轻装上阵，准备在村里农家乐订餐。
刘老三彻底坐不住了，赶忙放下牌开始招呼自己的小卖铺。半个钟头工夫，他光饮料啤酒就卖了十来提。
刘道德倒是没啥事儿，一直玩到中午，才领着大将军施施然回家。
老远，就看到庙宇上方烟雾缭绕。
香火念力，丝丝涌来。敕符感应到这股气息，微微开始翻腾。
中午刚丢下碗，就有相熟的游客登门拜访，不少人还特意在门前合影留念。
事实上，刘道德家附近已经成为河东刘村一个著名景点。这里有民居、动物、土地庙、燕子崖。
尤其是燕子崖，在游客中知名度很高，还上过市电视台的报道。几乎是每个第一次来河东刘村的人，都要到那里拍照。
去年秋天的时候，燕子崖上的土燕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