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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正是如此,郝维仙小姐是很有钱的,又很骄傲。有这样的父亲,也就有
这样的女儿。”
“难道郝维仙小姐是独生女吗?”我冒冒失失地问道。
“不用着急,我自然会谈到。郝维仙小姐并不是唯一的孩子,她有一个
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父亲私下又讨了个老婆,据说就是他的女厨子。”
“我以为他真的那么骄傲呢。”我说道。
“我的好汉德尔,他骄傲并不假,私下里娶第二个妻子,就是因为他骄
傲。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便死了,她死了以后,我想他才把这件事告诉
他的女儿,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以后这个儿子便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
也住在你很熟悉的那座房子里。在这儿子长成翩翩少年时,变成了一个胡作
非为、挥霍无度、极不守本分的人,简直是一个坏蛋。最后做父亲的便剥夺
了他的继承权,但是在快死时,又想开了,留给儿子一笔财产,当然远远比
不上郝维仙小姐的财产多。来,再喝一杯酒。对不起,我又要来提醒你了:
在社交场合,干杯不要那么过分严肃认真,可以潇洒一些,可以把酒杯碰到
鼻子上来个底儿朝天。”
我专心致志地听他叙述,以致注意过了头,出了差错。于是我便向他表
示谢意,而且连声说抱歉。他说了声“没有关系,以后注意便行了”,接下
去又说道:
“郝维仙小姐成了继承人后,想来高攀的人自然川流不息,这是可想而
知的。他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也有丰厚的财产,但经不注他的还债,
以及毫无节制的挥霍,最后又成为一文不名的人了。于是,姐弟之间又有了
不和,不和的程度大大超过当日他和父亲之间的不和。大家猜想他对他姐姐
产生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以为过去父亲之所以迁怒于他全是受她的影响。现
在我就来叙述她最悲惨的情节——对不起,汉德尔,我又要打断你听故事
了,注意不要把餐巾放在大玻璃酒杯里。”
我为什么把餐巾弄到大玻璃酒杯中去,自己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
知道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偌大的一块餐巾硬塞进有限的怀口里,完全是莫
名其妙。于是,我再次感谢他好意指出,井一再表示歉意,他也以和颜悦色
的态度说“没关系,没关系”,然后又继续讲下去。
“接着出现了新的情况,来了一个男人,可能是在赛马场中遇上的,或
许是在公共舞厅里结识的,反正随便说是哪儿遇到的都可以。这个人对郝维
仙小姐大献殷勤。我没有见过此人,因为这是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汉德
尔,当时你我两人还没有来到这世界呢。我曾听我父亲说过,这个人生得挺
好看,是个情场追逐的老手。如果不是无知和偏见,谁也不会错认他是个君
子,因为他完全是个小人。我父亲斩钉截铁地认为他是个伪君子。我父亲有
个信念:自从有人类社会以来,凡是没有君子之心的人也不会有君子之外
表。我父亲认为清漆是盖不了木头的纹路的;你清漆上得愈多,木头的纹路
也就愈清楚。简单他说,这个男人紧紧地追着郝维仙小姐不放,甜言蜜语他
说对她忠心耿耿、爱心不变。我认为那时候她还没有对谁动过情感,但是一
旦对谁动了心,那么全部真情便爆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也便把全部情感
倾注到了他身上。无疑,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于是他便在她身上
施展手段,玩弄她的感情。他不仅从她那里骗取了许多钱,而且还引诱她花
很大的价钱从她弟弟手中购进啤酒作坊的股份,其实他父亲留给他的股份是
极其微小的。这个男人还编造谎言,说他不久将成为她的丈夫,应该经营那
个啤酒作坊。那时,你的监护人还不是郝维仙小姐的代理人,何况她十分骄
傲,又非常忠于情人,任何人的劝言都不会入耳。她的一些亲戚都是穷人,
又都诡计多端,只有我父亲不是那一号人。他是穷人,但决不会随波逐流,
趋炎附势,也不会得红眼病妒忌别人,在她的亲戚中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
人。他告诉郝维仙小姐,她过分迁就那个男人了,受了他的控制。当然,这
得罪了她,她便找到一个机会,当着这个男人的面,怒气冲冲地把我父亲从
这个家庭中赶走。自那以后,我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还记得郝维仙小姐曾经说过:“在我死后停尸在那张桌子上时,马休
总还是得来看我的。”于是我问赫伯特,他父亲是不是对她恨之人骨,有不
共戴天之仇恨呢?
“不至于如此,”他说道,“但是她曾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数落我父亲,
说他是为了自己得到好处,结果却没有得到。假使我父亲再去看她,那假话
便会被当真,就是我父亲本人,甚至郝维仙小姐也会认为这是真的了。闲言
少叙,话归正题,把这件事说完吧。最后结婚日期定下了,结婚礼服也办好
了,结婚旅行的行程也安排了,结婚典礼的宾客也邀请了,可在婚礼的那一
天,就是不见新郎官,只见到他的一封信——”
我急忙插言道:“她是不是正在穿结婚礼服时收到那封信的?是不是八
点四十分?”
“的确是八点四十分,”赫伯特点头答道,“于是她后来就让家中全部
的钟表都停在八点四十分上。这封毫无情意的信一来,她的婚姻大事也便告
吹,至于信中究竟还讲了些什么,恕我不能奉告,因为我也不知道。接着,
她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她让整座宅邸荒芜,这些你都已亲眼目睹。那以后
她再也没有出来见过天日。”
“这是全部的经过吗?”我思考了一下问道。
“我知道的就这些。其实这些事情也是我自己拼凑起来的,因为我父亲
一般是不提此事的,即使那次郝维仙小姐邀我到她那里去,我父亲也只是告
诉了我一点必须要了解的事,多一点也不让我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刚才可
忘了。据猜测,那个她所误信的男人其实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坑瀣一
气,秘密串通好的。他们狼狈为奸,所得好处也两人平分。”
“我奇怪他怎么不和她结婚,而后再夺取她全部财产呢?”我又问道。
“说不定他已经结婚了,也许这是她同父异母兄弟想出来的残酷计划,
让她遗恨终身。”赫伯特说道,“我得告诉你,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
道。”
“那两个家伙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又思考了一下这件事,问道。
“他们会越陷越深,会更丢脸、更堕落,最后只有毁灭自己。”
“现在他们还活着吗?”
“这我可不晓得。”
“你刚才说埃斯苔挪和郝维仙小姐无任何亲戚关系,只是领养的。什么
时候领养的?”
赫伯特耸了耸肩说道:“我知道有郝维仙小姐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有了埃
斯苔娜。我所知仅仅如此,汉德尔。”然后他就换了话题,说道:“现在我
们两个之间已经无话不谈,关于郝维仙小姐的情况,凡是我知道的你也知道
了。”
“凡是我所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回了他一句。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既然如此,在你我之间就不可能勾心斗角,也不
可能纠缠不清了。如今你正在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你要遵守诺言,不去询
问和讨论恩主是谁。你尽管放心,无论是我还是我家的人都决不会侵犯你的
领地,也不会靠近。”
他说的话真是太体面周到了,我想这样最好,即使我以后在他父亲的家
里住上十年八年学习也没有人会提起此事。他说的又是那么含义深刻,我想
他完全了解郝维仙小姐就是我的恩主,和我自己了解这一事实一样清楚。
在此之前我没有这样想过,而他却把话头引到这个主题,其目的就是为
了消除今后交往方面的障碍。现在我们已开诚布公,所以很轻松自如,交往
愉快,我才明白原来如此。两人都显得很高兴很友好,我便随口问他是干什
么的。他答道:“我是个资本家,是船运保险承包商。”我想他注意到我正
打量房间的四周,似乎在寻找一些有关船运和资本的标志,因为他补充了一
句:“那些都放在城里。”
过去我有一个想法,认为城里的船运保险承包商是财大气粗不可一世的
人物,所以我怀着敬畏的心情想到自己曾把一个少年保险承包商打翻在地、
四脚朝天,把他具有事业心的眼睛打肿,把他负有重大责任的脑袋打破。不
过,话又说回来,我同时还怀着自我宽慰的心情想到,这个赫伯特·鄱凯特
不会发迹的,也不会成为财主。我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印象。
“我不会仅仅停留在对船运保险的投资中,光这样我是不满足的,我还
想购进一些有利可图的人寿保险股票,并且杀进指挥部门。我还想在矿业方
面干一手。除这些外,我还想包租几千吨位的船去做生意。”他将背倚在椅
子上说道,“我要到东印度去,去做丝绸、披巾、香料、染料、药品以及珍
贵木材方面的生意。这都是些有利可图的买卖。”
“利润多吗?”我问道。“多极了!”他答道。我的思想开始波动,心
想,他的前程比我的更远大。“我还想去西印度,”他把大姆指插进背心的
口袋中,说道,“去那里做食糖、烟草、甜酒的生意。我还要到锡兰去做生
意,特别是去做象牙生意。”“你得要有许多船。”我说道。“要一个船
队。”他答道。他这宏伟的贸易计划几乎把我完全征服了,我便问他目前所
保险的船只主要开往何处进行贸易。“我还没有开始保险生意呢,”他答
道,“我正在观望形势。”我这才知道他一切还在筹划之中,这倒和巴纳德
旅馆这种地方蛮相称的,于是我深信不疑他说道:“啊——啊!”“是这
样,目前我在一家公司的会计室中工作,正在观望形势,伺机而动。”“会
计室可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地方?”我问道。“你是指会计室里的年轻人
吗?”他没有回答却反问我道。“正是,我正是指你。”“晤,不,不,我
可没有利。”他说话的神气好像在仔细核算,想尽量做到收支平衡一样,
“没有直接的利益,也就是他们不付给我钱,我还必须自己养活自己。”这
样看来,确实是无利可图了。于是我摇了一下头,似乎是说,这样的情况要
想聚集起资本是非常困难的。赫伯特·鄱凯特说道:“问题在于你要善于观
望形势,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你要懂得,身在会计室中,就可以观望形势,
伺机而动。”我听他的话中有这么一种含义,似乎只有在会计室里才可以观
望形势,这点我不敢苟同。当然,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以表示对他经验
之谈的敬重。
“只要时机一到,”赫伯特说道,“你面前便出现了光明大道。你只要
钻进去,你只要扑上去,你就能聚起资本,那你就成了!你一旦有了资本,
还愁什么,就去运用你的资本好了。”
他今天的这副形象和从前我们在花园相斗时他的形象很相似,非常非常
地相似。今天他忍受贫穷的态度和当年忍受我拳打脚踢的态度完全相同。依
我观察,他把当年受我拳脚打击的态度搬来准备接受命运对他的打击。现在
我已一目了然,他除了几件必要的最简单的用品外,真是一无所有。房中的
用品,只要一问起,要么是咖啡馆为我送来的,要么是什么地方为我准备
的。
赫伯特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拥有了一大笔财产,却仍是那么谦虚谨慎,这
种不摆架子的人格不由不使我由衷地敬佩。他本来就天生一副令人愉快的风
度,谦虚不摆架子使他更加令人心舒意畅,所以我们极易相处。当晚我们便
到街上去散步,又去戏院看半价戏;第二天同去西敏斯特教堂去做礼拜,下
午又到几个公园去玩。我看到许多马匹,心想不知道是谁给马儿钉的掌,我
多么希望是乔的杰作啊。
那个星期天,即使粗粗地一算,我也觉得自从和乔及毕蒂离开以来,好
像己过去了好几个月,我与他们之间的空间距离仿佛也使我们之间的时间距
离扩大起来,故乡的那片沼泽地是那么遥远。然而,仅仅是上个星期,我还
穿着那身旧的假日礼服去教堂做礼拜,而现在回想起来,无论从地理位置或
社会地位上讲,无论用老阳历还是用老阴历来计算,都像是不可能的事。如
今在伦敦的街头巷尾闲逛,那挤挤攘攘的人群,那灯火辉煌的夜晚,忽然使
我感到一阵压抑,心头涌出对自己的责备之情,觉得不该把家中贫穷而破旧
的厨房远远抛开。在这死气沉沉的黑夜中,一个无能的守门骗子,在巴纳德
旅馆里四处闲荡,装出一副查夜的样子,噔噔的脚步声在我心中发出空荡的
回声。
星期一早晨八时三刻,赫伯特要到他的会计室去上班,我想,也是去观
望形势、待机而动,于是陪他一同前往。他说一两个小时就离开,并和我到
汉莫史密斯去,所以我就在附近等他。我觉得,星期一早晨,在伦敦四处乱
窜的那些初露头角的保险业巨人们就像是从蛋里刚孵出来的一样,一出来便
四处奔波,那蛋很像在热带沙漠中孵化的鸵鸟蛋。在我看来,赫伯特所在的
那个会计室并不是一处良好的瞭望台,它设在一个院子后楼的三楼上,一切
看上去都面目可怕、毫不起眼,与其说可以瞭望,不如说只能看一看另一幢
后楼的三楼而已。
我在那里一直等到中午,然后便溜达进了证券交易所。我看到一些毛发
蓬松的人坐在船运证券信息牌下。我认为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商贾,不过弄
不懂为什么他们全都显得没精打采。等到赫伯特来了,我们便一同去到那家
有名的餐馆去吃午餐。当时我对这家餐馆特别敬重,现在才感到这家餐馆其
实是整个欧洲最劣等的图有虚名的饭店。吃饭时我注意到桌布上、刀叉上和
茶房衣服上的肉汁汤比牛排上的还要多。不过,里面的价格还算不贵,也许
油脂没有算在其中吧。饭后回到巴纳德旅馆,我拎上那只手提箱,两人便雇
了一辆马车直驶汉莫史密斯。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我们才到达那里,要到
鄱凯特先生的家还得步行一小段路。到达后,我们打开门闩,便直接走进了
一座小花园。花园面临一条河,鄱凯特先生的孩子们正在那儿玩耍。我看着
他们心想,鄱凯特先生和夫人的孩子们一定不是长大的,也不是带大的,而
是摔跤摔大的。我想我的这一看法不是自欺欺人的,因为这和我的利益或我
个人的偏好是毫无关系的。
鄱凯特夫人正在一棵树下的一张花园椅上坐着读书,两条腿搁在另外一
张花园椅子上。鄱凯特夫人的两名女佣人正在照看玩耍着的孩子们。赫伯特
说道:“妈妈,这就是小皮普先生。”鄱凯特夫人立刻和我打招呼,神态既
和蔼可亲,又庄严认真。
一个保姆对两个玩耍的孩子叫道:“阿里斯少爷,珍妮小姐,你们蹦来
跳去要小心,不要被小树丛绊倒,要是滚到河里去淹死了,你爸爸会怎么怪
我呢?”
同时这位保姆又从地上捡起了鄱凯特夫人的手帕,说道:“夫人,这是
你的手帕,掉在地上第六次了!”鄱凯特夫人笑着答道:“谢谢你,芙萝普
莘。”然后把腿从另一张椅子上挪开,只坐在一张椅子上,继续读书。她的
面容立刻呈现出眉头紧皱聚精会神的样子,好像她已连续读了一个星期的书
一样,但是还没有看了五六行,眼光便转到了我身上,对我说道:“你妈妈
一定身体挺好吧?”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慌成一团,只有糊里糊涂地答
道,如果我还有妈妈的话,我肯定她的身体挺好,也一定十分感谢,一定会
带来她的问候。正在这尴尬的时候,保姆过来才算救了我。
“噢!”保姆从地上捡起这位鄱凯特夫人的手帕,大声说道,“我看这
是第七次了!今天下午你怎么啦,夫人!”鄱凯特夫人接过了她的手帕,先
是感到十分惊讶,好像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然后认出来了,便笑了
一下,说道:“芙萝普莘,谢谢你。”说完又忘了我在那里,继续读她的书
去了。
现在我才有空来数一数这些孩子,发现至少有六个小鄱凯特在花园里
玩,正处于各个不同的摔打时期。我还没有数清楚就听到了第七个孩子的声
音,这悲伤的啼哭声仿佛是凭空而降的。
“是宝宝醒了吗?”芙萝普莘表现出十分惊奇的神态,“米耐丝,你快
去看看。”
米耐丝是另外那位保姆,她走进了房子,马上小孩子的哭声慢慢地轻下
去,以至消失了,好像那个小口技演员的嘴里给塞进了什么东西,问题就解
决了。鄱凯特夫人手不离卷地读着书,我很想知道她读的是什么书。
我心中暗忖,我们大概是在等待鄱凯特先生出来,不管是不是,反正我
们都等在那儿,所以我也就有了机会来观察这一家中发生的有趣现象:只要
孩子们乱蹦乱跳地跑到鄱凯特夫人的近处,他们就会绊倒,跌在她身上——
每逢这时刻,她总是表现出惊诧,而孩子们也总是要伤心地哭上一会儿。这
种情况的确使人感到很奇怪,我不得不加以思索,想得出了神,直到米耐丝
抱着宝宝出来,又递给了芙萝普莘,芙萝普莘又准备把宝宝递给鄱凯特夫
人,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芙萝普莘连人带宝宝都一头向鄱凯特夫人的身上栽
了过去,幸亏赫伯特和我在那里,扶住她而没有摔倒。
“我的天啦,芙萝普莘!”鄱凯特夫人这才把眼光从书本上移开,说
道,“怎么大家都不停地摔倒!”
“天啦,你,真是的夫人!”芙萝普莘脸上惊得红起来,说道,“你在
这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芙萝普莘,你是问我这里?”鄱凯特夫人问道。
“是啊,那不是你搁脚的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