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波契克先生分明在等着我,所以一看到我他便用下面的话招呼我。
“年轻人,看到你从半空摔下来我心里很难受。可是,你又怎么会不摔
下来呢!你又怎么会不摔下来呢!”
他带着一副威严的神态,宽洪大量地伸出了手,我因为生病身体衰弱,
不宜和他争论,便也伸手给他。
“威廉,”彭波契克先生对茶房说道,“拿一盘松饼来。竟然搞得这么
糟,竟然搞得这么糟!”
我坐在那里紧锁着双眉吃早餐,彭波契克先生站在我旁边,我正准备去
拿茶杯,他却为我倒了一杯。他摆出一副恩主的样子,并下定决心把恩主这
个角色扮演到底。
“威廉,”彭波契克先生又以一副忧伤的神情说道,“来撒点盐在上
面。”然后又转身对我说:“在你走运的时候你是撒糖的吧?还加牛奶吗?
你会的。糖和牛奶都要加,威廉,拿点儿水芹菜来。”
“谢谢你,”我简短他说道,”可是我不吃水芹菜。”
“你不吃水芹菜。”彭波契克先生答道,又是叹气,又是点头,这么叹
气点头了几次,好像他早就意料到了,正是不吃水芹菜才使得我走下坡路
的。“是嘛,水芹菜是地上生的贫贱菜。威廉,你就不要拿了。”
我继续吃着我的早餐,而彭波契克先生也仍然站在我旁边,用鱼一样的
眼睛盯着我望,鼻子呼吸时发出的响声,声声可闻。这是他的生性,历来如
此。
“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彭波契克先生在思考着,却又把思考的话
大声地说了出来。“记得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当时还为之祝福呢),我把
我用蜜蜂的勤劳所积攒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放在你的餐桌上呢,那时你
长得多丰满,和一只桃子一样。”
这一说倒提醒了我一件事。记得在我刚交好运的时候,他曾奴颜婢膝地
把手伸给我,总是说,“我能否?”而现在他又伸出同样的五根胖指头,却
招摇过市地摆出长者宽厚的风度,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多么悬殊啊。
“嘿!”他一面把奶油面包递给我,一面继续说道,“你到约瑟夫那里
去吗?”
我不禁生起一腔怒火,“老实告诉你,我到哪里去和你毫无关系,和你
有关系吗?不要动我的茶壶。”
我的这一句话是最坏的下策,反而给了彭波契克一个机会来表演他正想
做的事。
“是的,年轻人,”他说着把茶壶丢了下来,并且从我桌边向后退了一
两步,便开始来奚落我,然而他实际上是说给站在门口的老板和茶房听的。
“我不动你的茶壶。你很对,年轻人。也仅此一次你说得对,年轻人。我忘
了自己身份,我想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弄得一贫如洗,才叫了一份你祖宗喜
欢吃的营养品作为你的早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彭波契克转身向着门口
的老板和茶房伸直了他的臂膀,却指着我说道:“你们看就是这个人,我在
他幼小时就陪他度过幸福的童年。你们不要以为这不可能,我告诉你们的是
事实,就是这个人。”
店主和茶房都低低地不知说了什么附和的话。茶房显得特别感兴趣。
“就是这个人,”彭波契克说道,“我让他一直乘坐我的马车。就是这
个人,我亲眼看到由他姐姐一手拉扯大的。就是这个人,我就是他姐姐丈夫
的舅舅,她姐姐的名字是乔其雅娜·马丽娅,沿用了她母亲的名字,这是事
实,就让他不承认吧!”
这个茶房似乎相信我是否认不了了的,正因此我才摆出了这副面孔。
“年轻人,”彭波契克用他的老方法又把头转向我说道,“你到约瑟夫
家去。你问我,你到约瑟夫那里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先生,要知
道你是到约瑟夫那里去。”
这个茶房咳了一声,这意思仿佛是客气地要我讲讲理由。
彭波契克摆出一副令人气愤的神情,满嘴的仁义道德,仿佛都是颠扑不
破的真理,说道:“现在,我会告诉你,你该对约瑟夫说些什么。看这里有
蓝野猪饭店的老板,他是这个镇上的知名人士,很受人尊敬,还有,威廉也
在这里,如果我记忆力不坏的话,他的父姓是鲍特金。”
“你没有记错,先生。”威廉说道。
彭波契克继续说道:“今天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年轻人,我就告诉你
该对约瑟夫怎么说吧。你就说:‘约瑟夫,今天我见到了我最早的恩主和幸
福的奠基人。约瑟夫,我用不着点名道姓你也知道,反正镇上的人们都会这
么说,我今天见到了这个人。’”
“我一定不说在这里看到了这个人。”我说道。
“你就按你想的说吧,”彭波契克反驳道,“你只要这么说,我看约瑟
夫也会表现出惊奇呢。”
“约瑟夫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了解得很清楚。”我说道。
彭波契克继续说道:“你对他说:‘约瑟夫,我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
对你没有恶意,也对我没有恶意。他对你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约瑟夫,他
说你猪头猪脑,一窍不通;他对我的性格也了解得一清二楚,约瑟夫,他说
我只晓得忘恩负义。’”彭波契克摇着头挥着手对我说:“你就说:‘是
的,约瑟夫,他认为我根本就没有感恩报德的人性,而这种人性是人皆有之
的。约瑟夫,你不了解这件事,你也不必去了解,不过他了解得很清
楚。’”
虽然他是一头喜欢乱吹的驴子,不过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敢当着我的
面这样胡说。
“你可以对他说:‘约瑟夫,他要我给你捎来一个口信,现在我来告诉
你听。他说在我走下坡路时,他见到过上帝的手指。他一看到就知道这是上
帝的手指,约瑟夫,他看得很清楚。上帝的手指的动作表明上帝写的是:凡
对最早的恩主及幸福奠基人忘恩负义者必得此报。不过这个人却认为,他决
不懊悔他做过的事,约瑟夫,他一点儿也不懊悔。他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这样做是符合善行的,这样做是符合仁义的,他今后还要这样做。’”
我断断续续地吃早饭。在吃完时,我以轻蔑的口吻说道:“这简直太可
惜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说他过去做了什么,今后又将做些什么。”
彭波契克这时干脆对饭店老板大讲特讲:“蓝野猪饭店的老板,还有你
威廉!你们可以任意到无论镇上的什么地方去说,我所做的事是正确的,是
符合善行的,是符合仁义的,我今后还要这样做。随你们怎样说,我是不会
反对的。”
这个骗子说完了那几句话后,便装出那副傲慢的样子和他们两人一一握
手,然后离开了饭店。他刚才所说的那么多好处,我听了后并不感到有什么
高兴,只觉得十分惊讶。在他走后不久我也离开了饭店。我走到大街上就看
到他正站在店门口对着一群上流人士高谈阔论,想来是同一内容无疑。我从
对面街上走过时,他们还给了我几个不友好的白眼,为此我该感到荣幸才
是。
也正因此,我到毕蒂和乔那里去就更感到心情愉悦了。他们过去对我就
非常宽容,如今他们对我一定更加宽容,那个无赖骗子手是无法相比的。我
缓慢地向他们家走去,因为四肢仍然感到吃力,但是我知道走一步便靠近了
他们一步,而离开那个傲慢无理、心怀奸诈的小人又远了一步,我的心情也
愈来愈放松而感到宽慰。
六月的天气十分爽心悦目,万分宜人。蓝蓝的天空,云雀在绿色的谷地
上空翱翔,噢,如今的乡间比以往我曾生活过的乡间更加美丽,更加,更加
平静。我构想出多少美丽的生活图景来消磨我寂寞的旅途,这些都是对生活
有意义的美景。我将会住在这乡间,那位单纯善良、治家精明的人儿就会成
为我的生命向导,一切都会变化改善。这些在我的心间唤起了温馨的情绪;
我这次归来,我的心已经柔和许多;我经历了人世间的一切变化,这才感到
自己仿佛游子,赤着双脚,历尽多年的跋涉、艰险,才从远方归来。
毕蒂正在执教的那所学校我过去从未见过。我为了不让人知道而静静地
从小路穿过进入村子,一定是要经过学校的。令人失望的是这天正是假日,
孩子们都不在学校里,毕蒂住的屋子也锁着。本来我希望在她尚未看到我时
我就先看到她,看着她忙于每天的事务。可是这一希望落了空。
离这里不远便是乔的铁匠铺,于是我一面奔走在芳香的菩提树下,一面
注意倾听乔的铁锤声音,快步向前赶着。我想我应该听到他的打铁声,我想
我似乎已经听到打铁声了,而事实上这是一个幻觉,四周一切都很寂静。菩
提树仍然在那里,山楂树仍然在那里,毛栗子树仍然在那里。当我停止脚步
在注意倾听时,只听见和谐的树叶沙沙声,仲夏的和风没有传来乔的铁锤
声。
这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害怕见到铁匠铺了,而就在这时我来到了铁匠
铺门前,发现门关着,没有一点火光,没有一丝闪耀的火星,没有风箱的吼
声,一片寂静。
然而这所屋子也并未废弃不用,那间最好的客厅似乎还有人住,那白色
的窗帘正在窗前飘舞着,窗户打开着,还装饰着花朵,我轻手轻脚地向前走
去,想从花朵的上方窥探一下房里的情况,一眼便见到乔和毕蒂正手臂挽着
手臂地站在面前。
毕蒂一见到我先是惊呼一声,仿佛她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灵魂,然
后她便冲过来抱住了我。我见到她便哭了起来,她见到我也哭了起来;我
哭,是因为看到她出落得如此美丽动人;她哭,是因为我变得如此消瘦苍
白。
“亲爱的毕蒂,你多么漂亮啊!”
“是吗,亲爱的皮普?”
“还有你,乔,你今天也这么漂亮!”
“是吗,亲爱的皮普,我的老弟。”
我打量着他们两人,从他看到她,又从她看到他。——
毕蒂突然幸福地大声叫道:“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嫁给了乔!”
他们把我领进了厨房,于是我坐下来把头靠在那张昔日的松木桌子上。
毕蒂拉着我的一只手放在她的嘴唇上,乔又在我肩头上拍了拍。乔说:“我
亲爱的,他的身体还不够好,不要惊动他。”毕蒂说:“亲爱的乔,我是太
高兴了,我忘记了这件事。”他们两人见到我都非常高兴,都非常得意,由
于我的归来他们特别感动,因为我偶然回来庆祝他们大好的日子,使事情显
得顺利圆满,而且快乐非凡。
我见到他们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幸亏没有对乔露出一丝儿我那最后一
个馊主意,而就在他于我病中服侍我的时候,我多次让这个主意溜到了舌
边,不过没有说出口又咽了回去。只要他在我那儿再多等一个小时,他就会
知道我的想法,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亲爱的毕蒂,”我说道,“你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丈夫;要是
你看到过他守在我病榻旁边的样子,你会——噢,你爱他已经是够深的
了。”
“的确,我真的如此。”
“亲爱的乔,你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妻子,她会使你享受到应该
享受到的幸福,噢,你是亲爱的、善良的和高尚的乔!”
乔望着我,嘴唇有些抖动,又用衣服的袖口擦了擦他的眼睛。
“乔和毕蒂,你们今天已去过教堂,现在已回到人类的怀抱,相亲相
爱,所以我请你们接受我一丁点儿谢意。你们为我做了许多,而我却一点也
没有回报。现在我得告诉你们,我只能在此耽搁一个小时,然后就离开,准
备到国外去。我只有赚到一笔钱后拿来还给你们,否则,我永远不会安心。
因为你们替我还债,使我免于进入监狱。乔和毕蒂我亲爱的,我即使还给你
们一千倍的钱,我也还不清你们对我的恩情,所以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来报答
你们!”
他们两人听了我的话,两颗心都融化了,两人都恳求我不要再说了。
“但是我还有话说。亲爱的乔,我希望你们生一个孩子,你们可以爱
他;在冬日的夜晚,这个小家伙可以坐在火炉的旁边,这便提醒你想到曾经
有过另外一个小家伙也在这儿坐过,虽然这已永远成为过去。乔,你千万不
要告诉他说我是忘恩之辈;毕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是那么不宽宏大量,
不仁不义;请你们告诉他我崇敬你们两位,因为你们是那么善良,那么诚
恳。他是你们的孩子,自然你们要使他成长起来,你们告诉他,我说过他一
定会比我好,比我强。”
乔用他的衣袖挡住自己,说道:“皮普,我不会告诉他这些话。毕蒂也
不会告诉他这些话。我们谁都不会这样说。”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已原谅了我,你们有善良的心肠,不过我还是请你
们对我说,你们原谅我!请你们说出这几个字,让我亲耳听到,我就可以把
你们的话带在身边,带到国外。那么我心中就相信你们仍然信任我,仍然会
想到我,将来不会忘记我。”
“噢,我亲爱的老弟皮普,”乔说道,“如果真有要我原谅你的事,在
天之主知道我已原谅你了。”
“阿门!在天之主知道我原谅你了!”毕蒂也说道。
“好吧,我现在上楼看看我昔日居住的小卧室,并且独自在那儿休息片
刻。然后我下来和你们共一顿餐共一次饮,然后请你们陪我一起去到指路
牌,亲爱的乔,亲爱的毕蒂,我们就在那儿说一声再见!”
我卖掉了我所有的东西,尽可能还债,没有还清的部分,我的债主也给
了我充分的期限,以后一次付清。然后,我便启程到赫伯特那里去了。不到
一个月我便离开了英格兰;不到两个月我就成了克拉利柯公司的职员了;不
到四个月我便第一次负起整个公司的重任。因为,磨坊河滨那间房屋客厅的
天花板不再被比尔·巴莱老头的咆哮声震得发抖,他已平静地死去,赫伯特
回到故里同克拉娜举行了婚礼、东方分公司由我独自管理,直到赫伯特回来
为止。
许多年之后,我也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了,和赫伯特及他的妻子生活在
一起,颇感幸福。因为我生活节约俭朴,所以还清了一切债务。我还和毕蒂
以及乔之间保持着经常的通信。后来我在这家公司成为第三号人物,克拉利
柯才把我的秘密告诉了赫伯恃。克拉利柯说赫伯特本人对自己股份的秘密长
期以来一直抱有疑心,所以非告诉他不可。赫伯特知道真相之后深受感动,
而且惊讶不已。虽然这件事长期地隐瞒着他,而我们之间的友谊却并未因此
遭受到破坏。我得说清我们的公司不是大公司,我们也没有赚到巨额钞票。
我们没有做大生意,但我们有良好的信誉,获利不大,但很有起色。应该承
认,赫伯特为此作出了贡献。他勤劳刻苦,灵活机智,我时常在思索,过去
我为什么以为他笨拙而无才干,直到有一天我脑海中突然掠过一道智慧之
光,发现他并不笨拙而无才干,笨拙而无才干的恰恰是我自己。
第五十九章
十一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见到过毕蒂和乔,我身在东方,然而他们的
音容笑貌仍然活在我的思想之中。十一年后的一个十二月的夜晚,天黑了一
两个小时之后,我回到了故里。我把手轻轻地按在昔日厨房的门闩上,我按
得很轻,谁也不会听到声音,我向里面望去,谁也没有发现我的身影。乔正
坐在当年的老地方,在厨房火炉的旁边,身体像以往一样硬朗和强健,所不
同的是头上生了些白发。他的一条腿伸在一个角落里,护着旁边我过去常坐
的小凳上坐着的一个孩子。他正面对着我,简直就是我的化身。
我走进去,拿了另外一只凳子坐在这孩子的旁边,但我没有乱抓他的头
发。乔一见到我,就非常高兴,说道:
“亲爱的老弟,为了纪念你,我们也叫他皮普。我们希望他长得像你,
现在看来倒真有些像呢。”
我想他倒是有些像我。第二天一早我便带他到外面去散步,一面走一面
谈了很多,谈得很投机。我把他带到乡村教堂的公墓去,把他放在其中一块
墓石上面,而他却指着那块高高的墓石,上面刻着:已故的本教区居民菲利
普·皮利普及上述者之妻乔其雅娜之墓。
晚饭之后,毕蒂把她的小女儿抱在膝头上哄她睡觉,我们便攀谈起来。
我说道:“毕蒂,这两天你就把皮普过继给我当儿子吧,如果不行,也得让
我带带他。”
“不要这么说,”毕蒂温柔他说道,“你应该结婚才是。”
“赫伯特和克拉娜也这样说,不过我不想结婚。我已经在他们家中安家
了,根本不可能再结婚。现在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光棍了。”
毕蒂低下头看着她的婴儿,抓起一只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
又把这只抚摸过孩子的善良的母性之手放在我的手心中。她的这一动作,她
的结婚戒指在我手心轻轻一按的动作蕴含了一种内在的意义,那是言语难以
表达的。
“亲爱的皮普,”毕蒂说道,“你现在真的不再因为她而烦恼了吗?”
“噢——不了,我不会为她而烦恼了,毕蒂。”
“你得告诉我这个老朋友,你完全忘掉她了吗?”
“我亲爱的毕蒂,我不会忘记在我生活中任何一件占重要地位的事,即
使不重要,只要在我生活中有一席之地的事,我也不会忘记。至于那件我曾
经称为可怜的梦的事,已经随时间飘逝,毕蒂,它已经随时间飘逝了。”
虽然我正用言语说出这些话,而我的心这时却想着当晚就该去重访那座
宅邸旧地,独自一人,为了她。是的,为了埃斯苔娜。
我已经获悉她的情况,她过着非常不幸的生活,并且已经和丈夫分手,
因为他是个恶名远扬的傲慢、贪婪、残暴和卑鄙之小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