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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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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险的过了关。

“要不是府尹的文书怎么办?”丁三通跟王虚空按照那两个家伙口里所说的路向,走了几个通道,偷偷地问王虚空。

“管他的!反正,咱们已混进来了。要混不进来,只好杀进来了。”他已打定主意,如果找不到龚侠怀,那么,胡乱救几个人,大闹黑狱一番也好,总好过自来空回;反正,连龚侠怀都得在这里受苦受难,这儿决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丁三通听了,心里恍恍惚惚似有些什么的,但在这心思此时此地却像一缕飘忽的幽魂,抓不住、摸不着、收不起来。丁三通和王虚空一样,他们身上可能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但胆子却要比他们的拳头还大,而且像是用金属打造的。

在丁三通五岁的时候,有个夏夜,他和王虚空有次给人赶了出来,没地方睡,只好睡在乱葬岗的破席上。睡到半夜,丁三通觉得四周像结了冰一般的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底下还躺着一个“人”,那”人”冷得像一尊石头,两只手却搭住他的脖子,还张着口在他后头喷凉气。但这“人”是有穿衣服的。丁三通看也没看,就把睡在自己身下那“人”的衣服法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另辟一处,重头睡起。王虚空则在撒尿的时候,发现有一只爪子自上中伸了出来,抓住自己的足踝。他立刻做了一件事:把热尿撒在那只爪予上——那“爪子”便“缩”回土里去了。次日醒来,他们都不知道昨晚跟他们“闹”的是什么东西——虽然他们确知咋晚这儿确是有点“东西”出现过。

日后,他们一起或分别闯荡江湖,在刀口下,他们从没怕过;在血光中,他们也从没畏惧过。有一次,他们跟一个会吃人的高手决战。这人边打边吃,把一个本来美得连雨遇着她都凄迷了起来、阳光遇着她都明媚了起来、男人遇着她都颠倒了起来的女子,只吃剩下一堆森然的白骨,和一堆沾着不少肉碎血髓的长发,丁三通和王虚空二人也只感到愤怒,并不是害怕。害怕和愤怒绝对是两回事,虽然愤怒常常是因为害怕,而害怕的表达方式有时候是愤怒。他们就跟这“吃人和尚”耗耗大师大战三百七十回合,把对方打得筋疲力尽,久战不下的结果使他发了疯的吃掉他自己的十只手指、啃掉他自己的面只手掌,还啮下一块大腿肉,他们才合力杀了这个疯和尚,然后眼见他才阶气,不到两个时辰,至少有三十万只尾指甲大小的红头黑身翘屁股的蚂蚊,把这吃人的和尚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他们也只觉得有些震怖,但不像今晚:今晚他们竟然觉得畏怖。

他们都从未进过监狱。

——他们几乎连地狱都去过了,就是没入过监牢:一是因为投人抓得了他们进去,二是因为他们也不让任何人抓他们进去,三是因为也确没有什么人要把他们这种难惹难缠难伺候的人物抓进去。

可是,今晚,他们却走进了监狱。

——自动的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才知道恐惧是什么:那地方不是要你生,也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活着,除了要你受煎熬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意义。可是又不允许可你死,纵想求死也不能。

活在这儿.完全没有了希望,但在幽黯与霉臭里,又满布着屈辱、悲愤、伤痛、冤情,还有这些种种的惨情所构成的折磨。

这一直要到王虚空和丁三通走进“死囚”的“天牢”里才感到份外深明:你甚至可以感觉到连那里面的空气也是用人类腐烂了的灵魂化成的,那坚固而无情的墙仿佛是用冤屈和绝望熬成的。“天牢”关的大都是“政治犯”。进入了天牢的丁三能和王虚空,都不约而同有这样一个想法:

地狱是用来整洁鬼的。监狱是用以整治人的。监狱是人的鬼域。

5.皮毛

他们一旦走了进去,就觉得限平时有点不一样,在里面一种交杂着绝大多数的人曾在这几挣扎求生忍辱求存而还有少数人在这儿恣意横虐作威作福的气息,让丁三通和王虚空呼吸着沉沦与腐朽,把两人平时的玩世下恭,一扫而空,换之而来的是抑郁难禁。

“天啊!”丁三通喃喃的道:“这种地方,我一天都不能待”!

“可是有些人会在这里要待上一辈子,”王虚空涩声道,“你这句话对关在这里的人太不公平了。”

“听说这一层牢里关的多是朝廷要犯?”丁三通说,“朝廷要犯就是钦犯,钦犯就是触犯天条的犯人,他们被押的地方就是天牢了?”

“押在这里的人,不是候斩,就是终生监禁——反正,都是永世不得翻身就是了:”王虚空说,“不过,这些人,可能平生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只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就沦落到这里了。”

“可是,作为一个人,也许,不做那些事,不说那些话,不得罪那些‘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丁三通说:“——就曾今天我们不得不来一样。”

他们以极高明的身法,进入牢狱里,在几个关卡上,都没有给牢子发现。然而在这幽黯、霉湿的地方,他们避得过狱淬卒,却躲不过那些给关在牢里的犯人的眼睛。

那些人是看见他们的。

可是都没有吭声。

他们眼中也没有惊喜。

没有期待。

他们用看死人的眼光来看他们。

——他们用这种眼色来看人,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死人”。

实际上,他们一进入这儿,不管是因为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得罪错了一个人,还是写错了一篇文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甚至连看见有人溜了进来,他们也并不燃起逃生的希望;因为他们知道:这儿只有人“进”,从没有人“出”,至少,在没有“上面”的批准之下,谁也出不了去。除非是一年一度,天子一时高兴,大赦天下,朱笔一圈,看是勾上哪一个人的名字:不过,通常皇帝都是笔下一抹,抹去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要等他救人,就像乌龟等长上翅膀变飞龟一样无望。

一个人连“希望”都不复存了,那就跟“死人”无异了。

王虚空和丁三通看到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一个个都污秽不堪。也许,他们在进来之前,都是身娇玉贵、气派非凡的人物,但一进入这里,就猪狗不如。现在,他们身上发臭,跟死人一样臭,但死人却不必闻到他自己身的臭味,他们跟死了没两样,身上有蛆,蛆就在他们脓上蠕中,脓就在他们伤口上像乳汁一般溢出来,而他们伤口遍布全身,要比西藏女子的饰物还多。

其中有一个,一条腿已经完全烂掉了,看得出是新近才给人切断的,露出了一截白骨;他大概感到奇痒无比吧?所以用手大力的在抓痒,那骨头发出吱吱和刮刮的声响,跟用锅铲去刮黏在锅底的焦饭差不多一样的声音。

有一个犯人,左耳已掉落了大半,他一嚼东西的时候(吃的好像是禾秆下的一小团泥渣),牙龈牵动,他烂了的半边耳朵,掀出了额里的鲜肉,痛得龇着牙,那样子就像笑一样。有好几个犯人看着他的伤口,有一半无动于衷,有一半露出饿的表情;有一个还忍不住咬自己的手指——不,他是吃着自己的手指——要相当眼尖和细察,才知道这个把自己十只手指吃剩下了六只的,她还是一个女子。这女犯人让丁三通和王虚空想起了“吃人和尚”耗耗大师。

只不过,在里面的人,已大多不分男女的了。

“他们……”丁三通觉得自己语音混浊,仿佛也快变成这里幢幢幽魂里的其中之一,“监牢里的犯人都是这样子的么?”

“我不知道。”王虚空哑声道,“不过,听说在天牢里的犯人,要比犯什么都惨。有的可能只是他们的长上、朋友、亲戚犯了忌讳,便抄家灭族的丧在这里,任人整治。”

“嘿,”丁三通舔一舔干唇;说,“要是我,我宁愿马上便死”。

“我不知道,”王虚空说,“我听蔡小虫说过:他以前也以为自己可以要死便死,不料,有一次,他给下在牢里,眼见一个同囚者,知道自己给判个拘役终身,他居然为自己不是被判斩首死刑而欣喜得在地上打滚,用铁铐把自己脑袋敲出了血……我想,人,就算是没了希望,也正是希望能没有希望的活下去吧?”

丁三通默然。

——古往今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犯人,下场往往还不如“政治犯”惨烈。他们不仅是死,而且常是冤死:不只是冤死,而且常是六亲九族同诛;不止是六亲九族同诛,还要给诛杀得极为残怖。

丁三通和王虚空一向好玩嬉游,可是来到这儿,也不禁只望。这种令人发指的事,理应到此为止——这是一个令人悚怖的尾声就好了!

可是,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比起紧接着下来的蒙族入主大宋江山,还有一百三十年后仅人又入主天下,然后开始一连申的肃清异己、残戮忠良的大兴“典狱”,变本加厉,相较之下,这还只是一具腐尸上的指甲,一头野兽身上的皮毛而已。

这野兽只要闻到它的气味就得要不寒而谏,这野兽。

这场面当然杂着无数的气味,大致上,可以分作数类——死人的气味、快要死的人的气味、活着的死人味道——丁三通却又闻到一种味道。

有点像野兽嗅出了危机的味道。

这时,王虚空忽道:“不对。”

“什么?”丁三通一向胆大包天,来到这里也不免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你有没有听到那些守门的家伙怎么说?‘府尹大人签下的明日提审犯人的批票’!”王虚空几乎要叫道,“天!”

“你的意思是说?”

“咱们刚才手上有一张——”

“——可能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龚侠怀弄出去的……”

“公文!”

“天!”这回倒使丁三通忍不住叫道:“我们怎么这么蠢!”

“蠢是蠢了些,”王虚空一时小眼发着亮,“但未必不可补救。”

“你的意思是——?”丁三通再次的问。

“我们可以倒回去,跟踪那些押解的人,不就可以知道龚侠怀给关在哪里了么!”王虚空机警的闪着小瞳仁:“你今天转死性不成?”

“怎么说?”丁三通没料到有后面这一句。

“我怎么说你都不说‘你错了’,”王虚空为今天丁三通的“虚心求教”和自己的“精明过人”而感到得意洋洋,“要不是你终于佩服我的绝世奇智,就是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他本为只是想说句笑话。

——想逗一逗笑,以宽心情。

但丁三通却没有笑。

连王虚空自己也不大笑得出来。

——只要是一个还有点血性的人来到这里,都没有办法打从心里笑得出来的了。

6.无力去飞

王虚空和丁三通果真是折了口去。

果然有七八名差役,还有一名牌头,一个公吏,只在签办提审要犯的文书。

大概就是因为手续繁琐吧,这一行人好不容易才等到发下来的公文,还得要搅个老半天才能提解钦犯——因此王虚空和丁三爱才能“及时赶上”。

这一队人终于去提押要犯了。

“喂,留神着点,这可是要犯呀!”

“要犯!在我们手里,要犯还比不上一个路边要饭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得了,出事,还是要等出了这儿大门才算事:在里边,铁箍着,谁出得了事?要有事,也还是你们自己的事!依我看,人犯先过碎爷和寇押司这两道刀山火海,哪有皮肉可剩!”

“赫!你可别嘴里泛光着,寇押司和大管营碎爷还在候着人犯呢,你真有胆子惹火他们,哼,嘿——”

这几人说说笑笑,但却不敢勾留,由牌头和刑吏带头,其他尾随,步向死囚房去了。

王虚空和丁三通跟踪的方法很简单:

他们蹑足过去……

然后点倒最后二人——

接着把人找个暗处藏起来:

之后便跟上队伍,成了两个“差投”。

过程都很成功,很顺利。

顺利成功得有点出乎意料。

——当一个人成功顺利的时候他会怎么想?

(那都是我有才干、有办法、懂得把握时机之故!)

王虚空和丁三通的想法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武功好。

我轻功高。

——何况我们运气不错。

他们运气是不错。

——一直到此际都不错。

“错了。”

丁三通终于看到起押去提审的人了。

那是个女子。

她一定是受过逼拷,可是浑身上下,都看不出受过酷刑。她紧咬着唇泄露了她的倔强,她的容色泄露了她柔顺的性情,她的神情泄露了她善良的品德,她的无助就是她的无悔,她那长长的且曲曲的睫毛已许久没对剪过阳光、花香和自由。这女子有一双纤秀的手,指甲上都凝紫黑色的血,这才真正不留余地的泄露了她受过的苦刑。

王虚空没见过这女子。

丁三通也没见过。

——但那女子的高贵品质,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怜惜的感觉: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也不该受这些劫难。

他们就押着她,走过那一幢幢鬼域也似的甬道。

甬道两帝是监牢。

里面照样有人。

有还活着的人。

有活着等死的人。

有死人。

墙上的火把,因这一队人虎虎地步过而掠起一阵阴凤,吹得火光是晃不已,照出墙上有一条壁虎,背是灰色,下颔到腹侧之间却勾勒着蓝、紫还有红、赫诸色,美丽极了,美得令人不敢置信,好像它是有毒似的。

“咱们该怎么办?”丁三通低声的问,“押审的人不是龚侠怀暧!”

“不管了。负责的人不是姓寇的吗?据那两个家伙说:龚侠怀也是他安置的,咱们跟过去瞧瞧再说;”王虚空也用一些微像游丝一般的语音道:“况且,这么美丽的女子,咱们倒要看看他们要拿她怎样!”

“好色!”丁三通唔道。

“这叫色胆包天。”王虚空回应了一句。

两人说笑但却没有笑。

因为不能笑。

也不便笑。

——不知怎的,王虚空和丁三通都同样的觉得:今天晚上,一直笑不出、笑不得。

转了几处,地势愈来愈高,地方也愈来愈雅致,再也没有先前的凄惨黯气氛了,而且居然还看到天穹,星光足可以筛进来。满天的星子低得像是一个马上就要覆盖下来的神话似的。

那女子敢情是许久没见过星光了,脸上现出了一些喜欢的样子——但仔细看的时候,又好像不是,而是一种幻望的幽怨。

他在经过星色可以照得进来的长廊上,不过片刻间的事:这片刻里她是个绝色。

之后,大家都停住了。

那一道门己到了。

——门后是什么?

她又那么地疲倦,累得像再也禁不起风霜,再也活不下去了。

连王虚空和丁三通看了,都升起一种凄凉感觉。

这些摆设都是用木或是铁制的。上面结着一些锈一般的污渍,像赭色的苔藓一样地黏在那里,生了根。

室内还生着一盆熊熊的火。

“头儿,你说,寇太保和孙爷会拿她怎么弄?”

“——他们!这还用说么!”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做,咱们都看着就是了、听着就是了——而且,咱们都是看不见、听不到的。”

“知道了。”

然后这一行人都突兀地笑了起来。

像几只狗咬死了一只猫后互相吠了几声。

这时,传来一些声响,好像一些什么觅食的动物回到洞里一般似的。

大家都立时噤了声。

进来的大概也有七八个人,有的魁悟粗矿,敞着衣襟,露出满胸长满的毛——但看上去反而有点不大像是胸膛,而似是一个特大的阴羹;也有的手里捧着笔、砚和纸,似是来写文章、画画什么似的。也有的很冷、很沉、很静,以致完全不能从他们的形貌中分辨得出:他们是干什么的?个性是怎样的?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另外还有两人。

一个非常温文、温和、温良的年轻人。

——他有两道柳叶似的眉毛,一张樱桃小口,除了鼻子有点勾之外,他若妆扮起来,恐怕要比许多女子(当然这受押着的女子除外)都要美丽得多了。

另一人的年纪却是下小了——就算年纪其实不大,但看上去十分苍老,而且衰老。他脸上就像大雨后给车轮辗过的泥泞道一般,纵横交错,尽是皱纹,像打翻了的腐乳似的,一塌糊涂。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还有一股味道。

臭味。

——跟死了七至十一天下面浸着水上面给阳光暴晒的尸臭味。

他是那么臭,臭得连室内的香味都掩盖不了、为之败阵。

尽管是这样,可能因为他的皱纹实在太多之故,看去还相当的慈祥;而且,他前发在通黑中有一络是白的。

白得光彩夺目。

老人看了那女子,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彩。——然后他立即再看那女子一次,先得看她的盈堪一握的腰腹,再看她秀峰柔坡的胸脯,然后方看她的脸。

她的样子美得无依,丽得无端,还有一股内蕴的媚,还有一种外色的傲,交揉在一起,使她在看来是那么疲乏那么无力的时候,看去仍是那么动人漂亮。

老人突然地笑了起来,英声干巴巴的,“叫什么名字?”他的语音试探着,但一个农夫用锄头给一条蚯蚓猛然砸了一下,再停下来,看它死了没有。他的语音也是干干的。

“冰三家”。

女子回答,依然无力,柔弱得像心都碎了。

她看来似只是疲乏,并无害怕。好信她是一只蝴蝶、因为太过倦乏,所以连飞也失去力量。

“犯了什么事来这里?”老人好整以暇的问,他一句一句的问,像把陷阱一寸一寸的张开、收紧。

“我也不知道。”冰三家微弱的说。

“不知道?”苍老的人扬起了一只眉毛,“你再想一想。”

“我平生不犯事,也不犯法,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冰三家悲哀的说。

“哦!嘿!”苍老的人知道自己该发怒了,他便发怒了。“你再仔细想一想:让我来帮你想一想吧,来人啊,先把他请上‘仙女献桃’。”

那几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有几条麻绳。架上、本上、绳上,都沾着凝结的赭块。

冰三家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于,绑在来上,麻绳深深地吸着她的肌肤,几个男人把她的身子翻来覆去的绑着,像对付一只螃蟹,然后又把她这样悬挂着,像一只给剥了皮的青蛙。

冰三家一旦上了架子,架子上黏着的两三只苍蝇,立即就飞了起来,绕绕着,有时停在冰三家白玉似的耳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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