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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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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梅树,据说就跟他前奏方致柔坟上长的老梅是一样的。

2,疾风里的快刀

在近日来第一个有朝阳的冬日里,严寒寒着脸找到了叶红。

“我有事求你。”严寒带看病色的脸却映出艳红的唇,“我要你帮忙。”

“帮什么忙?”叶红乍见严寒,很有点意外。他看得出来,严寒胸前有伤未愈,而他自己的内伤未复元,外伤亦未全好。“你说”。

“帮我杀掉曲忌,”严寒说,“我一个人未必收拾得了他。”

“不是帮你,”叶红的手已搭在剑把上,石幕题给人一箭穿心,倒毙长巷,这只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我自己也一定要杀掉这个人。”

“我知道他明天会在朱衣桥一带出现,”严寒用一种似冰的寒做、冷人一般的说,“我追杀他,他追杀我已久,明天,咱们就只准一个能活着。”

“好!”叶红像出剑一般利落的说,“我来。”

叶红并没有约朱古泥、苏慕桥、饮冰上人同在。

——自“救龙”事件过后,叶红原是不入凡尘、避世自在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他和朱古泥、苏慕桥、饮冰上人、社小星、饮酒的小梁等创立了“红叶盟”,与“卅六路风烟”及“斩经堂”结合一起,坚然有当年“诡丽八尺门”全盛时期的声势。

——这时节,恰巧是小梁和小星护送刚自黑狱逃出来的“一刀八段”高恐移返仙井监,并召集“水陆二路八十一舵”部众,议定是否要与“红叶盟”联成一气;朱古泥和苏慕桥则远赴边境,要把正孤军作战的赵伤部属“孤山派”一众好汉都护送回来。至于饮冰上人,毕竟年纪大了,一路来风尘仆仆,正卧病在床,调息休养。黄捕鹿经那一战之后,元气大伤,精神萎顿,叶红再也不愿去惊动他。

何况严寒的意思是要他一个人来。

他经过二嫂亭,走过十字东街的时候,就想起不久以前,这儿曾发生过天愁地惨、血肉纷飞的大格斗。

——参与那一役的雄豪,大多已成了黄土一坯,白骨一撮了吧?

——就连龚侠怀本人,也已经逝世了。

就在这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个冬日的迟阳里,积雪未消,路上行人不多,一人在冬阳的长街舒然行过,霎眼看去,竟是有点跟熟!

竟是有点像一个人……

谁呢?

——龚侠怀??!!

(龚侠怀回来了?!)

(龚侠怀没有死?!)

(龚侠怀还活着?!)

这一恍惚间,再看时,已没有了那人的踪影,长街上一辆马车辘辘走过,在雪地上辗了几行蹄印、两道轮痕。

风很朋,后而劲,仿佛还带点兵刃之声,叶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错了,还是幻觉而已。

忽然,有人唤他,“叶公子”。声音很轻,很好听。

叶近猛抬头,才发现那辆马车已在他身边悍了下来,车蓬里很黯,但依然可见一张白生生的脸,熟悉得那样陌生,却总有几分俊俏、几种风流,春色雪意一般地掩上心头,还依稀可以辨别他胸上抱着一把让叶红觉得很熟、水色的刀。他还看见她秀巧的手,缺了一指。

叶红“啊”了一声,一时心头狂跳,不知要说哪一句是好,先说哪一句是好。

“我要走了”,严笑花秀颔掩着一抹薄纱,可是眼神是带点笑意的,这笑意令人有哀愁的感觉,“特别来向公子告辞的。”

叶红“哦”了一声,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了、说什么都没意思了,只问:“你要去哪里?”

“沈清濂死了。”严笑花像说一件平常事而且也是一定会办得到的事似的说:“史弥远还没死。”

然后她忽然问道:“冰姑娘是不大慈悲虐杀的,你知道吗?”

叶红点头。一提到冰三家这个名字,叶红顿党风里有千张冰刃剜在心头。

这件事,王虚空已告诉了杜小星,要杜小星尽悉告知叶红。

严笑花就说:“那好,大不慈悲就交给你吧。”

说罢,用手拍了拍车篷。

马长嘶,马车渐远,叶红怔立在雪地上,远远还望见在幽黯的车蓬里那一张模糊的自脸。

叶红到了朱衣桥,看到桥下水上自己的影子,忽然生起了自己是一缕幽魂来俯视自己的前尘往事的感觉,一切都像是一个没生的梦。

忽然之间,影碎了。

叶红看见自己碎了。

碎成十一个人。

十一个自水里陡然冒出来的人。

每人身着密纽紧缝的鱼皮水靠,手里都有一张刀。

快刀。

刀在疾风中快斩。

比风还快。

叶红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

他曾在铁鹊桥上遇伏,在河里中了一剑,但那刺客也死于他的剑下,事后查明,那人是“槽派”高手。

金营进侵大宋,收买各路高手,为他们效命,其中共分十五派,是为:海派、风派、托派、跌派、扑派、哀派、卧派、服派、扭派、抬派、顶派、棒派、浸派、潜派、仆派。这十一人,潜人水中、微波下兴、精通泳术、刀快逾风,显然就是“潜派”精英!

叶红拔剑。

他已中伏。

但中代不就等于甘于屈代。

他的剑亦如一梦。

梦回乍醒,不朽如梦。

他的剑法既似一只正在树上跌坐的飞鸿,又像是一块天空中的石头。于涛一沫,安静温柔得一如成功失败;万古云霄,忧欢岁月一如大树深根。

他在桥上。

敌人跃出水面,自不同的角度,向他出袭。

他反击时,敌人又落回桥下水中。

水渐转了颜色。

有浮冰的,染成艳红;没有浮冰处,却成了殷红。

——至少有四名敌人,再跌入水中时,再上来时已是“浮”上来了的死尸。

就在这时,叶红觉得朱衣桥上,微微有些摇晃。

——就似是清风徐来……

但那决不是清风。

而是有人比风过群山还轻的上了桥逼近了他他一回身就看见一个伶仃的人影和他手上的快剑——

3.不朽若梦

叶红就算不认得他这个人也认得出他那把剑!

就算认不出那把剑也认得出那手剑法!

——李三天!

白夜。

严寒。

小李三天急攻在先,却发现叶红的剑意,就像是一个绵密而不朽的梦雨,他的剑竟编织出一幅大自在而又观自在的画:

山水大写意,

留白题小诗。

写意自若,留白时能进能出,空间自有余情,下笔时淋漓充沛,缤纷灿烂,幽冷荒凉,全在剑下描出笔意。

——这已不是一把剑。

——而是一场梦。

谁也不能跟一场梦作战,

——正如人不能战胜“空”一样。

叶红以手上一把红叶剑,淋漓畅尽的使出“红叶剑法”,在桥上与小李三天比剑,还要对付桥下的“潜派”杀手,但仍应付自如,直至——

——那箭又出现!

那可怕的、可怖的、可畏的,可以夺去任何求生者志魄的大箭,挟着仿佛自盘古以来就聚集的呼啸,向叶红心房飞射而至!

——曲忌来了!

终于来了!

叶红勉力应付,但已感左支右拙。

那一张可杀的弓,像什么都可以射似的,它射了三箭(一箭比一箭小,但小箭威力更胜巨箭!)然后又抄赵“潜派”杀手脱手的刀来作“箭”之后,竟把河上的浮尸都“射”了过来。

叶红已无法应付。

——他应付不了朱衣桥上的李三天,朱衣桥下的“潜派”杀手,还有来衣桥外一直未露面的曲忌!

就在这时,叶红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哈——……啾!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团“事物”:

一个又矮又胖的人。

还有他的长刀。

风里闪过快刀。

梦里掠过长剑。

刀剑联手,箭劲碎裂、人破灭。

在王虚空打了第三个喷嚏的时候,“潜派”来了十一人里,就只剩下一个活着的人,落荒而逃。

李三天也想逃。

——其实他是第一个先逃的。

他逃得好快。

比他剑法还快。

——如果不是一把更快的刀迎面击中了他,他这次也一定能逃得了。

傻淖詈笠换?

小李三天双眼几乎要突出眼眶掉了下来,这一击几乎是在一刹之间同时绞碎了李三天的魂魄、神志、生命和活力。

好一把刀。

严寒拖着刀出来,眼神像一只死过九次的猫。

——就是他手上这把刀,才能一刀杀了李三天!

叶红看见严寒,眼神就亮了。

“你来了。”

“我说过,”严寒道,“我一定来的。”

“可是曲忌还没有出现,”叶红说,“我找的是她。”

“你不必再找了,”严寒说,“我已杀了他。”

他以一种奇异的神情反问叶红:“你知道他是谁吗?”

叶红问:“是谁?”

“他就是,”严寒一字一句地道:“饮冰上人——你看水里就是他的尸体。”

叶红俯首。

水里有好几具尸体。

就在他低首的刹瞬之间,严绎已倏然出手——

向叶红出手。

出手一刀。

当王虚空乍见严寒出刀的时候,他已来不及阻止,来不及惊呼,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想任何事——

如果这一刀是砍向他,他自度必死!

可是,叶红好像早就料到严寒会有这一刀似的——

他在水面上倒映看出严寒出刀的来势——

而且他在严寒要出刀的前一刹那已出了剑!

——就差那么一线,时红的剑先刺中严寒,严寒的刀才砍着叶红:

所以叶红的剑能穿透严寒的胸背,而严寒的刀只嵌在叶红的肩胛上。

严寒就算真有十条命,也无法对穿了胸背活下去。

“你忘了,我鼻子一向很灵,你胸上的伤口,还有那大雨中我在剑上沾了的硫磺味;”叶红喘息看说,“临风快意楼上的掌相和店伙,根本就是你杀的,那天因为你在,他们根本就不敢说实话,你也下会给肌会他们说实话。不过,就算你牺牲了李三天,作出生死一击,我还是能够杀了你。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一直躲在暗中射箭杀人的曲忌。”

特叶红裹了伤之后,王虚空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曲忌死了,我要去找大不慈悲,”王虚空以一种寂寞如雪的语音说,“我要去报仇,我还会报仇下去,直至我在这世间没有仇,或者没有了我。”

叶红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你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吗?”

“至少,报仇会给我活下去的力量。”王虚空嘴边挂了一个很奇诡的微笑:“在我而言,有正义即是要报仇的,所以正义就是复仇。

如果在刀丛里才有真正的诗,我只有在刀丛里寻找我的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在雪地上的脚印,依在是深一只、浅一只。

叶红忽然觉得:今天这个王虚空,已跟他以前所见的那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王虚空完全变了样。

——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叶红的伤口仍然痛着。他走回“红叶庐”,在经过十字东街、羊棚桥、二嫂亭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树的花,不合常理的烈艳着;其中一朵花正恰落了下来,掉到他的肩上,他用手指拈起这朵花,忽然想起:今晨那乍见的人会不去真的是龚侠怀呢?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去年冬天同一日的这儿.龚侠怀也因为一朵花而念起亡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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