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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之万寿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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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到薛嵩身边坐下,帮他揉肩膀、擦汗,然后取过那根竹篾条,拴在他腰上,并且把他的
龟头吊了起来;然后把纸拉门拉开,跪在门边,低下头去。薛嵩从屋子里走出去,默不作声
地担起了柴担走开了。此时他的柴担已经轻了不少──有半数柴捆放在妓女的屋檐下了。

    我写过,这个女人很可能不是半老徐娘。她是一个双腿修长、腰身纤细、乳房高耸的年
轻姑娘,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戴假发、穿上衣服,更不会给薛嵩揉肩膀。用她自己的话来
说:我这么年轻漂亮,何必要拍男人的马屁?她站起身来,遛遛达达地走到门口,从桑皮纸
破了的地方往外看,与此同时,她还光着身子、秃着头;这颗头虽然剃出了青色,但在耳畔
和脑后的发际,还留了好几缕长长的头发。这就使她看起来像个孩子……后来她猛地转过身
来,用双手捧住自己的乳房,对薛嵩没头没脑地说,还能风流好几年,不是吗?然后就自顾
自地走到屏风后面去了。与此同时,那件麻纱的褂子、假发、袜子和木屐等等,都委顿在地
上,像是蛇蜕下的皮。薛嵩自己拴好了竹篾条,心中充满了愤懑,恶狠狠地走出去,把那担
柴全部挑走了。这个妓女的年龄不同,故事后来的发展也不同。在后一种情况下,薛嵩深恨
这个妓女,老想找机会整她一顿;在前一个故事里就不是这样。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前一个
故事就像一张或是一叠白纸,像纸一样单调、肃穆,了无生气;而后一个故事就像一个半生
不熟的桃子。在世间各种水果中,我只对桃子有兴趣。而桃子的样子我还记得,那是一种颜
色鲜艳的心形水果……

    ①邱吉尔的战时演说。

    3

    必须说明,“邱吉尔的战时演说”是原稿上的注。我现在不记得谁是邱吉尔,并且并不
感到羞愧,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羞愧──凤凰寨里原来只有一个奶子尖尖的老妓女。
现在多出一个年轻姑娘,这说明情况有了一些变化。现在凤凰寨里不但有一个老营妓,又来
了一个新营妓。理由很简单,那些二流子兵对薛嵩说:老和一个老太太做爱没说明味道。薛
嵩觉得这些兵说得对,就掏出最后的积蓄,又去请了一个妓女。这样一来,就背叛了原来的
营妓,也背叛了自己。因为这个新来的女孩一下就摧毁了老妓女建立的经济学秩序。除此之
外,她还常在日暮时分坐在走廊下面,左边乳房在一个士兵手里,右边乳房在另一个士兵手
里,自己左右开弓吻着两个不同的男人,完全不守营规。这样一来,寨子里就变得乱糟糟。
那些二流子常为了她争风吃醋打架,纪律荡然无存。就连薛嵩自己,也按捺不住要去找这个
年轻的姑娘。因为在做爱时,她总是津津有味地吃着野李子,有时会猛然抱住他,用舌头把
一粒李子送到她嘴里,然后又躺下来,小声说:“吃吧,甜的!”当然,这粒李子她已吃掉
一半了。总之,这女孩很可爱。但薛嵩觉得找她对自己的道德修养有害。每次走过那里,他
都有一种内疚、自责的心情。这就是他要揍她的原因。

    在后一个故事里,那天晚上薛嵩击鼓招集他的士兵,在寨子中心升起一堆火来,把一个
烧黑了的锅子吊到火焰上。秩序兵披散着头发,是一些高高矮矮的汉子,有的腿短、有的头
大、有的脸上有刀疤、有的上腹部高高地凸起来,聚在一起喝了一点淡淡的米酒,就借酒撒
疯,把木板房里的姑娘拖出来,绑在大树上,轮流抽她的背,据说是惩罚她未经许可就剃去
了头发。揍完以后又把她解下来,让她在火堆边上坐下,用新鲜的芭蕉树芯敷她的背,还骗
她说:揍她是为她好。这个姑娘在火边坐得笔直──这是因为如果躬着身子,背上的伤口就
会更疼──小声啜泣着,用手里攥着的麻纱手绢,轮流揩去左眼或右眼的泪。这块手绢她早
就攥在手心里,这说明她早就知道用得着它。这个女孩跪在一捆干茅草上,雪白的脚掌朝
外,足趾向前伸着,触到了地面,背上一条红、一条绿。红就无须解释,绿是因为他们用嫩
树条来抽她的脊梁,有些树条上的叶子没有摘去。如前所述,她身子挺得笔直,头顶一片乌
青,但是发际的软发很难剃掉,所以就一缕缕地留在那里,好像一种特别的发式。从身后看
去,除了臀部稍过丰满之外,她像个男孩子,当然,从身前看来,就大不一样。最主要的区
别有两个,其一是她胯下没有用竹篾条拧起来的一束茅草、嫩树条,如薛嵩所说,用“就便
器材”吊起来的龟头,其二就是她胸前长了两个饱满的乳房,在心情紧张时,它们在胸前并
紧,好像并排的两个拳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在疲惫或者精神涣散时,就向两侧散开;就
如别人的眉头会在紧张时紧皱,在涣散时松开。这个女孩除了擦眼泪,还不时瞪薛嵩一眼,
这说明她知道挨揍是因为薛嵩,更说明她一点也不相信挨揍是为了自己好。而薛嵩回避着她
的目光,就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情后回避父母。后来,小妓女从别人手里接过那个小漆碗,喝
了碗里的茶──茶水里有火味,碗底还有茶叶,连叶带梗,像个表示和平的橄榄枝。喝下了
这碗水,她的心情平静一点了。

    到目前为止,我的故事里有一个长安来的纨绔子弟,有一伙雇佣兵,有一个老妓女,有
一个小妓女,还有一个叫作红线的女孩,但她还没有出现。我隐约感到这个故事开头拖沓、
线索纷乱,很难说它隐喻着些什么。这个故事就这样放在这里吧。

    三



    1

    我终于走出房子,站在院子中央,和进来的人打招呼。有很多人进来,我都不认识──
我总得认识一些别人才对。在医院里,常从电视上看到有人这样做:站在大厅的门口,微笑
着和进来的人握手──但病友们说这个样子是傻帽,所以我控制了自己,没把手伸出去,而
是把它夹在腋下,就这样和别人打招呼,有点像在电视上见过的希特勒。不用别人说,我自
己也觉得这样子有点怪。

    现在似乎是上班的时节,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人进来。我没有手表,不知道是几点。但
从太阳的高度来看,大概是十点钟。看来我是来得太早了。我对他们说:你早。他们也说:
你早。多数人显得很冷淡,但不是对我有什么恶意,是因为这院子里的臭气。假如你正用手
绢捂住口鼻,或者正屏住呼吸,大概也难以对别人表示好意。最后进来一个穿黄色连衣裙的
女孩。她一见到我,就把白纱手绢从嘴上拿了下来,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出来了,你?这
使我觉得自己是个炸尸的死人。这个姑娘圆脸,眼睛不瞪就很大,瞪了以后,连眼眶都快没
有了。我觉得她很漂亮,又这样关心我,所以全部内脏都蠢蠢欲动。但她马上又转身朝门口
看去,然后又回过头来说:她到医院去看你了,一会儿就来。我不禁问道:谁?她娇嗔地看
了我一眼说:小黄嘛,还有谁。我谨慎地答道:是嘛……但是,小黄是谁?她马上答道:讨
厌,又来这一套了;然后用手绢罩住鼻子,从我身边走开。

    我也转过身去,背对着恶臭,带着很多不解之谜走回自己屋里。有一位小黄就要来看
我,这使我深为感动。遗憾的是,我不知道她是谁。那位黄衣姑娘说我“讨厌,又来这一
套”,不知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说,我经常失去记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说,那辆面
包车老来撞我的脑袋──不知它和我有何仇恨。这只能说那辆车讨厌,怎么能说是我讨厌
呢?

    坐在凳子上,我又开始读旧日的手稿,同时把我的处境往好处想。在《暗店街》里,主
人公费尽一生的精力来找自己的故事,这是多么不幸的遭遇。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这是多么幸运的遭遇。从已经读过的部分判断,我是个不坏的作者,我很能读得进去。但我
也希望小黄早点到来……虽然我还不知小黄是谁,是男还是女。

    在凤凰寨里,这个小妓女经常挨揍,因为此地是一所军营,驻了一些雇佣兵。为此应该
经常惩办一些人,来建立节度使的权威。他对别人进行过一些尝试,但总是不成功。比方
说,薛嵩在红土山坡上扎寨,虽然开了一小片荒,但还是难以保障大家的口粮。好在大唐朝
实行盐铁专卖,这样他就有了一些办法。每个月初,他都要开箱取出官印,写一纸公文,然
后打发一个军吏、一个士兵,到山下的盐铁专卖点领军用盐,然后再用盐来和苗人换粮食。
等到这两个人回来,薛嵩马上就击鼓升帐,亲自给食盐过磅,检查他们带回来的收据,然后
就会发现军吏贪污。顺便说一句,军吏就是现在的司务长,由有威信的年长士兵担任。在理
论上,他该是薛嵩的助手,实际上远不是这样。

    等到查实了军吏贪污有据,薛嵩感到很兴奋,因为他总算有了机会去处置一个人。他跳
了起来,大叫道:来人啊!给我把这贪污犯推出去,斩首示众!然后帐上帐下的士兵就哄堂
大笑起来。薛嵩面红耳赤地说:你们笑什么?难道贪污犯不该杀头吗?那些人还接着笑。那
个军吏本人说:节度使大人,我来告诉你吧。军吏不贪污,还叫作军吏吗。那些士兵随声附
和道:是啊,是啊。薛嵩没有办法,只好说:不杀头,打五十军棍吧。那个军吏问:打谁?
薛嵩答道:打你。军吏斩钉截铁地说:放屁!说完自顾自地走开了。薛嵩只好不打那个军
吏,转过头去要打那个同去的士兵。那个兵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放屁!说完也转身走了。
这使薛嵩很是痛哭,他只好问手下的士兵:现在打谁?那些兵一齐指向小妓女的房子,说
道:打她!那个小妓女坐在自己家里,隔着纸拉门听外面升帐,听到这里,就连忙抓住麻纱
手绢,嘴里嘟囔道:又要打我,真他妈的倒霉!后来她就被拖出去,扔在寨心的地下,然后
又坐起来,从嘴里吐出个野李子的核来,问道:打几下?别人说,要打她五十军棍。她就高
叫了起来:太多了!士兵们安慰她道:没关系,反正不真打;说完就把她拖翻在满是青苔的
地面上,用藤棍打起来了。虽然薛嵩很重视礼仪,但他总是中途退场,因为他看不下去。这
已经不是惩罚人的仪式,成了某种嬉戏。总而言之,自从到了凤凰寨,薛嵩没有杀过一个手
下人,他只杀了一个刺客。他也没打过一个手下的人,除了那个小妓女,她每隔一段时间就
要被从草房里拖出去打一顿,虽然不是真打。这使薛嵩感到自己的军务活动成了一种有组织
的虐待狂,而且每次都是针对同一个对象。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后来,有一些人在我门前探头探脑,问我怎么出院了;说完这些话,就一个个地走了。
最后,有一个穿蓝布制服、戴蓝布制帽的人走到我房子里来,回避着我的注视,把一份白纸
表格放在我桌子上,说道:小王,有空时把这表格再填一填;然后他就溜走了。这个人有点
娘娘腔,长了一脸白胡子茬,有点面熟……稍一回忆,就想到今天早上在院子里见过他三四
次。他总是溜着墙根走路。但根据我的经验,墙角比院子中间臭得更厉害。所以这个人大概
嗅觉不灵敏。虽然刚刚认识,但我觉得他是我们的领导。我的记忆没有了,直觉却很强烈。
由这次直觉的爆发,我还知道了有领导这种角色。你看,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知道了领
导;不管多么苛刻的领导,对此也该满意了……

    这份表格已经填过了,是用黑墨水填的,是我的笔迹。但不知为什么还有再填。经过仔
细判读,我发现了他们为什么要把这表格给我送回来。在某一栏里,我写下了今年计划完成
的三部书稿。其一是《中华冷兵器考》,有人在书名背后用红墨水打了一个问号;其二是
《中华男子性器考》,后面有两个红墨水打上的问号;其三是《红线盗盒》(小说),下面被
红墨水打了双线,后面还有四个字的评语:“岂有此理!”这说明这样写报告是很不像话
的,所以需要重写。但到底为什么这是很不像话的,我还有点不明白。这当然要加重我的焦
虑……

    有关我的办公室,需要仔细说明一下:这间房子用方砖漫地,但这些砖磨损得很厉害,
露出了砖芯里粗糙的土块。我的办公桌是个古老的香案,由四叠方砖支撑着。案面上漆皮剥
落之处露出了麻絮──在案子正中有一块裁得四四方方黑胶垫。案上还有一瓶中华牌的绘图
墨水,是黑色的。旁边的笔筒里插了一大把蘸水笔;还有个四四方方、笨头笨脑的木凳子放
在案前,凳子上放了一个草编的垫子。桌上堆了很多旧稿纸,有些写满了字,有些还是空
白。虽然有这些零乱之处,但这间房子尚称整洁,因为每件家具都放得甚正,地面也清扫得
甚为干净。可以看出使用这间房子的人有点古板、有点过于勤俭,又有点怪癖。此人填了一
份很不像话的报告,这份报告又回到了我手里。我该怎么办,是个大问题。我急切地需要有
个人来商量一下,所以就盼着小黄快来。我不知小黄是谁,所以又不知能和他(或她)商量些
什么。

    2

    我忽然发现,我对自己所修的专业不是一无所知,这就是说,记忆没有完全失去──我
所在的地方,是在长河边上。这条河是联系颐和园和北京内城的水道,老佛爷常常乘着画舫
到颐和园去消夏。所谓老佛爷,不过是个黄脸老婆子。她之所以尊贵,是因为过去有一天有
个男人,也就是皇帝本人,拖着一条射过精,疲软的鸡巴从她身上爬开。我们所说的就是历
史,这根疲软的鸡巴,就是历史的脐带。皇帝在操老佛爷时和老佛爷在挨操时,肯定都没有
平常心:这不是男女做爱,而是在创造历史。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有机会要好好论它一
论……因为那个老婆子需要有条河载她到颐和园游玩,在中途又要有个寺院歇脚,因此就有
了这条河、这个寺院。在一百年后,这座寺院作为古建筑,归文物部门管理;而我们作为文
史单位,凭了一点老关系,借了这个院子,赖在里面。这一切都和那根疲软了的鸡巴有某种
关系。老佛爷对那根鸡巴,有过一种使之疲软的贡献,故而名垂青史。作为一个学历史的
人,这条处处壅塞的黑水河,河上漂着的垃圾,寺院门上那暗淡、釉面剥落的黄琉璃瓦,那
屋檐上垂落的荒草,都叫我想起了老佛爷,想到了历史那条疲软了的脐带。诚然,这条河有
过刚刚疏浚完毕的时刻;这座寺院有过焕然一新的时刻;老佛爷也有过青春年少的时刻;那
根脐带有过直愣愣、紧绷绷的时刻。但这些时刻都不是历史。历史疲惫、瘫软,而且面色焦
黄,黄得就像那些陈旧的纸张一样。很显然,我现在说到的这些,绝不是今天才有的想法,
但现在想起来依旧感到新奇。

    现在总算说到了凤凰寨的男人为什么要把龟头吊起来:这是一种礼节,就如十七世纪那
些帆缆战舰鸣礼炮。一条船向另一条船表示友好,把装好的炮都放掉,含义是:我不会用这
些炮来打你。红土山坡上的男人把自己的龟头吊了起来,意在向对方表示,我不会用这东西
来侵犯你。当然,放掉的炮可以再装上,吊起的龟头业可以放下来,但总是在表示了礼节之
后。因为此地有一种上古的气氛,所以男人们对自己的龟头也是潦草行事,随便的一吊;它
也就死气沉沉地呆在那里,像一条死掉多年、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老鲇鱼。

    因为是大地方来的人,薛嵩对“就便器材”甚是考究,每天晚上都要砍一节嫩竹,把它
破成一束竹条浸到水塘里,使之更加柔软。这东西是一次性使用,撒尿或做爱时解下来,就
要换一根新的。在家里时,薛嵩总是拿着那捆竹条,行坐皆不离手。出门时,他把它挂在铁
枪上。用这种篾条吊着,它显得多少有点生气,虽然依然像条老鲇鱼,但死后的时间短了一
些。后来他就用这束竹条抽了那小妓女的脊背。经过漫长的一天,竹条只剩了三四根,抽起
人来特别疼。那女孩挨了一下,抽搐着从树干上扬起头来,说道:薛嵩!真狠哪你。这使薛
嵩感到不好意思,差点把竹条扔掉,去拣根别人用过的柳条。但转念一想:我是为了她好,
就继续用竹条抽下去。又抽了三四下,才走到一旁,把她让给别人。

    这个女孩子面朝大树站着,双臂环抱着大树,手腕用就便器材捆在一起。这个就便器材
是一把青芦苇,拧成绳子状;捆妇女儿童可以,捆男人就把不牢。在大树底下,有裸出地面
的树根,还有青苔细泥。那女孩在树根和青苔上踱步,装似在健身自行车上或跑步机上锻炼
身体。薛嵩看着这一切,沉思着,忽然用竹条在自己腿上抽了一下──这种疼痛虽然厉害,
但还不是无法忍受。然后他放了心,觉得自己还不算过分。如果我说,薛嵩在构思一篇名为
“以就便器材刑责违纪人员的若干体会”的军事论文,就未免过分;但他的确是在想着一些
什么;这如我也在考虑《中华男子性器考》应该怎么写……

    后来有个兵报告说:打完了!还干点啥?薛嵩说:放了她!人们把她放开,她的手腕上
有两条绿色的环形。她想到山涧里洗去,但别人劝止到:别去。着了水露,伤口要化脓。其
实也没有什么伤口,但总要这么一说来表示关心。所以她就用麻纱手绢蘸了树叶上的露水,
揩去了手腕上的绿印。此时她的大腿、腹部还有乳房上满是青苔和树皮;有个兵从地下拔了
一把羊胡子草,帮她把这些擦去。她很快接过了那把草,说道:谢谢。自己来。总而言之,
在她走到火堆边上自己座位上之前,很是忙碌了一阵,这个女孩是忙碌的中心。这种忙碌带
有一点驾轻就熟的意味。此时薛嵩孤零零地坐在火堆边上,体会到了作为将帅和领袖的寂
寞,心里默默地想道:我又把她揍了一顿。这样,这一章就有了一个灰色的开始。接下去她
还要灰得更厉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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