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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之万寿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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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他兴之所致,抚摸树干,这棵树的每一片叶子都会为之战栗,树枝也为之骚动。但是她说
不出话,也不能和男人做爱。只能够体味男人的爱抚带来的战栗。

    作为一个老娼妓,她认为像这样的女人树不妨再多一些。因为她们没有任何害处,假如
缺少燃料,还可以砍了当柴烧。除了这个小妓女,这寨子里的女人还不少(她指的是大家的
苗族妻子),所以绝不会缺少嫁接的材料。总而言之,这个老女人自以为想出了一种处置年
轻女人的绝妙方法,所以她取下了小妓女嘴上的袜子,把它放到一边,告诉她这些,以为对
方必定会欢欣鼓舞,迫不急待地要投身于树干之中。但那个小妓女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断然
答道:你快杀了我!说完侧过头去,叼起那只臭袜子,把它衔在嘴里──片刻之后,又把它
吐了出来,补充说道:怎么杀都可以。然后,她又咬住袜子,把它强行吞掉,直到嘴唇之间
只剩了袜子的一角──这就是说,她不准备把它再吐出来了。她就这样怒目圆睁地躺在地板
上,准备死掉。老娼妇在她腿上拧了一把,说道:小婊子,你就等着罢;然后到走廊上去,
等着刺客们归来,带来薛嵩的首级。而那个小妓女则闭上了眼睛,忘掉了满嘴的臭袜子味,
在冥冥中和红线做爱。她很喜欢这小蛮婆橄榄色的身体──不言而喻,她把自己当成了薛
嵩。在她们的头顶上、在一团黑暗之中,那颗亮丽的人头在凝视着一切。

    按照通俗小说的写法,现在正是写到那小妓女的恰当时机。我们可以提到她姓甚名谁,
生在什么地方,如何成长、又是如何来到这个寨子里来;她为什么宁愿被头朝下栽在冷冰冰
的潮湿的泥土之中,长时间忍受窒息以及得不到任何信息的寂寞──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
下,她一定巴不得老娼妇来搔她的脚心,虽然奇痒难熬,但也可因此知道又过了一天──也
不愿变成一棵树。在后一种处置之下,她可以享受到新鲜空气、露水,还可以看到日出日
落,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一个人自愿放弃显而易见的好处,其中必有些可写的东西。但作者
没有这样写。他只是简单地说道:对那小妓女来说,只要不看到老妓女,被倒放进油锅里炸
都行。

    二

    1

    夜里,薛嵩的竹楼里点着灯,光线从墙壁的缝隙里漏了出去,整座房子变成了一盏灯
笼。因为那墙是编成的,所以很像竹帘子。假如帘子外亮,帘子里暗,它就是一道可靠的、
不可透视屏障;假如里面亮,外面暗,就变得完全透明,还有放大的作用。走进他家的院
子,就可以看到墙上有大大的身影──乍看起来是一个人,实际上是两个人,分别是卧姿的
红线和跪姿的薛嵩──换句话说,整个院子像座电影院。在竹楼的中央有一根柱子,柱上斜
插了一串燃烧中的蓖麻子。对此还可以进一步描写道:雪白的籽肉上拖着宽条的火焰,“噼
噼”地爆出火星,火星是一小团爆炸中的火焰,环抱着一个滚烫的油珠。它向地下落去,忽
然又熄掉,变成了一小片烟炱,朝上升去了。换句话说,在宁静中又有点火爆的气氛。薛嵩
正和红线做爱,与此同时,刺杀他的刺客正从外面走进来。所以,此处说的火爆绝不只是两
人之间的事。

    后来,红线对薛嵩说:启禀老爷,恐怕你要停一停了。但薛嵩正沉溺在某种气氛之中,
不明白她的意思,还傻呵呵地说:贱人!你刚才还说佩服老爷,怎么又不佩服了?后来红线
又说:喂!你快起开!薛嵩也不肯起开,反而觉得红线有点不敬。最后红线伸出了手,在薛
嵩的胸前猛地一推──这是因为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这个电影院,然后又顺着梯子爬进了
这个灯笼;红线先从寨里零星的狗叫声里听到了这些人,后从院里马蜂窝上的嗡嗡声里感到
了这些人,然后又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最后,她在薛嵩背后的灯影里看到了这个人:乌黑
的宽脸膛(可能抹了黑泥),一张血盆大口,手里拿了一把刀,正从下面爬上来。此时她就顾
不上什么老爷不老爷,赶紧把薛嵩推开,就地一滚,摸到了一块磨刀石扔了出去,把那个人
从楼梯上打了下去。对此薛嵩倒没有什么可惭愧的:女人的听力总比男人要好些,丛林里长
大的女孩比都市里长大的男人听力好得更多;后者的耳朵从小就泡在噪声里,简直就是半
聋。总的来说,这属动物本能的领域,能力差不是坏事。但是薛嵩还沉溺在刚才的文化气氛
里,虽然红线已经停止了拍他的马屁,也无法立刻进入战斗的气氛。就这样,红线在保卫薛
嵩,薛嵩却在瞎比划,其状可耻……

    薛嵩眼睁睁地看着红线抢了一把长刀,扑到楼口和人交了手,他还没明白过来,而第二
个冲上来的刺客看到薛嵩直愣愣地跪在那里,也觉得可笑,刚“嗤”了一声,就被红线在头
上砍了一刀,鲜血淋漓地滚了下去。对这件事还有补充的必要:薛嵩跪在那里,向一片虚空
做爱,这景象的确不多见;难怪会使人发呆。薛嵩也很想参战,但是找不着打仗的感觉,满
心都是作老爷的感觉。这就如他念书,既已念出了“子曰”,不把一章念完就不能闭嘴。但
是,老爷可不是作给男人看的,那个被红线砍伤的刺客滚下楼去,一路滚一路还在傻笑着
说:臭比划些什么呀……

    但刺客还在不断地冲上来,红线在阻拦他们,虽然地形有利,也觉得寡不敌众。她就放
声大叫:老爷!老爷!快来帮把手!薛嵩还是找不到感觉。后来她又喊:都是来杀你的!再
不来我也不管了啊!但薛嵩还是挣不出来。直到红线喊:兔崽子!别作老爷梦了!你想死
吗!他才明白过来,到处找他的枪,但那枪放在院子里了。于是他大吼了一声,撞破了竹板
墙,从二楼上跳了出去,去拿他的铁枪,以便参加战斗。这是个迎战的姿态,但看上去和逃
跑没什么两样。

    我越来越不喜欢这故事的男主人公──想必你也有同感。因为你是读者,可以把这本书
丢开。但我是作者,就有一些困难。我可以认为这不是我写的书,于是我就没有写过书;一
点成就都没有──这让我感到难堪。假如我认为自己写了这本书,这个虚伪、做作的薛嵩和
我就有说不清楚的关系。现在我搞不清,到底哪一种处境更让我难堪……

    在上述叙述之中,有一个谜:为什么红线能马上从做爱的状态进入交战,而薛嵩就不
能。对此,我的解释是,在红线看来,做爱和作战是同一类的事,感觉是同样的火爆,适应
起来没有困难。薛嵩则是从暧昧的文化气氛进入火爆的战斗气氛,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当
然,假如没有红线在场,薛嵩就会被人当场杀掉。马上就会出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在顷刻之
间,薛嵩会从一个正在做爱的整人变成一颗人头,这样他就必须适应从暧昧到悲惨的转变,
恐怕更加困难。但总的来说,人可以适应任何一种气氛。虽然这需要一点时间。

    薛嵩从竹楼里撞了出去,跳到园子里,就着塌了墙的房间里透出的灯光,马上就找到了
他的铁枪,然后他就被十几个刺客围住了。这些刺客擎着火把,手里拿着飞快的刀子,想要
杀他。薛嵩把那根大铁枪舞得呼呼作响,自己也在团团旋转,好像一架就要起飞的直升飞
机,那几十个人都近他不得,靠得近的还被他打倒了几个。这样他就暂时得到了安全。但也
有一件对他不利的事情:这样耍着一根大铁棍是很累的。这一点那些刺客也看出来了。他们
围住了他,却不向他进攻,反而站直了身子说:让他多耍一会儿;并且给他数起了圈数,互
相打赌,赌薛嵩还能转几圈。薛嵩还没有累,但感到有点头晕,于是放声大叫道:来人!来
人!这是在喊他手下的士兵。但是喊破了嗓子也不来一个人。后来他又喊红线:小贱人!小
贱人!但是红线也自顾不暇。她和三条大汉对峙着,如果说她能打得过,未免是神话;但对
方想要活捉她,她只要保住自己不被抓住就可以。就是这样,也很困难。所以她就答道:老
爷,请你再坚持一下。后来他又指望树上的马蜂窝,就大叫道:马蜂!马蜂!但那些昆虫只
是嗡嗡地扇动翅膀,一只也不飞起来。这是因为所有的马蜂,不管是温带的马蜂还是热带的
马蜂,都不喜欢在天黑以后起飞螫人,它们都患着夜盲症。这些刺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
们虽然在数量上有很大的优势,还是等到天黑了才进攻,以防被螫到。还有一个指望就是逃
走,但薛嵩在团团的旋涡中,早已不辨东西南北,所以无法逃走。假如硬要跑的话,很可能
掉进水塘里,那就更不好了。那些刺客们一致认为,这小子再转一百圈准会倒,但没有人下
注说他能转一百圈以上;这也不是赌了。薛嵩觉得自己要不了一百圈就会倒。他陷入孤立无
援的境地,被困住了。

    最后薛嵩总算是逃脱了。后来他说,自己经过力战打出了一条血路。但一面这样说,一
面偷偷看红线。此种情形说明他知道自己在说谎,事实是红线帮他逃了出来。但红线也不来
拆穿他。久而久之,他也相信自己从大群刺客的包围中凭掌中枪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样他
就把事实给忘了。所有的刺客都去看薛嵩转圈,没有人注意红线,她就溜掉了。溜到竹楼下
面,捡到了一个火把,一把火点着了自家的竹楼,一阵夜风吹来,火头烤到了树上的马蜂
窝。马蜂被激怒了,同时院子里亮如白昼,它们也能看见了,就像一阵黄色的旋风,朝闯入
者扑去,螫得他们落荒而逃。红线趁势喝住了薛嵩(他还在转圈子),钻水沟逃掉了。这一逃
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好,因为被烧了窝的马蜂已经不辨敌我,逢人就螫。红线还干了件值得赞
美的事,她退出战场时,还带走了薛嵩的弓箭。这就大大增强了他们的力量。现在,在他们
手里,有一条铁枪、一口长刀,还有了一张强弓。而且他们藏身的地方谁也找不到。那地方
草木茂盛,哪怕派几千人去搜,也照样找不到。更何况刺客先生们已经被螫了一通,根本不
想去找。

    2

    凤凰寨里林木茂盛,夜里,这地方黑洞洞的。也许,只有大路上可以看到一点星光,所
以,这条路就是灰蒙蒙的,有如夜色中的海滩。至于其它地方,好像都笼罩在层层黑雾里。
这些黑雾可以是树林,也可以是竹林,还可能是没人的荒草,但在夜里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那天夜里,有一瞬间与众不同,因为薛嵩的竹楼着了火。作为燃料,那座竹楼很干燥,又是
枝枝岔岔地架在空中,所以在十几分钟之内都烧光了;然后就只剩了个木头架子,在夜空里
闪烁着红色的炭火。在它熄灭之前,火光把整个寨子全映红了;然后整个寨子又骤然沉没在
黑暗之中。这火光使老妓女很是振奋,她在自己的门前点亮了一盏纸灯笼,并且把它挑得甚
高,以此来迎接那些刺客。而那些刺客来到时,有半数左右脸都肿着,除此之外,他们的表
情也不大轻松。这就使那老女人问道:杀掉了吗?对方答道:杀个屁,差点把我们都螫死!
她又问:薛嵩呢?对方答道:谁知道。谁知道薛嵩。谁知道谁叫薛嵩。那个老女人说:我是
付了钱的,叫你们杀掉薛嵩。对方则说:那我们也挨了螫。这些话很不讲理;刺客们虽然打
了败仗,但他们人多势大,还有讲这些话的资格。

    那个老女人把嘴瘪了起来,呈鲇鱼之态,准备唠叨一阵,但又发现对方是一大伙人,个
个手里拿着刀杖,而且都不是善良之辈,随时准备和她翻脸;所以就变了态度,低声下气地
问他们薛嵩到底在哪里。有人说,好像看见他们钻了树棵。于是她说,她愿再出一份钱,请
他们把薛嵩搜出来杀掉。于是他们就商量起来。商量的结果是拒绝这个建议,因为这个寨子
太大,一年也搜不过来。于是他们转身就走。顺便说一句,这些人为了不招人耳目,全都是
苗人装束:披散着头发,赤裸着身体,挎着长刀。当他们转过身去时,就着昏暗的灯光,那
个老女人发现,有好几个男人有很美的臀部。对于这些臀部,她心里有了一丝留恋之情。但
是那些男人迈开腿就走。假如不是寨里住的那些雇佣兵,他们就会走掉了。

    现在我们要谈到的事情叫作忠诚,每个人对此都有不同的理解。当那些刺客在寨子里走
动,引起了狗叫,这些雇佣兵就起来了,躲在自家屋檐下面的黑暗里朝路上窥视。等刺客走
过之后,又三三五五地串连起来,拿着武器,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但为了怕刺客看见,引
起误会,这些家伙小心翼翼地走在路边的水沟里。如前所述,薛嵩在受刺客围攻时,曾经大
叫“来人”,那些兵倒是听到了。他们出来是看出了什么事,手里都拿了武器,只是要防个
万一;所以谁也不去救薛嵩。相反,倒盼着他被刺客杀死。红线放火,马蜂把刺客螫走,他
们都看到了,单都一声不吭。薛嵩他们不怕,但不想招惹红线。然后这些刺客到寨中间去找
那个老妓女,他们也跟在后面,始终一声不吭。等到这些刺客要走时,他们才从路边的浅沟
里爬出来,把路截住,表现出雇佣兵的忠诚。这种忠诚总是要使人大吃一惊。

    如前所述,雇佣兵的忠诚曾使薛嵩震惊。当他上山去打面寨时,后面跟了几十个兵,他
觉得太多了,多得让他不好意思。现在这种忠诚又使那个老妓女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在盘算
刺杀薛嵩时,可以不把雇佣兵考虑在内的,现在觉得自己错了。当然,最吃惊的是那些刺
客,雇佣兵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总有好几百人,手里还拿了明晃晃的刀,这使刺客们觉得脖
子后面有点发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薛嵩不在这里,要是在这里,必然要跳出去大叫:你
们怎么才来?噢,说错了。来了就好。假如事情是这样,薛嵩马上就需要适应悲惨的气氛;
因为这些雇佣兵站了出来,可不一定是站在他这一方。总而言之,那些刺客见到他们人多,
就很害怕,就想找别的路走。这寨子里路很多,有人行的路、牛行的路、猪崽子行的路。不
管他们走哪条路,最后总是发现被雇佣兵们截在了前头。好像这寨子里不是只有一百来个雇
佣兵,而是有成千上万个雇佣兵,把到处都布满了。

    最后,这些刺客也发现了这一事实:雇佣兵比他们熟悉这个地方。于是,刺客群里站出
一个人(他就是刺客的头子),审慎地向拦路的雇佣兵发问道:好啦,哥儿们。你们要干什
么?对方一声不吭。他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人多路熟……这句话刚出口,马上就被对
方截断道:知道这个就好。别的不必说了。他们就这样栏住了外来的刺客,不让他们走。至
于他们要做些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好在这一夜还没有过完,天上还有星星。

    3

    我的故事又到了重新开始的时刻,面对着一件不愿想到的事,那就是黎明。薛嵩和红线
坐在凤凰寨深处的树丛里,这时候黎明就来到了。红线是个孩子,折腾了一夜,困得要命,
就睡着了;在黎明前的寒冷之中,她往薛嵩怀里钻来。黎明前的寒冷是一层淡蓝色稀薄的
雾。薛嵩有时也喜欢抱住红线,但那是在夜里,现在是黎明,在淡蓝色的黎明里,他觉得搂
搂抱抱的不成个样子。打他想到红线又困又冷,也就无法拒绝红线的拥抱。在睡梦之中,红
线感到前面够暖和了,就翻了一个身,躺到了薛嵩怀里。薛嵩此时盘腿坐在地下,背倚着一
棵树,旁边放着他的铁枪;而红线则横躺着睡了,这样子叫薛嵩实在开心不起来。假如他也
能睡着,那倒会好些。但是蚊子叮得太凶,他睡不着。他只好睁大眼睛,看每一只飞来的蚊
子,看它要落在谁的身上。很不幸的是,每个蚊子都绕过了红线,朝他大腿上落过来,这使
他满心委屈和愤恨。他不敢把蚊子打死,恐怕会把红线惊醒,就任凭蚊子吸饱了血游飞走。
更使他愤恨的是红线睡得并不死,每十分钟必醒来一次,咂着嘴说道:好舒服呀,然后往四
下看看;最后盯住薛嵩,含混不清地说:启禀老爷,小奴家罪该万死──你对我真好。然后
马上又睡着了。

    黎明可能是这样的:红线倒在薛嵩怀里时,周围是一片淡淡的紫色。睡着以后,她那张
紧绷绷的小脸松懈下来。然后,淡紫色就消散了。一片透明的浅蓝色融入了一切,也融入红
线小小的身体。此时红线觉得有一点冷,就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在天真无邪的人
看来,这没有什么。但在薛嵩看来,这景象甚是扎眼。有一个字眼从他心底冒起,就是“淫
荡”。后来,一切颜色都褪净了,只剩下灰白色。不知不觉之中,周围已经很亮。熟睡中的
红线把双臂朝上伸,好像在伸个懒腰。她在薛嵩的膝上弯成个弧度很大的拱形──这女孩没
有生过孩子,也没有干过重活,腰软得很。这个慵懒的姿势使薛嵩失掉了平常心。作为对淫
荡的反应,他的把把又长又硬,抵在红线的后腰上。

    在不知不觉之中,我把自己当作了红线,在一片淡蓝色之中伸展开身体,躺在又冷又湿
的空气里。与此同时,有个热烘烘硬邦邦的东西抵在我的后腰上。这个场景使我感到真切,
但又毫无道理。我现在是个男人,而红线是女的。假如说过去某个时刻我曾经是女人,总是
不大对……

    三

    1

    “早晨,薛嵩醒来时,看到一片白色的雾”,我的故事又一次的开始了。醒来的时候,
薛嵩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着身体坐在一棵大树下,屁股下面是隆起的树根;耳畔是密密麻麻
的鸟鸣声。有一个压低的嗓音说:启禀大老爷,天明了。薛嵩抬头看去,看见一个橄榄色的
女孩子倚着树站着,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她又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薛嵩不禁问
道:谁是大老爷?红线答道:是你。你是大老爷。薛嵩又问道:我是大老爷,你是谁?红线
答道:你是小贱人。薛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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