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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存先说:“我还有话问你,你们把粮食都藏哪儿了,怎么蓝守坤他们就没搜出来?”
“雨下了这么长时间藏起点粮食还不容易,哪儿挖个坑不能藏个一二百斤?他们藏得好,金来喜会瓦匠手艺,把炕洞子掏大将粮食藏进去,还不会受潮。我成分高,没敢全藏起来,成心把发霉的棒子放在外边一点让民兵们搜走。”
郭存先笑了,在黑灯影里笑得很开心,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牙不疼了。
7“土”与“壤”
古人云:土,犹吐也。地之吐生万物者也,以万物自生焉则言土。万物本乎土,有土斯有财。孔子云:“为人下者,其尤土乎!种之则五谷生焉,掘之则甘泉出焉,草木植焉,禽兽育焉,生人立焉,死人入焉,多其功而不言。”
古人又说:壤,襄也,肥濡意也。襄有助的意思,即有人工培育之意。以人所耕而种之则称壤。壤,即柔土也。“厥土为壤”,“无块为壤”,呈和缓之貌,天性和美。
已经进秋了,却还像伏天一样热。季节是不能省略的,今年的伏天在雨里度过,没真热起来,现在就得补上,重新热过。老东乡的治水工程动员大会,就在当院的山墙阴影下召开,就这样人们脑门上还冒着汗,有草帽的便拿在手里可劲儿地呼扇。
公社的院墙用石灰水刷得雪白,自左上角到右下角,由高而低用不同的油彩画了八样东西,以代表八个等级。最高一级是火箭,其次是飞机,被涂抹得鲜红;第三、四两等分别为火车和汽车,均为浅红色;五、六两等是马车和毛驴,画成灰色;最下面的两等是小脚老太太和乌龟,当然是两团黑色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黑成了不祥之色,凡跟黑色沾上边都没有好事。在每一个等级的旁边,都标着时间和进度要求。
大白墙的下面坐着一片人,他们是老东乡公社下属十九个村子的书记和大队长,有些记性不好的还带来了能记录的会计,大家都仰着脸,很有兴味地盯着墙上的图画,交头接耳,指指划划……刚五十岁出头的公社主任孙良久,一张长脸僵硬而衰老,一对黄眼睛黏黏糊糊,却摆出一副与他的苍老不相称的严肃神态给大家布置任务:上级指示要彻底根除水患,在明年雨季到来之前要修一条泄洪河,宽一百五十米,河堤高两米,河深十二米,再发大水时可直接将宽河的洪峰引导入海。县里分给我们公社是六十八里,每个村分摊一里半……
院子里乱哄哄地就呛呛开了,这可是挖一条大河呀,你当是闹着玩呢,一年就想干完?还干不干别的,地还种不种?再说现在的人身上哪还有劲儿呀,就靠那一天三两红薯干,还想抬着一大筐土上高坡,推着一车泥爬河堤?这不是拿人糟改嘛!
“吵吵嘛?你们瞎吵吵嘛!”坐在前面板凳上的公社书记刘大江腾一下蹿了起来,他可比孙良久年轻多了,气也冲,嗓门也大,并顺手从板凳边上抄起一根棍子,挥舞着使劲敲击墙上的图案,“你们这些小肚鸡肠子,国家能让你们白干吗?出河工的人一天补助一斤粮食,外加两角钱。怎么样,没话说了吧?那么现在可都给我听好了,也都给我看好了、想好了,等会儿我要挨村登记,你到底是想坐火箭、坐飞机,还是要当小脚老太婆,或者是乌龟王八……”他差点在“王八”后边加上个“蛋”,所以赶紧把话头刹住。
正喊叫到兴头上突然这么一刹车,便把那张棱角锐利的瘪脸憋得发青,像块三角铁,仿佛随时都会砍过来。会场上果然安静下来。孙良久猛烈地咳嗽一阵,将嗓子清理干净后逐一讲明各村负责的河段:其实在工地上都已经楔好了橛子,等散会后跟我到现场一看,哪个村干哪一段就非常明确了。
主任说完坐回板凳上,书记好像舍不得他手里的那根棍子,提溜着它又站了起来,先用棍子敲敲身后的白墙,再拿棍子指点着村干部们的脑袋:“都看明白了吗?想好了吗?现在给我一个个地表态。麻坡店?”
麻坡店的村支书夏天元像被点了名的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光着脑袋,宽肩乍臂,眼睛不躲不闪地迎着公社书记的目光,给人一个清醒而强壮的印象。刘大江问他:“你想坐哪一等呀?”
“马车。”
“马车?”刘大江喊了起来,“你怎么不当乌龟呢?火箭、飞机是留着看画儿的?”
夏天元并不是很紧张,也不着急、不生气,耐心解释道:“我们是小村,能出河工的青壮劳力也不多,能坐上马车就算不错了。还是把火箭、飞机留给大村吧。”
“王官屯!”
王官屯的大队长许高阳站了起来,身子却像受刑似的拐扭着,沉了一会儿才说:“俺们坐汽车。”
刘大江懒得多问了,就往下叫号:“苗家庄?”
苗家庄的老支书苗介地,活像一摊牛粪似的温软,声调也绵软和气:“刘书记你是要听真话,还是想听好话?”
“我要听真实的好话!”
“俺们村闹好了兴许能骑上毛驴。”
“要是闹不好呢?”
“那可就难说了,俺们也愿意坐火箭,让公社领导高兴高兴,可要万一完不成,你们一罚粮一罚款,那可就要了命啦。这种事又不是没经过,大跃进的时候上边让俺们说大话,可你们上边真按大话收俺村的公粮,要不怎么能受这么大的罪呵!有那一回就够够的了,再不敢瞎说了。”
“郭家店!”
陈宝槐口气很大:“俺们豁出去了,坐火车!”
下边有人起哄:“听口气还以为是坐火箭哪,起码也应该是飞机,呕了半天劲还是个火车。”
“想坐飞机不知道怎么买票,火箭根本就不是人坐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火箭上能带人?”陈宝槐口气一转反问刘大江,“刘书记,我们那个郭存先上边想怎么处理?”
“哪个郭存先?是做嘛的?”
“就是趁着下雨动员社员抢庄稼的四队队长。”
“噢……对,那小子倒是个人物,就让他戴罪立功,出河工吧……”
呀,这是嘛意思?闹了半天出河工还是一种惩罚!说的无心,听的有意,脑瓜快的很容易听出公社书记的话里不是味儿,原来上边的头儿们是把挖河当作苦役、劳改了。城里的工人犯了错,下放当农民。农民犯了错,发配出河工。就这种态度还想让大伙争着坐火箭、开飞机?村干部们正挤鼻子弄眼地掰扯着刘大江话里的滋味,外面忽然鞭炮声大作,噼噼啪啪地响成一团,其间还夹杂着格外高拔的二踢脚声,噔——咣!
这可是新鲜事,近两年过年都没有多少人放炮了,今儿个是嘛日子?孙良久站起身小声跟刘大江商议,“算啦,先去看看集,然后到工地看了具体的河段,再让他们表态。现在表嘛态都是空的。”
刘大江瞪着他反问,“你是不是馋得酒虫子快爬出来了?”
鞭炮声过后刘大江神情严肃地对大家宣布:“上级领导还是英明的,考虑到今年大涝,庄稼颗粒无收,除去要发救济以外,还允许一个公社开一个集市,这样老百姓就可以活泛一些,互通有无,有利于度过灾荒。我们公社的大集就定在老东乡镇上,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有集。现在我们就到集上去走一趟,亮个相,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人赶集,从集上就直接去挖河工地。”
大家走出公社的院子,拐个弯就进入老东乡镇的主街。街就是集,集就是街,从南到北贯穿全镇。人们不知是怎么知道了开集的消息,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集,使这条冷寂了许多年的街道又火暴起来。但看热闹和打探消息的人多,真正来买卖东西的人少。即便是来卖东西的,货物也很简单,一领新席、一根木头、几个鸡蛋、一把大葱、两三个茄子、半筐土豆……无论是卖什么的,都会有一帮人围着看,真不知大家是对物品感到稀奇,还是对做买卖本身感到稀奇?
要说也是够新鲜的,饿了这么多年,只要一开集就准有买卖,而且贩卖的还是能进嘴的东西,谁能说不奇怪呢?有能吃的东西为嘛不给自己留着,这年头卖点钱难道比解饱更要紧吗?只有一种解释,人活着天生就得做买卖,并不在于买嘛卖嘛,或者卖多买少。一开集可以做买卖,人就活了,精气神儿就来了。你挤我钻,溜来溜去的人比要卖的东西可多了去啦!别看大家什么都不买,眼珠子却有神了,好像在大集上逛游这么一圈,就有了某种希望,对生活有了信心。
孙良久在街中间走着走着,忽然抽抽鼻子,向右边一拐扎进了人堆,扒拉开圈子挤到最里面。一个老头守着一坛红薯干酒,坛子盖上放着一只碗,看见他钻进来就笑了:“孙主任,来一碗?”孙良久显然是有备而来,伸手从兜里掏出几张零票子,看也不看就递过去:“就还有这七角五,你看着给盛吧。”
老头打开酒坛子,用等子给他盛了将近一碗,他双手捧过来,一边闻着一边脸朝里蹲在酒坛子跟前,背对围裹着他的人,似乎是害怕有人抢他的酒喝。他先喝了一大口,喝得很冲,咽下的很慢,之后仰起脸,闭住眼睛,在嘴里又咂摸了半天滋味,随后又喝了一口,这才睁开眼。转眼间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一个样,一下子精神多了,脸也生动起来。卖酒的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块盐疙瘩,举到他跟前,他低头舔了一口,就着盐疙瘩的咸劲儿就又喝了一大口。
旁边有人叫好:“一看这喝酒的架势就是海量,老主任你真应该把名字再改回去,就叫孙老酒,多棒!”另有人起哄:“你别拿九爷糟改,人家当初叫孙老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不是喝酒的酒。”孙良久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说什么,站起身子将碗里的酒一仰脖全喝净,然后闭住嘴,舍不得让酒气跑出来。
刘大江问:“还来一碗吗?”
“不啦。”
“如果不喝了咱就往前走,你这碗酒就算为咱老东乡开集剪彩啦,大家鼓掌!”
周围真的响起一片掌声。
可是,他们再往前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哭的。一个汉子肩上扛着一根两掐粗的圆木,想换眼前的大半袋子红薯干。他的媳妇却在后面抱住圆木的一头不放,哭喊着说:“你抽下这根檩条,赶上刮风下雨房子塌了怎么办?”
男的也没有好气:“人饿死了留着房子有嘛用?”
刘大江一看这阵势不好,便叫村干部们不得停脚,赶紧直奔工地。古时候还讲个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是什么官都管不了老百姓挨饿的事,何况他只是个公社书记。其实他心里还想得更多,这集市一开麻烦肯定少不了,若有人穷疯了饿急了来抢集怎么办?得赶快研究制定一套集市管理办法……
干部们终于走出了老东乡镇的主街,看见镇外的大道上还有往这儿来赶集的。以前赶集都是套车来的,推车来的,牵着牲口来的,顶不济也会挑副担子、背个褡裢、提个篮子,很少有空着手上集的。现在可好,大都是空着手来,分明都是来看集的……迎面向他们走来一个空身汉子,脚步不稳,身子有些晃晃悠悠,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倒就不动了。腿脚利索的村干部紧赶几步,到近前再怎么掐巴他都没用了,人已断气。死者胳膊腿肿得老粗,脸涨得很大,看上去不过五十岁上下。
孙良久不免嘟嘟起来“都三级浮肿了,你还出来做嘛呢?今天是开市大吉,你这不是给咱老东乡大集招损吗!”
没办法,这种事眼下是躲不开的。陈宝槐问刘大江:“俺们怎么办?”
“你们几个看看有认识他的没有?”
几个村干部仔细看看都说不认识。公社书记说:“我们先去办正事,我估摸他的家里人会找来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若还没人管,再找人把他给埋了。”
窗户刚麻麻亮,郭存先就醒了。估计今天地里不会再巴泥,该是能下得去铁锨了,便轻轻松开怀里的媳妇,起身下地。雪珍也就劲儿爬起来,给他披上衣服。他在南墙根下抄起把铁锨才向外走,大门虚掩着,疯子二叔比他起得更早。
自从有了自留地(这本来是向国家借的地,不知是何方高人竟给它起了这么个好名儿,把“借”改成了“留”,顺口顺心,响亮好听,让农民们觉得这块地真好像就是自己的了。顷刻间“自留地”三个字传遍天下,甚至改变了农民的意识和生活),农民们就起得早了,早晨洼里也有人了,他们老远就跟郭存先打招呼:
“存先,你的自留地里想种嘛?我可是看着你呐,你种嘛我就跟着种嘛。”
“还拿不准,现在种麦子好像还早了点。”
“存先你脑子好,得给想个法儿,大水退了以后把碱都给逗弄上来了,你往洼里看看,白花花的都是盐碱儿,种嘛也不长啊!”
“是呵,我也正为这个犯愁哪……”
这就怪了,村民们对他可比以前话多了,也显得更亲热、更客气。这让他还没有完全琢磨透。按理说农民大多都胆小怕事,习惯巴结领导,为嘛他不当队长了反倒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莫非是乡亲们心软,可怜他是为大伙倒的霉?也知道他今年秋后不可能再出去砍棺材挣钱了?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大家都争着跟他套近乎还是让他心里很舒坦,冲淡了被撤职的尴尬。他来到自己的地边,看到旁边的刘玉成已经快把自留地翻完了,还捎带着打好了宽垅,心里不免一惊:“玉成,你这是干了一宿吗?”
“没有,就是比你早起了一会儿。”
郭存先由衷地佩服:“我还寻思着来看看能不能下脚,想不到你都快干完活了……”
“我昨晚上来看过了,现在下锨正是时候。”
“你这是想种嘛,不怕碱吗?”
“种菠菜,菠菜不怕碱,越碱越长,从现在到上冻,怎么也能割两茬儿。”
“为嘛要留这么宽的垅?”
“先让菠菜吃吃碱,把碱压住,过个十天半月的就在垅背上种麦子。”
“哎呀,这招儿要能行,你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呀!”
“存先大哥你放心吧,保准没问题。你也知道我平时是没有话的,因为你没有架子,所以跟你就说得多了点儿。”
郭存先蹿过去,盯着刘玉成的眼睛,“玉成呵,我除去比你大几岁,跟你一样都是农民,能有什么狗屁架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在种地上这么有主意?”
“你忘了我爹是地主啦?我们家这个地主是土地主,跟人家大地主不一样。大地主讲究的是要往城里发展,有买卖或有实业。像我们这种土地主,就是从土里刨食,纯粹靠土地致富,一辈传一辈的必须得会种地。世界上最简单又最难弄明白的就是土地,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教给我怎么了解土地,怎么侍弄土地。”
“好,我就跟你学了!”郭存先开始翻自己的自留地,翻着翻着忽然直起身子大叫起来,“玉成呵,说得挺好,有菠菜籽吗?”
“有哇,没有菠菜籽这不成了瞎耽误工夫。”
“从哪儿弄来的?我也得去淘换点。”
“现在哪还来得及,从一下涝我就兴心了,涝后必碱,上个月托人从河西淘换来的。省着点够咱们两家种的。”
郭存先动情了:“好兄弟,有一天我能主点事了,一定请你当军师。”
刘玉成红着脸直摆手:“别,别,可别,我只会种地,别的嘛也不行……”他看见有个人从远处向他们走过来,便闭住了嘴。等来人走近才看清是疯子二爷,他肩上背着满满一大筐碱蓬,胳肢窝里夹着粪叉子,手里捧着一棵两尺多高的小树苗,鞋和裤脚全被露水打湿了。郭存先急忙迎上去,先拿过二叔腋下的粪叉子,再从他肩头卸下那筐碱蓬。刘玉成上前接过那棵树苗:“嘿,你老是在哪儿起的这棵小榆树,还挺旺实。”
“在东洼的道边上,不把它移过来等道一好走了,不是叫牲口给踩了嚼了,就是被人给糟践了。”郭敬时拿起侄子的铁锨,在自家地头选地方挖个坑,将树苗种好。然后脱下身上的褂子古里古怪地往坡下走,郭存先问他还要干嘛?他也不答理。存先吱吱嘴,小声对刘玉成说:“给你的面子还真够大的,平时我们问十句也不准能答理一句。”
他们看着疯老头提溜着灰粗布褂子,下到不远处的河沟里,将褂子摁到水里完全蘸湿,再双手捧回来,在新树苗的根底下把褂子里水拧出来。如此反反复复好几趟,直到树苗根底下的土圈子里汪满了水才作罢。
郭存先脱下自己身上的褂子,给二叔披上:“这大早晨的,凉。你老快点先回家吧,这筐碱蓬一会儿我带回去。”
郭敬时虽不出声,却顺从地抄起自己的粪叉子,拨头往村里走去。郭存先却看着那筐碱蓬愣神,这些天心里光顾自己闹心,怎么就忘了老东洼的蛤蟆窝?东洼地势低,盐碱化会更厉害,大水洼的四周碱蓬一定长疯了。鲜碱蓬叶可以当菜吃,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碱蓬籽磨成面子跟好粮食掺和吃也不错……他约上刘玉成,种完自留地一起到东洼里转转,碱蓬籽若熟了得早动手。
随着太阳露脸儿,老二郭存志也扛着铁锨来了。上阵亲兄弟,这让刘玉成眼馋,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里一阵难受。
存志一边耍着铁锨,一边问存先:“咱这么翻是不是太浅了,能治得住盐碱吗?”
“你说该挖多深?”
“刚才郭存孝到咱家来了,说除去出河工的,剩下的壮劳力组成大锨队,要把地挨盘深翻一米,说翻得越深越能治住盐碱,好种麦子。”
“他说嘛,要出河工?”
“他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要让你出河工。我跟他说由我替你去,他说不行,你是上边点的名,让你戴罪立功。”
存先扭脸看着弟弟:“他真是这么说?”
“没错,还说是公社孙书记讲的。”
“操他娘的,这不是把出河工当成充军发配了吗!就光我自个,是还有别人?”
“人多了,基本上是一户出一个最强的劳力,一天补助八两粮食,一角五分钱。”
郭存先心里嘟囔,出河工是苦大力,给这点粮食哪够哇?他们还真把这些人当劳改犯了,这么说刘玉成也跑不了。于是他小声嘱咐弟弟:“如果刘玉成也出了河工,他家里就光剩下一个妹妹了,咱两家的自留地又挨着,你顺便给他照应着,绝不能荒了。”
这时刘玉成翻好了自己的地,过来帮忙,郭存先问他:“村上让各队组织大锨队,要将地深翻一米,然后再种麦子,说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