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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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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村子都叫他吃过来了。

进门后崔大本立刻就恢复了乡长的感觉,上炕坐在了正当间儿,跟以前来过郭家店的乡领导比,这个崔乡长显得粗率、可爱得多。郭存勇、郭存先一边一个坐在下手相陪。这回该欧华英露一手了,五个碟三个碗,登时就摆了一桌子,太值钱的东西没有,但弄得挺热闹,冷的热的,荤的素的,稀的干的,眼下在郭家店也算是上等饭食了。

看得出欧华英动了真格的,想给丈夫作脸,她也懂得怎样给丈夫留脸,只管盛菜端饭,不上桌子,不抢话说,屋里没事的时候就退到外间屋,坐在锅台上听着屋里的三个男人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人们开始放开了,嗓门高了,话的分量重了。其实男人们喝酒,最好的一道菜就是说话,没有话说,多好的酒菜也没有味道,好酒好菜是为了逗得人们多说话,说有用的话。今天郭存勇是主人,不光是要费尽心思找话说,还得绕着弯子套出自己想听的话,又要让郭存先以为是为他套话,一有冷场就赶紧劝酒布菜……

这三个人里心理负担最重的是郭存先,他约束着自己不抢话头,又不能表现得又臭又硬,得经常捧着崔大本说。崔大本随着胃口里的酒精增多,精神越来越放松。这段时间可把他憋闷坏了,他原本是一乡之主,手下管着七八万人,一进调查组却成了最小的,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难道还不如那个马屁精高文品?还不如那个贱货安景惠?一离开调查组,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地位最高的人,就像现在这样,别人都得捧着他,抬着他,他对自己的那份感觉越来越好,说话也随便多了:调查组里若知道我跟你们坐在一块儿吃饭,还不知会说什么闲话?

郭存勇立刻就给他找好了台阶:“中国人到底是会吃还是不会吃?现在吃顿饭好像成了大事,能把党风国风政策原则都吃没了。从前共产党、八路军如果不吃老百姓的饭,不睡老百姓的炕,怎么搞敌工、除汉奸、打土豪、闹土改?恐怕连站脚之地都没有。”

“是啊,现在都忘本了,谁都敢来欺负老百姓。”崔大本肚子里的火气仿佛也被酒精顶出来了,“存先,别以为他们光盯着你,这是杀鸡给猴子看,郭家店出了什么事都有乡里的一份责任,我也在吃你的挂落儿。”

这话有点呛郭存先的肺管子,他很不爱听,谁吃谁的挂落儿?调查组又不是我请来的,你崔大乡长是我的上级,跟着调查组来查我,还说吃我的挂落儿?我还说是倒了你的血霉呢!郭存先叫酒精壮得也想发发心中的怨气,却又不敢坏了自己的大事,话到舌尖拐了个弯儿,再出来味就不一样了:“崔乡长放心,我郭存先别说没有大事,就是真有事,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乡里无关,也与存勇他们无关。调查组要撤我就痛痛快快地撤吧,说实话我早就干烦了,干腻了。不过,我今天借着酒劲儿向乡长进一言,给郭家店挑新支书可不能全听调查组的,若让一个光知道跟在调查组屁股后面跑的小人上来,那郭家店就乱了。选新支书得由你乡长说了算,你了解情况,挑一个年轻有学历有真本事的,本来今天当着存勇的面我不该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死活不干,我要有权力就能逼他干,可现在我没有这个发言权了。”

“还没到那一步,你先把心放到肚子里。”崔大本大大咧咧,拦住了郭存先的话头,他把今天这顿饭的目的理解成是为了保郭存先啦,所以就冷落了主人郭存勇,只顾给郭存先打气:就算是搞不正之风,你们有的事别的村也有,别的乡也有,别的县也有,为什么不都查?不都撤职?

这还算句公道话,正对郭存先的心思。于是他就不再为郭存勇说话,而是抓住机会为自己辩护:“是谁在搞不正之风?是农民在搞,还是不正之风在搞农民?有人硬说是农民不择手段办工业把社会风气搞坏了,农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大风不正,小树能直得了吗?大家都叫风吹着跑,农民能顶得住吗?”

欧华英在外面听着味儿不对,赶紧一撩门帘走进来:“酒还热吗?快喝了吧,我再去给烫一壶。”她趁端酒壶的机会用手捅一下丈夫,郭存勇慌忙举起酒杯:“崔乡长,存先,干了这杯换热的。”

“干!”崔大本一饮而尽,欧华英又为他斟满。他夸赞欧华英菜做得好,叫她一块儿吃。欧华英笑着摆摆手,推说自己不会喝酒,又退了出去。郭存先又端起杯,他想趁着崔大本脑袋已经发热,但还没喝多,大家心里都还清醒的时候,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崔乡长,你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干部,敢于顶撞钱锡寿,我敬你一杯!”说完又是一个底朝天。

崔大本脸有点红,气势也有点张狂:“他算什么,我看顶他也就顶了。今天不说这些,喝酒喝酒,说点高兴的事。存勇,我知道你正在外边给郭家店找财路,在年轻的一代村干部中你是很有本事的,我敬你们两口子一杯,你摊上这样的媳妇真是你的福气,难怪你身体那么棒,原来经常被七个碗八个碟地伺候着……”崔大本红头涨脸有点醉意了。到了这个地步不用劝他也会自己喝,想不让他喝反倒有点困难了。

但,嘴里乱七八糟胡扯蛋,正事谈不成了。

崔大本并没有全糊涂,他怕自己醉醺醺地回去影响不好,万一有人在钱锡寿面前或到市里告他一状,同样也够他喝一壶的。吃完又坐了一会儿,崔大本觉得俩眼皮直打架,便起身告辞。外面天黑,郭存勇怕出事,就送他回住处。郭存先也想走,被欧华英拦住了,叫他等存勇回来再走,郭存先以为存勇两口子还有话要跟他说,只好又坐下了。欧华英叫他把腿收到炕里边去,累了先躺一会儿,困了就在这儿睡,她可以到西屋和孩子一块儿睡。按农村的习俗,大伯子见了兄弟媳妇,或兄弟媳妇见了大伯子,是最拘谨最不自在的了,不论是亲的,还是叔伯的,都必须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即便有事要说,也需快说快散,没有话说最好就别往一块儿凑。大伯子和兄弟媳妇的关系最敏感,最微妙,说话一多,接触一多,就会让人多心,或许自古来大伯子和兄弟媳妇在一块儿就容易出事,所以才最遭人怀疑。

欧华英却不听这一套,至少眼下在她的家里是这样,她管郭存先不叫大哥,也不指着孩子叫大伯,就一口一个存先地叫:“存先,我给你沏碗枣茶吧,听说那个东西醒酒。”

存先止住了她:“不用,我没喝多少。”

“一人一杯地喝,崔乡长的脸都喝成猪肝啦,你怎么会没喝多少?”

郭存先是酒入愁肠,好多心思都翻上来,却不愿意跟一个论起来是兄弟媳妇的老娘儿们多说什么,就闷头抽烟不吭声。欧华英把脸凑到他跟前,郑重其事地说:“存先,往后你可别再说让存勇接替你的事啦,你还不知道他嘛,从打昨天回来可把他愁得够呛,不知跟我说过多少遍啦,你干他就干,你不干他也不干,实在不行就跟你办个小厂子,当个体户。”

郭存先抬起眼看着欧华英,没有吭声,脸上也没有笑模样,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离郭存先越近,欧华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男人的震慑力,这力道不是来自身体,他没有郭存勇壮,但存勇却没有这股威势。存先的震慑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她紧张、拘束,又让她感到刺激、新奇。她担心他不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从整个晚上三个男人的谈话中,她怎么也感觉不出郭存先要下、存勇要上的机会已经来了,崔大本根本没有想过这码事,郭存先也不是真就做好了要被撤职的打算,一顿饭当中谁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把这件事谈定。但她又一点儿都不后悔白请了这顿饭,多亏有这顿饭,她心里才有了准主意……

欧华英觉得自己身上有汗出来了,和郭存先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怕他。她起身走到外间屋,找出几个大红枣,放在火上烤了烤,里屋外屋立刻充满了枣的焦香,把枣和茶叶放在一起,沏了满满一大杯,端给郭存先。她借机也松弛了一下自己的神经,喘气匀称了,脸上笑的自然了,她的笑能照亮整个屋子,却无法引起郭存先的注意,而且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太傲慢了,什么场面没有经过,什么人没有见过,怎么会把一个远房的兄弟媳妇放在眼里?他叫大伙儿惯坏了,所有的人都怕他,都想讨好他,都千方百计顺着他的意思说话……欧华英心里突然翻起一股冲动,想说一点别人不敢说的话,就是要刺他一下,看他又能怎样?她似乎是不顾一切地开口了:“存先,有人恨不得你明天就撤职,最好是被抓进大狱,你自己是不是就别成天把撤职挂在嘴边上啦,叫跟着你干的人寒心不寒心?这些天你千万也别再到美棠的小屋里去,调查组有人在盯着,以我说,你干脆让林美棠嫁人,一了百了。她要有心,就是嫁了人该怎样还怎样,只会更方便更自由,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了。要不然人家一辈子的事,都得让你兜着,你兜得起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个地雷似的冒烟爆炸……”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郭存先没有恼没有跳,不打断她的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就那么坚定而沉默地听着她说,眼睛里带着一点疲倦和阴郁。这样的男人才厉害,才更让人动心,欧华英端起郭存先喝剩下的枣茶喝了两口,然后用手心抹抹嘴角,擦擦脑门上的汗,眼睛像两汪水似的看着郭存先:“你看我,尽说让你不爱听的话。”

“怎么不说了?有话就都说出来吧。”

“你生气啦?”

郭存先下炕穿鞋:“我也该走了。”

欧华英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有点着急:“存先,我可是一片好心哪!”

郭存先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不光有一片好心,还有个好脑子,有机会得让你出来干点事。”

欧华英愣在屋里琢磨郭存先话里的意味,等她再赶出门外,郭存先已经走远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她把郭存先数落了一顿,这让她兴奋和自豪,郭家店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敢这样干了。像郭存先这样的男人,女人碰到他可以不动脑子、无条件地信赖他依靠他,男人要碰到他,最好是当他的朋友,别当他的敌人。欧华英知道该让丈夫在存先下台不下台的问题上掌握什么火候了……

郭存先两腿发虚,脚有点打飘,在回家的路上老觉得踩不实着。但他脑子里非常清醒,知道自己没事,他对自己的酒量,自己的控制力心中有数,像崔大本这样的量,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过去他冬天外出砍棺材,蹲墙角钻棺材棚,都是靠喝酒取暖,他可从来没有在乎过喝酒。只是忘了一条,今天晚上的酒太苦,而他心里的气又太多,喝酒最怕斗气,苦酒越喝越烦,越喝越恨,更可恶的还是求人的酒,不得不陪说陪笑陪热闹……这样的酒是能醉死人的。他感到连自己胃里的东西都反常,不往下走却往上翻。

郭存先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家,朱雪珍已经铺好了被窝,拿好了尿盆,就等着他回来睡觉呐,一见他的样子,闻到他身上呛人的酒气,被吓了一跳:“老天爷啊,你喝了多少?醉成这个样子!”

郭存先笑了,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诚实而可爱:“嗨,你跟了我一辈子,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确实有好多年了,朱雪珍没有见过他喝成今天这个样子,赶紧到外间屋打热水,想让他洗脸。等她端着水盆进来,郭存先却没脱衣服就钻了被窝。

“你还说你没醉,有这样睡觉的吗?”

郭存先又坐起来:“谁说我要睡觉?我不过是想躺下歇一会儿。”

朱雪珍也笑了:“你就是喝醉了,别人也嚼不过你。”

她投出热毛巾想替他擦脸,他不用,硬挺着像没事似的自己洗,脑瓜好像也蛮够用的,该惦记的不会忘了:“传福呐,睡啦?”

“找同学去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串的都得串到,该说的也得说了。”

“什么好不容易,去县城上学又不是出国,想回来什么时候不能回来?”

这话说得朱雪珍心里还挺热乎,他平时可不管这些事,即便心里有,嘴上也不说,两口子难得说点这些老娘儿们的话。郭存先洗巴完立马又钻进被窝,躺下却又睡不着。有人酒喝多了大睡,他喝多了是不睡。

朱雪珍收拾完,关了灯,挨着他也躺下了,一种对老婆不期而至的愧疚,胀满了郭存先的心,他伸过胳膊抓住雪珍的一只手,在枕头边上嘟囔:“还是我的雪珍好,郭家店有说我坏话的人,却没有人说你不好的。存勇的老婆就不行,太是非,那张臭嘴万人嫌,也就是存勇能受得了,要是别人,不割断她的脖子也得割掉她一块舌头!”

“看你说的,她请你们吃饭倒吃出毛病来了。”雪珍被丈夫酒后的温情感动了,她真后悔,早知如此干嘛不天天晚上都让他喝点酒。现在家里又不难,他想喝什么样的酒都买得起……她用另一只手去胡噜存先的胸口:“挺难受的,是吧?”

“不难受,难受谁还喝呀?凡是想喝酒的都是为了找好受,我现在就挺好受,前三百辈子后三百辈子的事全想起来了,传福的姥爷临咽气的时候我答应过他,决不让你跟着我受屈。这回如果不当书记了,就自己开个工厂,赚点钱,让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净等着享清福。”

“我可不想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没有事,一家子平平安安,就烧香念佛。”

“雪珍呵,雪珍,人家都学坏啦,你怎么就一辈子学不坏呢?”郭存先将女人搂进怀里。他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光明正大属于自己的女人没有欲望了。两人相安无事的时间太长啦,他对不住她。郭存先被自己的情绪鼓动起来,又有了要压到雪珍身上的欲望,应该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和义务,让她满足。她满足了才会相信他,精神才会平稳,这也叫一通百通。雪珍的里面很湿很滑很松快,这是他自己开拓出来的,开始的几下他感觉不错,到后来他怎么也达不到在这种时候应有的美妙和极度的膨胀,因此也就无法把雪珍送上高峰,她顺从地充满希望地还在配合,在等待着他,他却不再从容,不再自信,而是心里越来越紧张,不断地提醒自己,激励自己:千万可不能半途而废呀。他无法想象干不成男人的事怎么有脸从老婆肚子上爬下来?他大脑一紧张,一走神儿,小脑就越发地不灵了,不是越磨越大越硬,而是越蹭越小越软,他强迫自己加大动作,加快冲刺的频率,想靠激烈的机械运动把自己刺激起来。岂料事与愿违,他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激烈的动作下不仅没有还阳,反而急速萎缩下去,最后无功而返,他的动作再大也只是一种砸夯,毫无意义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钻进炕缝儿里去。这是男人最悲惨的失败,他只剩下一个男人的空壳,实质已不再是个真正的男人啦。该怎样下这个台阶呢?他还担心雪珍不相信他是真的不行了,说不定还以为是他在外边胡搞的结果……他从雪珍的身上滚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生平第一次向自己的老婆求饶,认输:“雪珍,我不行了,我完了,我不甘心,我不认头,我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成废物啦!我没在外边胡来,没碰别的女人,这一个多月你都看见啦,天天不是都在你的眼皮底下嘛。我对不住你,想不到我郭大斧子也会有这一天……”他说着说着哭了,热乎乎的眼泪滴到雪珍的胸口上。

雪珍摸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紧紧搂到自己胸口上,这个大男人,这个说一不二的暴君,这个一辈子出头露脸争强好胜的大当家的,这会儿反倒像个孩子。她搂着他就如同搂着自己的儿子,一股强大温厚的情感从心里漫溢出来,把他包得严严的。她感到了他对她的依赖,他需要她的信任,需要她的胸怀,需要她的搂抱,需要她的呵护,她对他变得重要了……这种感觉真好。她只要他这个人,才不在乎他底下行不行呐。他干这种事不行了,心里就会素净了,无法再去沾腥惹骚,别的女人也不会再要他了,从今往后他就只属于自己的家了。她的怀里永远都收留他。她可怜他,像哄孩子一样用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心。

郭存先最难堪的那一阵儿过去了,觉得口渴,就从热被窝里坐起来,一下子就觉得胃又受不了了,一口酸臭猛地从胃里涌上来,他赶紧对着尿盆就吐。第一口吐出来,后边可就拦不住了,翻肠倒肚,生嗝硬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

满屋子都是腥酸酒臭。

朱雪珍急忙穿衣服下地,不知什么时候串门回来的儿子传福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娘儿俩一个给他捶背,一个倒了一碗温水等着让他漱口。

上中学的儿子说话有了大人的口气:“您的心情不好就不该喝酒,这不是自找难受嘛!”

郭存先把该吐的都吐出来了,儿子端了尿盆要去倒,皱着眉头闭住气扫了一眼尿盆,倏地打个愣,险些没有失手摔了:“这是吐的嘛呀?怎么是红的?”

“紫菜头。”郭存先把酒饭都吐出来,心里一下子松快多了,头脑也完全清醒了。“快去倒了吧,你还不嫌味儿!”

“紫菜头哪是这么红,您吐血啦?”这就是小孩子,若是雪珍就不会这么大呼小叫。

一听吐血,朱雪珍先被吓住了,她看看尿盆,看看存先,嘴里在嘟嘟囔囔:“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郭存先心里也慌,也急,粗声粗气地说:“先把它倒了再说。”

传福端着尿盆到大门外倒进粪坑,又用清水将尿盆洗净才回到屋里。

郭存先倚靠着窗台坐着。朱雪珍坐在他脚边,神情古怪,似惊似恐,似疑似信……传福担心母亲受惊吓又要犯病了,他看看父亲,郭存先的眼神告诉他,爷儿俩正担心同一件事。

郭存先已经沉住了气:“雪珍,刚才我前边吐的是酒菜,后边确实吐了两口血。但是没大事,我想是这些天累的,气的,再加上今天晚上酒喝太多了。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底。”

传福着急:“爸,明天我陪您到城里去检查……”

“不行,记住,这件事你们娘儿俩谁也不许往外说,过了这几天,我下台啦就去检查,不下台也去检查。”

“哎呀,爸,下台不下台都是身外的事,只有身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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