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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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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想让郭家店的人知道自己在会上被慢待了,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里的痛。心里的痛就是他的弱点,也是郭家店的一号机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车里这两个自己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于是,他把自己脸上的皱褶很快又耷拉下来,神情变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仿佛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气息罩住了。

林美棠眼光流转,尽情透露着她的媚,并稍稍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银制打火机和一盒大中华香烟,抽出一支放到嘴里点着,深吸一口,然后从自己的红唇上拿下来放进郭存先的嘴里。

他用左手指夹住烟悠悠地吸着,像头大鸟一样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明亮的女人,缓缓地问她:“刚才车站里很乱,郭存勇跟我叨咕了一通什么来着?他的车怎么啦?”福根在前面接口说:“他的卡迪拉克昨天夜里在国宾馆的停车场被砸了!”

哦呵?郭存先突然直起身子,像要扑过去。“他的车为什么放到国宾馆去?”

林美棠轻轻插嘴说:“咱们的办事处由华侨大厦搬到国宾馆了。”

郭存先的身子又向后躺下去,眼睛里也恢复了见多不怪的神情,却慢慢地甩出了一大堆疑问:国宾馆的停车场夜里没有保安吗?知道是谁干的吗?是郭存勇得罪了人,还是冲着咱郭家店来的?车被砸到什么程度……

福根只知道那辆崭新的卡迪拉克算彻底报废了,郭存勇已经向公安局报了案,其他情况就说不上来了。今天早晨郭家店的头等大事是欢迎郭存先这个大当家的回村,哪还顾得上别的呀?郭存先嘬着牙缝慢慢地迸出两个字:“现眼!”然后指示干儿子通知郭存勇,今天下午回村汇报砸车事件。顺便给前面“沙漠公狼”的司机打电话,叫他领着车队到国宾馆门前兜一圈儿。刘福根笑了,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我猜国宾馆门口那条道肯定会拌不开蒜了……这几年市里的警察老跟咱郭家店过不去,常扣咱的车罚咱的款,今儿个上午国宾馆正巧有个国际经济论坛要开幕,国内国外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那就让他们先认识一下郭家店的车吧。”

郭存先忽然又打断干儿子的话:“这个会请咱了吗?”

福根正听电话,只回头冲他摆了摆手。他神情阴悒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在市里举办经济研讨会竟然不请就在身边的郭家店参加,还能讨论出什么名堂?林美棠像钻进他肚子里一样悄声宽慰说:“可能他们知道您在北京开会,也许这两天就会给送请柬来!”

郭存先嘴角挂出一丝不屑,右手加力攥住了美棠的手。美棠顺势将脸贴到他的身上。

郭存先的车队回到郭家店,已经接近中午时分,老远就看到了村口的“欢喜树”,枝条已经泛青,颤颤巍巍,遮天蔽日。在大树的上空悬浮着四个巨型红气球,气球下面挂着长长的彩带,迎风鼓动,宛如两条直立的彩虹。

一条彩带上写着:热烈欢迎郭书记参加全国人大会胜利归来!

另一条彩带则是:热烈庆祝郭董事长进京参政议政获得圆满成功!

这是郭存先最看重的三个头衔,书记是党内的职务,郭家店集团总公司董事长是行政职务,全国人大代表是社会职务,所以要特别标出“参政议政”的字眼。

村口的大牌楼粉刷一新,巍巍然顶天立地。进了牌楼,全村也一片披红挂彩,喜气洋洋,醒目的高处张贴着花花绿绿的庆祝全国人代会闭幕和欢迎郭书记回村的大字标语……这架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开好全国人代会是郭家店的事,或者是在郭家店主持召开的,大会的圆满成功,就成了郭存先的圆满成功,当然也是郭家店的圆满成功。

村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夸张的颂扬。

依着惯例,车队应该开到总公司的大院里集结,凡村上有点脸面的人早就等在那里,要听郭存先讲一讲,讲什么都行,或传达北京大会的精神,或讲讲外面的见闻,或说点自己的感想……村民们都知道郭存先善于讲话,也从来都不愁没有词儿。见面礼嘛,村上人有十多天没有见着他了,也知道他肚子里存了不少话啦。

但这次,下边的人想错了,郭存先意外地没有要讲话的情绪。但也不想让下边人看出他不正常的低调,郭家店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着高调,低调就是反常,就表示又要出事了。所以他一进村就让刘福根传下话去,今天时间太晚了,大家去市里接站辛苦,先各自回家吃饭,有话以后再讲。然后吩咐司机,直接将他送回“人才园”高级住宅小区里的新家。

这个小区被村民称作“郭家店的中南海”。狮头形的大门楼,威严而堂皇,门口昼夜有警卫站岗——这警卫可不是城市住宅小区里的那种保安,是地道的佩枪警察,或者叫“村警”。人才园的大门是用拳头粗的不锈钢柱打造,关上以后坦克也攻不进来。当初设计的时候,郭存先就定下了标准:在样式上、气魄上要参考北京的人民大会堂,在质量上要高于中国现有的任何建筑,院内的一砖一瓦、一墙一门、一梁一柱都要能防大震,防大仗,防原子弹!

因此,小区的四周围起了一丈二尺的高墙,高墙内分布着几十座样式各异的二三层别墅。在小区最好的位置上,也就是过去兵家安营扎寨时搭建中军大帐的地方,矗立着一幢大一号的四层红楼,四平八稳地俯瞰着整个小区。小区里的别墅群则呈现出一种众星捧月的效果,这中央的红楼当然就是郭存先的新居,但看上去冷冷清清,好像守家的朱雪珍还没有把家搬过来……

大奔说话间就开到了红楼跟前,郭存先依然躺在座位上没有动弹,等着司机或保镖为他开门。司机刚想起身,胳膊却被福根拉住了,福根的一只手举着电话有点发愣,嘴里嘟囔着:“我干娘又犯病了!”

郭存先心里咯噔一下,皱皱眉:“人在哪里?”

“还在老房子里。”

他越加不耐烦了:“为什么还不搬过来?”

福根也不知道这一上午出了什么事,只能支支吾吾:“是呵,说好了今儿个上午搬过来……”

所谓搬家其实就是人过来,说得再具体点就是老婆搬进新房子来住就行了。家就是人,男人的家就是老婆,老婆一搬过来房子里就有了活气儿,有了热气儿……红楼里的一切高档设施和用具都是崭新的,原来老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了。

可朱雪珍就是耗着不想搬进来,什么原因却不对外人讲。在小区刚建成的时候她曾跟自己的丈夫透过那么几句,当时就被郭存先给喝唬回去了。因为她的道理总是那么邪乎,说这个郭家店的大会堂是凶宅,老在噩梦里看见它,圈着高墙,装着冷森森的大铁门,日夜有警察把守,这不是监狱是什么,住到这里面还会有好吗?

多年来她被“撞客”拿得颠三倒四,也只有郭存先知道她得这种病的真正原因,所以就对雪珍格外迁就。当然也从来不把她的话当真,自己眼下正是阳气鼎盛,什么鬼祟敢近他的身?他在临去北京开会的时候下了死令,叫雪珍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必须搬过来,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可到了还是没搬。在这个村上,对他的指令敢这么软拖硬泡的,除去自己的老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无奈,他只好叫司机掉头再去老房子。

离老院子还很远哪,就看见好事的邻居们正往郭存先的老房子里跑,从里面传出男男女女吆三喝四的叫喊声和噼里啪啦的摔打声……

不等车停稳,刘福根就跳下车向院子急跑。林美棠瞄一眼郭存先的脸色,也紧跟着下了车朝院里跑去。唯有郭存先,胸内血气翻涌,却仍能保持着令人敬畏的自制,一直坐在车里等司机为他打开了车门,才阴沉着脸橐橐有声地踩着砖地走进自家院子。

院内站着许多人,家什横躺竖卧,柴草踢踏得满地都是,闹闹嚷嚷,乱七八糟。大家都知道得了“撞客”的人力大无比,四五个同辈或晚辈的男人把雪珍围在中间,有的抱腰,有的摁胳膊,有的抄大腿,想把她掐巴住抬到屋里去。

朱雪珍真的像中了邪,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或另外一种勇猛的生灵。她表情奇特,目光尖利,愤怒而危险,大喊大闹着突然一发力,正掐巴着她的那些男人们呼啦一下被甩开了,有的跌倒,有的松手,有的倒退了好几步。她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冰冷而浑浊,绝对是她平时说不出来的话:谁能知道当娘的当初为什么生下你,你更不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大家碰巧在世上见了面,早晚都得走。没有谁是最高的,人人都是重复。只有病是不能治的,活一天就要感激一天……

林美棠一边极亲近地喊着大嫂,一边凑到朱雪珍的跟前。在这种时候她老想表现得比其他人跟朱雪珍更亲近,可朱雪珍一抡胳膊,把林美棠打开了……

这时候有人去翻柴火垛,捅阳沟眼儿,察看屋里屋外所有墙角旮旯和一切堆放东西的地方。他们认为朱雪珍之所以这么折腾,是由于一只“黄大仙”在使妖作祟,不然朱雪珍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也没有这种腔调、这副神态。所谓“黄大仙”就是黄鼠狼,只要找出那只黄鼠狼,把它赶跑或打死,朱雪珍就没事了。可是人们在院子里和屋里翻了个底朝天,闹得鸡飞狗跳,满地狼藉,也没有找到那只捣鬼的黄鼠狼。

农村人对这种事总是有很高的热情,有的怀着同情来帮忙,有的纯粹是来看新鲜瞧热闹,围着的人越多,朱雪珍就闹得越厉害……

这大的混乱突然在一刹那间凝固住了,院里的人看见郭存先站在门口。他这时候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眼睛里的光是冷的,能把站在这儿的每个人的心思都看穿。怕了一个人就是怕他的眼睛,在这个村上还没有人敢跟郭存先对眼神。

他在外边的时候恨不得一进家就躺到自己那张舒服的大床上,喝上一大碗老婆熬的山芋粥或姜丝热面汤,然后松心地睡上一大觉。可眼下,他真的跨进了自己的家门口,却见到了这么一副翻了天的样子,家不像家,人不像人,便怒从心起,想杀人的心都有。家是男人的私处,不管有没有怕见人的东西,都是最隐秘的地方,现在像抄了家、遭了劫,供人随便看,谁都可以来滥施同情或幸灾乐祸,让他这个本来是全村最有力量最强大的人,变成了一个倒霉蛋、一个弱者。

别人的讥笑固然使他愤恨,但关切怜悯就是更让他无法忍受的耻辱。所以他一句话不说,就站在门口用镇定得可怖的眼色看着这些人折腾。因为,他还必须掩藏住自己的痛苦和愤怒,他不能像雪珍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哭大笑大骂大叫……

屋里屋外的一大帮男男女女立刻就静下来,自动让开了道路,所有的人脸上都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书记回来了!存先回来了……

他没有答声,谁也不理。

有人开始主动归置弄乱了的院子……

郭存先对所有对他的客气、关切、刺探、好奇、暗笑,一概没看见,径直走到老婆身边,伸出两只手狠狠抓住她的两个胳肢窝。他是抡斧子砍棺材的木匠,手劲特别大,再加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这两只手上了,只听雪珍的叫声越来越轻,渐渐变成了呻吟,身上的邪劲也随之泄了,整个人一下子又变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现出陷入大病之中的样子。

郭存先慢慢松开手,刘福根和林美棠把朱雪珍架上了炕。

娇小轻柔的林美棠先爬上炕,为雪珍的头垫好枕头,并顺手将她的身子弄舒服。雪珍脸色煞白,没有血色,脑门上盗汗,双眼微闭,喘气粗深,刚才这一通撕巴让她耗尽了力气,身子太虚了。林美棠从炕角拉过一床被子给朱雪珍盖上——她做这一切看上去很自然,妥帖,细致,带着出于真心的关切与呵护。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是在做戏给大伙看,还是真像她表现得这样从心里就跟朱雪珍这么亲?

她靠着郭存先都快四十岁了还不嫁人,这在全村早就是明的了,跟朱雪珍正应该是死对头,却敢在这种场合往前挤,上下张罗,大包大揽,连朱雪珍的亲妯娌、郭存志的媳妇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跟她争风,只是站在炕梢给她打下手。到底是林美棠这个女人不简单,还是郭存先的威势太大,能罩得住、镇得服?

当林美棠觉得在炕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做的了,准备下地的时候,一仰脸,眸子与满屋各式各样的眼光接上了火,心里微微一颤。但看她的人自己却先不自然了,赶紧别开眼睛,借机向外撤。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这么多人插得上手了,大家打着招呼纷纷离开了郭家。有人临走前还把院子给归置了一下,人真要想巴结谁,心会想得很细,眼里自然有活儿。再说能帮助或同情一个像郭存先这种平时让人见了敬畏的人,也会给村人们一种快慰。

不一会儿工夫满屋满院子的人就如落潮般退去了。林美棠就问黄素娥:今天早晨看见雪珍还是好好的,我们一走怎么就犯病了?这话可问得有学问,先把自己给摘捋清了,这回朱雪珍可不是因她而发病。

黄素娥先拿眼睛向郭存先这边瞄一瞄,论起来他是大伯子,而且是从心里对存志好,真像个当大哥的样,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怕他。自打进屋后他坐在炕边就没吭声,听林美棠问黄素娥的话才抬眼瞅了瞅她。但眼光冰冷黯淡,双颊仍旧绷得很紧,黄素娥就加了小心,知道林美棠问的事一准也是郭存先想知道的,便先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就像唱戏的叫板,后面就该是一大段的唱词:上午我嫂子生了点气,把我喊过来念叨着,快到晌午头了,估计大哥要回来,就到院子里抱柴火做饭。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听见她在外边叫了一嗓子,吓得都不是人声儿了。我赶紧跑出去,大嫂脸是青的,汗也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柴火堆下边,嘴唇哆嗦着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一伸手抱柴火忽然看见一团黄澄澄的东西,脑袋像大个儿的玉米棒槌,尖尖的下颌,胡子又硬又长,威风凛凛地向两边翘着。两只眼睛晶亮,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好像有怪罪之意。大嫂后退到认为不会再惊扰到黄仙的地方,双腿跪下去磕头,嘴里叨叨咕咕,好像是求大仙保佑我一家大小平安无事,保佑存先爷俩……

郭存先听不下去了,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

“存志没事儿吧?”

“没事儿,挺好的,还老叫您惦记着。”

22钱的面孔

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纷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西晋·鲁褒《钱神论》

刚过晌午,六辆豪华大巴拐下7384国道,驶向郭家店。车里坐的是各地的全国人大代表,上午他们在大化市内转了想转的地方,吃过午饭便来参观郭家店,也算是不辞辛苦。

离着老远他们就看到了遮天蔽日的“欢喜树”,那可是一棵有名的树,是郭家店的标志。它远看是一棵树,到近前细看才会发现是两棵,一棵是杜梨树,一棵是老榆树。由于年代长久,它们完全连成了一体,皮肉相连,根脉相通,密不可分。只有查看树皮才能辨认得出南边是杜梨,北边是老榆。连树冠也交织在一起,北边以榆树为主,掺杂了许多杜梨的枝条;南边以杜梨为主,插进了不少榆树的枝叶;中间的天空则不分彼此,亲亲热热,密密匝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来郭家店必须要在大树旁边经过,想不看都不行。久而久之,这棵树就成了郭家店的门神,到这儿“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每天大批大批的外地参观者便在“欢喜树”前面的空场上下车,全国人大代表也不能例外。他们只有多半天的时间,按郭家店的规定,半天有半天的参观路线,一天有一天的参观路线,如果住下来要呆两天以上,还有另外一套参观学习的内容。

村里的一位接待小姐举着电喇叭,把人大代表们召集到“欢喜树”跟前,介绍这两棵大树:现在不光是郭家店的人,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四邻八乡,也都认为这是两棵宝树。村里没有庙,这棵树就是郭家店的保护神,逢年过节,有红白喜事,人们要祈求神灵保佑的时候,就到大树底下来烧香上供、磕头膜拜。即使是平常的日子,从初春到秋末,村里的人也会经常到这两棵大树底下站一站、坐一坐,哪怕从大树下过一下、绕一圈儿也好。

招待小姐特意解释了“龙风合株”的来历:据说在清末的一个大灾之年,它曾经被雷劈电烧过,齐斩斩削去了杜梨树的脑袋,只留下半截一人多高的焦黑身子,紧紧靠在大榆树上。谁也没想到几年后又长出了新芽,新芽变成了枝干。杜梨树是所有的梨树之本,不用它的枝条嫁接,天下的梨树都结不了果儿。榆树从来都被中国人当做摇钱树,春天树上挂满榆钱儿,不仅形状像钱,更是农民的美味。度荒的时候这棵树曾经一年结三次榆钱儿,救济郭家店的人没有被饿死。这样的两棵大树结成一体,是天下最完美的“龙凤合株”,后来县里领导又给它起名“欢喜树”。它如果长在谁家的门口或坟地里,谁家就能大富大贵,不知会生出多少帝王将相般的人物。然而它偏偏长在了郭家店的村口,该当全村人都沾它的光。

人大代表们一下子听傻了,郭家店的确有绝的,来了不让进村先讲一大通风水学。难道大名鼎鼎的郭家店就是靠这两棵大树发起来的?刚从首都参政议政的神圣殿堂走出来的人大代表们,一个个还都拿捏着一种派头,谦虚地说是来参观学习,实际也可以说成是视察,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像过去的大寨一样出名并取代大寨成为新时期先进典型的郭家店,派出来负责接待的人竟是这般随随便便地乱讲。严肃有余的人大代表们顶着一头雾水,嘁嘁喳喳、将信将疑地围着“龙凤合株”转了两圈儿,果然看到树身上粘着红布、黄帐子和许多纸制的吉祥物,树底下摆着香炉和各种供果……

看完了大树,讲解的姑娘又领着代表们来到村口的牌楼跟前。这个牌楼可够大的,四柱三门五楼,讲解员说加起来是两个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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