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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剑客。他杀过的人也许称不上少。但他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心中却依旧不由得震了一下。
也许他变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倘若他还没有变,这些尸体在他眼里和那些被厨子宰杀的鱼没什么区别;他的冰冷,他的绝情,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时间突然慢慢淡去。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还记得慕容云霞曾经这样叮嘱过他:“如果你对别人产生了恻隐之心,你的剑就会变得钝,你的速度也会变得慢……”
他的剑真的会变钝?
他的动作真的会变慢?
不。他现在手中已无剑,他的动作确实又足够慢。
不是因为他有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他已找不到再次拿起剑的理由,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因为重伤而没有真正康复。
这样的他只身前往别月楼,又岂有任何胜算?
没有。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有胜算。
那他为何还要只身前往?
……
别月楼的钢铁大门紧掩。门外甚至没有任何守卫,连城墙上的哨塔上也没有任何人。仿佛一夜之间,别月楼突然变成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这里。然,越是看起来空无一人,这些观察者们显得越紧张。他们不知道别月楼主究竟有什么企图,“空城计”的故事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过。
那座紧紧关着大门的“别月楼”,究竟藏着什么?
他们屏着呼吸揣测。他们找不到答案。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以少林、武当为首的名门正派派来这里的监视者们,苦苦地等待着。
别月楼内也很安静。安静得里面的人呼吸时也听得到声音。除了厨房中有三个侍女在准备食物,别月楼内看不到任何其他人。
不,在最中央的高台上,那里还坐着一个人。呼吸的声音就是他传来的。
他整个身体沉重地靠在那张座椅上,而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块被盖起来的石碑。
“千山暮雪,渺万里层云……”他突然就说话了。声音极低,但绝不是有意压低的,而是出于某种心情,使得他连说话也是痛苦的。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他似在吟诗。但这些诗句的每一字从他口中读出来都是低沉而痛苦的。
不久之后,夜又降临。春夜的露水是寒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长发,也沾湿了他的淡薄的衣衫。有一名侍女端着做好的食物,摆在了高台下面。她们不敢走上高台,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被允许可以走上这个高台。
“楼主,您该用食了。”这名侍女轻声说完就退下去了。
别月楼主站起来。他慢慢地走下去,来不及进食,大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那匹马离这里还有数十丈,但他却已听到。仅仅是从马蹄的声音中,他便知道那匹马上有两个人,他更知道这马上的人是谁。
他立直了身体,望着大门外,待外面的人马到了大门外,他将手一挥,大门打开。
躲在暗处中监视的人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门是自己打开的,这让他们觉得奇怪。
他们又看到一匹马,马上有一个男子,马后有一名女子。
“左手刀司空诚!”暗处一人低语道。
“没错……他绑住那位姑娘是谁?”另外一人问道。
第一个说话的人道:“看不到她的模样……别月楼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不知道。就连司空诚也不知道。
他不是一个喜欢过问太多事情的人。他将杜寒嫣带到了这里,他的任何完成了,便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杜寒嫣冷冰冰地看着别月楼主。她在观察他,在回忆。
“杜姑娘,别来无恙。”别月楼主过去为她解去绑在她身上的绳索。
杜寒嫣依旧没有说话。依旧冷冰冰地观察着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月楼主解去她身上的绳索后退后了几步,继续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不。”杜寒嫣漠然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别月楼主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你要折磨他的内心?”
别月楼主极度地诧异。他从未见过如此聪明的女人,他从未和人如此简单直接地对话过。他知道她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倘若他只是要段允剑的命,他不必大费周章地将她带到这里;他和他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仇恨,但他却不是要他死,而是要慢慢地折磨他,让他受尽痛苦。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杜寒嫣疑惑,但她绝不会再多问一句。她已作好了心理准备,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她所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他。
190,独闯“空楼”()
当那匹马在别月楼外停下来的时候,藏在暗处的人也都把目光全部投向这里。
“段允剑!”
他们认得他。仿佛这天下所有人都认得他。即使现在他手中无剑。
“他怎会出现在此地?”
没有人回答这个人问的问题。他们全都注视着别月楼。
门突然开了。
又是深夜。寒露浓浓的深夜,即使是微风,也吹得人感觉冷。
段允剑望向门内,却发现大门附近没有任何人。一个剑客的本能使他必须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就观察好周围的一切,虽然他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剑客的身份。
他不可能赢。
不要说他现在手中无剑,不要说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只要杜寒嫣还在敌人的手里,他就不可能赢。
那他还要如何去应对这一切?
他没有想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却心无波澜。
黑夜之中,不远处的前方有阑珊的光。光是由挂在两根铁柱上的灯笼和铁柱下点燃的四根蜡烛发出的。
灯笼和蜡烛都在那个筑起的高台上。
灯光笼罩着一个人。一个寂寞的身影,看起来清瘦,又略微地疲惫。
段允剑向他走去。
然,他刚走到这个高台旁边,上面的人突然就消失了。
他仿佛是一只从黑夜里出现的黑色的猫,突然间又消失在黑夜里。
连段允剑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消失的,又去了哪里。
但这火光令他好奇。
灯火黯淡之中,那块竖起的石碑也令他好奇。
他走上去。停在三石碑面前。
阵阵微风吹过,烛光轻轻摇晃,段允剑的影子也跟随着烛光摇头。
他伸出手,将那块盖住石碑的长布拉下。
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方才那人要他这样做。
长布缓缓滑落,最后堆积在地上。
在灯火黯淡摇晃之中,段允剑看到了眼前这块石碑上镌刻的大字。每一个大字都是鲜红的颜色,字体苍劲有力,仿佛能看到写下这些字的人既愤怒,也痛苦。
段允剑心中一怔,不由得退了两步。
他的心仿佛已被人刺了一剑。
石碑上的字令他久久无法把视线移开:妻别暮雪之墓。
他还记得别暮雪。
他自然也记得李墨痕。
从他走看到他身影的第一刻,他就已经认出了他。像他这样的人,本不是一个喜欢记住别人的人,但他却一直记得李墨痕。
“段允剑!”
李墨痕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这声音已和昔日他们初次相识时不一样。这声音冷峻、沉着,像一口重有千斤的古钟。
他抬头,望向别月楼高处。只见高楼上有一道光在移动,直移动到最高层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李墨痕的声音又传过来:“若要救她的性命,就到楼上来见我!”
说完,顶层上的光消失了。就在这道光消失的时候,第一层楼却亮起了烛光。
显然,这烛光是在迎接段允剑进去的。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即使他知道前面等待着他的是万丈深渊,他的步伐也不会停止。
人一进来,门“嘣”地一声关闭了。
烛光昏黄,整个别月楼华贵的装饰与这黯淡的光相融相映,气氛显得诡异之极。贴放于墙壁四周的花瓶将影子投射在地上,活像一个个探出来的脑袋。
楼梯就在眼前。楼梯两边的烛火突然被点亮,延伸而上。
段允剑向那里走去。即将踏上木阶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两个影子。这两个影子是从两侧的墙壁中冒出来的,动作已是十分突然。
人影交错飞过,各自以利剑刺来。段允剑双足没有移动,上身却向后一仰,避过这两人的攻击之后,双手轻推,已将两人打了出去。
他是一只受伤的老虎。一只疲惫的野兽。
但他依旧是老虎,依旧是野兽。一切反应仿佛出于本能,一个剑客的本能,一个杀手的本能。
那两个人影在楼梯上翻滚,一下子又弹了起来。他们像两只灵活的夜间动物,在墙壁上一借力,又弹了过来。
虽然他们的动作已是十分灵活,但依旧不够快。他们虽然借助这昏暗的光占得一些上风,却露出了许多破绽。
这一切破绽在段允剑看来,已足够令他们在一瞬间丧失生机。
倘若他的剑在手,他的剑现在必定已刺入他们的肋部。
这两个灵活的人又扑过来的时候,段允剑微微一晃,他钻过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隙,双臂向后一震,一股内劲荡出去,这两个人便跌了下去。
“段允剑!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后,她的人头就会被抛到楼下!”
李墨痕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段允剑紧紧握住拳头,他的额头上滚下几滴冷汗。抬头看了看上面,第二层楼的烛光也已经亮了。
他施展轻功飞到第二层楼。只见此间空荡,除了四面墙壁毫无一物。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口却放着三具木头人。
段允剑刚走过去,只听得脚下传来一阵“咔嚓”作响,木头人便突然打转,从身体内射出无数短箭。
原来地下的开关因为被人踩中,木头人才开始动起来。
当短箭从木头人体内射出的瞬间,段允剑便已霍然拔身。短箭有如密雨般射来,纵是动作再快,恐怕也难躲避。何况,此间毫无遮掩之物可用,三具木头人又仿似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往不同的方位迅速移动攻击,将被攻击者包围了起来。
段允剑的目光始终在观察着这三具木人。他凭借着机敏的动作和内力撑了一阵,却已看清了木头人移动的轨迹。只见他的左掌在地上一撑,人翻至半空中,凭借一招“踏风梯步”猛一转折,人已落到一具木头人头顶。在这一瞬间内力凝于双腿,双腿飞出,木头人便已被打得粉碎。
另外两具木头人正欲移动过来继续进攻,段允剑的人却翻向了楼梯消失不见了。
第三层楼的烛火在段允剑到达的时候也亮了起来。
打斗的声音愈发激烈,烛火灭了又亮。
只有在那顶端的房间里,黑暗中那个人静静地坐着,他坐在窗边,慵懒地看着别月楼外的黑夜。
黑夜是那般的静。可是,在黑夜中涌动的什么东西,正在向这里慢慢靠近。
191,无辜之死()
“楼主。”黑夜里,司空诚走了出来。他站在别月楼主的身后,身体笔直,仿似一根石柱。
别月楼主没有说话。
“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已经往这里赶来。”
别月楼主微微抬眼望了望远处。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远处幽深的黑夜之中移动的火光。他看到一共有三条队伍向这里汹涌而来。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方向。他所看不到的那些方向,他知道一定也有人向这里涌来。
就像昔日别月楼的遭遇一样,它就像一块香味可口的肉,被一群饥饿的虎狼垂涎、被瓜分,被吞噬……
但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这即将发生的一切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一提。
司空诚皱紧眉头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别月楼主终于说道:“他到了哪里了?”
司空诚道:“五十层。”
“他比我想象的慢了许多。”
“他已无法到达这里。”
“他已太累。”
“他已不是段允剑。”
别月楼主抬起头来,他没有转过头,却仿佛在看着司空诚,道:“那个孩子呢?”
司空诚道:“下落不明。”
“杀一个人也许不难。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却更有趣。”
“是。”
“慕容云霞呢?”
“下落不明。”
“影梅庵呢?”
“已成了火海。”
“那里还有谁?”
“据我所知,有一位尼姑,算是他的亲人。”
“亲人?”
“她的尸体已挂在楼梯口。”
……
慧妙师太的尸体果真就挂楼梯口。
段允剑已疲惫不堪,他的四肢麻痹,他身上的鲜血把衣衫染成了红色。前面的五十九层楼,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虽然这些人都只是受重伤,但他们的血却依旧赫然,仿佛一具具死尸躺在他面前。
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人究竟有多少?即使那些人多少都有该死的理由,即使那些人是他复仇路上不得不清除的障碍,但他这一路走来,已完全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有时候他会梦到自己走在黄泉之路,尸骨铺满大地,鲜血汇成一条大河流动。
他可曾为这些死去的人悲伤过?
但他现在是悲伤的。
慧妙师太曾是他儿时感到最温柔的人她也曾经拉着他的手,像一个母亲拉着一个孩子,像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拉着一个听话的孩子的手。
现在,这个人已变成一具尸体,冷冰冰地悬挂在他面前。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令他无法理解。莫非她是沉睡时被杀死的?莫非他心安理得地让自己死去?
他无从知道答案。不,他也许可以知道,待他到达顶楼的时候,他一定要亲口责问他。
然,他真的有勇气责问他么?
他颤抖着的右手慢慢抬起——紧贴的两指一划,内力化作一道剑气,将绳子切断。他的身影一闪,将慧妙师太的尸体接住。
冰冷的尸体。
颤抖的身体。
段允剑将慧妙师太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长衫盖住她的尸体。这件衣衫已太脏了,但这是唯一能盖住她尸体的东西。
他的身体几乎裸露在外。他身后那一道道的刀疤赫然显眼,不堪入目。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
楼上迎接他的是依旧是尸体。十几具尸体被悬挂在高空,地上还有一些鲜血。
段允剑抬头望了一眼。他已看清了这些人的模样,然,他并没有认出任何一个人来。也许曾经相识,也许素未谋面。
但是,这些尸体被挂在这里,就说明这些人的死与他有关。
他的心又紧紧地揪了一把。但他已无瑕顾及太多。多少个夜里,他被噩梦折磨过,有时候他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一阵反胃,止不住吐出来。
他在黑暗中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一个偶尔会犯头痛病,偶尔会呕吐不止的病人。
他又继续往上走。
现在如果有任何人要取他的性命,也许一点也不难。
他就要走不动了。他饥饿,干渴,他的内力慢吞吞已经消尽。
但是,只要他即将倒下去的时候,杜寒嫣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段萍儿天真无邪的面孔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曾经幻想过——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刻——幻想自己有一个好妻子,有一个好儿女,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幻想能成真,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一起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他绝不可以让她有事。
他又挺直了身板,他的目光炯然有似生起了火焰。他又像一头雄狮。
……
司空诚望着窗外。
“他们已经到了。”他对着别月楼主道。
别月楼主已撑着下巴睡着了。但他现在又醒了过来。
“他到了哪里?”
司空诚答道:“就要到了。”
“他真的慢了许多。”
“属下去会会他。”
别月楼主将手举起来,阻止他道:“送他回去吧。”
司空诚霍然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今天只不过是游戏的开始……何况,”他已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只见别月楼外已被团团围住,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火把将这里照亮,他继续道:“我们今天还要教训一下这班乌合之众。”
司空诚沉默。他往楼下走去。
他的刀始终在手里。
刀是刀客的手臂。剑是剑客的手臂。
司空诚的手臂永远在。段允剑的手臂却已不见。
他来到楼下,站在段允剑面前。
段允剑已认出了那把刀——大夏龙雀刀。华丽的刀,又华丽又可怕。
“你是来杀我的?”
“你不值得我杀。至少现在不值得。”
“你已没有值得杀的人。”
“没有?”
“你是天下最快的刀。”
“剑神赵无过呢?”
“他已不是剑神。他已不是天下最快的剑。”
“只要他还没死,天下人便都知道他的剑比我还快。”
“他老了。”段允剑向前走。
“但他的剑还在。何况……”
段允剑又往前走。
“何况,你的剑也很快。何况,你是他的徒弟。”
段允剑从他身边走过去。
司空诚的手臂已拦了出来。手臂悬在空中突然一震,内劲发出,将段允剑推倒回去。
他已太疲惫。他还没有站稳,司空诚已锁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一掌击晕过去。
192,夜袭()
夜入三更,别月楼内的烛光在一瞬间便全灭了。整个别月楼仿似一座高山,屹立在黑色之中。
楼上两个人注视着下面。然,绝无人会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一声不发,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等待的人已到来。
此时,火把照亮了整片天空,整个别月楼似乎落入了火海之中。
人声鼎沸,天下英雄豪杰似乎都出现在了这里。这一幕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