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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已经是站满了学子,不下百人,见到杨彪走进了大殿,便是一同长揖倒地,口称拜见。
此情此景,杨彪也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大袖一挥还了半礼,方微笑着在学子当中分出来的道路中走过,和蔡邕一同走到了大殿的讲台之上。
斐潜自然是趁着没人注意,往边上溜了溜,然后站到了早就在大殿之内枣祗的身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都准备好了?”
枣祗踮起脚尖,往前看了看,再次确认了一下,便轻声回答道:“今日三名笔录均在……肯定不会有错……”
“好……可惜没有瓜子啊……”斐潜点点头,嘿嘿笑了两声。瓜子这个玩意,汉代似乎还是没有……
枣祗自然是不明白斐潜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便问道:“什么?”
“没事……”斐潜说道,“对了子敬,当初在颍川的时候,不是说你父母爱护甚严么,怎么后来又允许你一个人到荆襄,甚至是来并州了?令尊不担心?”
“……唉,其实家中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又能奈何?董贼劫掠阳城,京观近在咫尺,就算再家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兵刃就会落到头上……呵呵,不过家中也没想到我会来并州就是了…………反正在这里也不错……”枣祗笑笑,往大殿台上努了努嘴,低声说道,“不过……这样有用?”
“呵呵……”斐潜点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蔡邕已经说完了对于杨彪前来的欢迎之词,略略缓了一口气,环视一周,沉稳的说道:“……古之圣贤若不得生,麟龙何瑞?今之梧桐若不自高,凤凰何止?诸位学子至此,学经读典,致知以用,行藏以时,进退求己。荣必为天下荣,耻必为天下耻。杨公四世太尉,德业相继,身为饱学之士,天下楷模,今幸而应邀,为诸位试论‘君子’二字,汝等当细细聆听,时刻谨记君子之道!”
说完,蔡邕便向旁边让出一步,然后伸手邀请杨彪上前……
第八九五章 反客为主(十)()
杨彪虽然不太清楚蔡邕邀请,或者是斐潜邀请他在学宮给诸位求学的学子讲一讲“君子”之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思来想去,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才是,因此自然的欣然应允。
有什么比在这些士族子弟面前讲课,阐述自己对于经学上面的理解,更加可以轻易的获取在学术界上的声望的?
杨彪甚至有些认为会不会是斐潜自己已经觉得不可能和自己对抗,因此在做出这样迎合自己的行为?
“君子”或者称之为“士”,是杨彪自己,甚至是绝大多数的世家子弟给与自己的一个标签和准则。
在春秋战国之后,特别是在前秦一统六国的过程当中,古老的血统贵族理论基本上已经没落,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嚎叫之下,新的一波登上宝座的人身上不再只是拼血脉,还加上了更多的东西……
所谓的世家大族,是集世代冠冕、乡里豪右、家传经学于一身,不仅在仕途上有广泛的门生故吏权力网络,而且在地方亦是上拥有大庄园坞堡等等,在乡野之间一呼百应,在朝堂之上亦是领袖,相互姻亲的家族亦多是同俦之属,编演起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
在顶级的世家大族之下,便是豪族,再次便是累世为官的家族,这些家族在汉代长达三四百年的时间之内慢慢的发展,已经完全把控住了整个华夏。
在历史当中,曹操汴水之败后,转眼就到了扬州又招募了近万部队,若不是一夜之间营啸,说不定还会重返酸枣;而那个走到算哪的刘备,几次从其他的大佬手中溜走的时候也就是几千兵力,转转眼忽然又增长到了上万,这些兵力的钱粮兵械兵饷从何而来?
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士族和豪右们的主动支持与被动支持。
大汉,甚至是三国,成也士族,败也士族。
若不是士族,也不会有三国,若不是士族,三国也不会被魏国统一,最终归于晋。
斐潜看着站在台上风度翩翩的正在长篇大论的杨彪,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此时的杨彪就像是当初在雒阳时期的袁绍,礼贤下士,谦卑恭顺……
是差不多吧?
甚至在某些程度来说,比袁绍还要更强一些。
然而几乎是单枪匹马闯冀州,并没有像袁术一样获得大部分袁家底蕴支持的袁绍,如今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几乎是拿下了整个河北,正在和公孙瓒争夺辽东,试想一下,这些兵力难道都是袁绍一个个亲自招募来的?
还是袁绍在冀州预先准备好的?
自然都不是。
那么袁绍能够凭借的是什么迅速崛起?
仅仅是四世三公的“袁”字和在反董联盟上汇聚的名望而已。
那么杨氏为何也有这么大的名望呢?
因为杨氏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当代的士族或多或少有一些恩情。党锢之祸让士族们收到了空前的压迫,虽然他们在乡里有庞大的庄园财产,享有崇高的声誉,在朝堂上也有相当的地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面对宦官和外戚,士人们表现得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欺侮,而作为保持在权利中心的袁氏和杨氏,在这个时期明里暗里做过不少挽救同僚的事情,自然如今就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所以说,士族有士族的利益代表的,而这个利益代表不仅仅是一个家族,而是一整个系列区域的士族体系。
如今河北士族毫无疑问支持的是袁绍,豫州的汝南颍川这一块似乎不太确定,但是在历史上最终倒在了曹操的怀抱当中,至于兖州士族和徐州士族基本上和荆襄士族一样,在战争当中分裂逃亡了,归属到别人的行列当中,并没有成功上位者。
扬州还有江南那一带的士族,与其说是支持孙家,还不如是支持自己……
而杨彪所代表的,按照斐潜的理解,应当就是在河东、弘农,包括和河南尹这一块的士族了。
当然在历史上,这一块的士族最终也是算在了曹操的头上,或许那个时候不是杨彪不想继续当这个代表,而是在那种情况下已经争不过了曹操……
斐潜看着正在滔滔不绝的杨彪,正好也和杨彪投来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只听到杨彪声音朗朗,在大殿当中回响:
“……夫君子之道,不可不弘毅,不可不慎独,不可不羞恶,不可不谦俭,不可不恻隐,方可学以致用……非弘毅不得其正,非慎独不得其义,非羞恶不得其智,非谦俭不得其德,非恻隐不得其仁……故而非学不得广才,非志不得成学,淫慢不得励精,险躁不得冶性……诸位风华正好,亦当精学猛进,方不负岁月,有朝一日亦可荣登朝堂,一展胸中锦绣……”
嗯。
斐潜微微笑笑,反正这种大题目,基本上来说只要杨彪脑子不抽抽,也不会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出来,而是会像是官场上的套话一样,讲一些忠君忠国,并且带有激励形式的、积极正面的话语……
差不多就是这样也就够了。
洋洋洒洒一番话下来,杨彪终于是停了嘴。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挺郁闷,如今这么多人在下面恭谨聆听,也算是让杨彪过了一把瘾。
蔡邕先是点头向杨彪表示感谢,然后又让在场下负责记录的注者将记录稿呈上来给杨彪过目,最后说道:“杨公此论,诚为君子之言,尽解五常之道也……当录于笔端,为学宮之求学之首章也……”
虽然蔡邕也不是很清楚斐潜为什么强调要这样做,但是既然斐潜要求了,也就同意了,关键是蔡邕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诡异的或是不对的地方,给学生讲讲君子之道,然后要求学子们用心揣摩学习,难道不是在大方向上最正确不过的事情么?
因此杨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目十行扫了一下注者所记录的文字,没有什么出入,便谦逊的说道:“蔡公抬爱……杨某不过一家之论,何德何能立言成书也,当为大方之家所笑……”
当然这话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根本不需要蔡邕回应什么,在旁边的一波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插得上嘴的话题,自然是立刻上前,用各种言语便将杨彪之前的那段话,亲亲抱抱举高高……
蔡邕斜斜的瞄了一眼在场边的斐潜,意思是这样有用?
斐潜微笑着点点头。
正在淹没在各种阿谀奉承言辞当中的杨彪,扫了一眼斐潜,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过没容得他细想,下一波喷涌而来的赞誉之词又是铺天盖地而来,将杨彪这一点点的小念头给淹没了……
第八九六章 君子当弘毅(一)()
在平阳县城的杨彪临时住所之内,在大堂之内的桌案之上,墨香四溢。
两本薄薄的册子,麻黄色的封面,上面用汉隶写着书名,一本是《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另外一本则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千字文》。
杨彪摩挲着书本的封面,就连手指头略略沾染上了一些墨色,也毫不在意。
杨彪虽然到现在为止也搞不明白为何斐潜居然要给自己出这样的一本书,但是自己的确也是非常的欢喜,立言,立功,立德,这是圣人的三不朽,当然也是所有士族子弟的愿望,如今未成想到,竟然在这里先迈出了一小步……
平阳城内,甚至整个河东区域,听闻杨彪出了一本书,简直是顿时疯狂一般,恨不得立刻就能买到一本,但问题是竹纸产量有限,因此一时间印刷成书的数量其实也不是很多。
有一些士族子弟打探到了是竹纸的限制的原因,竟不惜拿出原本雒阳产出的楮皮纸,担到了书坊,求着能不能自备纸张来印刷出书。
但是书坊掌柜勃然大怒,顿时连人带纸全数轰出门外,并宣称杨公之良书岂能用劣纸?岂非辱没“君子”二字?
听闻此事的人不但不觉得书坊掌柜蛮横无理,甚至觉得本应如是,并且大加赞扬,一时间,杨彪之书千金难求……
呃,对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什么版权意识的,当然也就不用付给杨彪什么版权费用了……
不是说这些人不珍惜书本,而是太过珍惜,并且大多数人宁愿去撰抄,宁愿去换取,但是说要拿自己的书买了收钱,多半还是没有那样的思维模式,甚至会认为那是一种极大的名誉损伤。
杨彪自然也是如此,斐潜邀替自己出书,当然是好事情,但是如果说斐潜因此就拿了大量的钱财货物来作为什么润笔之类的,恐怕杨彪反而不喜,会认为是斐潜在侮辱他……
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能出书的基本上都是学术界的大拿级别的人物,比如蔡邕的《劝学篇》……
不过这个《千字文》据说是蔡邕之女蔡琰所写?
杨彪大略翻看了一下,写的倒是浅白,不过基本上一些常用的字也都有了,倒是一本不错的蒙学之书,因此投桃报李的也就对于这一本《千字文》表示欣赏,并表示愿意以此书作为杨氏子弟的开蒙之书。
既然是开蒙之书,自然是没有像杨公的书那么珍贵了,因此用的就是普通的楮皮纸,并且也不禁止普通求学之人去撰抄,不过为了保持轮流抄写的秩序,书坊特别在廊下加了一排座椅,让愿意抄书的人先屋外等候……
因此其实《千字文》这本书传播的速度比杨彪的君子之书传播得更快,更多。
当然,对于这些,杨彪不太在意,蒙学之物能叫书么?而杨氏四知堂下,又有几人可以立言出书?
若不是因为斐潜这边实在是太过诱人,杨彪甚至觉得这么会凑趣的人物多少也是要招抚一二才是。
不过若是斐潜想要投靠过来,为何不直言相告?
杨彪确实有些琢磨不透这个斐潜斐中郎。
按照道理来说,这个斐潜应该是想方设法去纵横联合才是,谁也不想将自己手中的实力转送他人,不过至今为止,杨彪注意到这个斐潜居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让人关注的举动,甚至就像是毫不反抗一样……
虽然这样更是顺了杨彪的意愿,但是不清楚斐潜具体是做了一些什么,这多少也会让杨彪有些忐忑不安。
原本杨彪是在平阳慢慢的侵吞的计划,但是毕竟现在时不我待,离开了长安之后,杨彪接触到一些信息,才知道远在冀州和豫州的二袁,如今势力已经是猛然之间就膨胀开来,就连杨彪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时候不太敢相信,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杨彪就只能调整了自己的方向,不可能再慢慢的进行发展了,而是求更快的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范围……
长安的西凉兵卒,杨彪不想理会,甚至在短时间内是不想去招惹,也不想让李傕等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威胁,在自己发展的过程当中遭受打击,因此表示出一个相对于比较暧昧的态度,自然就是一个比较不错的策略了。
杨彪估算过,如果取得了斐潜这里的兵力和物力,可以节约大量发展的时间,只需要一年,甚至不需要一年,在弘农站稳了脚跟之后,自然可以回过头来收拾三辅之地,说不得到时候据函谷,和袁家东西二分。
关键是二袁并不齐心,因此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杨彪便只需要等二袁相互攻伐,实力薄弱之后,再一举出函谷,便可以平定天下!
而现在,只差一步。
虽然杨彪离开了长安,但是那些朝堂之上的百官依旧有很多人还是留在了三辅,因此朝堂之上的事情杨彪等于是还是留有触角的,当他和河东、西河两地的郡太守联合的上表送到了李傕手中的时候,李傕似乎表现得有所意动……
朝堂之上自然有杨彪之前的旧识、门生、故吏等等,这些人员当得知自己的上表之后,必然明白自己的用意,因此多半就会针对李傕或者是郭汜进行劝说,说得多了,三人亦可成虎,并且李傕和郭汜,还有西凉那几个兵匪,又能又多少政治能力能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奥妙?
杨彪仰头往远方眺望,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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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在平阳府衙之内,枣祗正在斐潜面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对着斐潜说道:“我说中郎啊,你这还坐得住?据说杨公的表章已经送到京城了!要是真的下一个朝廷的诏令,岂不是麻烦了?”
斐潜却并没有直接回答枣祗的问题,而是说道:“子敬,稍安勿躁……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么?来来,坐,喝喝茶……反正我还是挺喜欢杨公来的,他来这一趟,不说其他,原本因为安置流民北上阴山所消耗的钱粮,如今也补充了不少……嘿嘿,说实在的,若是他多待些时间就好了……”
“……中郎你……难道已经有什么对策了?”枣祗看着斐潜问道。
斐潜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起来枣祗并没有猜出来,不过也难怪,枣祗一直都是偏向于桑梓之事,对于谋划策略这一块原本涉足就较少一些,现在不明就里也是正常。
只不过若是徐庶在此,不知道能不能猜个一二出来?
还有现在的那个荀谌,似乎也琢磨出了一点,不过斐潜也不怎么确定荀谌猜出了几分就是了……
第八九七章 君子当弘毅(二)()
大义是什么?
汉代的大义就是当下的整个社会的道德观。
斐潜在后世的时候自然没少乱丢烟头,然后看着别人倒霉幸灾乐祸什么的,但是这并不生说明斐潜不懂得道德,只是并没有像在汉代这样的体会深刻。
严格来说,道德并没有什么约束力,也没有什么纯正的善和恶。
比如地球围着太阳转,冰山融化火山爆发,风吹过树梢发出声音,狼抓住小羊咬断它喉咙,一个人拿刀砍倒另一个人让血洒了一地。这些事情按照自然规律普普通通就发生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并不值得赞美或者谴责。
如果一个人住在森林里,自然可以做任何事,可以摘果子吃,兔子吃,也可以随意打翻一百个鸟窝,搜罗一百个鸟蛋,甚至还可以自杀上吊跳悬崖,做任何事都可以,无关道德,任何事都不值得赞美或者谴责,只是有些事对这个人有利,有些事则是不利。
但是现在森林里新住了一百个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起初也可以很随性的对待他们,可以抢他们的食物,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甚至杀掉他们其中某几个人,这都是无关道德的,只是有些事对有原来的这个人有利或者不利而已……
但是问题来了,原来的那一个人可以抢新来的人的食物,但是新来的人自然也可以抢原来的人的食物,甚至杀掉原来森林里的那个人,这就很可怕了,因为原来森林只有一个人,而新来的有一百个!
而且新来的这一百个人还发现这个森林其实很大,外面还有上千上万的人,怎么办?难道天天都要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么?
于是大家就开始商量了,都约好,谁都不许抢别人的食物,不许伤害他人,否则大家一起揍他。
好了,晚上都睡的着觉了。
这就是最基本的道德。
大汉的道德也是如此,而此时大汉的道德是谁来制定的?
不是皇帝,而是士族。
斐潜记得后世似乎一直都在强调那么一句话,叫做社会主义的价值道德观……
换句话说,自然也有资本主义的道德,甚至是封建主义的道德,奴隶的道德,简而言之,就是当不同的社会形态之下,道德观是不同的。
那么现在士族的道德观,就是五常之道。
违背当下大汉道德观的人,虽然不会立刻就遭到天打五雷轰,立毙当场,但是那种走到哪就跟瘟神一样,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立刻躲得远远的情况,估计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不愿意去面对。
因此斐潜不但要寻求应对的方式,而且还必须附和汉代的大义,这自然就是底线,在斐潜还没有办法改变整个社会的道德价值观的时候。
不过汉代人自然也是没有经历过后世那种黑黑白白,指鹿为马,牵强附会的年代,那种抓住一个小标题就能牵扯出一个大故事吸引眼球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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