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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众人表态,张四维微微颔首道:“如此,那就开始罢。”
众人闻言纷纷翻开各自书案前的试卷细细读了起来。
每个人三十份卷子,按照一个时辰看十五份的话,到正午时分就能开始轮换转桌。
张籍的试卷算是交的比较早的,此刻正在东阁大学士申时行面前,在内阁四位大学士中他排在末位。
读卷官看卷子自然而然的是先看卷面,这是古今所有人阅卷时首先能注意到的,卷面的好坏决定第一印象的,故而所有老师都想自己的学生能有一笔好字,因为字写得好考试时是真的有优势。
嗯,没有涂改,卷子很干净,尤其是这笔字,真不错!
申时行也是喜爱书法之人,此时看了这张卷子上清峻古拙的小楷不禁眼前一亮,默默点了点头心下暗赞道。
第一印象不错,接下来第二步还不是看内容,而是估算下其字数够不够,看看其中的词句有无僭越违制之处,比如有没有避讳皇帝的名字,尊长的姓名是否写了末笔等等。
申时行见到张籍的文章格式没有一丝错处,文章篇幅至少两千字,而且这笔字极为出色,堪称大家,还没细看内容,在心下就已是有意无意之间把这张卷子放在了一等之列了。
不过申时行向来谨小慎微,老成持重,尽职尽责,在外的风评口碑不错,否则以他作为张居正一党的重要人物,现在也不能还这么安稳的身处阁臣之列。
性格所致,申时行并没有凭借第一印象就草草的下决定,因为他是这份卷子的第一位读卷官,没有其他读卷官的参考,他必须要仔细阅卷,慎重考虑。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
恩,第一句堂堂正正,中规中矩,申时行首先看到的是破题第一句。
“何谓实心?振怠惰,励精明,发乎渊微之内,起于宥密之间,始于宫闱穆清,风于辇毂邦畿,灌注于边疆遐陬……”
妙,妙极!
再往下看,申时行但见此文骈四姘六,格律工整,精词妙语佳句频出,使人初读之如炎炎夏日饮一掬雪山冰水般酣畅淋漓沁人心脾。
这是申时行看到的第十份卷子,此前没有给过一个圈,只给了三个尖,他每份卷子都看的极为仔细,故而刚刚已是稍有疲惫,但此刻已然疲态全无,精神一振。
见此好文,怎能放过,申时行心下迫切的向后看去。
不多时,通篇看完,他颔首捻须,面带微笑,就要执笔画上他今次殿试读卷中的第一个圈,但他忽然看到卷中的几句话,举起的毛笔顿时在半空中停住了。
放下毛笔,再次精读,只见申时行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阅卷进行时()
却说张籍试卷的第一读卷官申时行,再次细读全文后,对其中所给出的问题解决策略有了不同于刚才的看法,认为其答卷有冒进媚上之嫌,一时间踌躇不已。
“四海之穷民,十室九空,非不颁赈恤也,而颠连无告者,则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隐未达,而渔猎者有以阻之。上费其十,下未得其一,何不重私侵之罚,清出支之籍乎?
四夷之内讧……
民氓之积冤……
天地之生财……”
申时行着重看的这一部分是策论给出的当今世情分析,从百姓贫苦、边疆不靖、小民蒙冤、国家税收等几个方面,冠以圣人之言,揭露了当今最为严重的一个时弊,那就是吏治。
官吏或是贪墨腐败、或是怠政懒政、或是晋升有私、或是赏罚不分。
这个问题,身处大明朝堂的诸公如何不知道,只是积重难返,不得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越来越慢的负重前行。就如同一位重病的患者,其病痛已入肺腑,若是狠下心里里外外做一次手术,那么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死亡;而置之不理或者用汤药调理吊着,反而能多活一段时间。
对于大明这艘航行了二百余年损毁颇多的大船,现在朝中诸公所做的只不过是在修修补补,那重要的地方是绝不敢碰,唯恐朝夕之间大船倾覆。
道理都懂,只是不敢言耳!申时行叹了一声。
这篇文章自己若划为一等,想来之后其余几名考官的名次也不会打得太差,但是若是皇帝看了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申时行想到这里,就要画上一个尖。
眼看着就要执笔落卷评判,他眼睛余光又见那神兴逸飞的书法,即将落笔的这一刻又犹豫了。
抛开其他因素不说,这篇文章真的是写得极好!
初看这笔书法已是有大家之风,尤为难得。
再看文章内容立论精妙,言之有物,句句鞭辟入里;极为难写的四六骈文在这考生的手中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通篇读来有汉赋之风,唐宋八大家之余韵,这可是科场之上少有的佳作!
这样的文章若是将之放在二等三等不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自己于心不安啊!
忽的申时行面露释然的微笑。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贡士,自己少年时的文章也是这般尖锐犀利吧,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成熟稳重起来的,仿佛是从这篇文章中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候的影子。
自张相去世之后,自己太谨小慎微了,改一份殿试卷子竟生了如此多的纷杂念头,何至于此!一份卷子还能影响朝堂局势不成?
想到此,申时行终于打定了主意,遵从本心之意,手中之笔也顷刻落下,一个圈赫然其上。
第一等!
这么评判完毕之后,申时行心下颇为畅快的继续批阅起下面的文章。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殿外旭日高升,渐渐的已至中午,殿中诸公面前的卷子已经是评判的差不多,最多就剩下了两本。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批改的最慢的吏部左侍郎许国也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张四维见此,双手合掌一击。
一众读卷官闻声纷纷抬头看向位于首座的张四维。
“批阅至今已到午时,诸公各自面前的试卷已是评判完毕,如今时候不早了,陛下赐了我等午膳,吾等先去偏殿用饭,下午再开始转桌。”
张四维笑着言罢,其余大臣也都觉得腹中饥饿,纷纷附和起身,跟着张四维向偏殿走去。
一众读卷官吃完午饭后,又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再次回到书案旁坐下,已到了未时初刻,也即是下午两点多。
转桌读卷开始之前,张四维照例是说了一番勤勉为公,不得存私的话,然后下午的评判工作又开始了。
申时行接过建极殿大学士吕调阳的卷子,他自己那三十份传给下首的吏部尚书梁梦龙。
有了第一读卷官的评判作为参考,接下来的工作就比初阅快了许多。
梁梦龙历任户部,兵部侍郎,曾以文臣之身在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上过战场,有守边抚边之功,隆庆年间还曾上书言开海禁,以缓漕运繁忙之事。可以说是个文韬武略颇有见地,而且思想也不保守的大明官员。
他看到张籍的文章,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那一笔绝妙的书法,和申时行一样都是赞叹不已。
书法嘛,乃是此刻朝中为官必备的技能,人人皆有涉猎,是好是坏一搭眼就能看出来。
翻到卷末再看申时行的评判:
一个圈。
恩,这是一篇位列一等的好文章,梁梦龙微微点了点头。
若是自己再给一个圈,后面的考官就大几率同样将之判为一等了,即便是给了尖,那么最少也能在一二等之中,看来二甲之前是没问题了。
究竟是何等文章能让曾为状元,如今的东阁大学士申时行给圈呢。
梁梦龙仔细看了下去。
这篇文章理法辞气自是没的说,那绝对是上上之选;没有涂改,卷面很好;初看之下内容也没问题,都是先圣之言解今时之事,乍看用的恰到好处,条理清晰,言之有物。
不过,
“谓何谓实心?振怠惰,励精明,发乎渊微之内,起于宥密之间,始于宫闱穆清,风于辇毂邦畿,灌注于边疆遐陬……”
在第二遍精读时,梁梦龙看出了和申时行读卷时一样的问题,这其中的应对之策……
有些激进了啊!梁梦龙暗暗叹道。
但这也能从另一方面看出,这位考生如此敢言,定然是出自公论,有一番赤子之心,这样的文章划入二等似乎有些可惜了啊。梁梦龙靠在椅背上,闭目捻须如是想。
虽是看出了问题,但梁梦龙本身就是个不保守的人,在边关时的军旅生活更给他带了几分豁达直爽之气,殿试卷子中少有能针砭时弊,同时又能给出可行策略的文章,他对写出这份卷子的考生观感不错。
兼之第一读卷官申阁老给的就是个圈,故而他也提笔流畅的在这张试卷上同样画了一个圈。
还是一等!
第二百八十三章 汤显祖来访()
今次殿试共有三百份试卷,十位读卷官,每位读卷官都要看上一遍,并圈点等次、盖上印戳,这需要转桌十次。
从未时初刻到酉时烛火初上,一众读卷官虽然速度加快了,但才不过转了五次。
此刻文华殿内阅卷还在继续着,如朱国祚、李廷机、刘应秋、周应宾、张籍五人的试卷,上面多则五个圈,少则三个圈,拿到这些成绩的,基本上都已是名列前茅。其中张籍的卷子有四圈一尖,名在朱国祚李廷机之后。
殿试晚上不批卷,一盏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张四维双掌再次一击,道:
“诸位同僚,今日天时已晚,诸公皆劳累一日,吾等明日再行批改。不过按照祖制,读卷未毕不得出宫,还要委屈诸公在文华殿中歇息一晚了。”
张四维说得客气,其余诸人当然不能就这样大喇喇的坐着,他们纷纷放下手中书卷毛笔起身向张四维拱手作揖,或道“阁老辛苦”或道“深受皇恩,此乃小事一桩”云云。
晚餐也是万历天子赏赐的御膳,一众读卷官在次到偏殿中用饭,就这样殿试第一日阅卷至此结束。
……
殿试发榜要在三日后,也就是四月初九。
昨天殿试结束会到客栈后,面对即将到来的进士功名,三人心下颇为兴奋,从会馆取了酒水就着简单的小菜,谈天说地,展望未来,很有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感觉。
朦朦胧胧中,张籍依稀记得这种感觉只在高中毕业后考上大学时的那场毕业聚会上才有过,大学毕业时反而没有了,因为要面对从象牙塔步入社会转变,要面对就业的压力,更多是茫然。
一夜畅饮,三人皆醉,故而第二天张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午后时分。
“张老爷,楼下有人找,说是您的同年,单姓一个汤字,老爷您可认识此人?”
张籍刚刚起床收拾完毕不久,门外便传来了伙计的一阵敲门。
汤,姓汤的同年?难道是汤显祖,昨日的确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处,还邀他前来一叙,想知道这,张籍连忙说道:“认识、认识,我这就下去。”
边说着,张籍边套上了文士衫,戴上四方平定巾,随后推开房门,向楼下走去。
“义仍兄来此,相迎有迟,还望勿怪。”汤显祖字义仍,那日两人互报姓名时,也知道了对方的字号。
张籍在楼梯上便看到了坐在堂中桌边椅子上等待着的汤显祖,笑着连连抱拳致歉。
“哪有,我冒昧来此,还怕扰了维桢休息呐。”汤显祖也是哈哈一笑拱手道。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不错,毕竟几日后就要选官了。
两人说着话,张籍邀请汤显祖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说话,张成给两人沏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维桢,你的这笔字可真是不错……”
在书桌前坐定后,汤显祖首先便看到了张籍殿试前练字时所写的那些小楷,不禁出言赞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倒是义仍兄的文章,堪称字字珠玑……”
张籍笑着说道。
两人互赞一番,来了一波商业互吹后,便接着上次承天门前关于创作风格的话题聊了起来,在张籍大学那会儿美学原理,艺术赏析、中国书法史,中国美术史那都是必修课,如今和汤显祖说起各家各派的艺术风格,上及春秋战国,下至当今南派北派侃侃而谈,点评客观公正,观点独到精辟。汤显祖在这方面功底也是极为精深,一时间聊得十分相得。
“不知维桢,可去拜访京城中为官的同乡?”
话题一转,汤显祖问起了这个问题,也是对张籍的一个提醒。
“未曾拜访,这个,向来没什么交往,也不甚熟悉,更不知道在哪里居住……”张籍实话实说道,他的确是没做这个安排。
“哦?那为兄可要提醒你一句了。”汤显祖一副科场前辈教导后辈的样子笑道,“不知道没事,你可去问问会馆主事,这事他们都是知晓的。你要知道同乡高官身为前辈,前去拜访的话,定会指点你一番以后官场上的明的暗的规矩,绕开不必要麻烦,让你在官场上路更顺一些。”
说完这些,汤显祖一笑又道:“其实殿试后我也没有去拜见朝中为官的同乡,因为会试之前就已经去过了。说起来知道这个规矩我还是在一篇前人为官杂记上看到的。”
张籍闻言连连谢过汤显祖的提醒,又聊了一会儿后,张籍就要留他在会馆用饭,但汤显祖直言有事,几番推让,只能让汤显祖离开。
一直送到街口,张籍看到汤显祖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心中对汤显祖的观感经过这两次的接触,从后世书本上形象渐渐丰满充实起来。
人情味重不代表立场不坚定,就像他可以拒绝当朝宰辅的拉拢,却愿意去拜访结交家乡在京为官的小吏。汤显祖为人爽直,有人情味,聪敏灵活,喜好文学戏曲书画等艺术,不愧为临川才子,名冠大江南北。
送走汤显祖后,张籍和郑泰李成三人去找会馆李主事问询,在京为官的同乡一事,并直言要去拜访。
果然如汤显祖所言,会馆的主事对这事门清儿,李主事当下就给三人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于有年和黄猷吉。
于有年,字德晖,号潜川,隆庆二年戊辰科三甲第一百七十名,先为都察院正四品右佥都御史。
黄猷吉,字公献,隆庆二年戊辰科三甲第二百六十六名,现任北直隶提刑按察使司正五品佥事。
都察院和北直隶提刑按察使司是什么地方?前者掌管风闻奏事、监察、弹劾及建议之权,后者是都察院的派出机构,专管北直隶地区的监察奏事。这相当于后世的中央纪委监察部和它的派出机构,属于监督官员的官,权威甚高,重要程度甚至要高过六部中工部和刑部。
临清州在京没有部院高官同乡,但李主事给出的这两人,都是都察院和提刑按察使司中极有分量的主事人,品级不高,权力不小,也都是消息灵通的人。
张籍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明日先去于有年处拜会,之后再去黄猷吉处。
第二百八十四章 阅卷完毕,名次初定()
中国向来便是人情社会,战友情、同学情、同事情等等,现代如此,古代更是如此。此刻人口流动性不强,出门在外时,同乡之情便显得重要突出起来。
张籍等人来了京城过了会试、殿试,就等待着授官,现在已经是大明官员的预备役,官场圈子迟早是要接触,现在当然就要去拜访在京为官的同乡了。
四月初八,仲春之景明媚,风和日丽,不见风沙。
根据李主事的指引,张籍三人来到了于有年位于京城东明照坊的府邸。
于有年看去五十多岁,颌下有须,居家之时身着宽袍大袖,精神饱满。他在见到张籍三个后辈同乡时甚为高兴,并没有李成所担心的冒昧门引起于有年的不快,而是连连责怪几人为什么不早些来,总之是十分热情。
于有年先问起了众人的会试成绩,在得知张籍考中了第五名经魁之后,很是惊喜高兴,因为这么多年来,临清州中式举子多在百名开外,殿试后二甲进士都没有,按张籍的会试成绩,殿试后至少也得是个二甲,很是给临清籍官员长脸。
之后他又问及临清州近些年的变化,感叹颇多,他初次选官就任河南推官,后升任督察院,在外为官日久,已是有五六年未回家乡了。
中午时分,于有年在府中设宴款到张籍三人,在得知三人还要去拜访黄猷吉时,于有年哈哈一笑,便差人去督察院衙门请黄猷吉过府一聚,原来两人关系也是极好。
几人齐聚后,席间交谈中,张籍才知道原来于有年和黄猷吉都曾在清渊书院读书,聊起当时读书的场景,众人的感情又进一步。
之后,于有年和黄猷吉两人作为前辈,对张籍三人多有指点,比如选官之时怎么样做,殿试后面见天子是如何应对等等。宴席结束后,于、黄两人,直言日后若是有不明之处,若是在京直接前来府即可。
从于有年府离开后,三人果然感到受益匪浅。
……
就在张籍等人在于府赴宴时,此刻的文华殿中阅卷已接近尾声。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十桌转完,这时就要共同商定前十本了。
世人皆道殿试之后中了进士即为天子门生,这是因为名义所有进士都是皇帝所选,但是皇帝不可能一一读卷,于是和会试一样,殿试中的前十本卷子也要呈天子御览。天子再从这十份卷子中选出三鼎甲,因此,这是极其慎重的一件事。
每年的阅卷时大家都是一团和气,但到了评判前十这一刻就常常各持己见,反复争辩,好久都不能定夺,因为按照圈尖点定等次,往往会有评价一样的。
今年文华殿中此刻的情景,也是一样。
“汝默兄,我认为这份卷子可入前十。”
“哦?和卿兄,吾窃以为,此卷要技高一筹。”
“怎么可能,你看其文灼灼,立意高古,还是我这份卷子要略胜一点,当入前十。”
吕调阳字和卿,申时行字汝默,两位阁老都争得不可开交,何况其他的对卷官呢。
虽然已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皇帝所赐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