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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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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阅结束,王冠就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角对徐亨轻轻拱了拱手。

“咱家还有些事情要办,既然这边结束就先走一步了。”

徐亨才一点头,就看见王冠转过身带着几个随从扬长而去,一时之间又想起了前几日的勾当,心里顿时无名火乱窜。吩咐那些下属参将游击各自回去,他又亲切地招呼孟俊一同回去,结果一上马就问道:“这口外和京师不同,孟老哥倒是舍得把你放到这地方历练。虽说你是学习兵事,但也不能一直没个正统职司,想当初我也是像你这样过来的。这样,我此次北征肯定要跟随皇上上阵,你跟着我一起就是了,带上两千人先试试手。”

孟俊虽说并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但既然是勋贵世家出身,这建功立业四个字的分量却还是明白的,因此儿时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然而,徐亨一张口就是两千人,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愣:“大人,我初出茅庐,若是贸贸然带兵,指不定出什么纰漏,跟着您自然是没错的,可两千人还是……”

“没人的时候别叫什么大人,还您来您去的!我爷爷和你爷爷是一辈的,我就比你大十岁,论辈分却是同辈,你难道忘记当初小时候怎么叫我的?”徐亨没好气地打断了孟俊的话,蒲扇一般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孟俊的缰绳,“一个阉人都能带兵,你出身将门世家,区区两千人算什么!再说了,到时候皇上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只要不贪功冒进,决计坏不了事!”

徐亨既然这么说,孟俊也不好再把人家的好意往外推,当下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因这大教场位于宣府城外,两人各带着随从亲兵缓缓而行,他少不得又在路上向徐亨请教了一些兵事,眼看快要到城门的时候,他就看见远远地扬起了沙尘,却是有几骑人飞奔而来。

“启禀大人,京师运送的军器已经送到了!”

“离着预定的日子还有两天,倒是正好如期而至!”徐亨满意地点点头,又询问了一番就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去,随即对孟俊说,“虽说口外向来少雨,但去年的这个时候偏是遇上大雪封路,所幸这次你那小舅子运气好。要是下雪,别说路上积雪厚重不好走,就是那些有油布包裹的火器和火药也指不定会受潮。”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对孟俊说:“按照一向的惯例,为防不合格或是路上损耗,军器素来是十正一副,这次的军器大约多了一成。你如今正好闲着,就跟着管一管下发和入库。记住,亲自督管,别让人家沾手,这里头猫腻多着呢!”

孟俊当初曾经在五军都督府呆过一段时间,对于军中那些猫腻早就在一群长辈的耳濡目染之下了解得清清楚楚,此时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意外。孟张两家姻亲虽说因为年前的事情而稍稍有些疏远,但那只是给常人看的,他和张越却一向亲厚,再说他一来想去问问张越这次怎么忽地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二来还有要紧的话提醒,当下就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宣府城周二十四里,高三丈五尺,城墙乃是用夯土外加青砖包砌而成,其规制远胜周边其他府城。总兵府位于城东南的兵府街,原本是谷王的别府,谷王朱橞废为庶人之后,因原先的总兵府太过狭窄,皇帝在命人毁谷王府外墙之后,就将这别府辟为总兵府。徐亨和孟俊一行在总兵府门前下马之后,就有亲兵上前报称张越等人正在里头,徐亨便问了一句。

“王公公呢?”

“王公公说身体不舒服,就不过来多事了,凡事都有兴安伯做主就是。”

听了这话,徐亨不禁眉头一挑,很是诧异王冠的胆量。虽说这个太监当初在宫中的时候也是颇有些地位的,但既然是派出来镇守宣府,怎么也不该对京师来人摆出这样的态度。再说了,皇帝那多疑的性子他是再明白不过,如今锦衣卫上头还多了一个东厂,这回来的那个太监陆丰恰是东厂督公,王冠竟然敢如此怠慢?

孟俊自打到宣府之后都是不贪权的,也没和那些管营坐营太监打过交道,和王冠说话的次数更是不超过一个巴掌,这时候虽说诧异,却也没往心里去。跟着徐亨到了正堂,他一眼就看到了张越,不禁轻轻点头笑了笑。

尽管是钦差,但张越这个钦差只是督运军器,并不辖制兴安伯徐亨这个宣府总兵,因此两边也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如今已经是九月末,口外随时随地都可能下雪,因此虽说把军器运到了宣府,事情却仍然没完,一则是分发一则是入库。于是,面对于谦自动请缨去万全左右卫理粮储备军器,徐亨当即爽快地答应了。而张越临行前还得了朱棣的圣命,此后还要亲自往开平兴和巡视,因此少不得向徐亨请教了一番。

陆丰却不是有耐性的人,眼见兜来转去都是说正事,他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兴安伯,有一件怪事咱们正好在路上遇着了,大伙儿都纳闷得紧。朝廷素来有律例,这从北边跑回来的青壮历来都是核查之后就地编户,怎么宣府问都不问就一口咬定人是鞑子斩首示众?这大战在即小心些是正常的,可这鞑子奸细岂是胡乱编排的?”

莫名其妙听到这么一番话,徐亨顿时变了脸色,待要站起身的时候却又想起这不干自己的事。扶着太师椅的栏杆,他又坐了回去,靠着那椅背苦笑道:“这事情是王公公说的,他说之前皇上有过御笔批示,宣府重地一定要严格筛查,不能让鞑靼探子有机会进来刺探军情,所以有可疑人等立刻捕拿,若审问无果立刻处决。”

原本问这话就是为了找碴,当下陆丰就故作奇怪地左右看了看:“咱家倒是忘了王公公乃是宣府镇守太监,怪了,今天怎么没瞧见他,就连那些坐营管营太监也一个不见!”

“这个,王公公说是身体不适,所以特意命人来告说了一声。”

“病了?真真好借口,早知道如此咱家当初只要说病了,莫非皇上就会另派他人?要是咱家没听错,人说他今天还在教场看操练,这会儿竟然好意思说病了!”

眼看陆丰双眉倒竖火冒三丈,张越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先把不耐烦搅和到这种事的于谦打发了走。觉得徐亨似乎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他自己也懒得留下来听这些烦心事,于是又借口要监督火药入库先行告退,才一出屋就看见孟俊跟了出来。

“兴安伯早就看那位不顺眼了,你们这回可是给他主动送了一个好机会。不说这个,赶紧去办公事,晚上我请你吃宣府一绝。”

张越和孟俊这个大姐夫向来交好,闻听此言自然是笑着答应,心里却有些异样。那个胡成眼下已经被陆丰让保安州的锦衣卫拿了,只怕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宣府。一个宣府镇守太监自然是拗不过东厂厂公,但王冠的背后与其说是御马监太监刘永诚,还不如说是另一位贵人——想当初御马监少监海寿可是在他面前撂下了明明白白的话。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06章 心照不宣,宣府一绝

足足用了一下午,一千二百斤火药方才全数锁入了军库。眼看着库房上锁,张越便和孟俊回去见了徐亨,等到那一方大印盖在了公文上,他总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尽管如今的火药比不上后世的威力,但一路上和这种要命的玩意打交道却还是让人心惊胆战,毕竟翠墨的爹爹就是这么死的。放下了一桩大心事的他和孟俊出了总兵府,瞧了瞧天色,就发现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满城宵禁的时节。

孟俊一眼就看出了张越的心事,当下就笑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嚣张到宵禁了还在外头胡天胡地乱晃。我住的地方就和这总兵府隔一条街,那吃饭的地方就在再隔壁,那条街上是宣府唯一一条不宵禁的街。要不是知道你要来我和掌柜预定了,你休想有这口福!”

情知孟俊向来是有分寸的人,张越便笑吟吟地答应了。毗邻总兵府的那条街名唤八珍街,顾名思义,便是以吃食闻名。孟俊在尽头处的一座小院下了马,等到张越跳下马来,他便吩咐随从把马匹牵进院子洗刷,又指了指隔壁,这才冲张越挤了挤眼睛。

“看见没有,就在这儿,所以宣府这么大地方,我偏选了这样一个吵闹的街住着,就是为了一饱口福。给你那些随从好好放个假,让他们随便上哪儿吃都成,今晚就咱们哥俩!”

既然是在宣府城内不虞安全问题,孟俊又这么说了,张越就吩咐几个随从随意,结果彭十三却不干了,指着旁边的牛敢问道:“三少爷,你还打算把他扔给我多久?这可是一个大肚汉,要填饱他的肚子,我这口袋就得空了!”

看了看憨笑的牛敢,张越想起之前派了刘豹去永宁县查黄册的结果,却是不想放走这么一个要紧的人,便没好气地对彭十三说:“就算他吃穷了你,回头你来和我报账就是!向龙刘豹连生连虎,你们自己就在这八珍街上好好逛逛,不许越界,亥时必须回来!”

孟俊住所旁边的那座酒肆一共两层楼,正门挂着的黑漆牌匾上写着八珍馆三个大字,旁边挂着两盏红色桐油纸绿荷叶边的福字气死风灯。底楼十几张桌子早就被人占满了,个个都是身着袢袄军袍的军官打扮。看到孟俊带着人进门,中年掌柜立刻一溜小跑迎上前,满脸堆笑地说:“小侯爷您来了?二楼早就给您留好了雅座,厨房里头都备齐了!”

由于来宣府时只带了几个家丁小厮,孟俊几乎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食堂,所以这八珍馆从东主到下头的掌柜伙计无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竭力奉承。那些军官也都熟悉了这个喜欢下馆子的勋贵公子,于是底下那帮人看到他走过,不过都是欠身问个好就完了。

二楼全都是用板壁隔好的包厢,此时还能听到几处里头传来的谈笑声,间中还有女人的娇吟。已经习惯了的孟俊丝毫不以为异,而张越却是想到如今的大明风气渐渐奢侈,公卿大臣在饮宴时往往歌伎满前,想不到连军中也沾染了这样的风气。沉思之中,孟俊已经是停下了步子,亲自推开了面前的两扇门。

今日进城虽说已经领教了宣府的繁华气象,但这会儿看到这包厢的宽敞雅致,张越竟不由得想起了富庶的江南。墙上挂着一幅气势不凡的竖轴,上头乃是四个斗大的字——宣府奇珍。桌椅高几都颇有格调,四周瓷器摆设俱是有点意头,因此他落座之后就笑了。

“只看这么一个吃饭的地方,一股子江南之风就迎面而来,今天大姐夫这洗尘恐怕是破费不少吧。”

“其他的东西都还好,可特意预定的那道菜确实是大价钱。”孟俊却也不矫情,笑嘻嘻地说,“招待你这个小舅子,不用心怎么行?崔掌柜,上菜吧,咱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记着,那道菜最后上,否则头里吃了,其他的菜全都没了滋味!”

那中年掌柜原本侍立在侧,闻听此言立刻答应一声即刻去了。还不等张越和孟俊说几句话,包厢大门就被人推了开来,却是一个伙计端着一个三尺长尺半宽的条盘上来,琳琅满目地在方桌上攒珠似的摆满了,口中还抱着菜名。

“口蘑鸡子、红焖羊肉、三鲜烩豆腐、鱼米羹、白切肘子、水晶豆芽、韭黄肉丝,还有剩下的一道热菜之后得稍等一刻钟。其余的是垫饥的点心,麻饼、烘糕、寸金、白切,遵小侯爷吩咐,这大冷天不上冷菜。这一壶是汾酒,请二位慢用。”

见那伙计上好酒菜之后就退下掩上了门,孟俊这才亲自执壶给张越和自己各自满斟了一杯,旋即才放下酒壶捧起了杯子:“要是别处,你既然是钦差,怎么也得有一场接风宴,但宣府三天两头就有钦差过来,再加上如今大伙都顾着北边的鞑靼和瓦剌,所以今晚也就只有我为你接风了。来,三弟,我敬你一杯!”

眼看孟俊二话不说先干为敬,张越自然也满饮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原本就饥肠辘辘的他自然是敞开肚子畅饮畅食,又顺着孟俊的问题解说了自己为何到此来。想起今天下午在总兵府那勾当,他忽然放下筷子问道:“姐夫,我来之前听说,宣府因是要地,所以各卫之中,大小内官足有十几个?”

“这是谁都知道的秘密了。”孟俊哂然一笑,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一仰脖子喝干了,这才解气地舒了一口气,“虽说宣府后头有居庸关,但只要是这里出了问题,那居庸关虽说乃是雄关,恐怕也挡不住鞑子的铁蹄,你说这里要紧不要紧?宣府乃是九边之中的第一大城,也是九边之中总兵领军最多的一镇,所以这十几万人别说让一个人领着,就是让几个人领着都不那么妥当。宣府三卫、万全左右卫、怀来卫、怀安卫,每卫都有坐营内官,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卫所和千户所,还有那个镇守太监,自然有十几个人。”

“那这次宣府的格杀令和戒严令是怎么回事?”

没料到张越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孟俊不由得盯着张越看了片刻,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一毫酒醉的意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小舅子乃是认真的。沉吟半晌,他便开口说道:“这是镇守太监王冠下的指令,想当初兴安伯知道之后就很是恼火,但争执一通之后,最后索性由得他去。至于其中内情,别说我不知道,恐怕就连兴安伯也不知道。王冠此人奸猾得很,因着孟家的缘故,我和他没什么往来,但听说连当地锦衣卫也敬着他三分。”

如果说起初不过是猜测,这会儿听了孟俊的话,张越心中就有了七八分准数。抬头看了看孟俊,发现当初那白皙的肤色如今已经晒黑了,他不禁想到了这里是宣府是前线,不是京师那种地方,可仍然免不了那些权力倾轧。

顿了一顿,孟俊又说道:“所以,我要提醒你的只有两句。第一,皇上看来想要把你磨一磨再用。毕竟,皇太子当初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不太重视武事,和勋贵的关系远远不如汉王,皇上怕皇太子登基之后一味排斥武官。你得小心些,皇太孙毕竟不是皇太子。等皇太子登基,皇太孙变成了皇太子,这关系更不一样了。第二,不要在开平和兴和停留太久,那里在大边和次边两道长城之外,都是孤零零的土城,蒙元随时会来袭,能少停留尽量少停留!”

“姐夫果然是大智若愚的人。”张越见孟俊嘴角一挑丝毫不在乎自己这话,连忙笑嘻嘻地敬了一杯,这才低声说,“姐夫的提醒我记下了,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夫。宣府镇守太监王冠不是投靠了御马监太监刘永诚么?御马监上上下下,都把注下在了太子身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

郎舅俩对视一眼,心中全是敞亮了然。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孟俊立刻丢下了刚刚那话头,坐直了身子吩咐进来,果然,大门一开,就只见依旧是刚刚那伙计捧着大条盘过来,上头却只有一个大砂锅,上头罩着一只大瓷碗。撤去了桌子上几道残菜,他方才把那大砂锅搬到了正中,旋即挪去了瓷碗。这一瞬间,一股鲜香的气息一下子在屋子中弥漫了开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三弟,赶紧趁热尝尝,别看这小小一道菜,这可是号称宣府一绝的奇珍,但凡在这里镇守过的都爱上这一口,之前兴安伯还特意派人给英国公送去过!这东西都是土人捉的,不换铜钱不要宝钞,每只值银一钱,这儿一共五只,寻常人家够吃大半个月了。”

张越素来知道国人在这美食上头的天赋独步宇内,所以已经做好了什么炸蝗虫炖泥鳅蒸螃蟹煎蛇段的准备,但看到锅中仿佛是兔肉,他这才放了心,挟了一筷子入嘴就觉得肥甘脆美,竟是形容不出那种极其特别的味道,自然是赞不绝口。

就在两人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下头陡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什么没有?谁不知道你这八珍馆每天都会收进五只黄鼠,如今还敢搪塞?这是王公公指名要的,你要是敢私留,明天保准你这店再也开不成!”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07章 变脸和赴宴

尽管官禁金银使用,甚至连铜钱也一度在弛禁之列,只在赏赐勋戚高官时会赏赐金银锞子,可民间百姓仍然是最信真金白银。如今银贵钱贱,户部定的是钞一锭米一石,银一两米两石,可真正在市面上,一百锭宝钞方才能买米一石,而五钱银子却可买大米两至三石,也就是说,这号称宣府奇珍只有一丁点大的黄鼠,在宣府这种地方,五只就相当于三石大米。

所以,这会儿有人高声一嚷嚷,底下坐着的一群军官顿时嗡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他们的月俸饷银以及额外的出息能够让他们偶尔下一趟馆子打牙祭,却绝对不够让他们品尝那样的珍馔。想起刚刚上楼的那两位,有心思活动的便对同僚们打起了脸色,全都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预备看好戏。果然,面对那个高大长随的质问,崔掌柜却还算从容。

“您说得没错,小店确实是每日都会以高价收一些黄鼠,但数量有限,向来是总兵府各位大人事先定下的。今儿个是保定侯小侯爷事先说好了要在这儿招待客人……”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芝麻大小的地方,哪位贵人肯到这里来?王公公今天晚上宴请钦差司礼监少监提督东厂陆公公,就是总兵府的兴安伯也过去了,你休想找借口糊弄过去!”

这会儿孟俊和张越已经站在了楼梯口,饶是两人全都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纨绔,这会儿好好吃一顿饭也给人搅了,谁都免不了心生恼怒。孟俊轻轻把张越拨在了后头,冲他摇了摇头,旋即背着手缓步下了楼。张越看到他脚下忽然变得踉踉跄跄,顿时恍然大悟。

由于包厢里头还烧着上好的白炭,孟俊的脸上自然是通红通红,再加上满嘴酒气,更像是喝得酩酊大醉。他脚下虚浮地走下楼之后,就冲着崔掌柜沉着脸喝道:“崔掌柜,怎么忽然这么吵?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和我那内弟快一年没碰面了,想寻个清静地方坐一坐都不行?咦,你这家伙……仿佛是王公公跟前的?”

那长随肖大扣乃是王冠的半个小舅子——尽管如今制度森严,在京的太监哪怕品级再高也不能娶妻纳妾,但在外的镇守太监却松乏得多,至少别人送上门来的美人决不会退回去不要——他自忖姐姐很得王冠宠爱,在外头自然是狐假虎威。这会儿认出孟俊,他顿时有些讪讪的,却不敢真的不给这位保定侯小侯爷面子,遂忙不迭地行礼。

“小的还以为是这里掌柜胡说八道,没想到真是小侯爷。”他眼珠子一转,原本蛮横不讲理的口气顿时变得殷勤小意,面上赫然是一副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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