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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片刻,又听得有犬吠之声,比前近了许多。于冰喜道:“我原在岭上,望见山脚下有人家,不想果然,但不知在这沟东沟西。”少刻,又听得犬吠起来,细听却像在沟东。于冰道:“莫管他,就随这犬声寻去。”
於是听几步,走几步,竟寻到了山庄前,见家家俱将门户关闭,叫了几家,总不肯开门,沿门问去,无一应者。走到庄尽头处,忽听得路北有许多吚唔之声,是读夜书。于冰叩门喊叫,里面走出个教学先生来,看见于冰,惊讶道:“昏夜叩人门户,求水火欤?抑将为穿窬之盗也欤?”于冰道:“小生系京都宛平县秀才,因访亲迷路,投奔贵庄,借宿一晚,明早即去。”先生道:“《诗》有之:伐木鸟鸣,求友声也。汝系秀才,乃吾同类,予不汝留,则深山穷谷之中,必饮豺虎之腹矣,岂先王不忍人之心也哉!”说罢,将手一举,让于冰入去,先生关了门。于冰走到里面,见有正房三间,东西各有厦房,是众学生读书处。先生将于冰引到东正房,于冰在灯下将先生一看,但见:头戴毛青梭儒巾,误烧下窟窿一个;身穿鱼白布大袄,斜挂定补丁七条。额大而凹,三缕须有红有紫;鼻宽而凹,近视眼半闭半开。步步必摇,若似乎胸藏二酉;言言者也,恐未能学富五车。真是禾稼场中村学士,山谷脚下俗先生。
于冰看罢,两人行礼,揖让而坐。适有一小学生到房内取书,先生道:“来,予与尔言:我有嘉宾,乃黉宫泮水之楚材也,速烹香茗,用佐清谈。”又问于冰道:“年台何姓何名?
“于冰道:“姓冷,名于冰。”先生道:“冷必冷热之冷,兵可是刀兵之兵否?”于冰道:“是水字加一点。”先生道:“噫,我过矣!此冰冷之冰,非刀兵之兵也。”于冰亦问道:“先生尊姓大讳?”先生道:“予姓邹,名继苏,字又贤。邹乃邹人孟子之邹,继续之继,东坡之苏,又贤者,言不过又是一贤人耳。”又向于冰道:“年台山路跋涉,腹馁也必矣,予有馍馍焉;君啖否?”于冰不解馍馍二字,心里想着必是食物,忙应道:“极好。”先生向炕后取出一白布包,内有馍馍五个,摆列在桌上,一个个与大虾蟆相似。先生指着说道:“此谷馍馍也。谷得天地冲和之气而生,其叶离离,其实累累。弃其叶而存其实,磨其皮而碎其骨,手以团之,笼以蒸之,水火交济,而馍道成焉。夫猩唇熊掌,虽列八珍,而烁脏壅肠,徒多房欲。
此馍壮精补髓,不滞不停,真有过化存神之妙。”于冰道:“小生寒士,今日得食此佳品,叨光不荆”于冰吃了一个,就不吃了。先生道:“年台饮食何廉薄耶!予每食必八,而犹以为未足。”于冰道:“承厚爱,已饱德之至。”
忽见桌上放着一张字稿,上面题目是“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已写了几行在上面。于冰道:“此必先生佳作了。”先生道:“今日是文期,出此题考予门弟子,故先做一篇,着伊等看读,以为矜式。今止做了破、承、小讲,余文尚须构思。
“于冰取过来一看,上写道:
观圣人教人以因,而亲与宗各不失其可矣。夫宗,亲之族长也。夫子教人因之,尚宁有失其可者哉?尝思亲莫亲於父子,宗莫宗於祖宗,分定故也;虽然,亦视其所因何如耳。
于冰看了破、承,已忍不住要笑,今看了小讲起句,不由的大笑起来。先生勃然变色道:“子以予文为不足观也乎?抑别有议论而开予茅塞乎?不然,何哂予也?”于冰道:“先生承、破绝佳,而起讲更是奇妙。小生蓬门下士,从未见此奇文,故不禁悦极乐极,所以大笑。”先生回嗔作喜道:“子真识文之人也,斯可与言文已矣,宜乎悦在心,而乐主发散在外也。
“又问于冰道:“年台能诗否?”于冰道:“闲时亦胡乱做几句。”先生从一大皮匣内取出四首诗来,付与于冰道:“此予三两日前之新作也。”于冰接来一看,只见头一首,上写道:风西南尘起污王衣,籁也从天亦大奇。篱醉鸭呀惊犬吠,瓦疯猫跳吓鸣啼。妻贤移暖亲加被,子孝冲寒代煮糜。共祝封姨急律令,明辰纸张马竭芹私。
于冰道:“捧读珠玉,寓意深远,小生一句也解不出,祈先生教示。”先生道:“子真阙疑好问之人也。居,吾语汝。
昔王导为晋相,庚亮手握强兵,居国之上流,王导忌之,每西南风起,便以扇蔽面曰:’元规尘污人。’故曰’西南尘起污王衣’。第二句’籁也从天亦大奇’,是出在《易经》,风从天而为籁。大奇之说,为其有声无形,穿帘入户,可大可小也。
诗有比、兴、赋,这是藉经史先将风字兴起。下联便绘风之景,壮风之威。言风吹篱倒,与一醉汉无异。篱傍有鸭,为籁所压,则鸭呀也必矣。犬,司户者也,惊之而安有不急吠者哉!风吹瓦落,又与一疯人相似。檐下有猫,为瓦所打,则猫跳也必矣。
鸡,司晨者也,吓之而安有不飞啼者哉!所谓篱醉鸭呀惊犬吠,瓦疯猫跳吓鸡啼,直此妙议耳。中联言风势猛烈,致令予家宅眷不安,以故妻舍暖就冷,而加被怜其夫;子孤身冒寒,而煮糜代其母。当此风势迫急之时,夫妻父子,犹能各尽其道如此,此正所谓诗礼人家也。谓之为贤、为孝,谁曰不宜?结尾二句,言封姨者亦风神之一名也。急律令者,用太上老君咒语,敕其速去也。纸马皆敬神之物,竭芹私者,不过还其祝祷之愿,示信于神而已。子以为何如?”于冰大笑道:“原来有如许委曲,真做到诗中化境,佩服佩服。”看第二首,上写道:花红于烈火白于霜,刀剪裁成枝叶芳。蜂挂蛛丝哭晓露,蝶衔雀口拍幽香。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无事开元击画鼓,吾家一院胜河阳。
于冰看了道:“起句结句,犹可解识,愿闻次联、中联之妙论。”先生道:“‘蜂挂蛛丝哭晓露,蝶衔雀口拍幽香’二句,言蜂与蝶皆吸花露,采花香之物也。蜂因吸露而误投网,必婉转嘤唔,如人痛哭者焉,盖自悲其永不能吸晓露也;蝶因采香而被衔雀口,其翅必上下开阖,如人拍手者焉,盖自恨其终不能臭幽香也。这样诗,皆从致知中得来,子能细心体贴,将来亦可以格物矣。中联,’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系吾家现在故典,非托诸空言者可比。予院中有花,儿媳采取而为钗,插於鬓边,俏可知矣。予子少壮人也,爱而至於废书而不读。予家无花瓶,而有瓦罐,予兄贮花於罐而闻香焉。予嫂素恶眠花卧柳之人,预动防微杜渐之意,随以木棒伤之。此皆藉景言情之实录也。开元系明皇之年号,河阳乃潘岳之治邑。结尾二句,总是极称予家花木繁盛,不用学明皇击鼓催花,而已远胜河阳一县云尔。”于冰笑道:“棒伤二字,还未分晰清楚,不知棒的是令兄?棒的是花罐?”先生道:“善哉问!盖棒罐耳。若棒家兄,是泼妇矣,尚可形诸吟咏乎哉!
“又看第三首,上写道:
雪
天挝面粉撒吾庐,骨肉欢同庆野居。二八酒烧斤未尽,四三鸡煮块无余。楼肥榭胖云情厚,柳锡梅银风力虚。六出霏霏魃预死,援桴而鼓乐《关罘。
于冰道:“此首越发解不来,还求先生全讲。”先生喜极,笑说道:“此吾之雪诗也。首句,言雪纷纷,如面如粉,若天挝以撒之者。际此佳景,则夫妻父子,可及时宴乐,庆贺野居矣。二八者,是十六文钱也。四三者,是四十三文钱也。言用十六文钱买烧酒一斤,四十三文钱买鸡一只。斤未劲块无余,言予家男妇,皆酒量平常,肉量有余耳。中联,言云势过后,雪大极矣,致令楼可即肥,榭可即胖。风力虚微,则雪积不散,兼能使柳可成锡,梅可成银。魃者,旱怪也,雪盛则旱魃预死,不能肆虐於春夏间矣。桴者,军中击鼓之物。《关罘,见《毛诗》之首章,兴下文’君子好逑’也。予家虽无琴瑟,却有鼓一面,又兼夫妻有静好之德,援桴而鼓,亦可以代琴瑟而乐咏《关罘矣。”第四首,是:月月如何其月未过,谁将晶饼挂银河。清阴隐隐移山岳,素魄迢迢鉴鬼魔。野去酒逢酣宋友,家回牌匿笞金哥。倦哉水饮绳床卧,试问嫦娥奈我何?
于冰看完,笑道:“先生诗才高妙,不但嫦娥,即小生亦无可奈何矣。惟中联酒酣宋友,牌笞金哥二句,字意未详。”
先生道:“此一联虽两事,而实若一事。言月明如昼,最宜野游,与宋姓友人相逢月下,饮于至酣而止。予此时酒醉兴阑,可以归矣。金哥者,予家之典身童子也,合同外边匪类斗牌,见予回家而匿其牌焉,予打之以明家法。盖深戒家不齐则国不治,国不治而天下亦不能平,所关岂浅鲜耶?播诸诗章,亦触目惊心之意云尔。”
于冰道:“合观诸作,心悦神移,信乎曹子建之才止八斗,而先生之才已一石矣。”先生乐极,又要取他的著作教于冰看。
于冰道:“小生连日奔波,备极辛苦,今承盛情留宿,心上甚是感激。此刻已二鼓时候,大家歇息了罢,明早也好上路。”
先生道:“予还有古诗、古赋、古文,并词歌。引、记、四六、传、跋、策论等类,正欲与年台畅悉通宵,闻君言,顿令人一片胜心,冰消瓦解。”于冰道:“先生妙文,高绝千古,小生恨不能夜以继日的捧读。然观止矣,日后若有相会的日子,再领教罢。不知今晚就与先生同榻,或另有房屋?”先生怒道:“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今文兴方浓,而骤拒人欲睡,岂非犬之性异牛之性,牛之性异人之性乎!”于冰大笑道:“小生实疲困之至,容俟明早请罪何如?”先生道:“宰予昼寝,尚见鄙於圣门。子年未四十,而昏惰如此,则后生可畏者安在?”于冰见他神色俱厉,笑说道:“先生息怒。非是冷某不爱读先生佳章,奈学问浅薄,领略不来,烦先生逐句讲说,诚恐过劳。”
先生听见要看他的文字,又怕劳他讲解,且语言甚是温和,自己想了想,是错怪人了,立即回转怒面,笑说道:“适才冒渎,年台幸勿介意。学不厌,教不倦,予与孔子先后有同心也。
言罢,又向牛皮匣中取出四大本,每本有八寸余宽,六寸余厚。
于冰暗笑道:“这四大本,不下数十万言,都不知胡说的是些什么?”于冰接过来掀看,见头一本是赋。第二本是五、七言律并绝句,第三本是杂著:四六、词歌、古文之类,第四本通是古风,长篇短作不等。猛看见一题,不禁大惊大笑道:“此开辟以来未有之奇题也。”原来是一首古风,上写道:臭屁行屁也屁也何由名?为其有味而无形。臭人臭已凶无极,触之鼻端难为情。我尝静中溯屁源,本於一气寄丹田。清者上升浊者降,积怒而出始呜咽。君不见妇人之屁鬼如鼠,小大由之皆半吐,只缘廉耻重於金,以故其音多叫苦。又不见壮士之屁猛若牛,惊弦脱兔势难留,山崩峡倒粪花流,十人相对九人愁。
吁嗟臭屁谁作俑?祸延坐客宜三剩果能改过不号咷,也是文章教尔曹,管教天子重英豪。若必宣泄无底止,此亦妄人也已矣。不啻若自其口出,予惟掩鼻而避耳。呜呼!
不毛之地腥且膻,何事时人爱少年?请君咀嚼其肚馔,须知不值半文钱。
于冰一边看,一边笑的浑身乱战,看完,拍手大笑道:“先生风花雪月四诗虽好,总要让此首为第一,真是屁之至精而无以复加者。且将杜撰二字改为肚馔,巧为关合,有想入非非之妙,敬服敬服。”先生见于冰极口的赞扬,喜欢的挝耳挠腮,指着臭屁诗道:“此等题最难着笔,不是老拙夸口说,如年台等少年,只怕还梦想不到;总能完篇,亦不能如此老卓。”于冰又大笑道:“信如先生言,实一句一字也做不出。”先生得意之至,把两只近视眼,笑的只有一线之阔,掀着胡子说道:“年台见予屁诗,便目荡神移如此;若读予屁赋,又当何如?
“于冰惊笑道:“怎么一诗犹不足以尽其辜,还有一屁赋么?
越发要领教了。”先生笑嘻嘻将头一本拿起,先用苏州人读书腔口呻吟道:“年台实可造之人也,予不能韫椟而藏矣。”原来近视眼看诗文最费力,这先生将一本赋掀来掀去,几乎把鼻孔磨破,方寻得出来,付与于冰。于冰接来笑看,上写道:臭屁赋今夫流恶千古,书罪无穷者,亦惟此臭屁而已矣。视之弗见,听之则闻,多呼少吸,有吐无吞,厥本源於脏腑,仍作祟於幽门。其为气也,影不及形,尘不暇起,脱然而出,溃然而止,壮一室之妖氛,泄五谷之败馁,沉檀失其缤纷,兰麝减其馥郁。其为声也,非金非石,非丝非竹,或裂帛而振响,或连珠而叠出,或哑哑而细语,或咄咄而疾呼,或为唏、为咦、为呢喃、为叱咤、为禽啼兽吼百怪之奇音。在施之者,幸智巧之有余;而受之者,笑廉耻之不足。其为物也,如兽之猿,如鸟之鸱,如黍稷之稂莠,如草木之荆棘。拟以罪而无可拟,施以刑而刑无可施。其为害也,惊心振耳,反胃回肠,虽亦氤而亦氲,实无芬而无芳,变山珍海错之味,污商彝夏鼎之光。绣溃Ы醴谄洳永茫恢楣冢奁淞绽拧7材懈纠嫌祝兴苟菊撸槐甲弑僖祝煌吕墙濉K匠羧顺艏海抟徊涣桨芫闵苏咭病N睾簦√斓匚べ猓旎ぃ灰跹粑抠猓蛭镂D巳缰速猓嗲孕涮杖郏孕姆挝鹳猓愿文疚裥剑云⑼廖速猓怨鹊牢魍āD鸫思豢爸竟瀑猓刮嵫诒嵌馄涫贾铡R岩雍酰◎钥呤埃筛仓砸涣罚酃匕儇穑煞庵砸煌琛N┐丝浊希滴尬镏商睢K溆辛艉朗浚钊氩幻恢鼓苋淦讨敌辏荒芏牌渲杖罩匮省R似浠捣缢祝岬淅瘢蚁韧踔爬郑Ь又恰N昶渌坏蔽曛耍澎端坏狈胖保炙芙渌始缍尥危剐媸┰眨∮栊∽蛹趟眨ё谘铡⒚希虏⒅臁⒊蹋铀刮撵段醋梗掖蟮乐校刃难珊跸褪ィ约於毓ァk济拥埽⒏婕倚郑髦裎瑁啬疚ぃ杵湟淹て浣取N鸨苻拐舳奠罚鹁叵荼W怨沤杂兴溃挠氪顺羝ú还泊魅赵露
于冰看毕,又复大笑道:“先生之於文,可谓畅所欲言矣。
通篇精义层出,其妙莫可名状。能做此等题,亹亹不穷,学问要算典博的了。只是以接续道统之人,而竟拚命与一臭屁作对,似觉太轻生些。况天地间物之可入吟咏者极多,何必定注意在臭屁二字?一诗不足,又继之一赋,这是何说?”先生抚膺长叹道:“继苏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矣。予本意实欲标奇立异,做古今人再不敢做之题。今承规谏,自当书绅。”
于冰又随手掀看,内有《十岁邻女整寿赋》、《八卦赋》、《汉周仓将军赋》,又隔过二十余篇掀看,有《大蒜赋》、《碾磨赋》、《丝瓜喇叭花合赋》,再向后看,见人物、山水、昆虫、草木,无所不有,真不知费了多少年功夫。又见一《畏考秀才赋》,正要看读,先生道:“汝曾见过《离骚》否?”于冰道:“向曾读过。”先生道:“《离骚》变幻瑰异,精雅绝伦,奈世人止读《卜居》、《渔父》等篇,将《九歌》、《九章》许多妙文,置之不顾。予前《臭屁赋》,系仿时作,此篇系仿古赋。
盖近今赋体,富丽有余,而骨气不足,汝试读之,则珠盘鱼目,可立辨矣。”于冰笑了笑。
畏考秀才赋
恨天道之迫厄兮,何独恶乎秀才。釜空洞而米罄兮,拥薄絮而无柴。遭鼠辈之秽污兮,暗呜咽而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奈荆妻之如醺兮,犹拉扯乎云雨。力者予弗及兮,说者吾不闻。日嗷嗷而待哺兮,传文宗之戾止。心辘轳而上下兮,欲呼天而吁地。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稿而似猴。内惟省夫八股兮,愧只字之不留。祝上帝以活予兮,澹杳冥而莫得。闻青丝之可缢兮,愿永风乎遗则。复念少子而踟躇兮,且苟延以去。倘试题之可通套兮,予权从群英而娱戏。恨孟氏之喋喋兮,逢养气之一章。心摇摇如悬旌兮,离人群而遁飏。旋除名而归里兮,亲朋顾予而窃笑。何予命之不辰兮,室人交谪而叫号。舍清泪而予户兮,怅怅乎其何之?睹流水之恍恍兮,羡彭咸之所居。乱曰:才不充兮命不寿,予何畏惧兮,乃龟回而蛇顾。飘然一往兮,还吾寄。灵其有知兮,为鬼厉。
于冰看完,正色道:“二赋比前四诗,字句还明显些。先生既爱古赋,《离骚》最难取法,可将《赋苑》并《昭明文逊等书,择浅近者读之,还是刻鹄不成类鹜之意。”先生变色道:“是何言欤?是何言欤!汝将以予赋为不及《离骚》耶?”于冰道:“先生赋内,佳句最多,可许有古赋之皮毛,若必与《离骚》较工拙,则嫩多矣。”先生听罢,将桌子用双手一拍,大吼道:“汝系何等之人,乃敢毁誉今古,藐视大儒。吾赋且嫩,而老者属谁?今以添精益髓、清心健脾之谷馍馍,饱子无厌之腹,而胆敢出此狂妄无良之语,轻败名贤,此耻与东败于齐、南辱于楚何异?”这先生越说越怒,将自己的帽子挝下来,向炕上用力一摔,大声吆喝道:“汝将以予谷馍馍为盗跖之所为耶?抑将以予地为青楼、旅馆,任人出入耶?”于冰笑道:“就是说一嫩字,何至如此?”先生越发怒坏,指着于冰的眼睛说道:“子真不待教而诛者之人也。此刻若逐你於门墙之外,有失我不欲人加我之意。然吾房中师弟授受,绍闻知见知之统,继惟精惟一之传,岂可容离经叛道辈,乱我先王典章!”急唤众学生入来,指着于冰说道:“此秀才中之异端也,害更甚杨、墨。本应尔等鸣鼓而攻,但念在天色甚晚,姑与同居中国,可速领他到西边小房内去。”于冰见先生怒不可解,自己也乐得耳中清净,向先生举手道:“明日早行,恐不能谢别。”先生连连摆手道:“彼恶敢当我哉!”
于冰跟了学生到西小房内,见里面漆黑,又着实阴冷,出门人亦说不得,就在冷炕上和衣睡去。只到日光出时才起来,站在院中,着一个学生入房说告辞的话。等了一会,猛听得先生房内,叮叮当当,敲打起来,也不知他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