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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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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很奇怪。
噢,当然不是飞天遁地或隔空抓药什么的特异功能,偷偷告诉你吧——我、会、作、梦。
很正常?每个人都会作梦?
我知道呀,我也常常作完梦醒来记不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心情会有些愉快或沉闷,呵呵。
可是你会像我一样吗?同一个梦接连作了好几次,还有情节接续的?
你也会呀?那我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啰。
梦见什么?嗯……很多呀,看山赏景、喝酒吟诗对了,最常梦到的是手持银色长枪杀人,很奇怪吧?
感觉?没什么感觉,在梦里杀人好像是种职责和义务,嗯,是骑在马背上的。
别说笑了,将军?我?我看你是漫画、小说看太多了。
梦嘛,醒来就变成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啰。
咦?你最长的一次是接连五天作同一个梦?
那我比你奇怪些,我同样一个梦作了二十年呢。
二十年。
你没听错,真的是二十年。
啊?
我……
真的很奇怪吗?
第一章
他总是在床头闹钟酝酿咆哮情绪的前十秒钟清醒,带着浑身汗臭及右冒异样的剧烈酸痛,像是右手执握着某样沉重物品,不停挥舞晃动造成的运动伤害。
没错,他又作梦了。
一把抹去额际的汗珠。他厌恶地皱眉。梦境中这些无色透明的汗水是杀人时溅满头满脸的鲜血……他一骨碌跳下床铺,拎了条浴巾往浴室而去。
每天晨浴成了他的习惯之一,从他开始作这个梦时——不,应该说从他在这个梦里开始杀人起。
冰冷的水沿着结实的臂膀滚滑而下,他的气息仍然微喘不顺,五指掩抓湿发测过头盯着浴间大镜子中映照的全裸男人。
渗入眼中的水模糊了视线,颊边服帖着滴水湿发的那张脸看来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明明是属于他的眼,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茫然若失?
“你到底是谁?”他对镜喃喃自问,“为什么出现在我梦里?到底想传达些什么就直接告诉我!别用这些去地妈的该死梦境来扰乱我的生活!”右拳敲击在瓷砖上,轻语转为低咆。
镜子的男人回以相同困惑的神情,无言。
客厅里电话响了十来声又挂断,一分钟后又再次响起。
他围着浴巾,缓步出了浴室电活又切断了。
八成是公司里最老狐狸的总经理特助童玄玮,也只有他敢在这种虫不起、鸟不叫的时候拨来夺今连环call。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电话三度响起。
“应巳龙。”他先报上姓名,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点燃。
“你又作恶梦了?口气很自噢,那个梦又进行到哪里啦?”电话那头的声音调侃多于关心。
应巳龙吐出白茫烟雾,交叠起长腿。“你好像打错电话了吧?童特助,发薪水给你的可是我那总经理大哥,你不去给他morningcall,反倒骚扰起我来了?”
“别这么无情无义嘛,巳龙同学。”童玄玮与应巳龙打从国小便是同班同学,连值日生抬便当也都在同一组,之后国中、高中、大学、研究所……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死党的交情羁绊比应家五兄弟还深。“我现在在你家楼下的早餐店,一分钟后抵达你家门口,别忘了迎接我——老板娘,我的汉堡还要加颗蛋,谢谢。喂?巳龙,你有没有在听?”
“有,你的汉堡还要加颗蛋。”应巳龙咬着烟,重复童玄玮的点餐。“快滚上来吧,别按电铃,我会先把门打开。”话说完他便收了线,放任湿漉漉的短发枕靠在真皮沙发上,应巳龙凝望着天花板出神。
每回早餐,他总会陷入片刻空白的迷惘沉思,睁着没有焦点的黑瞳,此时的他处于现实及幻梦的交错。
战鼓震天、叫嚣厮杀声不绝于耳。
直到铁门锁一扭,西装笔挺的斯文男子悠闲踱进门。
“还说你会先帮我开门?”童玄玮提起塑胶袋,手指圈绕着大门钥匙,他知道应巳龙向来将备分钥匙藏在门外盆栽中右边数来的第三片蛋壳里。
目先流转到童玄玮脸上,应巳龙在他反客为主地拎起瓷进国房时开口。
“一杯黑咖啡。”
“我还以为你又深陷梦境中发呆。”童玄玮在厨房东摸西忙,半晌,浓醇的咖啡香飘满室。
“我已经快分不清哪一段是梦境、那一段又是现实。”应巳龙拈熄手上的烟。—“在梦里是醒着的,在现实生活中只是混沔着,或许正如应御飞那张乌鸦嘴所说,我真有人格分裂,倘若哪一天你在报纸上者到我犯下杀人重罪也不用太惊讶,八成是我梦游时的那个性格干下的坏事。”他嗤笑一声。
童玄玮端来咖啡,递给他,外加一个大汉堡。“清醒点,你应巳龙就是现实,也是唯一,夜里的梦境只是你日有所思、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了将近二十年?”他早己不再如此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当我在十五岁那年梦到自己从马背上摔伤了腿,而梦醒之后那道伤口正血淋淋地划在我腿上时,我就摒除了‘日有所思’的论调。”
“那只是巧合。”童玄玮摊摊手。“也许是晚上你熟睡后摔下床,被啥东西给割到了,不能代表什么。”有人还梦游梦到爬上电线杆哩,巳龙这算小case。
应巳龙默然。或许一次能称得上意外,两次能称得上巧合,三次能称得上运气,但第四次、第五次呢?只要是梦里遭逢的场景,便会在现实的他留下难以解释的痕迹,无论是肉体上或心灵上,这又如词解释?
“你这回又梦见什么了?”童玄玮啃着大汉堡,含糊问道。
应巳龙揉揉光祼的右臂,白天办公上班,晚上梦里奔波,长期下来简直要耗尽他全部的精力。
“领兵杀敌。”而且这场梦杀得很起劲,所以特别疲累。
童玄玮吹了声口哨。“听起来很伟大呵。怎么,肩膀在痛?”
“酸。”
“别告诉我是因为梦里太奋勇杀敌的结果?”
应巳龙投给他一个“聪明,你又猜对了”的眼神。
“巳龙,你有没有试着吃安眠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巳龙早晚会让怪梦给搞垮的。
“我又不是睡不着,而是作梦,吃安眠药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我更早进入梦境。”他也尝试过熬夜保持清醒,但人类的生理构造不可能支撑他终年都不合眼休息,所以梦仍如潮水席卷而来。
“我实在不理解,一个打仗的梦可以整整作了二十年?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向我老板、你大哥请个长假到国外走走?去日本泡温泉、赏樱,或是去加拿大赏鲸?澳洲也不错,去看看无尾熊。”
“这主意不错,我请个短短三年就好,麻烦你向你老板、我大哥开口提提这件事。”应巳龙不抱希望地打个哈欠,随口说说。
“三年!?巳龙同学,我确定你还没从梦中清醒。重玄玮设好气地送他一记白眼“卡早困卡有眠。”
应巳龙状似认真地点点头,在童立纬张大嘴咬住番茄酱与蛋汁满溢的汉堡时补上一句令人胃口全失的调侃。“也好,反正我清醒前一秒正好砍了颗脑袋,让那脑袋要断不断地挂在脖子上晃荡也很不道德,我再进梦里补上干净俐落的一刀——”“应巳龙!闭嘴!”童玄玮差点将胃里消化不全的食物全吐出口,连忙扬声喝止。
“我才光讲讲你就受不了了,何况是我这种身历其境、现场直播,声光效果环绕的惨状?”他可不只是看,手还很努力突刺劈砍耶。
童玄玮抹去嘴边酱料,毫无食欲地放下早餐。“好兄弟,别这么沮丧,明天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包管你心旷神怡、通体舒畅、大呼过瘾。”他勾搭着应巳龙的肩,暧昧地眨眨眼。
“大好星期假日,我哪都不想去。”应巳龙想也不想地拒绝。童立纬这家伙嘴里说的好东西八成与正常人认知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待在家里万一又睡着了怎么办?咱们是好兄弟好朋友、好伙伴,我怎么舍得你难过?”说到最后干脆连歌名也一并用上。
应巳龙起身更衣。“作梦也好过被你拖去卖。”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不是兄弟?”童玄玮佯装一脸不满。
“去问问我那个一事无成、专长克妻的老爸呀!也许你的确是他不小心流落在外的种,‘玄玮哥哥’。”应巳龙回过头,露出一抹令人胆寒的“应氏微笑”,邀请童玄玮“入股”应家。
“呸呸呸,倒了八辈子楣的衰神才与应家兄弟扯上血缘关系!”章玄玮神情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先不论他那位顶头上司应家老大,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性格和无骨毛毛虫是同一种类——完全变态!好些回他都忍不住想将手上的公文甩到应老大的脸上以泄满腔满腹的怒火烈焰,但为了七万二外加五千块的全勤奖金,他硬压下那股恶魔的冲动。跟这种人当兄弟?还不如叫他去撞豆腐自杀!
再谈谈应家老二应承关,为人磊落正直,称得上是感情放两边,忠义摆中间的汉子,最大缺点就是五官表情绝不超过一种,那张脸孔严厉得可比拟武圣关公,令人肃然起敬得反射性双手合十猛拜。最恐怖的是他见过承关包尿布的奶娃照片——当一个人在十个月大时就摆出威权赫赫的神情,他就可以预知,这个小男娃不会受到太多宠爱及呵护。
老三应御飞,一个智商永远追不上浑身肌肉抖动速度的家伙,再搭配上那张吓坏大小路人的黑道脸孔,童玄玮也只能插头叹息。
老四应骥超,应该以英文名字ArcherWillis策称呼他,他是个道道地地喝外国奶水长大的中美混血儿,而且还是混得很优秀的那种——明星的Face?棕褐色的发、深邃的碧蓝眼珠,精通七国语言,国语充其量称得上流利,闽南语就当真破得可以。令人不敢苟同的是他的工作狂及“识人不清”的本领。
老五就是他眼前这个看来有些疲累又有些情意的应巳龙,他还算五兄弟中的好好先生,个性正直、EQ强——前提是他那天的梦境别太操累,否则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出生在奸商家庭却毫无奸商本性,秉持诚意互惠的原则——在商场上的确算是濒临绝种的保育发动物。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有恩必报,而且一恩还要报上数十次的乖宝宝?
谢了,你们应家五虎将不需要我再参一脚,敬谢不敏。”童玄玮有礼貌地摆摆双手,实则在驱赶应巳龙那声恐怖的哥哥称呼。“况且我老妈还快快乐乐的在家安养天年,让我这做儿子的更加肯定亲亲老妈与董事长之间比漂白剂还清白。”与董事长扯上婚姻关系的女人,哪一个能幸免于难?
全应氏集团谁不知道五虎将的“制造者”应汉升,是出了名的克妻铁扫把!他克死老婆的数目恰恰等于他所生的儿子,娶五个、生五个、死五个,次次灵验,屡试不爽。
应汉升不花心,他一点都不花心,五个老婆都是明媒正娶,每个老婆都是他处于单身状况时才娶进门,五个儿子皆源自于不同的娘胎。所幸应汉升认清了自己的宿命,决定不再茶毒天下无辜交性,目前荣登黄金“老”单身汉。
应巳龙啜着黑咖啡,对于童玄玮的推辞不置可否。
“说正格的,是我老板、你大哥指派我来麻烦你帮个小忙,巳龙。”童玄玮决心不再拐弯抹角他从公事包翻出一份邀请函。“还不是这些假赞助之名行收款之实的团体又来敬邀咱们应氏的钜额支票了。”
“麻烦?我看是白令吧!如果‘麻烦’,那我很明白的回答你——不帮,你可以自己滚出门外,不送了。如果是‘命令’,请你明明白白转告你的顶头上司,别什么事都推给我这一半血缘的弟弟,我一个月不过领他个把万块,周休二日是我的权利和义务,别当我是廉价劳工。”应巳龙笑得好阳光、好耀眼,捍卫自己的劳工权益。
“巳龙同学,你不帮我不等于要我自己引咎辞职?我老板、你大哥一定赏我个‘办事不力’的重罪,七万二耶!哪找个薪水这么高的薪资?”童玄玮的爱钱是应氏出了名的,据说他回到家还批了手工塑胶花的加工赚取外快。
“找别人去呀!反正你老板、我大哥压根不在乎是谁参加了那个什么会。”
“临时要我上哪去捉人来代替总经理?”童玄玮怪叫。
“说得好,捉不到人?我提供名单,Archer?应承关?应御飞?”应巳龙弹弹指,直接揪出三个吃饱没事干的应家兄弟。
“拜托!你要我去找一个不懂何为中国国粹、不懂博大精深五千年的浩浩历史、不懂长江黄河发源地、甚至不知道孔老夫于是谁、台语一窍不通的阿兜仔叫Archer去看这种充满艺术、人文、学术的三国历史博览大展,还不如叫他去唱歌仔戏,反正同样听不懂。”
童玄玮口沫横飞,喘口气,继续。
“承关已经不是咱们公司的人,我不能奴役……呃,麻烦他。况且应承关那张武圣关公脸,丹凤眼严厉得只消瞥视一眼,就足足让人退避三舍。至于应御飞嘛,你忘了他是个完全没有艺术美感和天分的家伙吗?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酬打太极这种麻烦事。”其实他最担忧的是应御飞若参加了博览大展,闹出啥不可收拾的蠢事他的高薪同样不保。“巳龙,好歹你也是应家的人,就帮我这一次。”
应巳龙瞄了眼印刷精致的请柬,斗大的“三国历史博览大展”窜入眼帘。
三国……
史书上记载人口伤亡最惨烈的乱世。
没来由地“乱世”这两个字让他胸口一窒,并且感到莫名的……厌恶。
“我不想去。”应巳龙皱眉,拒绝得更加坚决。
童玄玮好说歹说,不见成效,只好使出最后一也是最有效的撒手锏。
“巳龙同学,你别忘了国小那一年在马路上,是誰救了你宝貴的小命噢。”
遥远的天真烂漫稚嫩娃娃年代,鸟语花香的晴朗早晨,两个小男孩手牵着手往学校走去其中某个帅娃娃因为前一天夜里又梦到乱七八糟的场景,导致顶着两只疲惫熊猫眼,一失神,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脚踏车,还好有个宇宙无敌世界超级善良好心的乖娃娃反应快速地拉了他一把。
哇哈哈——那个善良无比的救命恩人就是他童玄玮啦!
应巳龙眯起双眸。八百年前的陈腔滥调又搬出来威胁他!”
“我每个月都还你一次思,你自己算算从小到大我还了几次,碰上国定假日我还多还你三次!你现在竞敢还拿这档事来威胁我?”交友不慎!而令人最呕的是他竟然无法狠心拒绝童玄玮!”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童玄玮忙不迭举起右手辅助他的誓言。
这句话早在我第五十次帮你时就说过了!换句动人点的台词吧!”
“巳龙——”童玄玮恶心巴啦地拉甩着应巳龙的左手臂,噪音诌媚,一副受尽委屈磨难的小媳妇样。”你不是老梦到自己像个将军领兵杀敌?嘿嘿嘿,说不定你哪一个前世正巧是三国名将哩!去瞧瞧嘛,也许瞎猫碰上死耗子你的怪梦会不药而愈。”眼镜背后的两只贼眼眨巴眨巴地闪动。
应巳龙撇撇嘴角。
他八成上辈子欠了童玄玮这讨债鬼十几二十万,再不就是对他始乱终弃、先奸后杀、五马分尸、弃尸荒野——否则今生何苦让人追讨得如此辛苦?
“最后一次?”他斜睨着童玄玮,换来点头如捣蒜的肯定答复。“好。你顺道跟你老板、我大哥提,今年公司尾牙找Archer出席,放我请闲。”他提出交换条件。
“行、行、行!”童玄玮笑得可开心了。
他一定会顺便跟应老大“提”,至于应老大同不同意就不是他这名小小小小的总经理特助所能左右的啰。
先搞定这回,以后的事……嗯,以后再说啰。
摇曳的烛火下,青丝流泄于跪坐微皱的裙摆间为灰夕素裙沾染墨闭似的纯粹色料,复额的绺绺垂发半掩住白皙的脸庞。
壁上投射的纤纤身影低着螓首。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安静恬淡得近乎没有情绪的女人。
他站在她身后,距离数步之遥,着着拈着绣线的细指反照着烛光及月色的银亮毫针穿梭在绢罗之际,久久。
头一次,他的梦境如此安详,没有搦战厮杀的塵嚣、没有刀枪交锋的嗜血,在一方暗阗的小小屋舍里,只有他与她。
你是谁?
他逸出喉头的问句仿佛在这个不属于他的空中消散化为无声氲。
背对着他的身影不曾移动回眸,未觉身后尚有人在。
他想瞧清她的面容,缓缓迈开步伐,铁兵靴沉沉秩然地回响,越是靠近那抹身影,女子的形体便越糢糊。
他停,没敢再前进,恼忧着女子转眼间使曾如雨落湖心地消失无踪。
弧线润柔的颈胛略略偏缚,柔荑所执的绣绢在女子脸孔朝向他的瞬间轻复住月光烛火交织笼罩的粉致脸蛋,阻隔了两人。
浅缃的绢罗上凿着一片嫩玉翠桑及白玉般的吐丝蚕儿,随着她吐气如兰的规律薄呼而拂动,灌注精细绣线图腾跃动的灵活生命力,蚕儿因她浅吁的气息而栩栩如生地蠕动。
蚕儿吐丝?
他的好奇心更加浓烈,颀长右臂平伸,指尖与绢绣近在咫尺,触上滑滑的绢罗,五指略停……这是梦境,一反常态的梦境,会不会掀起绢罗,底下的脸孔是应御飞或童玄玮佞笑的小人脸?他让自己的想法给弄拧了眉。这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他从来没有梦过平安康泰的美梦,更不抱希望能作什么春色无边的绮梦。
时光流逝,在暗梦中他是过了整日掩着面容的她没有动,蚕绣仍是轻轻拂扬,仿佛可见圆玉白润的小颚及嫩的唇瓣在绢罗下若隐若现。
他收拢五指,心一横地想抽开绢子——
噢!该死!
未曾留心绢罗绣丝上残伫的银针,深而突兀地在食指正中开了道血口,因为是梦,所以痛觉的真实感不大,但他仍吐了句粗话。
鲜腻腥红昼染在绢绣上蚕儿所吐的银白丝线,污了一幅堪称极品的绣作。那道红滟滟的血痕成为绢罗上最醒目刺眼的墨,也使原先素雅的绣变成不祥的铺戳……一只吐着血丝的蚕。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绢子……
他带着歉意开口仍唤不起女子的任何情绪及举动,她维持着固定姿势,等待着他掀动缃素。
他的手不再听从使唤,心底有道强烈又猛的狂潮在支使着他的心智。
把罗绢掀开。
一道急速又低沉的男声催促着他,噪音与他如出一辙。
长指上绢布,缓缓掀起盖头罗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