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人家,多行好事,请帮忙照顾好这几座坟。
鹰隼眼忙点头作揖道:唉,唉!你放心吧!好人一生有好报!好人一生得平安!
守陵大婶又培了一锹土,弯腰下去替她把百合花正了一正。
夏小禾蓦地想起,她今年也是29岁,正好是母亲去世的年龄。这里边躺着一个跟自己同样大的女人。她因死而永生,自己却因生而要不断体会死亡。
29岁,对于死者多么短暂,对于生者,却又多么漫长!好像她活着的过程,29年的生命,就是不断给亲人送葬的过程。
她冲着母亲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等到再抬望眼,见一路枯树。她的心,仿佛已经有一千岁了。
原刊责编 赵虹
【作者简介】徐坤,女,生于沈阳市。1993年开始发表小说,至今有三百余万字作品问世,代表作有《白话》、《厨房》、《狗日的足球》、《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等。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德、日语。多次获国内各种文学奖项,曾获首届冯牧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女性文学成就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小说月报》第七、第八届百花奖等。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本文选载时略有删节)
2007…1…20 21:16:00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黑眼睛
等级:版主
文章:234
积分:1424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13 楼
祝愿你幸福平安
杨少衡
1
星期日午夜,许丽姗和儿子康平已经入睡,门外忽有异常响动,许丽姗给惊醒了。许丽姗是警察,职业性警觉,于梦中亦不忘捉贼。当晚门外弄锁者也算会摸,什么人的门不好撬,偷到警察家里来了。
许丽姗这套住宅位于城西郊正荣花园,该花园在本城略有名气,昵称“官园”,因其距市政府大院近,为机关管理局主持开发的住宅小区,住户以机关干部为主,生活境遇多在小康上下,许丽姗的这套住房在花园一号楼四楼东侧,装有双层防盗门,该楼楼下另有自动门和对讲机,对外来人员特别是大盗小偷严加防范,安保措施相当健全。没有真功夫的等闲小偷还真是摸不上来的。
许丽姗在床上听,确认无误,响声不对,门外咔拉咔拉有人在弄锁。那时她顾不得穿衣服,着内衣即跳到地上,开灯,跑到厅里,抓起一把椅子。以当时情况,最好在小偷尚未开启内层铁门锁,闯进屋前制止其举动。许丽姗举起椅子以防万一,抬脚往铁门上一踢,隔着门对外边企图潜入者厉声大喝:“有警察!不许动!”
外边弄锁声骤然停止,然后是笑声。
“别叫,是我。”
门开了,不是小偷,却是康镇坤,本宅男主人,许丽姗的丈夫。
他嘿嘿笑,做醉酒蹒跚状,说没走错吧?这谁啊?好像认识?我没喝多少嘛。
他是开玩笑的,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
许丽姗松了口气。她把椅子一丢说吓死我了。康镇坤说警察一吓就死,难怪小偷猖獗,人民群众没得救了。许丽姗忙说小声点,儿子刚睡,别吵醒他。
康镇坤在新港区任职,单位离市区近50公里,工作日都住在区里,回市里开会或者法定节假日才归家与妻儿团聚。通常他会提前打个电话告知回家,让老婆烧点热水。许丽姗比较小气,居家过日子精打细算,总是在乎电费。别人家的电热水器跟电冰箱似的,一天24小时不间断通电,加热完了保温,任何时候水龙头一开都有热水,达三星级宾馆水准。许丽姗认为这是浪费,她努力响应号召,建设节约型家庭,需要热水洗澡时上闸烧,烧够了关电源。康镇坤总笑她是吝啬加记忆好,双倍的精打细算。康镇坤也有不打电话就闯回家的时候,多半因为喝酒喝忘了。有一次让人灌得晕头转向,被司机抬上楼,进门时还跟老婆开玩笑,说咱们好像认识?后来这成了他的酒桌经典段子,时而拿出来搞笑。这个双休日康镇坤本该休息,周末他打过电话,说区里有要事,加班开会,得讲话,不回家了。哪想半夜里不吭不声突然跑了回来。
“正忙呢,忽然决定不干了。”他说,“还是老婆儿子要紧。”
丈夫回家,许丽姗很高兴,忙着跑洗手间开电闸烧水给康镇坤洗澡,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康镇坤摆手,让许丽姗赶紧披件衣服,别冷着了。他说咱们商量件事。
许丽姗这才发觉他神情有些异样。他一进门就打哈哈,开玩笑,原是强作的。
康镇坤走过去把小卧室的门关上,他们的儿子正在里边蒙头大睡。以往回家晚了,他都会先跑到床边看看儿子,现在顾不着了。他把许丽姗拉进洗手间,也关上门,顺手打开洗脸盆的水龙头,让水哗哗流下,注于洗脸盆,再直接排入下水道。
许丽姗大惊:“你干什么?”
他说以防万一,弄不好隔墙有耳,别让人监听了。
“什么!”
他把指头放在嘴唇上,示意小声。他问许丽姗家里此刻大约有多少现金,许丽姗说全部归起来,可能有七八千吧。他点头。
“你赶紧找个时间到乡下去一趟,把现金都给老头子送去吧。”
康镇坤说的是他父亲。康镇坤老家在乡下,所居乡镇离市区有30多公里。他父亲半身不遂,卧床多年,由康镇坤的弟弟照料。康镇坤每隔一段时间会到乡下去看一看父亲,给弟弟留点钱。如果不遇特殊情况,给个三五百块钱就行了,从来没有也无须大手大脚。今天怪了,家里现金扫荡一空,拿去给乡下老头子,干吗呀?
他说:“先这样吧,以后情况难说了。”
“到底出什么事啦?”
他说别急,咱们慢慢说。接下来他问存折,他说工行建行还有什么卡的加起来,怕还有十万八万吧?能赶紧取出来吗?
“都没到期呢。”许丽姗说。
“别心疼那些个利息。”他说,“都什么时候了。”
“跟我说怎么啦!”
康镇坤说,能取的话,把钱取出来。但是别放在家里,可以送到许丽姗的父母那边,先放着,让老人家别声张。如果不好取就把存折拿去放。得有个思想准备,可能有一段时间这些钱是动不了的。不要惊动其他人,就找二老。岳父是老干部,一般不会给老干部找事的。对老人家不必讲太多,告诉他们不用着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可能有麻烦。”他说,“什么程度现在还不清楚,很难说。”
许丽姗不禁色变,情不自禁抓住他的胳膊追问底细。康镇坤说一两句话讲不清楚。有些情况许丽姗不知道也罢,少麻烦。
“你在局里管机要,你清楚的。”
许丽姗急了,说别跟她含含糊糊。她是他妻子,这是要让她急死还是怎么的!康镇坤笑了笑,抬手在许丽姗的头发上摸了一下。
“看你。”他说,“也许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两句话就让你吓成这样?”
他讲了个笑话,说几个小官员有事应酬,找个地方一起喝酒,喝到半夜都差不多了,打算散伙回家。其中有个人过了量,忘乎所以,胡闹,死活不走,还不让大家撤,非得开一瓶再喝。身边人想了个办法,让服务生过来,说某某某,根据群众举报和对你违法违纪线索的初步检查,经研究决定对你实行停职审查。车在下边,现在起立,出发,走。这人居然就给镇住,一句话都说不出,乖乖站起来,让人架着出门上车离开。上车时就有反应了,连连表态,说一定坦白交代,争取从宽处理。车停一看是自己家,那时很高兴,说这就放回来了?真是坦白从宽。
“别跟我瞎扯!”许丽姗气坏了,叫,“你都干了什么你!”
康镇坤还那样,很镇静。
“我得到消息了。”他说,”明天可能有人会找我,让我说一些事情。估计不是太简单。今晚赶回来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这些话电话里不能说,只能当面告诉你。一会儿我收拾点东西,马上得赶回去。明天早上有个会,还得连夜作点准备。
他开了句玩笑,说这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许丽姗朝他身上用力打了一巴掌:“跟我说实话!”
他还开玩笑,说这是干什么?警察打人?刑讯逼供?
“我不听!”
他这才告诉许丽姗说那个人进去了,开发商沙海河。已经近半个月。
“跟咱们不相干啊!”许丽姗叫道,“咱们没拿他钱!”
“所以你别着急。”他说,“我去找几件衣服。”
他打开洗手间门走了出去。许丽姗没跟着走,她静静站在洗脸台前,水龙头上的水还在哗哗不止。此刻她已经顾不着节约用水,她发抖,眼泪如自来水哗哗流淌。
康镇坤到房间里收拾东西。他还推开小卧室的门去看了儿子。他们的儿子今年8岁,上小学三年级,已经会写作文,此刻睡得正香。康镇坤在儿子房间待的时间不短,然后又进了洗手间。许丽姗一动不动站在洗脸台前,还在独自低头垂泪。康镇坤用右臂揽住她,摇她,用了力气。
“别这样。”他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晚看来确属严重,不搞笑不足以掩饰。康镇坤居然问许丽姗是不是需要他为她唱支歌,“祝愿你幸福平安”,也许听一听感觉会好一点?许丽姗不说话,使劲晃身子甩掉了他的手。
“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像上一回。”他说。
她知道没这么简单。
康镇坤职位不太一般,是新港区的管委会主任,党政一把抓,地位显要。新港区靠海,为本市新设的开发区,县级建制,成立也就两年多。康镇坤在新港设区就到那里任职,一号人物,手中有权,事情特别多,许丽姗陪着不清静,不时还有些事让她提心吊胆。大约一年前,有一晚康镇坤在家里,接完一个电话后模样魂不守舍。许丽姗追问究竟,他说自己可能有麻烦。他那里一家国有企业审计中发现经济问题,管委会的一个副主任陷进去了,有些事涉及到他。他安慰说不要紧,他会想办法解决,不用担心。这可能不担心吗?许丽姗忐忑不安一个多月,事情过去了。康镇坤告诉许丽姗,他们区那位副主任给抓了,他没大事,承担了一些领导责任。类似情况他都讲得很含糊,不愿妻子知道太多,他说这种破事听了徒增烦恼,没必要,除非非说不可。
许丽姗感觉今晚跟上回大有不同。康镇坤的口气挺特别,打哈哈,讲酒徒笑话,格外镇定。这人在特别需要掩饰心里的极度不安时,本能地会这样。这几个月里许丽姗已经感觉异常,康镇坤特别忙,回家次数明显减少,在家也常心不在焉,不停打电话,一会儿跑省里,一会儿跑北京,请客吃饭,找这个找那个。他跟许丽姗说也没什么大事,搞项目嘛,都这样。许丽姗却感觉不像他说的那样。几次三番追问,他始终守口如瓶,直到这个时候。
康镇坤提起他的公文包,说他得走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康镇坤你是真不说吗!”
“又逼供,”他笑,“现在我后悔了,晚上真不该回来。”
他让许丽姗好好睡觉。明天他会打电话的,那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要是没电话呢?”
他看着许丽姗的眼睛,好一会儿。
“你就擦地板。”他说,“使劲擦。”
“别瞎扯!”
“你最好作点准备。不行了先把机要科长的职务辞掉,主动提出,比被动接受感觉会好一点。”他平静地说,“你一向表现出色,无可厚非。我估计他们还得保留你的待遇。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你真的有事?”
他还说那些事情三句两句说不清楚。要是很容易说清楚,这些日子哪用得着他这么忙。现在看来效果不太明显,无用功,白忙活了。
“既然这样也就无所谓。眼下最放不下的就是老婆和孩子。”他说,“今晚特地跑回来,有句话最重要:无论如何你得撑住。康平就靠妈妈了。”
许丽姗眼泪忽又落了下来。
他还开玩笑,说跟老婆作如此交代,作为丈夫和父亲,真是挺失败挺失职的。人都可能碰上些关口,有的关口看起来很险,却过得去,有的似乎不必太留心,倒过不去了。不管是当小偷的,当警察的,或者如他这样当主任的,难免都会碰到某个破事。小偷的破事可能是不小心踩了一脚狗屎,主任的破事就具有一定的复杂性。
“要是真出了事,无论人家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不要信,免遭烦恼。”他说,“得有足够耐心,到时候我会给你解释。”
他特别交代了一件事,要沉着,不要乱找。特别是那位领导,绝对不要去找,无论如何,不管出了什么事情。
许丽姗在门边把他紧紧抓住,止不住发抖。
“康镇坤这样不行,你得告诉我。”
“可能没事的。”他还笑,“你管好儿子,别害怕。”
许丽姗说她和康平不要这个,他们不要害怕。
2
许丽姗和康镇坤相识,是在一次青年活动上。
当年许丽姗很活跃,警校毕业后分到交警直属大队。以往女警员到队里只管内勤,许丽姗到来那年恰逢抓整治交通秩序,队里警力不足,所有力量都上一线,包括女警员。许丽姗分在市区中心大道一组,天天上岗指挥车流来往。那段日子中心大道交通拥堵格外厉害,全城司机都喜欢往那儿跑,看警花指挥交通。许丽姗长得漂亮,警服一穿特别威风,指挥动作很标准,用如今的词语来形容叫很有看点。
所以那一回康镇坤提议她比动作,让大家就近欣赏。
那时他们在水库边,市青年组织搞了次积极分子联欢,男男女女叫了二十来人,弄个车拉到郊外水库玩。许丽姗属公安局团委,康镇坤属教育局,当时他在中学里当政治课老师,兼校团委书记。春天时节,水库边山坡上草木青青,景色很好。加上年轻人相聚,心情特别舒畅,花样也多。那天的主项目是划船、野炊,主项目开展前大家先在草坪上聚会,围一个圈,让每个人自我介绍,规定要表演一个节目,说唱逗笑都行,意在增加彼此印象。轮到许丽姗上时,康镇坤带头起哄,说小许是闻名全市的警花,指挥交通特有魅力,疏导车流的同时让许多司机眼光发直,制造了多起意外交通事故。好在这是水库不是大街,容小许充分发挥魅力,不怕车开到水里。
许丽姗知道他们是开玩笑,指挥交通哪能上这儿来。她表演唱歌,唱大家耳熟能详的一支流行歌,《让世界充满爱》:“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歌很抒情,最后一句特别动情:“真心地为你祝福,祝愿你幸福平安。”许丽姗唱得很投入,她的嗓子好,大家听了都鼓掌。
康镇坤也表演节目。这人嗓子不行,他不唱歌,讲笑话。那时候的小康老师与后来的康主任差距尚远,讲笑话倒是一脉相承,许丽姗听他的第一个笑话就是所谓“酒段子”。那天康镇坤说的是“警察和酒鬼”,似乎有意牵扯许丽姗的职业。他说有一个人喝醉了,拉着警察到一户人家门口,请警察帮助开门,称自己是丢了钥匙进不了家门。警宗问怎么能证明这是你家?醉鬼说打开门我就能证明。警察找来锁匠把门打开,醉鬼领警察进门,指着大厅说你看这是我们家大厅,指着卧室说你看这是我们家卧室,走进卧室指着大床说床上这女人是我太太。警察问跟你太太躺在一起的这男人是谁?醉鬼说这还用问?这男人就是我呀。
后来野炊,康镇坤从另一组里跑过来,请许丽姗吃他们炸的“菜头饼”也就是萝卜糕,担保他们的食物举世无双,能提供足够的维生素,保证警花值勤站岗或者被醉鬼请去开门时不被太阳晒黑皮肤。许丽姗吃了他一小块炸糕,跟他提起他的笑话,说她在晚报副刊上读到过,好像是去年,那份报纸里的几则小幽默都不错。康镇坤发笑,说坏了,以为剽窃得手,哪知道被警察当场逮住。连他自己都忘了窃自何处,女警官的记性真是不得了。他还说小剽小窃问题虽然严重,原则性错误可不敢犯,躺在那张床上的男人肯定不是他。
“要我看小许以后不必动手了,可以改用唱歌指挥交通。别说司机们,满街汽车肯定也都如醉如痴。”他开玩笑,“‘轻轻地捧住你的脸’,真幸福啊,明亮照人。不是恭维,唱得确实好,动听之至。”
那一次水库野营让他们相识,彼此印象挺深刻。此前许丽姗对康镇坤没什么感觉,他们曾在青年联合会的会场见过,没谈话。康镇坤一米七六左右,在南方男子里算高个了,人长得很清秀,透着股帅气。当时年轻,人瘦,又没长啤酒肚,模样格外清爽。
康镇坤主动接近,当然是有目的的。这人比许丽姗年长四岁,阅历和经验都比较充足,他那种性格也比较有进攻性。野营后他就给许丽姗打电话,聊天,如他笑称:“谈谈理想,聊聊生活。”这人会说话,还风趣,谈起来不乏味。没多久有一个晚间,许丽姗陪父母在家里看电视,门铃响了。许丽姗开门不觉一愣,竟是康镇坤,不速之客上门,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很亮,手上抓着个见面礼,不是通常烟茶酒之类,就是一张旧报纸。他说这是费老大劲终于找到的,觉得可能是它。正好到这一带看朋友,顺便送过来,如果不错,可供小许警官再次开怀一笑。
这是什么呢?就是野营那天许丽姗随口提到的,让他们俩有了一个话题的那张去年的晚报,关于警察和醉鬼,“这男人就是我”。
许丽姗还真有些感动。一张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旧报纸,值得这么去找吗?这人对她显然很细心很用心。
许丽姗的家人却警惕了。那天康镇坤待的时间很短,他不是自称是找朋友顺便过来吗?东西送了自然赶紧得走,连杯茶都没喝,就说了几句话。他一离开,许丽姗的哥哥就发问了,说这家伙是谁?头发梳得那么光做啥?那是真笑假笑啊?干吗啦?
许丽姗说人家犯你什么了?这么冲。
许丽姗的哥哥叫许勇,那时在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