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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栖心道:“你说的话,我就一定会信吗?如果你真的是救我,那为什么要与姑姑作对?为什么不与姑姑、我爹和娘一起对付那些人?”
他心中这么想,却并未说出来,事实上他的嘴巴被捂住,想说也说不出来!
正这当儿,忽听得下边有声音道:“老二,决走!我们与叶姑娘交了手,他们一定已察觉有异!”
乍听此言,那声音就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牧野栖大吃一惊,但很快又明白过来,说话者定与此时抱着他的人一样,是由地面之下逃遁出来的!
他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地上已露着半个身子,那情景显得颇为诡异!
被称作老二的人低声道:“好,你们赶紧上来,我等你们!”
“不,我们在这儿守上一阵子,顺便可以干扰他们的追踪线路。”
“老二”还待再说什么,忽然听到远处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间杂着低沉地喝骂声!
他心中一惊,地面“哗”地一声响,他的同伴已跃出地面,猛地拍了他一下,焦急地道:“莫意气用事!”
“老二”一咬牙,道:“多保重!兄弟们会来接应你们的!”
不再有回答,他那名同样身材矮小的伙伴已如幽灵般潜入草丛之中!
“老二”立即向与“笛风客栈”相反的方向掠走!牧野栖心道:“方才追赶过来的人,会不会是姑姑呢?”
他想挣扎,但那人个子虽小,而力道却很大。不谙武学、年龄幼小的牧野栖根本动弹不得!
跑了二十几丈,急听得前面“咕咕”地两声蛙叫,“老二”登时停了下来,随即竟也“咕——咕咕”地应和了三声!
于是听得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孩子救出来了吗?”
“老二”应道:“救出来了,但那些人多半已经惊觉,向这边赶来了。”
一阵“沙沙”乱响,牧野栖忽然发现前面一下子多出了几十个人,人人皆着黑衣,影影绰绰,难以看清其真正面目。
今夜所经历的奇事太多,牧野栖也就不甚惊讶了,暗忖道:“听他们的对话,倒像真的是来救我的,却不知会不会是在演戏给我看!”
几十个人如同黑夜中的游鱼一般向这边围拢过来。
牧野栖隐约看出与“老二”说话的人颇为清瘦,只听得他道:“你带八个人向东,那儿老邱他们已备好了马车!”
话说得很快、很急。
“老二”也不知说什么,应了一声,立即有八人尾随于他身后,向东而去!牧野栖见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暗暗心急,不知他们用马车又将把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是凶是吉?
走不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惨烈而短促的惨叫声!惨叫声甫起,又戛然而止,格外惊心动魄!
在“老二”身后的一个人失声道:“是大顺子!”
声音显得极为悲愤!
“老二”却不言语,脚步更快!后面的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牧野栖此时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着的情感!
耳边风声呼呼,牧野栖心中七上八下,整颗心也飘浮起来,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也不知奔掠了多少路,只听得身后一个人压低声音问道:“是老邱么?”
牧野栖定神一看,前面果然到了一条官道,道上停着三辆马车,几个人站在马车旁,来回踱着步子,这时应了一声。
此刻,“老二”已经松开了捂着牧野栖的手,但牧野栖知道,这时即使他喊破嗓子,也无人能救他了,于是他反倒静下心来。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疾驰一阵子,牧野栖感觉到外面的车轱辘声似乎小了许多,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想必是三辆马车分开行驶了。
坐在车内,也不知马车驶向何方。牧野栖犹豫了一阵子,终于怯生生地对坐在他一侧的“老二”道:“叔叔,如果你们真的是救,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送到爹娘那儿去?”
“老二”沉默了一会儿,道:“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明白,等我带你见了一个人之后,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牧野栖道:“我本就相信叔叔你了。”
“老二”一怔,道:“为什么?”
牧野栖道:“如果你要加害于我,现在我已是孤身一人,根本就不必要骗我,直接出手就行了。”
“老二”叹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我们拼死把你救了出来。”
牧野栖心道:“你道我真的信了你么?我与你们无亲无故,你们凭什么要救我?而且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客栈刚有恶人来了,你们就随即出现!爹爹不肯让我学武做江湖中人,多半是因为江湖中处处存在着欺诈……”
他终是小孩子心性,虽自认为不会信任“老二”诸人,但一时已无迫在眉睫的危险,加上又困又累,精神略一松懈,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一震,牧野栖顿时醒了过来。
只听得“老二”道:“好了,现在已是真正的安全了,下车吧!”
牧野栖一下子清醒过来,忖道:“他们会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牧野栖有些忐忑地随着“老二”下了马车。
此时仍是在夜里,牧野栖发现自己此时是置身于一块平阔之地,有一条仅容一车通行的石板路由此向前延伸。平地两侧是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几间屋子,其中一间还亮着灯光。
牧野栖心道:“这儿也算不得十分隐密,他却说真正的安全了,只怕言过其实。”
驾车的与站在车厢外的两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人道:“不知其他各路兄弟有没有返回?”
“老二”显得有些心情沉重地道:“孩子在我们手中,他们即使能够在我们之前赶回,也不会这么做的,多半要迂回一点路程,以做到万无一失。不过这样一来,自然会多了几分危险!”
另一人赶紧道:“兄弟们皆经验丰富,多半不会有事的……”
正说话间,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间亮着灯的屋子的正门打开了,灯光一下子洒泻而出,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前,因为背着光,让人无法看见其真面目。
只听得那人道:“孩子带来了吗?快进屋吧!”
牧野栖今夜一直是在危机四伏之中渡过,感受到的只有血腥与厮杀,这时突然听到柔和的女性声音,顿时大感亲切。
“老二”应道:“带来了。其他弟兄尚未回来吧?”
“没有。”那女人道。
“老二”拉着牧野栖的手,有些神秘地道:“你见了她之后,一定会相信我们了。”
牧野栖任他拉着,向屋子那边走去,心中却道:“你错了,除了我爹、我娘,还有姑姑,我现在谁也不信!”
当牧野栖跨进门槛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在了自己的后脑上,他略略侧头,向那女子望去。
这么一望,顿使他身子一震,“啊”地一声,失声惊呼出来!
他赫然发现站在门旁,微笑着望向他的人,竟是他的母亲蒙敏!
这如何不让他惊骇欲绝?
蒙敏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她不是仍在华埠镇么?
※※※※※※※※※ 天终于亮了。
再可怕的夜晚,也终究是会过去的。
只是有几人知道曾经在黑夜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
华埠镇上的人昨夜自然已被笛风客栈的变故所惊动,甚至有几个与牧野静风有些交情的人还准备过来察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他们远远地看到立于屋顶上的幽求时,都不由自土地止住了脚步!
幽求身上所隐有的逼人气势让这些纯朴得有些怯懦的人心惊胆战!当他们隐于暗处,看到幽求便如幽灵鬼魂那般飘飞时,更是再也无法向笛风客栈挪动半步!
好心的人除了祈求老天保佑牧野静风一家及笛风客栈平安无事外,再也不能做别的什么事了。
可惜他们的祈求并没有为上天所接受!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小镇众人之间悄悄地但也很快地传递着。
不到晌午,几乎镇子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笛风客栈的少主人牧野栖已失踪!
与之相比,另外两条消息便显得不甚重要了。
一是奇丑无比的麻嫂已死;二是麻嫂的儿子小木也已不知所踪!
麻嫂毕竟只是麻嫂,她的性情古怪乖戾,镇上本无多少人喜欢与她交往。
倒是小木的失踪众人十分惋惜——甚至不亚于对牧野栖的失踪的啧叹!
他们本就是一样的讨人喜爱,一样的聪明伶俐!
笛风客栈已是一片狼籍:瓦破、墙倒、门裂,地板也有了好大的豁口……
甚至连后院里的那一丛葱葱郁郁的竹子也被悉数砍断!
众人无法明白为什么要将这么一片竹子悉数砍了!
已挂了十年之久的“笛风客栈”的招牌终于取了下来!
当众人看到牧野静风默默地走到正门外,摘下早已为众人所熟悉的“笛风客栈”四个惹眼大字招牌时,一种惋惜之情都不由自心底生出。
毕竟,笛风客栈在华埠镇的口碑不错!甚至可以说“笛风客栈”已是华埠镇的一种象征,南来北往的客人已习惯了在这“笛风客栈”打一个尖,歇一歇脚。
因为如牧野静风与蒙敏这般脱俗的客栈老板与老板娘毕竟是很少的!
而今日,笛风客栈却已不复存在了。
这更让人们对昨夜发生的一切加以猜测!
形形色色的说法如纷起的鸟儿一般在人们的口舌上滚来滚去!说法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让镇上的人们大吃一惊的是牧野静风竟极其隆重地将麻嫂厚葬了!
此举着实让人觉得无法理解!
第六章 红袖添香
谁也无法将有出世之感的牧野静风与奇丑无比的麻嫂联系在一起!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似乎都无法说通!
可事实已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麻嫂便葬在笛风客栈后面的那片竹林中!
为此,牧野静风雇了不少人去搬运竹林中的尸体!
当人们知道笛风客栈的后山上居然有二十多具尸体时,已是震骇至极!
对于一个民风纯朴的小镇来说,死一个人已是一件大事,何况是死二十几个?
更何况是在一夜之间?
这时,人们才深切地感觉到,原本亲切的“笛风客栈”老板,原来与自己几乎可以说是不属于同一个世间的人!
他们与牧野静风只是偶然擦肩而过,共飞了一段距离的鸟儿,却并不属于同一种群!
顿时众人都觉得牧野静风显得有些陌生了,虽然明知牧野静风决不会对乡亲们有不利之举,但众人心中对牧野静风已有了一种畏惧之感,彼此间也突然变得客气了许多!
那种很尴尬很疏远的客气!
二十几具尸体被集中移到一个荒芜的山坡上,然后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将他们一同埋入那个坑中!
牧野静风能为他们做到这一点,已是相当的仁厚了。
当日麻嫂下葬的时候,几个被牧野静风请来帮忙的人惊讶地发现:当麻嫂被黄土掩埋的时候,牧野静风眼中竟有了一片晶莹的泪花!
那是男儿决不轻弹的泪!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牧野静风为什么要为麻嫂流泪?
当牧野静风为麻嫂立碑时,人们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牧野静风让人找来没有刻字的石碑,立于麻嫂的坟前。当众人正奇怪为什么不在碑上刻字时,牧野静风突然出手了!
他那深厚无匹的内家真力凝于自己的五指上,但见指尖过处,石灰纷飞!
众人惊骇欲绝地望着牧野静风这惊世骇俗的举动!
牧野静风已不需要再隐瞒自己的武功,昨夜的变故已完全扰乱了他的生活,平静了十年的生活再起风波,纵使他厌倦江湖纷争,却已不得不再次涉足江湖!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隐瞒自己的武功?
指风过处,石碑上出现了一行碑文。
从那时起,人们才知道麻嫂原来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很美的名字——水红袖!
红袖添香……
再笨的人此时也能大致地想出这名字背后所隐藏的一段凄美故事!
麻嫂原先一定并不丑,不但不丑,而且应该很美。
否则,她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名字?
否则,如牧野静风这般人物怎么能如此待她?
最神秘莫测的则是笛风客栈突然多出的一个老者。
据说这个老者原先是来投店住宿的,后来不知为什么,经历如此可怕的变故后,这个客人居然没有逃之天夭!
相反,他还留了下来,与牧野静风形影不离!
确切地说,是他如影子一般地跟在牧野静风身后!牧野静风对这个身着红色农衫的古怪老汉的态度是淡淡的,仿佛在他的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存在。
而红衣老者对牧野静风的冷淡似乎丝毫不介意,相反,他对牧野静风几乎已到了毕恭毕敬的份上,每每总是试图要代牧野静风去做什么事。
倒好像牧野静风是一个年长者一般!
华埠镇每天都有人来人往,到了午后,又有人欲来笛风客栈投店了。
只是不等他们走进笛风客栈,半途便会被人们拦下。当他们听说笛风客栈之变故后,自然立即打消了投宿笛风客栈的念头!
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笛风客栈——却已没有人敢再冒然接近笛风客栈!
傍晚时分!
笛风客栈的门前突然升腾起三股烟柱!
三股烟柱居然是分作三色:绿,黄、红!
而点起烟柱的人赫然便是那身着红色衣衫的老者!
他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只包裹,隔一阵子便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图形之物,投入火中。
人们远远地看着这红衣老者的举动,一种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而牧野静风与蒙敏他们并没有出来制止。
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下来后,红衣老者才将火堆灭了。
灭了火堆后,他便在客栈的大门一侧坐下,眼望着远处,就如同一只忠诚的老猎犬!
牧野静风只是为他送来了晚饭,却没有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今夜,会不会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似乎应该是的。
但这一夜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至少,镇上的人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这反倒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不过尽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昨夜仍是至少有一半的人没有好好入睡!
笛风客栈之变故对他们来说,不啻于一次天惊地变!
当然,镇上众人的日子并不会因为这场变故而完全改变,他们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所以依旧还要为生计不停地忙碌着!
勤快的人即使在这样的特殊日子,仍是起得很早!
有的去镇东头的大水井挑水;有的去将昨夜搁在河中一夜的渔网收回;有的则早早地挑了豆腐沿街叫卖。
几乎每一个早起的人都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们又惊又怕又奇之事!
那就是——镇子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多到为数不下一千!
而且全是身怀兵刃的江湖中人!他们显然有不少是在昨夜便已到达镇子外面,却只是停留在镇外,没有进镇!
于是,无论是去收渔网的,还是挑水的,亦或是卖豆腐的,都身不由已地怆惶逃回自己的家中!
※※※※※※※※※ 本以为已平平安安的渡过了一夜的人们突然发现镇外已聚集了不下千人的江湖中人,顿时惊慌失措!
这比笛风客栈发生突变的那个夜晚更让人心惊!
住在镇子边上的人家,有胆大的人从窗缝、门缝向外望,细心的人发现这些人并非全是相熟的人!大致多是上百人为一群,各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对于镇上的人来说,纵是普通的山贼也已极为可怕,何况这些手持各式兵器,装束各异的武林中人?
顿时有一种末日将临的感觉笼罩于小镇的上空!
这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个清晨!太阳虽然升得颇早,却没有一丝的暖意,而阳光照在各式兵刃上,泛出的寒光反而增添了人们心中的寒意!
牧野静风知道镇子外已有上千武林中人出现后,脸上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一种谁也读不懂的表情——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当他听说此事时心中的感觉!
这些人全是红衣老者——血火老怪招来的人。
而血火老怪在招来这些人之前,曾向牧野静风禀报过。
他道:“少主,如今幼主下落不明,要找到幼主实非易事,如果少主答应,老朴愿找些人来助少主一臂之力!”
牧野静风对他一直未多加理睬,血火老怪却根本不介意,仍是热情地为牧野静风出谋划策!
听得血火老怪之言后,牧野静风沉思了良久良久!
也许有一刻钟,也许有半个时辰……
血火老怪便那么静静地看着牧野静风,一动也不动,仿佛牧野静风若是不开口,他便会永远地这么站下去!
终于,牧野静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道:“好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蒙敏忍不住插话道:“穆大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们不能连累镇上的人。”
牧野静风何尝不明白蒙敏在担心什么?这血火老怪对自己看起来虽是忠心耿耿——但这种忠心因为毫无来由,所以仍是空洞!
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玩弄什么阴谋!
但牧野静风对牧野栖爱之极深,为了救出牧野栖,他必须冒险一试!
何况,他一定要救的人还有小木!小木虽然是霸天城城主范书之于,亦即自己仇人之子,但同时他更是自己邻居的后人,是自己真心知己的后人!
范书罪不容诛,但他的儿子却是无辜的。
否则,他的名字便不会被取为“离憎!”
小木,便是范离憎。
当然,在牧野静风感觉中,他宁可称呼其为小木,而不愿称他为范离憎。
因为范书是他的杀父仇人,提及一个“范”字,便有一种很不舒适的感觉!
牧野静风之所以同意血火老怪的建议,还因为血火老怪曾不顾惜他自己的性命,奋力地救护蒙敏与牧野栖!
如果没有血火老怪及时出手,也许蒙敏与牧野栖早已遭到了不测!
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没有理由再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举!
但当他知道镇子四周已有上千武林中人出现时,仍是不由大吃一惊!
甚至,有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到似乎血火老怪是在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
一千多名江湖中人,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一旦有变,也许带给小镇的将是灭顶之灾!
这时,他才感觉到蒙敏的担忧是颇有道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莽撞心存悔意!
但他也明白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如何控制住局面!
当他走出笛风客栈时,血火老怪仍是静静地蹲坐在门边,一见牧野静风出来,立即起身,向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