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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起诉他!”当曲小雪的女友闻讯赶到警察局,看到她伤成这样,就抱着她失声痛哭。女友要她马上在不起诉的保证书上签字,先赶快出来再说。曲小雪万般无奈,签字后便忍着剧痛随女友离开警察局。
女友要送她去医院。曲小雪是个穷留学生,哪有钱去医院治疗?后来女友的丈夫——一个极富同情心的美国人,找到了一个愿意为曲小雪免费治疗的美国医生。
医生诊断的结果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振荡!“太残忍了!”医生愤慨不已,“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一定要告这个畜牲!”对,一定要告,一个中国的穷留学生要状告一个美国的银行家!于是曲小雪拖着伤痛的身子,开始了留学生史上从未有过的诉讼,开始了在美国也极少的诉讼。
四方求告时间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地过去,仍然茕茕孑立的曲小雪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帮助她的律师。美国法律规定,民事案件自案发起,一年之内必须起诉,如若过期,便视为自动放弃。曲小雪忧心如焚,可就在到期的最后几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承办这个案子的中国律师。他姓童,来自大陆,法学硕士。
童律师很快就向地方法庭呈递起诉书,法院立案,正式接受此案。于是云开日出,这场官司终于打起来了!童律师以极大的热情、极严谨的态度投入了这个案子的调查取证工作。他信心十足地对曲小雪说:“如果对方当事人没有那么强劲的背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那么现在呢?”曲小雪问。
“现在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把握!”法庭审理之前,原、被告双方的律师必须见面。见面之后童律师的态度突然大变。
“撤消诉讼吧!”童律师对曲小雪说。
“为什么?”曲小雪惊诧。
“爱德华请了三个律师,三个都是华盛顿的大律师,是真正的法学权威,其中有两个还是我在法学院导师的导师!”“再大的权威也不能颠倒黑白,再大的法官也要依法办事吧?”“法?曲小姐,你太天真了,美国的法律就是他们制订的,他们就是法!”“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打不赢这场官司了?”“是的。爱德华正在竞选议员,他决不允许这场官司使他的选票受到影响,所以他才重金聘请三个大律师,意在必胜,而且也一定会打赢。如果你想要打赢,除非……”“你说,除非什么?只要打赢这场官司,我做什么牺牲都不怕。”
“除非你比他有钱!”“啊?”曲小雪已不想哭,她早已无泪。
“华盛顿的三位律师有个建议。建议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不,我一定要他上法庭,要公开控告他!”“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上法庭,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律师了。”
“什么?你……”“曲小姐,我很想帮助你,况且这场官司打赢了,对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好处……”“可你现在想的是打输了对你有什么害处!打输了,你的祖师爷就会敲碎你的饭碗,让你在法学界无立足之地!”童律师的临阵脱逃给曲小雪当头一棒,但并未熄灭曲小雪心中的熊熊怒火。她打算一人出庭,自己为自己辩护。于是她每天在求学和打工之余,日以继夜地自学法律,学习民事通则,熟悉法律条文,为自己出庭辩护做好充分准备。
可就在开庭的前几天,曲小雪又接到童律师的电话:“曲小姐,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当事人请不起律师,法庭可以代请;而民事案件一定要当事人自己请律师。任何一方没有律师出庭,法庭就不会开庭。所以我劝你还是接受对方的建议,庭外和解算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可曲小雪在晚上继续钻进法学书籍时,有个惊喜的发现:原来美国的律师法规定,律师接受了当事人的委托承办案件之后,如无正当的理由,不得中途终止办案。
当天晚上,曲小雪给童律师打了电话:“童律师,我还是请你继续受理我的案子。”
“很抱歉,这已经不可能。”
“那我只好控告你了!”“你控告我?”“美国律师法规定,律师无故中止办案是违法的,我可以请求律师工会吊销你的执照!”于是在和爱德华打官司之前,曲小雪先和童律师打了一场官司。结果童律师败诉。为了保住饭碗,童律师只得重新拾起这个案子,与曲小雪再度合作。
严辞痛斥在地方法庭上,爱德华的三个律师极力说服法官,并且在庭内和庭外向童律师施加压力,要他再度劝说曲小雪同意庭外和解。法庭最后也裁决为庭外和解,不进行诉讼判决。
曲小雪不服,于是上诉;再次开庭,结果又是劝说曲小雪庭外和解;曲小雪仍然不服,继续上诉。结果这场官司打了4年,而曲小雪始终威武不屈,坚如磐石,始终坚持一个“不”字,最后使得这场官司一直由地方法庭打到了最高巡回法庭!在最高巡回法庭开庭的前几天晚上,曲小雪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这次最高巡回法庭开庭,被告爱德华是一定要出庭的;经过这4年坚韧不拔的上诉,她终于将这个打人凶手告上了法庭,她确实很兴奋。
开庭了。她穿了一身白色套装,胸前别了一朵小小的浅红色的胸花。她不卑不亢,严肃而又得体。当爱德华在他的三个律师陪同下走进来时,曲小雪目光如剑,使他不敢与曲小雪对视,但又不得不故作矜持,有意表现出对曲小雪不屑一顾的样子。
法官到庭,全体起立。爱德华和他的三个律师向法官点头致意,大声问好,有说有笑。这显然是心理战术,为的是让曲小雪精神瓦解,不击自溃。
“法官先生!”曲小雪出其不意,站起来大声地说,“由于刚才表现出的被告及其律师和本庭法官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我对本庭法官能否公正地审理本案表示怀疑,我请求本庭法官回避!”这如一声惊雷,使全场大为震惊。本庭法官、爱德华以及他的三个律师张口结舌,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搬起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事实俱在,陪审团和所有旁听者都看到了刚才的那场表演,当庭法官只得回避,宣告休庭。何时开庭,由下任法官另行通知。
又盼到了第二次开庭。这次换了个黑人法官。
在原、被告双方宣誓之后,黑人法官宣布由原告陈述案情。
曲小雪此时此刻终于站在了原告席上!她面对着这个严肃而陌生的美国法庭,面对着这位尚不知对这起案件持何态度的黑人法官,面对着使她4年以来历经悲苦、痛不欲生的被告——她的仇敌,面对着她坚信一定会同情她、支持她的陪审团和旁听者,不由得感慨万千,悲从中来,还没说话,就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黑人法官用木锤敲了敲桌子:“我要提醒原告,这里是庄严的法庭,请不要用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来获取陪审团和听众的同情!”曲小雪委屈极了,这怎么是表演?不,我的眼泪是从心上流淌出来的;流的不光是泪,也有血!“法官先生,你错了!”曲小雪愤慨地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女儿,假如你也有个女儿,也和我一般大的年龄,也在异国他乡打工求学,也被人打伤了,打得也像我一样的惨不忍睹: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振荡。只因为她是外国人,她的肤色和她所在国的人的肤色不一样,她就无处申冤,状告无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漫长的4年之后,历经艰难,才有一个法庭愿意为她主持正义。你想想,那个时候,你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4年的泪水能不倾盆而出吗?难道她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曲小雪撩起衣袖和衣襟,露出手臂和背部的累累伤痕)请法官先生看一看,这是表演吗?”曲小雪的伤痕历历在目,全场震惊。
“对不起!”黑人法官不得不道歉,“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曲小雪开始了陈述,法庭上鸦雀无声。
当陈述完毕时,曲小雪终于由于过分悲伤而昏倒。此时整个法庭的人就像接到指令一般,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法官不得不宣布暂时休庭,让曲小雪稍事休息。
曲小雪苏醒后,继续开庭。
华盛顿三位大律师在法庭上全力以赴,轮番上阵,他们运用了丰富的法学知识,发挥了最高的论辩技巧,有时委婉动听,有时又咄咄逼人,仅以专业水准而论,不得不令人叹服。他们承认他们的当事人爱德华在与曲小雪发生口角时,对对方有过伤害,但这是无意伤害,并非有意伤害,所以解决这类民事纠纷最适合的办法是庭外和解。三位大律师还一再表示他们的当事人对庭外和解的诚意,也愿意给对方当事人一定的赔偿,凡此种种,也说得无懈可击。
黑人法官最后宣布裁决结果:庭外和解。
曲小雪愣住了,停了半晌,才大声地说:“不!”黑人法官说,这是最高巡回法庭的终审裁定,不能上诉。
华盛顿的大律师马上表示,他们的当事人愿意赔偿5000美元。
曲小雪还是坚决地说:“不!”华盛顿大律师又提出增加赔偿:5250美元。
“不!”曲小雪仍不屈服,“我的价码不是钱,是要凶手爱德华向我道歉!”“曲小姐,”三位大律师连忙异口同声地说,“只要你同意庭外和解,可以道歉。”
“我要他在法庭上,当着法官,当着陪审团,当着旁听席上的女士和先生们,公开地向我道歉!”“既然同意庭外和解,一切都应在庭外执行。在法庭上公开道歉没有法律依据。”黑人法官说。
“如果不公开在法庭上道歉,我就不同意庭外和解!”曲小雪毫不退让。〃”“原告的无理要求已经超越正常的法律程序,本律师有权提出本案流审!”华盛顿的大律师钻到了一个空子。
“请原告注意被告律师的意见!”黑人法官提醒曲小雪。
“我注意到了。”曲小雪义正辞严,“师注意: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民事案件,居然能引起加州民众和传媒如此大的关注。人们关注的是:为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案件,竟然请来了三个华盛顿的大律师,而对手居然是一个毫无任何背景的极为弱小的中国女孩。他们想知道美国法律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做到公正?权势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做到公正?权势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法官先生的判决?在本案中既然被告已经承认了对原告的蓄意伤害,可被告的律师又强迫原告庭外和解,法官也竟然同意,那么被告是否也强迫了法官呢?我想只要本案流审,明天的报纸和电台一定会很热闹。”
旁听席上交头接耳,议论大哗。
最后,黑人法官不得不重新裁定:“现在我宣布,被告爱德华先生无故伤害原告曲小雪小姐,被告赔偿原告5250美元,并当场向原告道歉。”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爱德华。
爱德华不得不站起来,小声地说:“我无故伤害曲小雪小姐,我表示道歉。”
“我听不见!”曲小雪说。
“请爱德华先生大声一点!”黑人法官提醒爱德华。
“我无故伤害曲小雪小姐,我表示道歉。”爱德华又用稍大一点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要被告看着我说!”曲小雪仍不满意。
“你既然已经听见了道歉,就不要再提出过分的要求了!”黑人法官说。
“这不过分,看着人说话是起码的礼貌,更何况是道歉!”曲小雪据理力争。
“这……”“爱德华先生,请你抬起头来,把你当初打我的勇气拿出来,看着我的眼睛,大声地向我道歉!”曲小雪愤怒地命令爱德华。
爱德华完全被曲小雪震慑住了,他抬起头,不得不看着曲小雪,大声地说:“我向你道歉!”整个法庭一片欢腾。
华盛顿律师连忙给曲小雪递上一张5250美元的支票。
曲小雪接过支票,捏在手上,向全场抖了抖:“华盛顿的大律师,你们真不愧是法学界的权威,刚才被告不得不向我公开道歉之后,你们又非常及时地给我递上了这张支票,并且也是在法庭上公开地递给我。你们这样做,是想造成这样一种印象:这个中国姑娘之所以旷日持久地坚持要打这场官司,无非就是为了这张支票,就是为了这几千块钱;让人觉得钱是这场官司的目的,也只有钱才能为这场官司画上句号。你们以为给我5250美元,我就可以心满意足了,我就一定会感激涕零了!我想请问三位大律师先生,要是一个白人被打成像我这样,你们就能用5250美元打发掉吗?前不久,一个白人老太太在麦当劳被烫伤一点嘴皮,索赔60万美元!在你们眼里,中国人就这么不值钱!可你们错了,至少我这个中国人,当然还有许许多多中国人就决不会在你们的美元面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我打这场官司,是为了讨回做人的尊严!尊严!我们来美国,大部分美国人是友好的,对我们平等相待,也给了我很多支持和帮助;就是在我打这场官司的4年里,也有不少美国朋友给过我帮助,我非常非常感激;但也有一些人,以为有钱就可拥有一切,有钱就可以歧视别的民族,有钱就可以为非作歹,有钱就可以伤害无辜,有钱就可以打赢官司。可我要告诉他们,有钱决不能收买我一个小小的中国女子的尊严!我打这场官司,还想告诉这些歧视我们的先生们,别以为我们中国留学生漂洋过海到这里来,是来乞求施舍的,是来抢你们饭碗、赚你们钱的;是低你们一等,是没有人格尊严的。不,我们留学生带到这块土地上来的是青春和智慧,带来的是奉献,我们并不比任何人差!里,我还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带着难以忍受的心灵和肉体的创伤,攻读了社会学硕士和电脑管理学博士的双学位。我完全可以自豪地说,我干的一点也不差!美元在我的尊严面前一分不值,见鬼去吧,美元!”曲小雪将5250美元的支票一点一点地撕碎,抛向法庭的上空。
展画伦敦断想
作者:吴冠中
1992年3月至5月,大英博物馆举办我的个展,这确是他们首次试展20世纪中国画家的作品,因而朋友们祝贺我。我被首选也许是一种幸运,关键问题是缘于古老博物馆的改革开放,人们期待中、西方现代艺术高层次的交流,我自己当然也珍惜过河卒子的重任。
众所周知,大英博物馆珍藏着全世界的古代瑰宝。尤其是亚述、埃及、希腊、罗马的雕刻更胜于卢浮宫之所藏。四十余年前留学巴黎时,我曾利用暑假到伦敦参观一个月。在大英博物馆看到陈列着我们的古代绘画,特别引我注意的是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我们的国宝被人窃据,当时首先感到愤愤不平,继而又觉得我国古代艺术能在这重要博物馆与全世界的艺术品同时展出,倒也未必不是一种让人了解、识别、比较与较量的机缘。”这回我的个展就在陈列我们古画的原展厅展出,我的一幅横卷《汉柏》就展出在原《女史箴图》陈列的位置,这令我心潮起伏,夜不能眠。因古画暂时收藏未展出,博物馆的法罗博士特别为我打开一些珍品,我首先要再看《女史箴图》。《女史箴图》已精裱改装藏于玻璃立柜内,立柜暂安置于东方文物部的高台上,外加木板遮盖保护。老同窗朱德群从巴黎赶来看我的画展,当然我们要一同看《女史箴图》。我们脱了鞋爬上高台,匍匐在玻璃柜下,用手电照着细读画卷。蹲着看不便,就跪着看,随同我们去的摄影师想摄下这子孙膜拜祖先的真情实景,但博物馆严格规定不让摄影。
除了《女史箴图》,我们还看了一些石涛、石溪、文征明等的册页、手卷及挂轴,我们缺乏文史及考证知识,不能细细品味推敲画外意蕴,但感到中国传统绘画往往宜于案头细读,江山卧游,当张挂上墙在一定距离外观赏,往往就失去吸引人的视觉魅力,像范宽、郭熙的造型特色的磅礴气势只属少数。绘画必须发挥视觉形式效果,墙上效果,距离效果,建筑效果。蔡元培归纳:西方绘画近建筑,中国绘画近文学。就近文学这一观点而言,画中有诗,这诗应是画中细胞,而非指题写在画面上额外增添的诗句。视觉形象是世界语,无须翻译,用世界语传递中国情怀,我深信是中国绘画发展的美好前景。记者及评论员在我展厅中首先提及的问题便是这条中、西结合的道路。我完全承认我的艺术是混血儿,如今这混血儿长大了,第一次回到欧洲来展出,欧洲的亲属是否能认出有自己血缘的东方来客?
偶然的机缘,伦勃朗回顾展的素描部分就在大英博物馆与我同时并肩展出,有友人为我担心在大师的光芒前失色,也有记者提及这样的问题。我倒感到很高兴,17世纪的荷兰大师与20世纪的中国画家是可以相叙的,绘事甘苦滋味同,并不因时代和地域之异彼此格格不入。伦勃朗只活了六十三岁,我已七十三岁,长他十岁,人生甘苦当也有许多同感吧。当然,我沾了他的光了,多半观众主要是来看他的,附带也看了我的。博物馆的大门外左边是伦勃朗的横标,右边是吴冠中的横标,我感到受宠若惊,摄影师在横标前给我照相留念。一位牵着狗的老太太问摄影师是怎么回事,答是给作者照相留念,她于是立即牵着狗走到我面前与我紧紧握手,说她看了我的画展,喜爱极了。她不是评论员,不是记者,是一位退休的老妇人。由于她的欣赏,我又联想起自己风筝不断线的观点,风筝能放到欧洲仍不断线吗?当有记者谈到我这混血儿已被欧洲认可时,我虽高兴,但说:为时尚早。因我确也见到有观众看完伦勃朗,走到我展厅门口,往里一张望便回头走了,不屑一顾。
作画为表达独特的情思与美感,我一向主张不择手段,即择一切手段。在大英博物馆作的一次讲座中,谈笔墨问题,我认为笔墨只是服役于特定思绪的手段,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实践中,我作画从不考虑固有的程式,并竭力避免重复自己已有的表现方式。这次展品选了油画、墨彩及速写,并包括不同时期的不同面貌。有一位并未看简介的观众问:这是几个画